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話 殺手與傀儡師(1)

,戶主:石勁一家三口)

"請進!隨便坐!家里沒怎麼裝修,挺寒酸的,別見笑啊!來來,喝杯茶水!"

不但尹心水對劉一反常態的過度熱感到吃驚,尹心萬本人也有點莫名其妙,他常聽堂妹自己的男友人挺好,就是性格孤僻,無精打采,可眼前這人顯然不是這樣.

劉快速從冰櫃里掏出冰棍,冰鎮可樂遞給尹心萬,然後又切了西瓜,這才坐到沙發上.尹心水忙:"哥,劉傻乎乎的,不過人還不錯."

劉對尹心水:"我們先聊一下,你先去忙吧."

尹家兄妹又愣住了,尹心水想,我哥是來看我,順道看看妹夫怎麼樣的,你們之間有什麼可聊的?

尹心萬倒覺得劉不賴,就:"劉,你平時有什麼事的話,就去市博物館找我就行了.我們那里不但有古生物展覽館,古文物展覽館,還有大量的藏書,你可以去看看啊."

其實尹心萬不過是沒話找話,他是雙碩士文憑,跟劉這個層次低下的一線工人沒什麼交集,也不可能談到一塊兒去.

劉卻:"好啊.其實我對古物很感興趣(尹心水想,從沒聽你過你感興趣),真的.不過我雖然去過,但那都是對大眾開放的時候,我聽博物館經常舉辦一些私人的拍賣會,還有上流圈子,科學界內部的交流展覽,我很想弄張票去看看,但又沒這個權力.這不正好,你是副館長,可以幫我實現這個願望."

尹心水這才明白過來,她就知道劉這麼實際的人不可能憑空對一個人這麼關注,這難道跟他自己的秘密有關?如果是這樣,她並不希望自己的堂哥被扯到這件事里來.

尹心萬剛要回答,尹心水的手機響起來,接過一聽,里面傳來了楊兆林的聲音:"心水,有個重要案件,你馬上回來!"也許是怕引不起尹心水的重視,又:"你還記得年初逃犯鄭國勤的事兒嗎?"

尹心水的心劇烈一跳:"當然!去執行槍決任務的武警和法醫都不見了,但滿地鮮血,現場沒有一個活人……關于這件事,上面諱莫如深不是嗎?"

"一兩句話不太清楚,你來看看就知道了!"

這一下正好讓劉"得逞"了,尹心水雖然不太放心劉和堂哥交談,但事態緊急,也只能盡快趕到單位了.

匆匆乘車來到局里,發現遲明濤,董炎幾個領導和同事都在審訊室.她從窗口望進去,見里面正坐著一個五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身材瘦削,神色慵懶,耷拉著腦袋,一頭亂蓬蓬的頭發.

楊兆林湊近她:"你來啦?"

尹心水嚇了一跳,隨即正色問:"這人是誰?"

楊兆林就喜歡看尹心水嚴肅莊重的表,呆了幾秒鍾才:"嗯,殺人犯,他把他兒子科室的幾個同事都殺了,聽他以前當過兵,還是個格斗好手,咱們好幾個人差點兒沒按得住他."

尹心水愕然:"什麼?他?……真是不可貌相,那幾個同事欺負他兒子嗎?"

"那倒真不清楚,正在審呢."


"那怎麼不一並把他兒子帶來問問?"

"他兒子前些日子出車禍了,現在是個植物人,隨時都有生命危險."楊兆林看得出來尹心水在想什麼,"你不用亂懷疑了,我們從交警一大隊調出了那次事故報告,確實是意外事故,跟他兒子的同事沒有關聯."

"那他是不是遷怒于兒子的同事了,認為這一切都是他們造成的?"

"也有可能,不過這人的性格不像是遷怒于人那種……其實他住在你對象那棟樓的五樓,我本來不想……"

尹心水吃驚不:"是嗎?"但她完全能覺察出楊兆林隱含的意思:"劉那棟樓上總出刑事案件,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劉本人也是個殺人犯!"

