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神秘的台灣發明家 困境

小笠原悠斗獨自站在牆邊,看著像守夜一樣靜悄悄的竹富町議會議場.

晚上九點,十四名議員全都不准回家,而且所有議員秘書和相關職員,全都被集中在副講台以及兩邊走道上的臨時座.

議場從黃昏開始亂起來,一片怒吼辱罵,一時之間還上演全武行.現在鴉雀無聲並不是因為問題獲得解決,而是町長向外求援,日落之後有數名石垣島議員來到會場,七點又有沖繩縣議會代表前來,總不好讓外人看見內哄的丑態.

目前縣警局已經正式受理議會提出的被害申請,警察廳認為事關重大,通知將派遣專門處理國際詐欺的警視廳干員,干員已經來到石垣機場,正搭著八重山警局的偵防車前往議場.

所有人都松開領帶,披頭散發,精疲力盡,不發一語,那些表情也正是現狀的最佳寫照.

嘉陽果煌坐在議員席前排的最邊邊,垂頭喪氣地動也不動,完全像個被告.

不過整個議會和町長也都逃不了責任,所有人都是被害人,同時也是造成竹富町財政破產的A級戰犯.即使眾人都是為了島民將來而這麼做,社會也不會原諒他們.

既然詐欺已經成案,一定另有加害人,只能祈求警方迅速偵辦,可是又聽說最快也要下星期才會派干員前往台灣……

走廊突然熱鬧起來,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一群身穿西裝,橫眉豎目的男子迅速開門進屋,不少人手上還拎著大衣,想必東京還冷得很.

警視廳高層的剽悍干員不只是表情嚴肅,又有智慧,散發一股難以親近的氣勢.小笠原也見過幾次這樣的大官出巡,態度總是那麼高傲,逼眾人低頭膜拜.

不過小笠原突然發現這群警視廳干員似會相識,應該不只是刻板印象的關系.

干員們大多虎背熊腰,但帶頭的是一位身材修長,穿著高貴西裝的中年男子,男子詢問公所員工:「風聲應該還沒走漏給媒體吧?」

「是.」員工困頓地看著小笠原:「除了一個人之外……這位東京雜志社的先生聽到風聲就自己跑過來了.」

「雜志社?」

小笠原對那名熟悉的警部低頭行禮.

「哦~」警視廳搜查二課的宇賀神博樹依然板著臉:「原來是你啊!我還記得可口可樂那件事呢.」

「客氣了……」小笠原畏畏縮縮.出了那樣大的糗還被人牢記在心,實在高興不起來.

但宇賀神似乎頗信得過小笠原:「不必擔心這人.他不會趁機偷溜,更不會擅自捏造新聞.」

町長志伊良章光起身,對宇賀神和干員們深深一鞠躬:「感謝各位不辭千里,遠道而來……」

議員們也一齊起身行禮,嘉陽果煌的九十度鞠躬特別令人印象深刻.

講台另一邊准備了座位給干員們坐下,宛如成排的檢察官,這下真的像是法庭一樣.

宇賀神就座之後拿出原子筆:「我先確認一下,聽說有台灣人提議要出售海水淡化技術,你們就從年度預算中提撥十二億日圓轉帳,結果對方拿了錢便銷聲匿跡,是吧.這件事的負責人是誰?」

嘉陽果煌主動起身,一臉憔悴地低聲說:「是我……」

宇賀神問:「只有你一個人親眼見證技術內容,是嗎?」

「是.」

此時臨時座上的東大教授添石出聲:「請等等!到當地確認情況的確實是嘉陽果議員,議員秘書島堀小姐和在下我,但預算是議會表決事項,全員一致通過的啊!」

一位議員不滿地說:「我們只是檢驗你們帶回來的資料而已!」

另一人口氣更差:「光看那段紀錄影片,任何人都會覺得是劃時代的發明!畢竟本來就是你們主張一切都是真的,議會是有連帶責任,但責任比例不可能平分在所有議員頭上!前往現場的嘉陽果議員才要負起最大的……」

幾乎所有人都舉手發言,議會又是吵鬧不休,每個人都激動得不肯聽別人說話.

