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節:蕭閑往事(3)

我亦笑:"王爺也曾說,清涼台冬暖夏涼,如有一日我若覺得天寒難耐,亦可來一聚,王爺的紅泥小火爐願為我一化冰寒霜凍。

雖然王爺也期盼永遠沒有那一日。

而如今不辭冰雪、雪中送炭的,亦是當年千金一諾的清河王。

" 他亦體貼,怕我不安,只讓采蘋與采藍陪著來看。

我聞得腳步聲輕悄,卻是采蘋與采藍進來。

二人相視一笑,道:"蕭閑館的布置,小姐可還滿意麼,若是滿意,今日就可住進來了。

" 采蘋又道:"蕭閑館是清涼台最精致的屋子了,而且離王爺的綠野堂又近。

" 我心中略略猶豫,浣碧忽然牽一牽我的袖子,低聲懇求道:"小姐,咱們住這里好不好?"她又道:"這兒的景致好,適合小姐養病。

而且……"她的眼光貪戀在梅花之上。

我笑道:"你喜歡那梅花是不是?" 浣碧點一點頭。

仿佛是她這一點頭,堅定了我動搖不定的心,遂道:"這里我很喜歡,就麻煩采蘋和采藍幫我收拾了衣物搬過來吧。

" 采蘋與采藍巴不得這一聲,歡天喜地出去了。

到了當晚夜間,我已住在蕭閑館中。

居室雅致,被褥溫軟,通風敞亮,開窗即可嗅到滿園綠梅清芬。

這樣住了幾日,只覺得他心思深沉體貼,想到做到之事,無一不妥帖。

這一日早晨起來,我因著頭暈,便鉸了兩塊膏藥貼在額上。

浣碧對那綠梅愛之不盡,便日日折了幾枝來供在床頭,一得空便伏在花前,貪看不已。

梅花清洌的香氣讓我心情愉悅。

我斜靠在被褥上,笑吟吟看著她道:"少有見你這麼喜歡什麼花的。

" 浣碧低低一笑,"我是在看花,也是在品王爺的心意。

" 我低頭撫著被角,"我此番一病,還有這蕭閑館,王爺的確費了不少心思。

" 浣碧看著我,低低道:"小姐以為王爺是只有這次才這樣關心您麼?其實早在宮里的時候……"她欲言又止。

我打斷她,靜靜道:"我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呢,在我私下探望眉莊歸來時他的掩護,在我的生辰之上那些盛放的荷花的用心,在那些失意寥落的日子,為我帶來安慰的,為我悉心開解的,是他,也唯有他啊。

錦上添花,雪中送炭,都是他。

然而浣碧搖頭,"我說的不是王爺討小姐歡喜的那些事。

"她微微偏轉頭去,"小姐還記得那回小產的事麼,在皙華夫人的宓秀宮里。

" 宓秀宮的皙華夫人!我的心驟然一痛,前塵往事的沉浮間,眼前瞬即浮現上那無盡的猩紅,血腥的氣息急迫湧上鼻端,腦子嗡嗡地亂了起來。

我怎麼會忘呢?那是我的孩子,我的第一個孩子,他在我的腹中存活了四個月,又在宓秀宮中生生剝離出我的身體。

那麼痛,那麼痛,他的生命,隨著我體內的鮮血一點一點消失掉,我永遠也不能忘。

若沒有那次小產,我恐怕還是後宮中不諳苦痛滋味被玄凌捧在手心的寵妃吧。

我人生的跌宕,最初也是從那里開始的啊。

我不自覺地緊緊攢緊了拳頭。

那次小產,我總以為是華妃,卻不想是安陵容……安陵容在為我奉上"舒痕膠"的時候早早埋下了殺機。

這樣重重殺機與狡詭,這個孩子,注定是我保不住的,也是我終身的隱痛啊。

因而,從此以後的棠梨宮,再無人敢輕易在我面前提起這件事。

而浣碧這樣突兀地提起,這樣猝不及防地在我面前這樣提起我的痛處,她鄭重道:"小姐還記得那次麼?是誰救您出的宓秀宮……" 是誰?是玄清啊。

我的心陡地一震,在謎底真正揭曉前,在我昏迷失去意識的那一瞬間,我一直以為是玄凌,是他來救我,卻不想是玄清。

當年的華妃慕容世蘭是汝南王親信的女兒,一向就以汝南王為靠山,凌駕于宮中諸妃之上,甚至連皇後也不放在眼里。

而玄清,因為他的生母與汝南王的生母生前不睦的緣故,玄清也一向為汝南王所忌恨,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後快。

而在昔日朝中,汝南王玄濟是實權在手、領兵關外、頗具威名的朝廷重臣,勢力之大,連身為皇帝的玄凌也不得不顧忌幾分。

而玄清,只是一名閑散宗室,無權無勢,只能終日寄情于詩書琴棋,以避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