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話 森林里的補習課(4)

院子里,平波漫不經心地:"冉君,咱就這麼干坐著?多沒意思?"

冉君怔了怔:"那干什麼?你又想到什麼了?"

平波偷偷瞥了一眼那條狗,隨即附在冉君耳邊:"李宗明那子今天這麼羞辱咱們,難道就這麼算了?"

"那還能怎麼辦?"冉君已經會意,"你還想咱像在學校捉弄其他老師那樣捉弄他一回?恐怕很難,那條狗……"

平波冷笑一聲,:"沒關系,咱們下個套,先把這條狗給殺了!"

"你瘋了?"冉君愕然,"別咱倆,就是十個成年人也斗不過這條狗啊!再……再不至于殺這狗吧?"

平波森然道:"他李宗明以為我是什麼人?我長這麼大只有我欺負人,還從沒被欺負過,而且是被一條狗!我已經決定了,我非弄死它!不然我沒臉活下去!你也聽到了,這狗吃人肉,在和平年代這就是個禍害!這條狗不死,那李宗明就永遠得意洋洋地不把我們放在眼里.你沒看他色迷迷的眼神一直盯著她們三個?這種禽獸老師的消息報紙上網上越來越多了,我們可不能不防!要是他本來打算在這里……非禮她們,那條狗看著我們,我們就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這王八蛋的陰謀得逞!"

"那……那怎麼才能殺它?這條狗可精得很!"

"它現在不是在吃飯嗎?狗吃飽了都要打盹,最起碼它們就不會輕易發怒,也容易放松警惕,咱們就幫它消化消化!"平波在冉君的耳畔了半天,接著兩人便會心一笑,鬼鬼祟祟地溜出大院,來到尼桑面包車上,戴上手套,把備用的汽油拿出來.

接著冉君走回院子,對屋里的李宗明喊道:"老師!我想去廁所!"

李宗明喊道:"正准備吃飯呢,別這些倒胃口的話題.咱這連農村也不是,大森林里哪有什麼廁所?你從這兒走五十米,就能看見一個斜坡,去那里解決吧."

冉君"哦"一聲,又:"老師,我膽子你知道,那麼黑我挺害怕,把你的狗借我用用,成嗎?"

李宗明答應得很爽快,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沒問題!你放心別怕,黑子已經認識你了,不會傷害你."著他像命令一個人一樣喊道:"黑子!去給伙子帶路!"

黑子叫了聲,隨即走在冉君前面,目光溫和.冉君放了心,拿著手電筒走了出去,並暗中向平波使了個眼色,平波嘴角一翹,悄悄來到屋後,把那半桶汽油統統倒進肉里並攪勻,最後若無其事地回到屋子里.

冉君一邊走一邊心翼翼地觀察黑子,但黑子就像一個給囚犯放風的獄卒,滿不在乎地擺著尾巴,走得很輕松.冉君安下心來,他想盡可能地拖延時間,以便讓平波成功把汽油混進狗食里,就故意走走停停,仿佛沒有能讓他滿意的如廁之地.

大約磨蹭了五分鍾,他確定平波已經得手,只等看好戲了,就舒舒服服地撒了泡尿,系好褲腰帶,接著朝狗道:"狗狗,咱方便完畢,前面開路,起駕回宮!"


黑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它,沒有動.

冉君愣了一下,:"我還以為你真能聽懂人話呢."接著他嘿嘿一笑,:"黑子,你再怎麼樣都只是一只狗,跟我回去吧,嘗嘗我給你准備的汽油炒肉吧!"

黑子仍然沒有挪動,但目光中卻流露出一種陰寒惡毒的成分,同時伸出舌頭,舔了舔嘴.

它能聞出來汽油味道,這是沒錯的,可它知道那東西有毒嗎?知道那東西一點就著嗎?還是,它只吃主人的喂食?別人碰過食物它也能覺察得到?冉君突然感到恐懼,並且這種感覺由朦朧逐漸變為強烈.他顫抖著問:"你……你聽得懂嗎?"

黑子驀地咧開了嘴——如果那表可以稱之為笑的話!它像人類一樣笑了起來!怨毒的冷笑!