嘉陽果只能痛苦低頭,他的秘書鳥堀彩花也是掩面不語.

小笠原心想,又是沒結論的爭吵,明明從善意出發,最後卻落得野火燎原.

「肅靜!」宇賀神大喊一聲:「之後我會個別請教各位,總之要先在八重山警局成立搜查總部,並與台灣刑事警察局合作偵辦.現在只能請各位積極配合.」

志伊良町長聲音沙啞地說:「我們當然會盡力配合警視廳長官們的要求,但另外還有個更大的問題……如果逮不到嫌犯,追不回十二億日圓,就得請石垣市和沖繩縣金援本町財政了……」

石垣市議員清清喉嚨:「本市可能力有未逮……能不能請縣府幫幫忙?」

一位縣議員嚴肅地說:「我們會慎重考慮此案,同時檢討將竹富町合並至石垣市.由于預算大幅刪減,所剩預算無法維持各離島的公共機關運作,必須請分散于各離島的民眾遷居石垣.畢竟本案並非天災,無法要求國家特案援助.」

議員們鴉雀無聲,所有離島的榮景都化為泡影,對方既然已經攤牌,根本無言以對.

一位看來特別老邁的竹富町議員舉手發言:「可以請教一下警視廳長官們嗎?實際上逮捕嫌犯的機率有多高呢?」

宇賀神苦著臉搖搖頭:「目前還不清楚,但機會不大.詐欺犯一旦得手就會消失無蹤,日本與台灣也沒有正式邦交,必須從零開始協商偵辦合作事宜.」

「可是我們有影片,只要放上新聞播給全世界看……」

「兩人都是一臉胡須,只要剃了胡子逃跑,看起來便判若兩人.光頭那個可以留起頭發,有頭發的也可以剃光頭.他們一旦逃往中國十三億茫茫人海中,溝通無虞,肯定能迫遙一生了.」

議場一片死寂,氣氛沉重,連一絲希望都見不到.

此時走廊突然嘈雜起來,只見警衛背對著大家開門進來,似乎是要擋住什麼人:「請等等!現在不能進去!」

但兩名男子推開警衛沖進議場,所有人一看立刻起身鼓噪.

兩人都穿著襯衫加牛仔褲,感覺是隨手抓來就穿在身上,其中一人披頭散發又留著落腮胡,另一人是個大光頭.

嘉陽果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春云和林馮,兩人如假包換地出現在竹富町議會上.

「你!」嘉陽果自覺表情抽搐:「你們……」

黃春云瞪大眼睛四處看了一輪,然後小聲說:「我來投案了,這樣可以嗎?」

宇賀神一臉詫異,但還是嚴肅地問:「黃春云?」

「沒錯,號稱.」黃春云跑到宇賀神面前說:「不過我其實是日本人,我姓白士,他姓今鹿.你是警察嗎?馬上逮捕我們吧!」

「不過……」

「別管了,先上銬再說!」白士相當掙紮:「問那邊的嘉陽果議員就知道,我騙了他,也騙了整個議會,是詐欺罪!快逮捕我吧!」

宇賀神還不明就里,門口又傳來腳步聲.

嘉陽果認識這首先進來的年輕女子,是女兒的同學祝嶺結愛.

結愛笑容滿面地說:「呼~~還是石垣好~台灣的確好,但八重山更棒!」

接著進入會場的是另一名年輕女子,但嘉陽果煌不認識,女子似乎懂得日本人的禮數,深深一鞠躬.

結愛開口介紹:「她叫劉美玲,是在台灣認識的朋友.」

現在是什麼情況?嘉陽果愣愣地看著,接著又一個人進來.

嘉陽果不禁脫口而出:「葵?!」

他女兒葵來到結愛身邊,神色憂傷地看著自己的爸爸.

嘉陽果不敢直視自己的女兒,畢竟是自己找上的麻煩,女兒說得沒錯,現在更是痛徹心扉.


