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蒼靈論劍(四十)

天空灰蒙,霧氣如絲.東方欲曉,微暉稍露.些許橙黃的光暈正從晦暗的天空中化開,擴散,越來越濃.
正在林間調息打坐的葉亥睜開了眼睛,那張爬滿皺紋的臉上,表情微變.
"是林劍首嗎?"葉亥緩緩站起道,他不必回頭,也知道是誰出現在了自己身後.
林常在葉府中地位極高,就算是葉亥,也要稱其一聲劍首.
"正是."林常回道.
"是不是……有家主的消息了?"葉亥問道.已經是決斗當天了,他估摸著葉承也該到了.
"不錯."林常冷笑:"消息就是……葉承已經死了."
"你說什麼?"葉亥驚道,他立即轉身,卻看到了一張猙獰冷酷的臉.
林常的話,絕不是玩笑,首先,這並不好笑,其次,他也不是個會開玩笑的人.
"這段曰子,辛苦葉老爺子了."林常說話的語氣很平緩,但他的眼神中,卻顯露出難掩的興奮和得意,"你在這兒,替我把那些江湖上的嘍啰,還有朝廷派來的探子,全都攔了下來,可省了我不少事."
"你這是何意?替你?"葉亥已隱隱察覺到對方的殺氣,所以他也本能地表現出了敵意.
"呵呵……那封手諭,你還記得吧?"林常笑道.
葉亥腦中嗡然一震,眼前似有白光晃過.他已意識到了一些事,但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這一刻的打擊,若是換成一名普通的老者,恐怕早已昏厥過去.
"你……你把家主……"葉亥的呼吸已經亂了,神情則是驚怒交加.
"我不是說過了嗎,葉承已經死了."林常神態輕松地回道:"你要是還沒老糊塗的話,聽到這句話時就該明白.決斗的戰書,是我寫的,那封手諭,也是我寫的.讓門人不許接近劍塚的指示,讓你守在這里的指示等等……都是我的意思."
"你!"葉亥急火攻心,以致內息紊亂,他搖晃著退後了兩步:"不可能的……你怎麼……"
"我怎麼殺得了葉承?哼……"林常接過他的話道:"當然是因為,我的武功在他之上了."他的殺氣越來越盛,雙手卻只是背在身後,絲毫沒有去動腰間那把佩劍的意思,"比起殺他這件事,模仿他的筆跡,反倒更難一些."他笑了笑:"我追隨葉承多年,更是花了數月時間鑽研他的筆法,力求做到形神兼備.可是……就算我有自信騙過所有人,也不敢確定能騙過你的眼睛."他緩緩踱步向前:"當我把那封手諭交到你手上時,我真擔心被你看出破綻.好在最後你沒有表示異議,只是遵命照做了."
"我當時確實看出了些許怪異之處……"葉亥的全身都在發抖,他咬著牙道:"但我覺得……"
"哈哈哈哈……"林常又是大笑著打斷了他:"你覺得,殺死家主,挑起決斗,假傳手諭……這其中任何一件事,都是不可能的,沒錯吧?哈哈哈……"他忍不住地大笑:"而這些事,全都出自我林常的手筆,那就更不可能了是嗎?"
"林常,葉家對你有天高地厚之恩……"葉亥道:"你為什麼……"
"放屁!"林常的臉上突現暴怒之色:"天高地厚之恩?從何談起?這一身武藝,是我自己練就的;碧空劍的江湖地位,是我自己在刀口上滾出來的;我為葉府盡心竭力效命多年,這些難道不都是我應得的嗎?
我在葉家學到的武功,任何一個拜入葉府的門人弟子,都有機會學到.而葉家的家傳絕學,還不是只傳他們自家後人?葉承和葉慕菡可以學'葉家劍法’,可以學'落雪神功’,為什麼我不行?因為我終究是個外人,不……下人!"

話至此處,林常眼神一落,周身殺氣若江河直瀉般撲向其眼前的老者.
凶厲的劍氣從林常指間乍然而出,這一刻,無劍勝有劍.劍氣挾數十片林中落葉,襲向了葉亥.
出招同時,林常面露譏諷之色:"可笑你這老奴才,一輩子給葉家當牛做馬,還覺得自己是受了多大的恩情."
這殺招,莫說是躲避,葉亥連見都沒見過,他瞬間便被那些利刃般的樹葉透體而過,口噴鮮血.
或許是自知天命已到,葉亥受傷後反倒是平靜了下來:"哎……或許你說的有道理,但這世道,向來如此.我葉亥並非生在富賈人家,也不是什麼武林名門之後,這就是我的命,命不好,怨不得人.
葉家待我如何,我心里很清楚.他們對我無愧,這便是恩;我甘願報效,這便是義.
活在什麼樣的世道,做什麼樣的人.老朽改不了命,但至少也活得問心無愧.
而你林常,哼……葉家不授你武功,你去何處練就這一身武藝?不靠葉府的名聲,你又如何在江湖上揚名?就算你覺得葉府對你並無恩情可言,但葉家與你有仇怨嗎?
分明是你自己狼子野心,卻要說得如別人虧欠了你一般……"
"住口!"林常揚手一指,一道真氣自其指尖疾出,從葉亥前胸竄入.
"你改不了命,就認命領死吧!"林常用冷漠的眼神看著對方:"我跟你種人可不同……我命由我不由天!"
一息之後,數十道氣劍從葉亥身體各處肆意爆散而出,綻開朵朵血花.
葉亥此刻也確實明白了……為什麼葉承會死.
林常的武功,已不是葉亥所能理解的境界了,恐怕當今天下,已無人是他的敵手.
"你究竟想做什麼?這場決斗,到底是……"鮮血從葉亥口中湧出,他身上的幾十個窟窿也是血流如注.他背靠著樹,漸漸坐倒在地上,強支著問出了這最後一句話.
"哼……你去下面問你的家主好了."林常說完這句,便轉身而行.
其實,就算他願意回答這個問題,葉亥也已經聽不到答案了……東方,一輪紅曰噴薄而出,將淡紫色的天空染成了天藍,為滾滾云霞鍍上了金邊.
山林間,一顆老槐樹下,一片血窪之中,坐著一名老者.他已不會再醒來,但他的雙眼,卻始終沒有閉起……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