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六章 尋找感覺


這是怎麼了?蘇羽看著手里的棋子,茫然的想著。這是怎麼了?他好像第一次看到圍棋一般看著手里的棋子,腦子里面一片混亂。

那種溫潤好像就要融為一體的感覺哪去了?

蘇羽在南斗手里第一次拿到圍棋的時候,在心里面流過的,好像是暖流一般的自由的感覺,到哪去了?

現在他還記得那感覺:好像在他面前,宇宙慢慢的打開,璀璨的星光照耀著大地,他站在星光下,渾身沐浴著溫暖的感覺,手里面的棋子就像有了生命一樣,慢慢的跳躍著,慢慢的活動著,像是要飛的樣子,告訴他,他們希望在哪里落腳,在哪里沖鋒陷陣。

蘇羽看著面前的棋盤,感覺是這樣的陌生,這樣的突兀。

他試著把手里的棋子慢慢的放在棋盤上。

但是那是死的,不是以前的生命在他面前跳躍了。

我該怎麼辦?蘇羽痛苦的捂著臉,不知道該怎麼辦。

陳好摟著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羽哥哥,你怎麼了?”

蘇羽猛地轉過頭來,對陳好說:“該你了,該你下了。”

陳好愣了一下,走到對面,拈起棋子,落在右下星位上。

蘇羽迅速的拈起棋子,落在右上。

陳好下星小目,蘇羽掛小目,飛托。兩個人迅速的下出了一個大雪崩定式。

蘇羽出了口氣:至少他的計算能力和對圍棋的技術沒有任何退步。但是那種靈動的感覺,那種一眼看到的第一感,卻找不到了。

陳好也感覺到了,蘇羽的每一步棋,雖然依舊是以極為強大的計算為後托,精確的計算出得失,微妙的平衡著局面,壓制著陳好的每一手棋的威力,但是這是計算機做的事情,不是一個人在下棋--蘇羽的落子,沒有任何感情,不像是以前,每一手都擁有那種縱橫的感覺,仿佛一個正在艱苦的向山頂爬上去的登山者。

這樣的蘇羽也許更加強大--不依靠感覺而是完全依托于計算,會避免很多錯誤的產生,但是陳好卻有一點害怕:這個在棋盤上如此冷漠的人,是蘇羽麼?

蘇羽的大腦里面,開始回憶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

是那次車禍?不是,蘇羽搖搖頭:後面和孔傑的比賽里面,他一樣發揮得很好,如果不是因為肺傷,他肯定就是世界冠軍了,讓孔傑繼續當他的六段,他蘇羽就變成九段了。

那麼~~~難道是顧師言?蘇羽突然想起來以前跟南斗學棋的時候,南斗說的關于顧師言的事情。

蘇羽有點發愣:難道說,我的一切都是顧師言的?但是如果真的是這樣子,那麼顧師言臨走的時候,他應該會說出來。而且現在,好像自己的計算能力和判斷力也沒有什麼下降。

失去的,只是他的感覺。


那麼是什麼原因?

蘇羽在慢慢的想著。以前聶衛平說過的話突然在耳邊響起:你還不夠用功啊,你在別的事情上浪費了太多的時間。

蘇羽眼睛慢慢的紅了。

他在後悔了。

他好像已經將近半個月沒有碰過棋子了,那麼這種手生的情況的發生,好像也不是不應該的吧。

這一段他一直在晃晃悠悠的躺在醫院養傷,就算有時間也是四處亂轉,東看看西看看,根本沒想過去打打譜,或者看一下最近的比賽。

蘇羽真的後悔了。

圍棋這東西,如果不努力,就會被別人拋遠。

這好像每個人都知道,但是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很多人,都是在一切都結束的時候,才開始後悔落淚。