來的還不只這三人,最後還有一個同年紀的女子,她看起來比結愛還開心,一進門就爽朗地說:「走那霸好遠喔~~花了不少時間,幸好還趕得上.」

宇賀神忍不住起身:「凜……凜田老師?!」

議場一片嘩然,嘉陽果也詫異不已,警視廳探員怎麼會認識女兒的老同學呢……

「啊~~」莉子手上提了大包小包:宇賀神先生,好久不見.你也來啦?正好,這是台灣名產鳳梨酥,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記者小笠原畏縮地走上前去:「凜田……」

「晚安啊!小笠原.」莉子露出微笑:「歡迎來到石垣.這是台灣的算盤跟舊錢幣,啊,議員們也請收些台灣茶葉吧,聽說茶梅很好吃喔.」

町長志伊良一頭霧水:「凜田小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這兩個男的怎麼會在這……」

「他們不是親口說要來投案的嗎?就是承認詐欺啦.」

宇賀神問莉子:「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兩年前去到台灣的日本人,應該沒有穩定工作,住在南投縣的小村落里,偶然想到這次的計劃.」

嘉陽果完全不清楚情況:「那個……不好意思,你剛說南投縣?他們不是在彰化縣嗎?」

葵靜靜地說:「爸,你搞錯了.」

「搞錯……搞錯什麼?」

葵走向嘉陽果煌:「爸,你們是不是收到電子郵件,說要前往彰化縣鹿港南邊的小漁村?」

「是啊.」

「可是你們並沒有到目的地,而是去了別的地方.」

「你在說什麼啊?我確實是……」

「爸是不是在水岸的村落下車?」

「對啊.」

「怎麼去到村落的?」

「搭車啊.」嘉陽果從懷中掏出筆記本說:「是在當地請的司機,按地圖開的車.」

葵往筆記本里瞧:「從國道一號經縣道一四二號彰鹿路前往彰化縣鹿港鎮.」

「再往南一點就是海邊的漁村啦;」

「不對啦!」葵不耐煩地說:「沒發現嗎?走錯方向了啊!」

霎時有種時間凍結的感覺.

嘉陽果脫口而出:「走……走錯方向?」

葵紅了眼眶:「晚上搭三十分鍾的車來到水岸,光靠這樣就能確定你在鹿港南邊?」

「你是說我搞錯了?那個姓曹的司機把我載到其他地方?」

美玲點點頭說:「台灣地圖上的碼頭兩個字,單純是指停船處或港口,而不是特定地名.如果你只有這些資訊,光看當地的告示牌應該不會發現.」

「所以我去了另一個海邊漁村?」

莉子說:「嘉陽果先生,你去的地方不是海,而是湖,是位在台灣島正中央肚臍位置的最大淡水湖,日月潭.」

「日……日月潭?!」

嘉陽果只覺得腦袋被砸了一記,天旋地轉.

宇賀神問莉子:「凜田老師請稍等,你說日月潭?不就是海拔八百公尺,位在深山里的……」

莉子靜靜地說:「車窗外是可以見到茂密的椰子樹,但半夜里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但嘉陽果議員不是來到漁港邊嗎?」

「日月潭是個大湖,和箱根的蘆湖一樣有零星的漁港和碼頭.」

「就算日月潭是台灣最大的淡水湖,也沒有琵琶湖那樣大,根本看不見水平面,一眼就會見到湖畔的山峰吧?」

「白天確實如此,但晚上一片漆黑就不可能.秘書鳥堀彩花小姐也說當天晚上沒有月亮,景色就像石垣的川平灣一樣,應該是四面環山才讓她有這樣的感覺,但鹿港南邊並沒有山.」

「湖岸不是有座月下老人像?也沒人看見嗎?」

「一九九九年的九二一大地震,震垮了這座雕像.從日月潭西北邊碼頭站前的村落,在晚上往湖里瞧,景色與海面一模一樣.有風就會起浪,而且也有漁船捕魚.」

「可是方向完全不同啊?」

「沒錯.」莉子說:「可是距離幾乎相同.從高鐵台中站往西南西四十公里,就是原本該去的鹿港南方漁村,但往東南東四十公里就是日月潭.而且在國外不能用智慧手機顯示地圖資訊,自然不知道身在何方.」

