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話 我在你們中間(5)

陸鳴捂著臉,熱淚從指間的空隙滲出:"我……我……我不知道該怎麼好!真是作孽啊……"他嚎了半天才把緒徹底穩定下來,可聲音卻變得陰森可怖:"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市委副書記要動盲腸手術,我是外地分來的研究生,曾經跟導師做過這方面的手術,比較有經驗,所以……醫院接到市委的指示,指定要我來做……我接到電話通知後,立即動身到醫院去開刀.可半路上……經過一個車禍現場.那里很荒涼,沒有路燈,路上沒幾個人,圍觀的……大概也就只有**個,我在夜里看不清那些圍觀者的臉,可我當時穿著白大褂,太過顯眼了,所以,有人沖我喊,問你不是醫生嗎?你快去給看看啊!……我眼睛近視,只能隱約地看到地上有個縮成一團的人,看不清面孔,也不知道傷勢如何.我……我不是見死不救!可我真的有要事在身,這關系到我的前途!同樣是一條命,如果我救眼前這個人,先不能不能救得活,我就會失去工作!如果我及時去醫院給書記動手術,那我就會前途無量飛黃騰達!你們不能怨我自私,換了誰都會這樣做的!再……那些人也只顧埋怨我沒有公德心,他們自己呢?他們圍觀也並不是擔心傷者,他們只不過是想看看熱鬧罷了……"

尖銳的聲音伴著古怪的經曆,讓人聽得渾身汗毛豎起.張鯤躍三人居然都面無人色.張鯤躍抖著發紫的嘴唇:"這跟今天的事有什關系?我……我也經曆過車禍呀……"

聶秀蘭仿佛受到了暗示,也:"是的……我也有類似的經曆,但我記不清是在哪兒了……只記得當時也很黑……"

岑凱神色慘然:"我也見過車禍,是在一個冬天的晚上,在場圍觀的人,也有**個!"

張鯤躍抽搐著:"是……怪不得丘岩記者的那段新聞讓我覺得似曾相識……"他逐漸地回憶起一年前的那一幕,天色暗得伸手不見五指,那個人也不知是男是女,更不知道為什麼而受傷,躺在街上,痛苦地縮成一團,發出微弱的呻吟.由于沒有亮光,陸續聚攏上前圍觀的**個人相互都瞧不清面容,而且他們爭論得很激烈,都自己有重要的事辦:老師自己要趕著去授課,學生自己要抓緊時間去上晚自習,公務員他有重要領導要陪酒,司機自己掙辛苦錢不容易,得抓緊時間去拉客……誰都有拒絕伸手援助的理由,沒有人願意搭救傷者,只是相互搪塞,推卸責任……

他們開始陷入那片共有的灰色回憶,半晌都默默無.董炎焦急地看著表,幾次想拿起擴音器又都放下了,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打斷樓上四個人的交流,以免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

寒風凜冽的樓頂,大家都覺得無地自容,同時又有一個可怕的想法不約而同地閃入腦海.聶秀蘭陡然睜大雙眼,:"我們都沒有看清其他圍觀者……是不是有可能,我們九個就是當時的看客?……可地上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呢?我們大概都不知道……我只記得大家把他圍在中間……這個人……就在我們中間!"

原來如此!"我在你們中間",並不是指殺人者隱藏在他們九個人之中,那個"我"其實是指一年前的車禍現場,那個被他們圍觀的傷者!

張鯤躍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掏出刀子,發出一陣尖叫,鼻涕和眼淚混和著汗水淌在一起,歇斯底里地吼道:"別過來!都別過來!我已經受夠了,徹底受夠了!咱們都清楚了吧……我知道,你們當中的一人是那個死者的冤魂!我承認,當時我很自私沒有施以援手,可這只是不作為,至于要殺我償命嗎?誰也別想殺我!"

