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批評與反思


實際上蘇羽對于與林海峰的這盤棋,心里面還是十分滿意的。這盤棋的內容可以說是他從來沒有下出過的。雖然結果不太好,但是也可以算是試驗成功。

不過對于那手隨手斷,蘇羽也搞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他在比賽之後的第二天----當天晚上是慣例的宴會----回到北京後就在機場問來接他的老聶:“為什麼我總是會出現這種錯誤呢?”

老聶一直沒有回答,直到坐在去武漢打名人半決賽的飛機上,才跟蘇羽說:“你還年輕,而且現在已經不是92年了。”蘇羽坐在狹窄的座椅里困難的向老聶那邊伸了伸腿說:“92年?這話怎麼講?”聶衛平伸手把徒弟的腿退回去說:“92年,李昌鎬第一次得到東洋證券杯。那個時候的國際比賽是相當少的。所以他有奇兵的優勢。但是現在你在七八個棋戰上都有不錯的表現,對手肯定會認真研究你的。你想一想,你第一次打國際比賽,對戰崔哲翰的時候,當你戰勝他從對局室里面走出來的時候,多少人驚訝?但是你完成真露杯七連勝之後,已經沒有人小看你這個初段了。而且李昌鎬那時候已經形成了自己的風格,現在你還沒有形成。”

蘇羽沉默的看著鉉窗外的茫茫大地,久久沒有開口。

老聶繼續說:“但是我並不是說不看好你。你擁有與李昌鎬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的天賦,而且一直以來也很刻苦……可我現在要批評你,你這幾個月,尤其是認識了陳好以後,不像過去這麼用功了。你屢屢在最後時刻犯錯誤,跟你不認真有很大關系。你不要不服氣,這是實話。我不是說反對你們年輕人做自己的事情,只是要求你能嚴格的要求自己。名人你已經進半決賽了,如果你贏了王玨那家伙就要打三番棋挑戰權了。如果你再贏了,那就是五番棋挑戰馬曉春了。馬曉春就是因為東搞西搞,很少做研究,才混得現在很落魄,他現在的棋實際上已經不如你了。你看看,大頭銜就在你面前擺著,你就忍心看著不要麼?再說陳好也是職業棋手,你跟她少一點逛街時間,多在棋院里面擺擺棋,又經濟實惠又有發展前途,多好!!……你看我一激動都語無倫次了,你就不能多體諒一下我麼?”

蘇羽沉重的點點頭。

在他心里面,的確也有這種想法:為了跟陳好逛街他荒廢了多少時間呢?如果他把這些時間放在研究棋上,自己會有多大的進步呢?

他在問自己。但是陳好的笑容總是讓他覺得不陪著她出去玩純屬是在犯罪,是在暴殄天物。

犯罪?我這麼說是不是很……過分呢?把責任推在女人身上,但是實際上這里面又有多少真的是陳好的責任呢?很多時候,都是自己提出來要出去玩的,有時甚至是陳好勸自己多研究一下。而且從日本回來以後自己把更多的時間花在棋上面,陳好也並沒有怨言,也是跟在他身邊一起做研究。

在想想李昌鎬,蘇羽更是羞愧無地。李昌鎬號稱石佛,據說這麼大人了根本就沒談過戀愛……他弟弟英鎬倒是比哥哥早動手。而且他去過幾次韓國,知道那里男孩子女孩子17、8歲還沒找到對象就會認為自己有問題,大多去整容來彌補一下。而且李昌鎬每天的飯菜據說也是非常的簡單,基本上不像他們(蘇、孔、于、古)這樣常常出去小撮一頓。每天去棋院也是搭地鐵,生活得簡簡單單。

