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一笑,向我招手道:"那里的水是井里的生水,不能生吃的。
隨我來這里吧,我拿水給你。
"我忙謝過,才走近她身邊。
走得近了,才見這個道姑不過四十歲左右的年紀,長得並不十分美豔,但是眉目清秀恬靜,卻是有些眼熟。
眉眼間皆是說不出溫柔婉約,恰如寫的最有情致的一闕宋詞。
此時暮色漸暗,紅河日下一般的光影離合之中。
她驟然顯現的容顏宛如皓月當空,灑落無數清輝,更如冬日灰頹天空下綻放的第一朵新雪,潔白晶瑩,風骨清新。
我一時間只覺得目光迷離,口干舌燥。
那干燥不是因方才的口渴引起,而是神思全不在自己腦中,全落在了她身上,竟半分也挪不開去。
她笑吟吟端了一杯水給我,笑道:"喝吧,才涼下的茶,溫溫的正好喝呢。
" 我一時呆住,竟不曉得去接。
她溫言催了兩句,方才醒悟過來,不好意思道:"失禮了。
" 她搖一搖頭,並不責怪。
我慌忙接了水去喝,心下隱隱責怪自己,我並不是個急色的男人,在宮中見慣種種美麗女子,甚至是華妃這樣豔麗不可方物的。
她也算不上是怎樣出奇的絕色美人,卻是讓人不由自主心神俱醉。
我正暗暗稱奇,飲了一口水道:"不知怎麼稱呼呢?" 她溫和微笑,"叫我沖靜便可。
" 沖靜?我一個恍惚,這個名字仿佛是在哪里聽過的。
而更讓我疑惑的是,甘露寺本是佛寺,群尼居住。
怎麼會在甘露寺鄰近的山中有這樣一座不知名的道觀呢。
沖靜,我仔細回想,終究也是想不起來。
然而,我深切的知道,我一定是聽過這個名字的。
正用心細想間,她問我,"你是前頭甘露寺中的姑子麼?"我點點頭。
她又問:"是新來的麼?怎麼那麼晚還在外頭?" 我低聲道:"是。
只是因為拾的柴火還不夠數目,所以滯留在外面。
馬上就要回去了。
" 她微微一笑,眼中有著悲憫的神色,"難為你了,這樣辛苦。
" 我歉然一笑,並不願意別人來憐憫我。
我見只有她一人,于是問:"您是一個人住麼?" 她環顧偌大的道觀,含笑道:"我和一名侍女一同住。
" 我暗暗吃驚,如此,也太冷清了吧。
卻也不好問她為何出家在此,只得默默低頭飲水。
正說著話,卻聽木門再度響了一聲,一個輕快的聲音道:"哎呀,有生人在呀?" 我回首欠身,卻是一個侍女模樣的人,想是沖靜口中所說的與她同住的侍女了,于是道:"打攪了。
" 她年紀與道姑相仿,放下手中的東西,朝我爽朗笑道:"太妃都不覺得打攪,我又怎麼會覺得打攪呢?" 我一怔,腦中如電光火石一般閃亮而過。
眼前這位氣質溫婉的道姑,這侍女卻稱她為"太妃",此地又與玄清所住的清涼台相近。
她那恬靜溫和的眉眼間的氣質,不正與是玄清如出一轍麼?她的高貴氣度,又怎麼會是尋常的道姑所有? 她,眼前的這個道姑,竟是玄清的生母,當年名動京華、至今仍深深流傳在無數宮人口中的先帝的舒貴妃,如今的舒貴太妃。
沖靜,玄凌當初敕封舒貴太妃的就是"沖靜元師、金庭教主"啊。
誰也不曾想到,當年集三千寵愛于一身,讓六宮粉黛俱無顏色的舒貴妃,竟寄居在這冷清道觀之中。
我一時吃驚,怔怔說不出話來,片刻才說的出話來:"舒貴太妃?!" 她好看的娥眉微微蹙起,疑惑地看著我,"你知道我的名號?" 她這樣一說,更是肯定了我的揣測。
在眾人的傳說中,在我的想像里,備受先帝寵愛,專三千雨露在一身的舒貴妃,必定是無比美豔,光華燦爛到極致的女子,卻不想是這樣的溫柔婉約,人淡如菊。
完全沒有宮廷里生活了數十年的女子那種犀利精明的光彩。
我點一點頭,行禮如儀,"是。
如今該稱呼您為沖靜元師、金庭教主了。
" 這個名號為皇帝親封,並不天下皆知。
我此時脫口說出,她已經了然,打量我良久,道:"你是宮里出來的麼?" 我微微赧然,旋即道:"太妃說的不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