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青裙玉面如相識(1)

我恍惚地記得從前翻閱《詩經》,見到過這樣一篇: 上山采蘼蕪,下山逢故夫。

長跪問故夫:"新人複何如?" "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

顏色類相似,手爪不相如。

" "新人從門入,故人從合去。

" "新人工織縑,故人工織素。

織縑日一匹,織素五丈余。

將縑來比素,新人不如故。

" 可見男子薄幸、女子薄命,古來皆是,並沒有一分更改。

而莫言,自是比蘼蕪女堅韌勇毅得多了。

我緊緊握一握她的手,安慰道:"沒事了,終究已經過去了。

" 莫言淒然一笑,"你曉得我為什麼肯跟你說這些話?" 我搖頭微笑,"大抵是因為你覺得我口風嚴密。

" 她默默一笑,反握住我的手,"因為我看的出來,你心里頭的苦並不比我少。

" 我靜靜含笑,風從濕潤的手上吹過,仿佛有淚痕干後的緊澀感覺。

然而,我能說什麼呢。

我終究,也只能是無言。

青裙玉面如相識 于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溫實初再也沒有踏足我在甘露寺的斗室一步。

我也漸漸放心了下來。

他不來,想來也是在極力安置自己的心緒。

我情願他不見我,也不願意見面尷尬,難以相處。

但願來日再見時,可以拈花一笑,云淡風輕了。

時光緩緩從季節變更的痕跡上碾過去,碾過了暮春,碾過了盛夏,亦碾到了秋末。

又是黃葉落索的季節了呵! 重陽過去後的幾日,我的心漸漸不安定起來了。

有那麼一絲暗流,在心頭湧動,泛出焦灼與期待。

槿汐點燃了一柱檀香,甘甜沉靜的氣息緩緩四散開來,叫我能沉穩握住手里的佛珠。

槿汐輕緩道:"奴婢知道娘子煩心什麼,下月初六,便是朧月帝姬周歲的日子了。

" 我心中焦煩,也只能是苦笑,一顆一顆撚著佛珠道:"那又如何?我連想在夢中見她一面都是望向。

我這個做母親的,只能為她多念遍經文祝禱了。

" 槿汐微笑道:"這樣也是好的,畢竟是娘子的心意,雖然母女不在一處,但是母女連心,想必帝姬一點能夠感受得到。

" 于是我日日早起晚睡跪在香案前誦經祝禱,只盼望我的朧月身體康健、事事如意。

如此一來,每日睡得時間便更少了。

一日午後在溪邊浣衣,一個困頓,手中的一件衣裳便隨著流水漂去了。

水流得急,我去追也撈不到了。

暗暗心驚,那件衣裳本是靜白的,這樣弄丟了,少不得又是一頓排揎,又要再起風波了。

果然回去靜白見衣裳不見了,大大地向我發作了一頓,她急著要去上晚課,也懶得現下救懲治我,只撂下一句話,"明日去把謹身殿的地板全都擦淨了。

" 我倒吸一口涼氣,謹身殿是甘露寺第一重殿宇,建得十分寬敞莊嚴,要把那里的地板全擦淨了,沒有大半天的功夫是不成的。

且我還要照例洗衣、砍柴,連歇口氣的功夫也沒有了。

然而我不願再爭,只得趁著第二日天還沒亮就起來,等著眾尼都上完了早課,早早進了謹身殿擦洗地板。

謹身殿的地板原本是金磚漫地,我跪在地上,身子伏下才能擦到地面。

烏黑的磚地光滑如鏡面,幾可照人,微微一點灰塵印跡便十分明顯。

我伏在地上,絞干抹布,一下一下用力地擦在磚地上,每一塊金磚,左右上下各擦十次才能擦得乾淨,堅硬光滑的地磚生硬地硌著我的雙膝,鑽心的疼。

背脊彎下,彎的久了,有一點麻痹的酸意逐漸蔓延開來,似蛛網蔓延到整個背脊上,酸酸的發涼。

偶爾幾個姑子走過,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憐憫,輕聲嘀咕道:"擦地這活兒最折磨人,腰不能直,頭不能抬,謹身殿地方又大,幾個時辰下來,身子骨都跟散了架似的。

到底是靜白最會調弄人兒。

" 烏黑的地面望得久了,眼睛幾乎發花,望出來一團團雪白的影子,連映在地磚上自己的人影也成了模糊一團。

正想直起腰來捶一捶,抬頭見兩個時辰下來擦了連三分之一還不到,還有一大筐衣裳等著自己去洗,不由心頭大急,連歇息得心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