彩花瞠目結舌:「那麼海水變淡水也是……」

莉子點頭:「是假的沒錯,那本來就是淡水.」

嘉陽果難以接受:「我可是親口確認過,那確實是海水,喝下去就咸得燙嘴啊.」

「這個呢……」莉子在購物袋里摸索,掏出一支透明管:「這是模擬那個漏斗的簡易裝置,是白士他們用來做實驗的東西,里面有過濾層.然後這個是……」

莉子又從袋子里摸出一只水壺遞給町長志伊良:「抱歉,可否請您試喝一口?」

志伊良一臉錯愕,但並沒有拒絕,打開水壺蓋喝了一口.

他一喝就板起臉來:「咸得燙嘴.」

「沒錯.」莉子接過水壺:「然後我要把這水倒進過濾層,用這杯子接住.」

莉子拿了只玻璃杯放在桌上,把水倒入透明管中,然後滴落在玻璃杯里.

她又將這杯水拿給志伊良:「請再喝一次看看.」

志伊良狐疑地舉杯喝了一口,突然臉色大變:「這……這怎麼回事?淡而無味,是淡水啊!」

小笠原問莉子:「水里有加鹽嗎?」

「沒有,如果加了鹽會溶在水里,根本濾不掉,我用的是另外一種東西.白士在帆船上不是用量杯舀了水嗎?其實量杯里早就加了些料,就是搗碎的辣椒粉.」

「辣椒?」

莉子的聲音響徹議場:「辣椒里有辣椒素,特色是不容易溶于冷水,所以辣椒粉不會溶解,也無法混合.其實辣椒素讓人類感覺到的辛辣只是錯覺,辣椒素本身無臭無味,但卻有刺激痛覺神經的特性,而舌頭會把痛當作辣.既然是辣椒粉,當然可以被完全過濾.」

「可是……」小笠原不解歪頭:「專家不是有分析過嗎?添石先生還有其他研究機構的人,不是仔細比較過實驗前後的水嗎?」

嘉陽果也附和:「沒錯,添石有檢驗過濾前的水,我也帶了一點回來,那都是海水.」


莉子斬釘截鐵地說:「確實是海水,但那真的是從水面上舀來的嗎?」

嘉陽果心頭一驚,喃喃自語:「啊……對喔,那是……」

「看影片就知道,白士把舀來的水倒進過濾層,做完實驗之後又拿了個有海水的量杯交給添石先生.大家只顧著看添石的顯微鏡,卻沒見到白士舀水的過程,其實那是不折不扣的海水,事先從鹿港南邊舀來,用保溫瓶之類的容器帶來南投罷了.」

「可是……專家驗證的結果,確實是從海水中去除了鹽分,成功淡化……」

添石支支吾吾地說:「嘉陽果先生……凜田小姐說得或許沒錯,不對,應該就是如此.那淡水是日月潭的水質.」

「你……你說什麼?!怎麼這時候才……」

「請聽我說,雨水會滲透到地底,若從地面湧出就形成湖泊,若成為地下水則會直接穿過海岸線,從沿岸海底湧出,溶入海水之中.當地地層的滲透能量足以制造出地下水,所以島上湖泊與沿岸海水的成分其實差不多.兩種水都經過石灰岩層過濾,會含有大量碳酸鈣,所以就算比較兩種樣本,也只差在有沒有鹽分而已.」

「海中生物跟湖中生物也不一樣吧?水中有機物怎麼了?」

「日月潭曾經做過蓄水工程來建造水壩與水力發電廠,湖面變為原來的兩倍大,因此湖里特有的植物不太會枯死,也沒什麼堆積物,自然沒有植物分解造成的弱酸性水質.而且湖水里沒有水垢,所以湖面看起來像海面一樣美.」

難以置信……嘉陽果張大了嘴.

