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冷匝地起(6)

玄凌乜斜著敬妃,淡淡道:無梁殿寬暢,敬妃你也想去嗎?敬妃一凜,無奈看我一眼,深深低下了頭。

華妃的笑志得意滿,分外撩人,她輕聲道:喬采女受委屈了…… 玄凌會意,笑容瞬間浮現在他原本不耐的臉上,溫和道:就晉喬氏為從七品選侍吧。

玄凌使一眼色,李長趨前道:娘娘請吧,奴才會打點人送娘娘去無梁殿小住的。

我知是無法挽回了,深深一拜,道:臣妾告退了。

沒有人敢為我求情,皇後受累,敬妃也受責,誰還敢多說一句。

這一仗的局面,眾人眼中的我分明已是一敗塗地了。

華妃微笑:莞貴嬪好走。

喬采女,不,如今已是喬選侍了,她早已破涕轉笑,盡是得意之態:嬪妾無能,只能替娘娘好好陪伴皇上了。

貴嬪好走啊。

我端然起身,腳步有些虛浮的踉蹌。

眉莊惻然轉首,盡力掩飾住眼中不舍之情,她那麼快轉眸,然而,我還是看見了。

眉莊,你終究還是關心我的。

宜芙館中早已亂作了一團,不時夾雜著幾聲宮女內監的干哭和啜泣,惟有槿汐帶著流朱、浣碧收拾著我的細軟衣物,外頭小允子和小連子准備著車馬。

我呆呆靠在窗下,獨自搖著扇子。

流朱整理完了幾件要緊的夏衣,又拿了一件秋日穿的長裙,遲疑著悄聲問槿汐道:這個要帶麼? 浣碧瞪她一眼,忙在一旁道:自然不用了。

皇上能生我們小姐幾天氣啊,過兩日准接回來了。

聲音雖輕,然而我還是聽見了,徐徐道:帶上吧,冬衣也帶上。

浣碧躊躇:小姐…… 槿汐卻只是搖頭,自妝台上取了我常用的犀角梳子和胭脂首飾的妝盒,輕聲歎息道:皇上怕是真生氣了,否則怎會去無梁殿呢。

娘娘你好端端的怎麼惹皇上動怒至此。

我阻下她的話頭道:哪里是好端端,有人是推波助瀾,唯恐天下不亂呢。

正收拾著,李長進來了,向我請了個安道:娘娘,車船已經備好了,無梁殿業已打掃乾淨,娘娘請啟程吧。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

片刻,問了一句:皇上現在何處? 李長只是垂著他從來就恭順的眼眸,道:華妃娘娘。

我明白,長長地歎息了一聲,簡衣素髻踏著滿地細碎花葉而出。

然而方垂下簾幕,車外有一個清婉的聲音急切道:甄姐姐留步。

七十一、冬雪未曾開 我自車中漫卷起帷簾,探出身去,道:是誰? 夕陽暮色下,倦鳥歸林,紅河影重,那種血色的蒼茫之感,仿佛重重壓迫在人的心口。

陵容身影瘦削,只攜了寶鵑的手,抱著一個包袱道:姐姐留步。

我黯然微笑,搖頭道:你是來送我的麼?在這個節骨眼上何必親自來呢,太點眼了,以後你的日子便更難過。

陵容的笑清淡而溫婉,和她的身姿一樣弱柳扶風,翩翩纖纖。

她走近我,輕聲道:我不是來送姐姐的。

她把包袱緊緊抱在胸前,道:我已稟告皇上,願與姐姐同去無梁殿居住。

我震驚不已,一時情緒莫名,道:你說什麼? 陵容的神情淡泊而鎮定,我與姐姐同去無梁殿,皇上也已經應允了。

感動如潮水蕩滌周身,我的震驚只有片刻,很快醒神道:不許亂說。

無梁殿是什麼去處,你若陪我一去在這宮中的前程便算是斷送了。

我神色黯淡,望住她道:何況我這一去,名為思過,是連哪一日能回來都不曉得的。

只怕不好的話一輩子都要在無梁殿中過了。

你何必陪我去過這樣的日子。

七月十五的夜,我因罪素簡的衣衫單薄得有些禁不住夜來的風。

我忽然想起,今日便是傳說中的鬼節呵,連晚風也是陰森的,帶著些許戾氣和悲怨。

陵容的神色有些淒涼,淒涼之外卻是有隱隱約約的輕松之意,她的聲音在嗚咽的風中聽來有些不太真切:陵容近來見罪于各宮嬪妃,且姐姐待我恩重如山。

與其在這宮中繼續鉤心斗角、受冷落苦楚,我情願陪伴姐姐,相互照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