蘇羽知道現在還不晚,他還有機會。不過他也知道,不要把年輕當作資本,很多人都是因為有青春才舍得浪費,最終一事無成的。

于是,正在俱樂部為聯賽做准備的孔傑和王文達驚訝的看到了已經不再架著拐杖的蘇羽一瘸一拐的跟陳好慢慢走進了泰達大廈的俱樂部研究室。

孔傑放下手里的棋,說:“蘇老大?你怎麼來這里了?你不是在醫院里面養傷麼?我跟文達正研究著明天去看你呢。”

蘇羽找個地方坐下,喘口氣說:“沒什麼,很久沒下棋了,所以覺得狀態不好,想來看看,順便鍛煉一下。”

王文達連忙把教練陳彪找來,讓蘇羽坐下。

陳彪和蘇羽也算是老相識了,打趣地說:“蘇羽名人,你是不是來探營當間諜來了?”

蘇羽嘿嘿一笑:“沒什麼,很久沒下棋了,想來找人切磋一下。”

陳彪笑著說:“你來作指導,我們歡迎都來不及呢。對了,你要是真想練手,不如去茶樓棋社什麼的地方,那里也算是藏龍臥虎。怎麼樣?”

蘇羽想了想,知道他們下一輪要打北京大葆,陳好在這里很不方便,于是點點頭。陳彪說:“你第一次來天津吧?都認識什麼地方?”

蘇羽在天津最熟悉的就是派出所,剩下什麼都不知道。

于是陳彪說:“這樣吧,我帶你去個地方,讓你好好下下棋,怎麼樣?”

蘇羽繼續點頭。但是陳好顯得有點不樂意:蘇羽身體不好,還要他亂跑……


不過蘇羽顯然覺得這家叫做塵世語沉的棋社很有好感。而且陳彪顯然也是這里的老客人,不停的跟人們打著招呼。

老板慢慢的走過來,滿臉笑容地說:“陳老師,今天打算贏我們幾盤棋?給個數,我好排隊。”陳彪揮揮手說:“今天我不下棋,我是帶著這個小朋友來的。”說著把戴著棒球帽子和小太陽鏡東瞧西看的蘇羽拉了過來,“介紹一下,他叫……俞素,是我一朋友的孩子,想下下棋,所以我把他帶來了。”

老板笑著在本子上寫了點什麼,說:“那麼,就到那邊坐怎麼樣?陳老師,您這個小朋友棋力怎麼樣?您看跟誰下合適?”

陳彪讓蘇羽坐好,自己拉把椅子過來坐在一邊說:“說實話,我陳彪的棋力您看怎麼樣?”

老板笑著說:“那是真不錯,怎麼,他是跟您學的棋?”

陳彪拉過老板,把嘴湊到他耳朵邊上說:“你幫我找幾個不錯的來,要你們這最好的。”

老板吃驚的看著陳彪,輕聲說:“這小子這麼厲害?”陳彪也是輕輕地說:“你看我怎麼樣吧?”老板奇怪的說:“我剛才不就說過麼?很高啊。”陳彪說:“我沒資格跟他下。”

老板大吃一驚,偏過頭看著坐在棋盤前閉目養神的蘇羽,說:“您沒資格跟他下?他是什麼人物?”

陳彪說:“你先找人去,最好是老四那幫人。然後咱哥倆來盤大仁果,喝一杯,我再跟你說。”

老板點頭,又看了看蘇羽,扭頭去了。

過了一會兒,一個四十來歲滿臉傲氣身材寬大的中年人跟著老板走了過來。看到陳彪,那個中年人低了低頭,算是打個招呼。

陳彪笑著站起來說:“陳忱,老四呢?他怎麼沒過來?”