帆船上反複進行的實驗,回想起來都成了丑角的嬉鬧.只有第一口喝了「海水」確認燙嘴,然後就不斷從水面上舀水往漏斗里倒,裝進樣本瓶里,那當然都是淡水,畢竟人在淡水湖上啊……

莉子輕聲說:「白士他們租來的倉庫旁邊住了一位老婆婆,開的就是蒜香小卷攤,他們跟老婆婆看來關系不錯,要拿辣椒應該不難.」

驚愕退去之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怒氣,嘉陽果狠狠瞪著兩名偽裝成台灣人的男子:「為什麼?!你們覺得收買那個姓曹的司機,我就會上當?你們怎麼知道我不熟台灣的地理?」

黃春云和林馮……不對,白士與今鹿自認理虧,低頭不語.

莉子代為解釋:「嘉陽果先生,並不是他們知道你會上當,而是他們對全世界所有為缺水所苦的地區發出電子郵件,通知各地負責人.」

「意思是亂槍打鳥?」

「沒錯,他們就等一組人馬在半夜抵達當地,又不是搭公路客運,而是在當地聘司機,然後賭這批人馬會上鉤.」

所以……碰巧上鉤的人就是我.原來是這樣.

這下總算明白,剛到台灣時那攤販的老婆婆為什麼會有那些反應.她一聽有人間起黃春云,先是驚慌失措,隨即笑著跑進屋里.

她想必是在笑,沒想到真有上鉤的笨蛋找來了.

莉子說:「搭上正確客運來到鹿港南部漁村的人,無論怎麼向村民打聽黃春云這個人都不會有消息,只能打道回府.當初我們也是一樣,畢竟蒜香小卷是台灣最出名的小吃之一,到處都有人擺攤,做法又簡單,而且通常是老婆婆在調理.我們在鹿港南邊發現蒜香小卷的攤子,立刻相信就是那里沒錯,而隔壁的倉庫一定就是黃春云制造海水淡化過濾層的地方.其實白士他們也盤算過,可能有人會繼續探究下去.」

白士嗤之以鼻:「哼,講得那麼了不起,剛開始還不是沒發現?」

「因為一切都是從惡作劇開始,計劃太過松散.這麼笨拙的計劃,害我花了不少時間才發現你們的意圖.」

白士的伙伴今鹿皺起眉頭:「人長得這麼好看,講話竟然這麼毒.」

「所以是你想出來的?為了確認追兵有沒有危險而設下那些陷阱,不覺得太過聽天由命,異想天開了嗎?」

葵問莉子:「追兵……是指我們嗎?」

「對,大多數人到了鹿港南邊,發現倉庫空無一物就會打道回府.但白士他們想,如果有人不甘心就此放棄,或許會偷偷調查自己的行蹤.其實他們兩個很怕被台灣警察盯上,可是他們又擅自認為追兵只有一個,所以那些調查根本毫無意義.」

「所以……那些奇奇怪怪的陷阱是……」

莉子點頭解釋:「首先他們想知道追兵的國籍,追兵只要調查租借倉庫的人,就會按照警方提出的權狀資料找出龍山寺附近的老房子,那其實是判定追兵來自台灣還是日本的試驗.」

結愛大喊:「啊~看是會先調查榻榻米,還是發現另外一間房間的線索?」

「沒錯.」莉子微笑說:「日本人會先注意和室里的明細表,然後發現榻榻米底下的秘密.台灣人則要先看了台式小屋地板上的提示才會發現,所以只要小屋里的茶幾跟桌巾被動過就是台灣人……你們是這樣想的吧.」

「好幼稚喔.」結愛板起臉來.

