綠楊深處是蘇家

我說完,他終於轉頭看著我,他的臉龐不算蒼白,算是…沒什麼營養的感覺
我看著他,這六王爺,平時沉穩內斂,如今這奏曲的王爺,像是個讚歎高尚情懷的君子,但又好像…無可奈何。
他淡道:「妳懂得很多」
我道:「只是記得這些,若奴婢記住阿瑪額娘,那該多好」
我們兩個同時望向前方,前方開的蓮花甚美,陶淵明的《愛蓮說》便是讚譽蓮花「出淤泥而不染」的特殊性質,引申為君子的雅懷。
他道:「這深宮,甚是可怕,我看著我額娘…」
第一次他的語氣有稍些遲疑,我道:「貴妃娘娘福澤命大」
他幽幽的道:「福澤命大?我額娘歷經了多少,才為我和四哥掙得一吋自尊?」
我道:「貴妃娘娘出身低又如何?1蘇小小敢愛敢恨,白居易都有詩云:『若解多情尋小小,綠楊深處是蘇家』,何況貴妃娘娘吉人天相,蘇小小都能被歷代文人吟誦,貴妃娘娘又有何不可?」
聽聞此言,他驚道:「妳好大膽!敢拿我額娘和歌妓比較?」
驚覺了下,隨即低下頭道:「奴婢不是有心的…」
他隨即擺了手,溫和道:「罷了罷了,不過聽妳剛剛說的如此傾心吐膽,本王甚是賞識」隨即笑開來,他的笑和他兄長不同,他兩一個是月亮一個是太陽,月亮在夜色中照亮人們,而太陽則是直接明瞭的掌管人們的生活作息。
我笑道:「能與王爺如此促膝長談,奴婢很是歡喜」
他「哦」了一聲道:「聽我額娘說,四哥有意欲納妳為側福晉」他邊說邊把玩著那隻笛子,彷彿漫不經心的道
我回道:「娘娘和四王爺都願給奴婢時間,六王爺,您不肯嗎?」
他隨即笑道:「那是自然,寒水姑娘都如此說了,本王能不給嗎?」
他的瞳孔是琥珀色的,像一雙橙星,定定的看著我,我看的入神了,他的瞳孔甚是好看…
他疑惑的在我面前搖擺手,問道:「寒水?」
我隨即保持鎮定,回道:「奴婢在」
他淡淡的道:「雖然這麼說不好,但—」
他在我耳邊低聲道:「我有預感,皇阿瑪肯定會傳位於四哥」說完他的聲音離開我的耳旁
我愣了下,問道:「那王爺您,不想要那個位置嗎?」
他苦笑道:「何必呢?額娘一心希望我們兩能成大器,從小四哥文武雙全,我呢,長處也大概是沉默寡言,亦或者—是吹奏曲子罷了」他說完隨即看看那笛子,用我不曾看過的溫柔目光,看著那把笛子
我問道:「王爺,那把笛子有何意義嗎?看王爺如此珍貴」
他柔柔的道:「是我額娘送的,那是在我七歲時,我在那天吹奏好我苦練已久的《2姑蘇行》,那天剛好是我的生辰,額娘便送了我這笛子,那時她笑著問我:『弘曕,這是額娘給你的笛子,吹奏看看,可好?』從那天起,我悉心收藏著在笛子,不願被任何人損壞」他撫摸著那把笛子,像是在看他心儀的女子,我看傻了眼,六王爺…真是個心思細膩之人。
之後他便提起頭來目光向我,問道:「以後我來寒煙閣與妳吟詩,我吹笛妳唱誦,可好?」
不曉得是不是我看錯,他眼眸似乎有著一絲懇求…
我笑道:「自然,寒煙閣歡迎王爺大駕」他隨即笑道:「那是自然」。

那日寒煙閣長長促談,讓我對這沉默寡言的六爺有了些許認識,他和四王爺不同之處則是,他是月亮,而四爺—是太陽,我想著,若他日四王爺真的成為大清皇帝,這個月亮,在旁幫忙著這個紅焰的太陽,定是再好不過,那太陽,有些就是太過於有自信,讓這個月亮在旁提醒著點,定會有所幫助。
進了養心殿,搓搓了手,想起此時已到初冬,不禁吟道:「3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
皇上似乎聽到我所吟的詩句,「嗯」了一聲問道:「可是蘇軾《贈劉景文》?」
我笑道:「正是」
他轉過頭來看我,招了招手,邊問道:「妳會詩詞?」
我回道:「奴婢只記得這些,以前奴婢的阿瑪額娘肯定有敎過奴婢」
他點了頭,淡淡的說道:「女孩子家,會詩詞歌賦是好,但懂得多,愁思也更多」
我低下頭道:「奴婢謹遵皇上教誨」隨即退到了右柱邊,愁思多?我又何嘗不是?
連李太醫當日為我診治時都說道:「姑娘是心情鬱悶,愁思甚多」
我失笑,現在看來,果真如此。

※ (1)蘇小小:中國南北朝南齊時期,生活在錢塘的著名歌妓,蘇小小寫過一首《同心歌》,表達少女敢愛的情感,被許多文人認為,是當今的茶花女。
※ (2)姑蘇行:經典名曲 ,南派,此曲秀麗婉轉,是有名的笛曲。
※ (3)「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一年好景君須記,最是橙黃橘綠時。 」:源於蘇軾《贈劉景文》,此詩吟誦著初冬的美好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