陸鳴離張鯤躍最近,也許他已經不想跳樓了,或者他壓根也沒想要自殺,求生的欲望壓倒包括恐懼在內的一切感,他站在樓頂邊緣,自覺太過危險,便試著向前挪了一步.張鯤躍受到了刺激,大吼一聲,一刀刺進了陸鳴的腹部,頓時血如泉湧!陸鳴慘叫著倒了下去,捂著腹部,倚在牆邊艱難地呼吸著.張鯤躍被這一瞬間的變故和自己的行為驚呆了,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

聶秀蘭和岑凱都嚇得哭出聲來,尖叫聲被風從樓頂刮向四面八方.陸鳴的面色漸漸變得毫無生氣,孱弱的唇部抖了抖,聲音細若蚊足:"這……這就是命……我一輩子都在用刀……給別人……做手術,現在卻……死在……刀下……"他就像一個已知自身命運的苦行僧,安靜地等待著死亡的降臨.

盡管這一刀紮得並不深,可要是任由其流血不止,遲早會死.可張鯤躍,聶秀蘭,岑凱都在緒激動之際,怎麼會算到在不知不覺中又過了一個時,可陸鳴看上去不會立即死掉,那麼這時沉悶的鍾聲,究竟代表著誰的生命走向終結呢?

警犬聞到了血腥味,警惕地叫起來.董炎聽到了樓上的慘叫,心里一凜,毫不猶豫地帶著隊員沖進樓梯,最後一腳踹開天台的大門.張鯤躍再也受不得一丁點兒驚嚇,他嘴角流著殘涎,狂怒地揮舞著手里的刀子,也許因此,一名年輕的干警手中的槍響起來.

彈的呼嘯劃破長空!


張鯤躍的額頭被洞穿,身體重重地砸向地面,霎時染了身體下面的水泥磚.一個流氓地痞,很合理地死在了人民警察的槍口之下.聶秀蘭終于精力不支,撲倒在地,岑凱則呆滯地望著那個被子彈穿透的軀體**.

看得出聶秀蘭和岑凱都受到了極大的刺激,董炎安慰了幾句,隨即鄭重地:"我們的人已經到了丘岩的住所,丘岩並沒有按照規律死亡,而是好好地呆在家里呢.這就表明這個規律被打破了,照目前的況來看,張鯤躍殺人的嫌疑最大,因為他被你們拖住而無法分身去作案.你們跟我到局里做個筆錄就可以回家了."

兩時後,聶秀蘭和岑凱走出了警察局,他倆從背影上看不像是師生,反倒像是一對姐弟.

岑凱已經毫無驚恐的表,一臉輕松地問:"姐,你為什麼要留下活口呢?"

聶秀蘭笑了:"傻弟弟,留一個活口可以讓游戲繼續下去啊.我們現在就去找丘岩,把她弄成重傷,然後放到荒涼的路上等行人來圍觀,我們再混進去旁觀者之中,進行下一輪游戲.嘿嘿,真想快點看看下一批看客是什麼樣子……"

月光下,一對姐弟的游魂詭異地飄動著,逐漸透明的身體消失在靡麗的夜色中.

"兩位,我看到了全過程,真是精彩的表演.你們跟我走吧,我需要你們倆的支持."

姐弟倆疑惑地望著面前這個二十出頭的瘦削少年,岑凱遲疑地問:"你……你能看得見我們?你是解禁者?與死者交流應該是美洲解禁者所擅長的……你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你的解禁者是什麼."少年扶了扶金框眼鏡,"我親眼見過地獄,所以能看得見你們.你們很了不起,只不過是殘存于這個世界上的微弱腦電波,居然還能像活人一樣進行縝密的思考和布局,而不是因為單純強烈的怨恨驅動進行簡單的複仇行為,因此我很佩服,你們對我很有用處.我的名字叫譚覺,是譚市長的兒子.你們倆不是喜歡玩這種角色扮演的游戲嗎?我可以用這個我父親管轄的城市作平台讓你們盡玩耍.但是作為交換,我想了解一下你們那個世界的事.不用太驚訝,我不只是簡單的好奇,我不甘心之碌碌無為地走我父親通過權力和金錢為我鋪平的庸俗人生路,我要讓自己的將來影響到整個世界的發展趨勢."

聶秀蘭輕聲對弟弟:"我聽普通人類在世界即將發生變革的時候也會進行後天的突變,成為解禁者.這個人……不簡單呐."

岑凱點點頭:"那我們可以談談.你……你身後有四個漂浮的腦電波,看上去怨氣很重,他們是你的朋友嗎?怎麼死的?"

譚覺回頭冰冷地看了一眼,森然:"他們是我的奴隸.我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