白士錯愕地說:「哪里幼稚了!」

莉子說:「如果追兵不是一個人,而是台灣人與日本人的組合隊伍,就沒意義啦.事實上我們也就是這樣.士林夜市的包廂花了那麼多工夫,還是有很多不確定因素,對吧?那其實是用來判斷追兵的年齡.只要追兵坐上懶人椅,就可以用臉部辨識來確認大致年齡,接著再放些懷舊老歌.」

美玲歪頭問:「懷舊老歌?」

「當時我用錄音筆錄下了音樂內容,請台灣的站務員聽聽看有哪些歌,然後再拿問到的歌名上網搜尋,發現是一九七A年代之後的台灣經典流行歌.美玲是不是十九歲?」

「啊……對呀.」美玲瞪大了眼睛:「你竟然猜得到?」

結愛也目瞪口呆:「美玲比我們小?還不到二十?」

連白士都一臉難以置信:「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啊.」

莉子聳聳肩:「我有看過日本Oricon發行的雜志,人要是聽見十歲左右聽過的熱門流行歌,就會露出懷念的微笑,但也只是僅供參考.你們是不是設定了笑容辨識來判斷年齡?可惜想法太笨拙了.」

今鹿苦著一張臉:「不要開口閉口就說人笨拙好不好?」

「沒辦法,事實罷了,看你們也猜不到美玲竟然有這麼年輕.還有一個陷阱,讓人念『獅』音的繞口令,是想聽口音判斷哪里人吧.」

美玲說:「原來如此……台灣人確實有漳州腔,泉州腔,廈門腔之類的各種腔調,北台灣的台北腔是廈門腔加泉州腔,宜蘭腔比較接近漳州腔,西岸是泉州海口腔,南部是廈門腔混漳州腔.」

「讓我們東奔西跑確實可以拖延時間,但最重要的還是收集十指指紋.」

「指紋……啊,那團蘿蔔糕?」

「在陰暗狹窄的洞穴里,看到直徑五十公分的糕球往頭上滾過來,只能用雙手撐住.蘿蔔糕在陰涼處會變成蠟一樣的半固體,可以采到漂亮的指紋,接著只要用矽膠翻模就能印出指紋模.」

「也就是說……」

「沒錯,有了年齡,管區,十指指紋,傳真給台灣警方就可以確認是不是警察.白士他們設下這些陷阱,就是為了知道警察是不是已經緊追在後.實在太廉價了.」

白士咬牙切齒:「別罵我們廉價!這還不是揭穿了你的身分!」

「什麼身分?」

「啥?你……不是台灣刑事警察局的人嗎?」

「我不是說了?你們假設追兵只有一個人,計劃充滿不確定性,蘿蔔糕上應該不只有我的指紋,還有其他一大堆指紋,你們卻還是胡亂湊了十只手指.年紀和管區也幾乎都是臆測而來,這樣竟然能查到符合的員警身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可是……警局打電話來啦.」

「自稱林馮的今鹿在我跟你碰面之後沒多久就回到南投,之前應該是從夜市包廂收回辨識資料,從伴唱機里拿出錄音帶,再到高雄采集蘿蔔糕上的指紋,然後傳真給警察.可是當時已經日落西山,應該很難當天就有回應吧.」

「真的有人打電話啊!你不是也在場?有女警聯絡我啊!」

「我是有看到你接電話,不過打給你的不是女警,是那里的美玲.」

「什麼?!你怎麼知道我的手機號碼……」

「美玲只是打給弟弟的手機而已.」

莉子拿出手機,打開側蓋,拿出一片小指頭大小的IC晶片:「你們只在台灣鄉村混了兩年,應該很多事情都不清楚.知道這是什麼嗎?」

「那是……」


「是SIM卡.台灣手機基本上都不鎖SIM卡,所以只要把自己手機里的SIM卡拿出來,裝進其他手機,那手機就變成自己的手機.這已經不是你的手機,而是大坤的手機了.」

葵一臉訝異:「當時一進倉庫……莉子要拿手機是為了換掉SIM卡?所以不是密碼鎖解開了……」

莉子微笑說:「只是單純變成了另外一只手機,鎖SIM卡也沒用.白士和今鹿,你們聽好,台灣的詐騙問題越來越嚴重,二AA六年修改刑法,詐欺最高可以處無期徒刑,所以詐騙集團幾乎都逃出台灣,把據點轉往福建廈門一帶.你們也怕被台灣警察逮到,就算沒被逮到,也會被國際通緝,與其在台灣被捕,不如回日本投案,刑度還比較輕.是不是這樣?」