直到它撲上來的那一刻,冉君才回想起李宗明的話:"吃過燒焦的人肉,吃過人肉……!"

郁夏正在潛心思考那道難題,本打算拿去問問老師,可老師手臂上的傷疤令她疑心更重,為了拋開這些煩亂不堪的思緒,她只好努力沉浸在對這道題的思考中.正在她苦思冥想時,耳畔卻時不時地傳來一陣細微的呻吟聲.她越發忐忑,仔細地側耳傾聽,發現這聲音來自後窗——來自後面那間屋子!

郁夏不由起身,先向廚房望去,見李老師還在和兩個女伴包餃子,沒有注意到自己,就下了炕,躡手躡腳地出了門.她本來還在擔心那條狗,可顯然它還沒有回來.于是郁夏悄悄地繞到屋後,定了定心,然後試著推開了大門,大門發出"吱呀"的怪向,更令她毛骨悚然,但她顧不了那麼多了,向里面踏出一步.

里面漆黑一片,但發出一種沉悶的氣味,明這里的空氣不流通,最重要的是,這種氣味分明是倉庫或者儲藏室才有的,如果這里真的住著李老師的爸爸——一個患有嚴重疾病的老人,最起碼也該打掃一下吧?郁夏越發疑惑起來,她這才想起打開手電,然而電光一亮,便照出了一張凶狠暴戾的臉孔,在黑暗中顯得格外蒼白!

如果是幾個時前剛來到這里的時候,郁夏肯定會給這近在咫尺的恐怖嚇哭,可她經曆過這一大串詭異的事,早有了心理准備,才沒叫出聲來,然而饒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倒退好幾步.但那人並沒有向她逼近,屋內還是一片死寂.這時她借著微弱的手電光看清了那人的樣子,他仰在一張破舊的搖椅上,白發蕭然,看上去已經五十多歲了,但他周身的肌肉如同枯藤老樹那樣盤根錯節,手胼足胝,即便是血氣方剛的伙子也難有這樣健美的肌肉,只不過都無力地垂著,脖子也歪倚在靠背上,眼睛斜視著郁夏.在他後面的牆上,掛著一把獵槍.

"他當過兵,殺過敵人,面相凶狠也不奇怪."郁夏一邊服自己,一邊怯怯地:"伯父,您好.我……我是李老師的學生."她剛想再找點話,可突然想起,一個老人哪怕年輕時候身體再怎麼好,可從去年癱瘓到現在,肌肉早就該萎縮了,怎麼會還這樣結實?除非……除非是被人打斷的!

郁夏捂住胸口,心想:"怎麼能有這種想法,我該感到慚愧!這里荒山野嶺,只有兩個人,難道李老師會向親生父親下毒手?這壓根就沒道理!不過……那條狗,恐怕就沒有李老師的那麼忠實了,它既然能咬李老師,自然也有可能突然發狂,咬李老師的爸爸……"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老人的喉頭又發出一聲細微的呻吟.郁夏忙不迭地問:"伯父,你要我做什麼?"她不由自主地拉住老人粗壯有力的大手,盡管這手也許不會有任何感覺:"您是不是餓了?別著急,晚飯馬上就做好了!您等著,我去給您端來……"

郁夏剛要走,老人的喉頭開始發出雖然細微但激烈異常的"嗚嗚"聲,仿佛有什麼要緊的話.郁夏吃了一驚,但她仍耐心地湊近,然而使她更加吃驚的是,老人的瞳仁充滿了活力,完全不像屬于一個老人的,更不像屬于一個癱瘓在床的病人!眼睛是靈魂與外界的窗戶,透過眼睛,郁夏發現老人的靈魂在躁動不安,試圖沖破這衰弱殘軀的束縛.而那呻吟聲也和眼神一樣,來自一個健康,強壯,精力充沛的靈魂,或者,意志.

郁夏產生了深深的同:"是啊,伯父戎馬半生,為國殺敵,如果沒有這場大病,他的體力和精力都好著呢……或許他心里也是在為此悲哀吧!"她正這樣想著,手上卻突然一陣顫栗,眼前猛地出現了模糊的影像,就像那種質量不太好的盜版光盤,發出咝咝的響聲,接著一閃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