唉,自己真的是不用功啊!蘇羽在心里面哀歎。


老聶一直在打量蘇羽那豐富的面部表情,知道他心里面正在後悔。但是太後悔了也只會讓人裹足不前,所以老聶看到蘇羽臉上出來悲哀的表情的時候,明白差不多了,于是立刻給他打針:“不過小羽阿,你現在也沒必要灰心喪氣。你才18歲,有些挫折對你來講並不是壞事情,至少你可以盡快地發現來解決。實際上你這才是第一年參加正式比賽,成績就已經非常好了,假以時日,你能夠更加用功,我相信這世界早晚會在你手中。你不相信麼?嘿嘿,我18歲的時候還在農場里面干活呢,哪有你現在的好條件,可是我不也成了大高手了麼?你別笑,這又不是我自賣自誇,這是世界人民公認的……你再笑信不信我把你從飛機上扔下去?哎,這才乖麼~~~~好了,我要休息一會兒了,到了叫我。”說完,老聶舒舒服服的斜躺在大座椅里面,眯瞪起來。

蘇羽對自己倒也是很有信心,他在心里面說:我是中國青年一代圍棋的旗幟,在擂台賽上差點八連勝,現在名人的頭銜已經在向我招手了,LG杯也快了……我很強,我會成為世界第一人……

慢慢的,在聶衛平的精神調節大法的催眠下,蘇羽也閉上了眼睛。盡管這小小的座椅實在不舒服,但是勉強還可以容忍。

這時候顧師言的臉突然出現在蘇羽面前,嚇了他一跳:“你干什麼?”顧師言背著手眯著眼睛上上下下的看著他,看得他身上起了不少雞皮疙瘩:“你看什麼?”顧師言歎一口氣說:“你小子哪來的這麼大自信?還天下第一人?我當年都不敢說自己是天下第一,你就敢……”蘇羽前一陣看了不少關于顧師言的資料,對這個住在自己大腦里的家伙也有了相當了解,撇撇嘴說:“你?你當然不敢,你頭上還有個皇帝呢,你敢跟他廢話麼?”顧師言嘬嘬牙花子,半晌沒說話。

蘇羽以為自己話說重了,忙說:“老顧,你也別太傷心,我知道,憑你的實力在這個世界上還是很少人能贏你的。”顧師言表情奇怪得看看他:“誰說我傷心了?皇上當然是天下第一,我怎麼能跟他老人家爭?”蘇羽一窒:“那你臉上怎麼這種表情?”顧師言跪坐在地上----夢里面好像什麼都有----讓蘇羽也坐下說:“沒什麼。你知道麼?”蘇羽莫名其妙:“知道什麼?”顧師言說:“你是我的轉世。”

蘇羽大吃一驚站起身來:“什麼?我上上上N輩子,是你這麼個丑家伙?”顧師然不滿的說:“干什麼?不高興?你小子能成我的轉世已經是你運氣了,還這麼多廢話,哼!你也不想想你的圍棋天賦從哪來的!”蘇羽倒退兩步,指著他說:“你,真的?”顧師言點頭:“我騙你這個干什麼。怎麼著您哪?”蘇羽坐回到地上:“想不到而已,沒什麼。對了,如果我是你的轉世,為什麼你還在這里?”顧師言抓抓高帽子,說:“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是突然間從你腦子里面冒出來的……這應該謝謝住我隔壁那位吧。”蘇羽問:“你隔壁?誰?我腦子里面還有東西?!”

蘇羽快瘋了,他不相信他腦子里面竟然成了野戰醫院了。

顧師言看著蘇羽的表情,直到自己要是不把話說清楚這小子肯定會舊病複發,于是清清嗓子說:“你還記得,你為什麼四年沒參加過比賽的原因麼?”蘇羽點頭:“精神分裂。”顧師言點頭:“我說的就是那位。不過你別擔心,我很久都沒找到他,也不能找他串門聊天了,想來是已經掛了。呵呵,那個進口藥真不錯。”蘇羽歪著頭看他:“那你怎麼沒事呢?你是怎麼出來的?”

