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逐風來(4)

這本是尋常不過的事情,亦不會有人太在意。

而當曹婕妤告知我喬氏是華妃宮中的近身侍女時,我便留心了。

曹婕妤道:華妃娘娘唯恐他日再度失寵,加之失去麗貴嬪相助,早已有心再培植人手。

只是秦芳儀無用,華妃也不願重用官宦高門之家的女子為己所用,怕日後分寵太多無法駕馭,因此選了這個喬氏。

避暑用的水閣十分清涼而隱蔽,我彈一彈指甲問:喬氏是何等樣的人?曹姐姐可曾留心。

她微笑,展一展寬廣的蝶袖,道:娘娘想聽真話麼?見我只是望著水面滿湖碧蓮,又道:華妃娘娘太心急,這次失策了。

我哦了一聲,微眯了眼睛,看她道:怎麼說? 曹婕妤道:喬氏雖然有幾分小聰明,也有幾分美色,不過卻只是個庸才,不足以成大器。

華妃娘娘想以她來分娘娘您和安小媛的恩寵,實在不算明智之舉。

我從來沒想過區區一個喬氏可以與我們抗衡,我只是歎一聲:華妃算是黔驢技窮了。

曹婕妤的唇角凝著一朵若有若無的微笑,淡淡道:若在從前,她從不許身邊有姿色侍女貿然接近皇上的,如今卻…… 我笑笑,今時不同往日了。

日子就這樣慢慢過去了。

行宮不比在宮中,我又因太後的訓誡不敢在隨意染指政事,因而汝南王的事終究只是能聽到一星半點的影子,並不多。

行宮的生活安遐而悠閑,又沒規矩約束著,也就隨心所欲許多。

只當,是給勞頓的身心一點安詳吧。

七月的第一日,宮中舉行夜宴。

皇後居左,我與陵容並居右下,玄凌則居于正中,一同觀賞歌舞歡會。

酒正酣,舞正豔,玄凌派去慰問太後的使者已經回來,當即稟告太後身子康健。

玄凌十分高興,連連道:母後身體安康,朕亦能安心了。

說著便要重賞為太後醫治的禦醫。

陵容含笑舉杯,道:太後身體好轉,皇上除了要重賞禦醫之外,還應該厚賞一個人呢? 玄凌沉思片刻,問:是誰? 陵容笑言:皇上忘了是沈容華一直陪伴悉心照顧太後的麼?于是目視使者。

使者畢恭畢敬道:沈容華照料太後無微不至,時常衣不解帶,親自動手,連藥也親自嘗過才奉給太後,太後屢屢贊容華孝義。

玄凌恍然大悟,歡悅道:的確如此,沈容華日夜侍奉,甚有苦勞。

當即傳旨道:稟朕的旨意去紫奧城,進容華沈氏為從三品婕妤,俸祿加倍。

皇後含笑謹言:皇上賞罰得當,孝順母後,當為天下人效法。

玄凌笑容滿面,很是愉悅,向陵容道:自當謝容兒的提醒。

又道:容兒久在小媛一位,謙和得體,實屬難得。

便擢為正五品嬪罷。

陵容忙起身謝恩,然而皇後問:以何字為封號? 我為玄凌滿滿斟上一盅酒,他興致極好,仰頭喝了,隨口道:便以姓氏為號罷。

陵容一呆,臉上飛快地劃過不悅的痕跡,很快保持住笑容,再度依依婉轉謝恩。

皇後與我互視一眼,不由面面相覷。

從來妃嬪進封,凡遇貴人、嬪、貴嬪、妃、夫人與四妃,皆有封號,並以此為榮,驕行眾人。

惟有不甚得寵或家世寒微的,才往往以姓氏為封號。

陵容並非不得寵,那麼無封號一事,只會是因為她單薄的出身。

安嬪,這個位分本來頗為榮耀,但因封號一字之易,這榮寵便黯淡了。

我心下哀憐,以目光安慰陵容,正欲為此向玄凌進言。

華妃的眼風很快掃過我,盛氣微笑向玄凌道:其實安氏的安字是很好的,取其平安喜樂,比另想個封號更好。

說著面帶譏諷之色看著陵容。

陵容只作不見。

我想一想,再說也無必要了,華妃開口,玄凌自然是不會拒絕的。

何況又不是什麼天大是事,恐怕陵容自己,也不願為了一個封號而讓玄凌印象不佳。

而此時此刻,她心里必定是十分難受的。

她會不會怨恨自己的家世出身,並且深以為恥。

她那樣敏感的人,自然是難以接受的罷。

而這一切,玄凌是無意顧及的。

他只是憑他的直覺,想起陵容並不顯赫的出身和門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