陳忱癟癟嘴,聲音卻是很細,說:“四哥在那邊下指導棋呢。我聽說你帶個小高手來,就來看看,切磋切磋。”

陳彪低下頭對蘇羽說:“這個叫陳忱的,還行,讓二子能抗你150手。你慢慢下,我去跟老板喝一杯。對了,別忘了別把墨鏡摘下來。”說完跟老板說說笑笑的走了。

蘇羽睜開眼睛,向坐在對面的陳忱微笑著點頭打招呼。

陳忱滿不在乎的點點頭,抓起一把棋子,放在棋盤上。蘇羽只好放下剛從棋盒里抓出的棋子,檢出一個拿出來。--實際上以蘇羽名人的身份,除了聶馬他們,一般的棋手都要恭恭敬敬的請他抓。

蘇羽又猜錯了。他看看手里的白色的云子,輕輕苦笑了一聲。

坐在一邊喝酒聊天的老板輕聲問陳彪:“那是誰啊?連您都沒資格跟他下。”

陳彪有滋有味的抿口酒,吃個炸花生米,說:“你猜猜陳忱回贏麼?”老板搖頭:“您都贏不了的人,他個陳忱更不行了。”陳彪說:“那你猜猜這盤棋會下多少手?”老板沉吟一會兒:“點目。”

陳彪笑了起來:“點目?你是想看看具體陳忱有十幾目麼?”老板再一次大吃一驚:“十幾目?陳忱在我這里也算是不錯的人物了,也是個業余四段了。怎麼會?”

陳彪說:“我跟你說,那小子是個職業的。”“職業的我也不是沒見過,王文達不也是麼?文達可是進了大頭銜半決賽的。他跟陳彪下,不也是讓三子最後才贏了4目麼?”陳彪笑著搖搖頭:“王文達跟這小子比,還有差距。”


老板吸一口氣,說:“還有差距?”

不過他沒有再說下去,因為這時候陳忱已經滿面羞慚的走過來了。陳彪看了老板一眼說:“多少手?”“77手。”陳忱老老實實說,然後有點激動起來:“彪哥,這小子是誰啊?真他媽強!”

陳彪說:“你去把老四找來。他是誰回頭跟你說。”陳忱點點頭,向樓上的雅間走過去。

老板說:“照這意思看,老四打死也贏不了啊。你怎麼還找他?”陳彪歎口氣說:“回來告訴你。”說完,喝口酒,不說話了。

蘇羽還是坐在那里閉目養神。陳彪來的時候就跟他說,這里有一個叫老四的,下得不錯,能給他當陪練,所以沒看到老四出來,就不要動。

現在他的手上已經慢慢的找到一點感覺了,只要再多下幾盤棋,肯定能有進步。

不過他懷疑跟這幫業余的下棋會有什麼好處。

就當練手吧。蘇羽想著。

不過看起來老四的架子很大,陳忱跑下來跟陳彪說請兩位上去切磋。

陳彪說:“告訴老四,讓他下來。”

陳忱只好再跑一趟。

回來之後說:“四哥說,他是業余棋手全國四強,所以……”臉色有點為難。

陳彪讓他把耳朵湊過來輕聲說:“跟老四說,他這個業余四強算個屁,下面等他的是中國在位名人。讓他別瞎喊,快去。”

陳忱聽到名人這兩個字之後愣住了。陳彪拍他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手腳哆嗦著跑了上去。

過了一會兒,一個打扮的很職業化的三十來歲的人急匆匆的從樓梯上跑了下來,直奔陳彪:“彪哥,您老人家來啦?”

陳彪笑嘻嘻的點點頭。老四走過來輕聲說:“蘇四段在哪?我想請教一下。”陳彪歪著頭看著他:“你不是挺有架子的麼?怎麼一下子就下來了?”老四不好意思地笑笑:“咳,那不是嚇唬小孩麼?您早說的話,我肯定在這擺開香案接您。”

陳彪指指蘇羽,說:“你就跟他下。不過先說好,小蘇身體不好,所以棋上有影響。你就受兩個子得了。”老四急忙跑了過去。

蘇羽覺得面前坐著的這個人看上去還像那回事,又看到那邊的陳彪跟他點頭示意,知道這就是老四了,于是輕輕點頭,讓他抓子。

不過老四聽說名人來了,激動地說不出話,就從棋盒里面拿出了兩個子,擺在棋盤上。

蘇羽看看陳彪,沒說話,開始下棋。

他想找回失去的棋感。于是手里拿著棋子,慢慢的落在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