顧師言嘻嘻一笑,撣撣身上的土說:“我又不是他,他是你腦子里面分出來的,我又不是……就是因為他在你腦子里面鬧騰,所以把我給招出來了。說白了我並不是一個人,只是記憶。埋在你腦子里面最深處的記憶……孟婆湯那東西可真好喝,但是好像沒什麼效果……扯遠了,別瞪我。我只是顧師言的記憶,實際上你的前世我的後世一千多年里面干過什麼我也不太清楚,但是你的記憶我是有的。”蘇羽問:“那你也知道南斗了?”

顧師言恨恨的說:“當然知道,要不是因為他這個臭棋簍子糾纏我,我何必躲入輪回!不過沒想到他竟然能在人海茫茫里遇到你:我的轉世,看來真是緣分。緣分阿!”蘇羽不能容忍顧師言侮辱他最敬愛的南斗,但是在夢里面他又發不出脾氣,只好忍著。

顧師言話鋒一轉:“你小子跟那個林海峰的棋,下得不錯。不過可惜了。”蘇羽想起來這件事情心里面一陣神傷:“下次我會下得更好的。”


顧師言看著他:“要是下次你還犯錯誤呢?而且下次你犯錯誤的對手可就不是林海峰了,可能就是李昌鎬,可能就是趙治勳,可能就是你那個小朋友孔傑,很可能就是在頭銜戰里面。如果你下錯了棋,怎麼挽回來?要是在最關鍵的第五局里面你犯著錯誤,怎麼挽回來?”

蘇羽低著頭不說話:自己只是面前這個人的轉世,有什麼資格跟他爭辯?而且還說的句句在理。

顧師言緩口氣說:“你應該好好反思一下----當然不是中國足球似的反思,他們那叫瞎鬼,滿嘴里跑駱駝,我堂堂大唐帝國的最好的蹴鞠到了他們手里就變成什麼樣子了!還總崇洋媚外,我大唐什麼時候……呃?對不起,又扯遠了。你確實應該好好的反思,為什麼會在最後的時候犯錯誤!”

蘇羽說:“這個聶老師跟我說了……”顧師言打斷他:“你老師說得對,你就是光顧著泡姑娘,不認真研究棋!”蘇羽疑惑的說:“你不是唐朝人麼?怎麼滿嘴里都是新鮮詞彙?還京腔的。”顧師言撇嘴:“我跟著你在北京混了好幾年了,這我還不會麼。繼續說你:你小子從2月份開始—我都給你記著呢—每天研究棋的時間不超過6小時,最多一次是在常昊他們家,研究了你要對付的李昌鎬7個小時。最少一次也是在常昊家,從上午10點到中午12點,吃飯之後陳好找你,你就跑了。對不對?”

蘇羽滿頭大汗:“對對對,你好像什麼都知道啊。”顧師言冷冷一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至少你跟陳好那個什麼的時候,我就把眼睛閉上了。”蘇羽說:“那你怎麼早不來提醒我!”顧師言依舊冷冷的笑著:“早出來你聽麼?你跟陳好還忙過來了,我說什麼你會聽麼?沒有這幾個教訓,你能老老實實像現在這樣似的聽我說書麼?……說話麼?”顧師言說錯話之後暗罵自己受港台片毒害太深。

蘇羽倒是沒留意,只是深深的點頭:“沒錯,你說得對。謝謝你指教。”

顧師言嘿嘿一笑:“也談不上指教,只是我不忍心看著我的轉世不能繼承的我的偉大理想而已。”蘇羽一愣:“就是說你還是想當世界第一人?!”

看著蘇羽懷疑的目光,顧師言再一次罵自己說溜了嘴,忙辯解:“我是希望你能有更大發展而已。好好反思吧,我要回去休息了。別說,那個家伙走了之後我一個人還真寂寞啊!”說著打了個哈欠。

蘇羽深深低下頭,從夢里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