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皮倏然一跳,心口驟然涼了下去,皇後是知道歡宜香的藥力的啊!我大驚,"那麼住了多久?" "總有一年吧。
"芳若得眼瞼微微垂下,"華貴嬪的性子娘子是知道的,敬妃娘娘當日在她宮中住著也受了不少折辱委屈。
直到一年後華貴嬪晉封為華妃,敬妃娘娘由婕妤進為貴嬪,另居別殿,才算逃出生天。
可是身子到底受損了。
" 我的心突突地跳,歡宜香,歡宜香!每一想,華妃臨死前的激憤與傷心猶自曆曆在目。
她為歡宜香的秘密觸牆而死。
那滿牆的鮮血,如盛開了一樹鮮豔桃花,在無數個我無法入夢的夜里,叫我觸目驚心。
芳若不動聲色,只柔聲道:"端妃娘娘與敬妃娘娘無有所出,昔日的慕容華妃作孽不淺啊!" 我喉頭一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華妃自然作孽不淺,可是她呢?她明明是知道歡宜香的功效的啊,還讓敬妃去了宓秀宮。
事後至今,還一直待敬妃這樣客氣禮遇,仿佛所有的事,她的雙手從未沾染過一絲血腥,只這樣冷眼淺笑旁觀。
也難怪,即便敬妃得封妃位、協理六宮、頗得眷顧,皇後也能這樣氣定神閑,不以為意。
除開敬妃為人聰敏、不喜張揚之外,更是因為她知道,沒有生育能力的也不算特別得寵的敬妃,根本算不上她的敵手。
我的冷汗沁在背心上,仿佛什麼蟲子的觸足,又癢又刺地劃在肌膚上,幾乎刺痛起來。
芳若的聲音愈發溫柔而篤定,牢牢壓迫住我,"娘子要記得,是華妃作孽,也只有華妃作孽,與旁人無關。
" 冷汗涔涔黏住了我的發絲。
皇後心機之深沉,我幾乎無法抗衡。
聰敏如敬妃,亦被蒙在鼓里。
從她用一件純元皇後的故衣便輕而易舉地把我逼至如此地步,她的機心城府,可見一斑……心里的害怕沉沉地墜著,仿佛胃里墜了一把沉重的鉛塊,沉得人發痛。
我忽地想起一個人,"那麼,端妃可否知情……" 芳若微微沉吟,片刻道:"未必。
"她想一想,"即便知道,事不關己,以端妃娘娘的冷性子,也會知而不言的。
" 心底的害怕牢牢控制住我,我的朧月,我的朧月,萬一皇後對她起了殺機……不……我簡直不可以想像。
我的臉色一定蒼白得可怕,眼神淒厲而無望。
槿汐不自覺地扶住我,輕輕道:"娘子……" 我勉強鎮定著,可是如何鎮定得下來……朧月,我唯一的孩子…… 芳若一把抓住我的手,十指用力,"娘子放心,帝姬不會有事,有敬妃娘娘,還有沈婕妤呢。
敬妃娘娘的人緣本就好,如今時常帶著帝姬去太後處問安。
又因為同是養育帝姬,所以與端妃娘娘也頗為友好。
"她輕聲道:"奴婢冒犯說這些話不是為了叫娘子傷心著急。
而是叫娘子明白,實在不可輕舉妄動。
如今這個節骨眼上,雖然娘子被逐出宮,再無回宮之理。
可是不放心娘子的人多的是,有如太後和沈婕妤一般的,也有別的人,這些娘子必定要明白。
太後必然是要回護娘子的,可娘子也要清楚,若娘子一心只想著報仇或是別的什麼,那麼首當其沖的便是帝姬。
娘子既然要全力愛護帝姬,那麼帝姬也注定是娘子的掣肘了。
" 她的話說得極溫和,然而利害相關,以及說得極清楚明白了。
我反握著芳若的手,毫不由己地握著她的手。
我的心里空落落的,好似什麼都被掏空了,只想抓著點什麼實在的東西。
我緊緊抓著芳若的手,抓得指節都泛白了,渾然不覺得酸痛。
芳若想是吃痛,卻也不出聲,只輕柔地拍著我的手背,推心置腹道:"娘子到了今日,奴婢是最心痛不過的。
當日是奴婢為娘子的教習姑姑,親自侍奉娘子進宮的,眼瞧著娘子得寵得意、眼瞧著娘子在宮中沉浮,遲早有位列四妃之望。
卻突然這樣一下,被逐至甘露寺修行,一生再無所望,奴婢不知暗自流了多少眼淚。
如今奴婢又侍奉太後娘娘去了,少不得想盡辦法看看有什麼能幫得上娘子的地方,也算是奴婢服侍娘子一場的一點心。
"她的聲音低一低,"甄家少夫人和小公子的遺體,溫大人和沈婕妤已經想法子籌錢安葬了。
娘子再傷心,一則人死不能複生,二則此時此刻娘子的家人也已經天各一方、各安天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