今鹿臉色鐵青:「她,她不是警察啦!連台灣人都不是!白士,怎麼辦啦!我們這下不就自投羅網了!」

白士反而氣得滿臉通紅:「你,你閉嘴!都到這步田地了,不要再亂說話!」

莉子對兩人說:「彙過去的錢在哪?銀行帳戶資料呢?」

「哼!」白士不層地說:「不知道!別以為我們只有兩個人下手!」

「我也不這麼想.」莉子冷嘲熱諷:「你們不斷試圖突顯共犯的存在,想讓追兵認為這是組織犯罪對吧?不過你們卻打算掩飾這個共犯的身分,萬華的橡膠手套代表年輕女子,夜市包廂的電動刮胡刀代表男人,《按摩》雜志代表老爺爺,伴唱機里錄的聲音是小朋友,那麼共犯就是以上所有種類之外的人.是不是老婆婆?也就是嘉陽果先生第一個問的蒜香小卷攤販婆婆對吧.你們投案之前,想必把騙來的十二億日圓都交給她保管了.」

「談……談個條件如何?我去聯絡阿婆把錢還給你們,你們放我們一馬……」

「沒那個必要.」莉子斬釘截鐵:「你們打算回日本逃過無期徒刑,坐完牢之後再回收贓款對吧.所以應該也吩咐老婆婆把錢帶來了,而且肯定是趁這一兩天老婆婆還生龍活虎,盡快把錢帶來.我們只要守株待兔,錢就會回到日本.」

「阿,阿婆一個人怎麼拿得動十二億?」

「拿得動,我大概猜得到她會怎麼拿了.」

莉子沉著冷靜的態度,嚇得兩個大男人渾身發抖,白士連忙對著宇賀神求饒:「這是誤會!我們沒打算詐欺啊!就,就跟她說的一樣,一切都是惡作劇,我們根本沒打算騙人家的錢……」

宇賀神厲聲打斷他的話:「你們兩個自己闖進來,在町長與所有議員面前認罪,還要干員給你們上手銬,一般來說這就叫自首!」

「怎麼會……不是啦!千萬別逮捕我們……」

「帶走!到八重山警局再行偵訊!」宇賀神一聲令下,便衣警官們擁上前來,把白士和今鹿拖往門外.

宇賀神對莉子鞠躬道謝:「感謝凜田老師再次鼎力相助,老師慧眼著實令人佩服.至于那十二億……」

莉子說:「之後我會聯絡警方,只要撒個網應該就能輕松逮到人.」

兩個詐欺犯被拖出門的時候還大喊:「喂!那個刑警還聽她指揮咧!她還真的是狠角色喔!幸好沒對她大吼大叫……」

宇賀神在離開之前,轉身對議會行了個禮,然後靜靜離去.

一陣沉默之中,嘉陽果煌看著女兒葵.

葵淚眼汪汪:「爸……」

嘉陽果煌心中湧起一陣暖意,哽咽地說:「葵……對不起,也謝謝你.」

町長志伊良緩緩起身上前:「凜田莉子小姐,你救了波照間島,還有整個竹富町.我代表所有町民對你致上由衷謝意.」

議場響起一片掌聲,所有議員都大方地祝福這位女子.

莉子在喝采聲中只是靦腆地笑了笑,嘉陽果看著這光景,不再猶豫.

島的將來已經交棒到年輕一輩手上,只要有我女兒葵,還有像她們這樣的年輕人,八重山群島肯定能乘風破浪,繁榮興盛.

住在南投縣日月潭湖畔漁村的六十八歲老婦人李春梅,搭了十八小時的貨船,終于在晴朗的下午抵達石垣港.

