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未曾開(4)

我輕輕拭去臉頰的淚水,用力點一點頭。

回宮的第一晚,玄凌宿在我的棠梨宮中,只捧了我的臉瞧個不住,他憐惜道:一別近百日,嬛嬛你可清瘦了。

我撫著臉頰道:無梁殿與外隔絕,臣妾日夜為四郎懸心。

他忽地想起了什麼,溫和道:安嬪當真與你情重,知你囚禁無梁殿,便哭著來求朕允她去和你做伴。

同甘容易共苦難,雪中送炭之情難能可貴呵。

他的語氣中頗有激賞之意,我低低道:安妹妹果如皇上所說,但臣妾不敢把真相告之,少一人知道總是好的。

見他頷首,我凝望著他:皇上可還好嗎? 他將我攏在胸口,道:自你回宮,這話已經問了好多次了? 我一怔,輕輕道:是麼?臣妾自己也不知道了。

他拍著我背,沒事,如今什麼都過去了。

什麼都過去了?我喃喃。

是啊。

玄凌頗有感歎,六弟的人奪了汝南王在各地的兵權,囚將領而折其兵。

我輕輕地啊?了一聲,心下一動,卻是什麼也不說。

玄凌聽我疑惑,遂笑道:你以為與六弟一起厮混的真的只是些文人墨客麼?六弟本人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啊。

我微笑:原來四郎早有安排了,此前種種,不過是迷惑他們罷了。

我臉上笑著,內里卻憂心忡忡了,玄清雖然為玄凌所用,但他此番介入政變,又讓玄凌知道他有調兵之能,恐怕他的處境只會讓玄凌忌憚了。

有了汝南王這個前車之鑒,玄清生母為舒貴妃,又是先帝器重的兒子,玄凌的猜忌怕會更多吧。

他笑:你兄長也功不可沒,若非他能借機得到汝南王黨羽的名單,又率羽林軍節制汝南王府邸,也不能如此迅速得成大事。

我微有驚詫:汝南王竟無反抗麼? 他頗有些自得:此前毫無先兆,前一晚太後還邀了他的王妃世子至宮中探視帝姬,並留她們宿于宮中。

我微微歎息:他是顧忌妻兒啊。

玄凌道:不顧忌也不成,他手下已無可調之兵,只有王府中的家將可作一時的負隅頑抗。

他是個明白人! 我心下微微一動,哪怕汝南王有不臣之心,但對于妻兒,是無比珍重的。

何況他對于權力的欲望,更多的是來自年少時的種種委屈和被漠視吧。

于是問:那汝南王此刻如何了? 玄凌神色一沉,道:拘于宗室禁府。

朕已著六部共議其罪。

我沒有說話,這樣的處置也在情理之中,只看這罪議成如何。

玄凌舒緩了神色,向我道:知道你嫂嫂生了個男孩兒嗎? 我笑:原來四郎也知道了? 他呵呵一笑:事情已經了解,也可讓你兄嫂夫妻團圓了。

你兄長可是折墮了名聲,連孩子落地也不能去看。

我微笑道:本是為了家國和皇上,這些委屈不算什麼的。

他舒心地笑了,棠梨宮紅燭高照,暖爐薰香,自是不同于外間霜冷天氣了。

第二日清早便去向皇後請安,華妃依舊還在其列,只是神氣頹然,早已不同往日了。

我亦不心急,前朝之事不便牽連後宮,昔年玉厄夫人的兄長博陵侯謀反,先帝也並未廢黜她,只是冷落了而已。

就算我不說話,皇後也不肯放過了她。

依禮見過之後,絮絮幾句也就散了。

眾人散去,皇後獨留了我,溫言道:貴嬪辛苦了。

我忙含笑道:皇後娘娘陪伴在皇上身邊照料更是辛苦。

臣妾多謝娘娘。

她眸中含了深深的笑意:本宮與你都是為皇上分憂,怎能不盡心盡力呢。

她獨留下我,自然不是為了閑話家常。

皇後慢慢撫弄著護甲,道:華妃的地位遲早不保,她身邊的人怕是也要受牽連,再除去歿了瘋了的,皇上宮中的妃嬪不多了。

我心下微涼,依舊笑道:娘娘是要為皇上選秀麼?那本是應當的,本來就說是推遲了的。

皇後端然坐著,道:秀女是一定要選的,但不是現在。

眼下諸事繁多,也費不起那個心力勁兒。

皇上的意思是……她微眯了眼,望著窗外滿地淺淺的陽光,道:此次平息汝南王之事,有不少有功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