李春梅申請了一批一千斤重的貨,絕大多數是茶葉,但她買通船長混進了六個紙箱.她把紙箱放在推車上走向棧橋,到了這里就可以說是一路暢通,不會再被盤查.

她第一次來到石垣港,即使是平日,依舊人煙稀少.雖然這把年紀不願意如此操勞,但畢竟已經收了那兩個日本人的好處.是說私吞這筆錢也不錯,不過要是被台灣警方盯上就糟糕了,還是快點把錢存了的好.

沿著走道走了一會兒,看到一座像是銀行的建築物,還設有ATM專區,門里面看得見櫃台,肯定是這里.

李春梅推著推車上斜坡,進入大廳.再來該怎麼辦好呢?白士他們是准備好了日文文件,但沒交代該找誰辦.

此時櫃台里傳來女子的聲音,而且說的是台語:「你好,請來這里.」

李春梅訝異地推著推車走了過去:「你不是日本人啊?這里可以彙款嗎?」

櫃台里有四個身穿制服的年輕女子,出聲的女子肯定是台灣人,而看她專業又親切的待客態度,應該是銀行員沒錯.

「我叫劉美玲.」女子微笑行禮:「請問是廠商嗎?」

「哼.」春梅嗤之以鼻,胡亂掰了些話:「我是經常跑日本做生意啦,不過還是第一次來這間銀行.難怪你看不出我是個大戶,就饒你一次.」

「怎麼會呢?上面有吩咐過,十二億日圓是吧?」

「咦?」李春梅大驚失色,聲音高了八度:「你,你怎麼知道?」

「你認識凜田莉子小姐嗎?」

「什麼凜……誰啊?」

「她說如果從台灣彙出十二億日圓的钜款,肯定會被懷疑,所以您一定會直接帶現金過來.最簡單的方法,就是混進前往石垣港的定期貨船.台灣的重量單位一斤是六百公克,但中國的一斤是五百公克,只要向中國的船運公司報關,就不必接受差重檢查.所有貨船里面只有一艘是向中國報關,我們料想差不多是這個時候會過來.」

李春梅倒抽一口氣.

這怎麼回事?全都被看穿了?

她慌張地喊著:「怎,怎樣啦!你是誰啊?一個銀行員這麼亂講話……」

「銀行員?」美玲訕笑說:「這位客人,我們這不是銀行喔.」

李春梅驚愕不已,連忙問道:「這里……不是銀行?」

「我們也猜到您會搞錯.這個櫃台窗口只有過年期間會開放,用來收發賀年卡.我們只是算准貨船抵達的時刻,暫借窗口一用罷了.」

「賀年卡……」李春梅大驚失色:「那…

美玲指向櫃台邊:「那部ATM是郵局ATM,這里是郵局.如果您常跑日本做生意應該清楚得很,難道不是嗎?」

李春梅無言以對,完全著了對方的道,而且水准就像白士他們的惡作劇一樣低.

回神一看,四周竟然已經圍上了一群穿西裝的壯漢,無路可逃.

「跟您打個商量.」美玲沉穩地說:「詐欺在台灣算是重罪,但您只要立刻歸還手上的十二億日圓,並且誠實招供,日本警方便決定不追究您的刑責.莉子小姐已經幫您談好條件了.」

美玲一直提的這個莉子究竟是……

此時李春梅才注意到櫃台里另外幾個女子的容貌,嚇了一大跳.

美玲之外的三人之中,有兩個她見過,正是前天來過村里的女子.

李春梅一眼就看出哪個是莉子,眼神與眾不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盯著自己瞧.

一看到那從容的微笑,李春梅就放棄抵抗了.

根本沒勝算,沒得比.怎麼會有人能夠這樣看穿惡行呢?凜田莉子一定是道教女神仙媽祖,要不就是觀世音菩薩,逆天絕對會遭報應.

李春梅雙膝一跪,伏倒在地,將紙箱里的十二億日圓全數奉上.現在只能誠心悔過,祈求老天見憐,大發慈悲.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