"這不是我要干的!是人家逼迫我的!"審訊室內突然傳來犯罪嫌疑人緒極度失控的狂叫.

遲明濤厲聲:"那你就老實交待!石勁,如果石曉峰有生命危險,我們號召局里上下幫忙籌錢!但你必須明白你的罪行!"

"好……好吧……"石勁拼命使自己冷靜下來,用力抓了抓腦袋上亂七八糟的卷發,這動作太過迅猛,讓尹心水一陣惡心,覺得他好像要把自己的頭皮血淋淋地扯開一般.

錄音機隨著牆壁上鍾表嘀嗒嘀嗒的節奏有條不紊地記錄著一個駭人聽聞的事實,在尹心水的腦海里形象地重演了那一幕……

石曉峰死死地皺著本來就不精神的眉毛,一路沒頭沒腦地亂走一氣,緒低落到了極點.他不明白,父親石勁為什麼總也不理解他的苦衷?甚至拒不承認那些令人難堪的事實?

就這樣毫無目的,跌跌撞撞地行進,死神的注意力終于被吸引了.石曉峰剛剛踏上一個丁字路口的人行橫道,才想起了將弓著的腰直起,並抬頭四下瞧著——盡管他瞧也是瞎瞧,卻可以在客觀上提醒司機這兒還有個人.他是那麼地瘦弱矮,又不識時務地走探頭探腦,車在拐彎的時候很難看清楚.

正常而,國內人行橫道有個和它本身被制造出來所產生的作用大相徑庭的特點:每每接近這里,原本勻速行駛的車輛也會立即瘋狂地加速.車主普遍認為行人非常可惡,像螻蟻一樣擋路,這就好比有錢人好吃好喝卻還嫌挨餓的窮人髒一樣,好比公交車上有座位的乘客還嫌站著的乘客阻礙自己的視線欣賞窗外風景一樣.

于是各種因素在這個時間和地點恰當地糅合在一起,終于釀成了慘劇.

石曉峰被那輛林肯領航員狠狠地碰了一下,骨頭就像一堆原本就搖搖欲墜的積木一樣迅速坍塌重組,整個人在空中打了幾個圈子,旋即一頭撞在馬路邊的垃圾桶上,象征環保健康的綠色桶壁轉瞬間被生命的鮮潑滿了殘酷浪漫的寫意.

等石勁和老婆所菲匆匆趕到醫院時,大夫已經明確地表現出麻木的"沉痛狀":"對不起,請你們做好心理准備,你們的兒子能夠醒來的概率很,我們正在盡最大的努力,即便手術成功,生命能夠僥幸保住,也很難再開口講話了,也就是……通常我們所的植物人……請你們先交手術費五萬元,只要成功,以後每個月都要至少准備八千元,用以維持延續生命和繼續治療……"

所菲本來就神經脆弱,一聽這話幾乎要站不穩了,歇斯底里地念叨著:"有錢……老石,我們有錢!對吧?快去跟老板,你對公司的貢獻那麼大,讓他把原本好的獎金和股份兌現給我們……維持一兩年總是沒問題的吧?"

石勁呆了呆,厲聲道:"你知道什麼?老板對我這麼好,我又是他多年的患難之交,怎麼能好意思要錢就開口要錢呢?再我這一輩子,只求貢獻,不求索取……"

"你放屁!別再惡心我了,虛偽的東西,我再也受不了你了!"所菲的緒終于失控了,叫聲愈發淒厲入髓,整個樓層都被震得瑟瑟發抖,"你自己摸著良心算算,我們娘兒倆聽你吹了半輩子的牛逼,就是沒吹出一毛錢的票子來!你給公司干了這麼多年,到貢獻,一點兒也不比那些什麼副總差,老板心里難道不清楚?老板口頭上允諾給你這給你那,可實際上他當你是什麼?不過就是一條可以隨意呼來喝去的狗!你敢去問他要你本來就該應得的那份錢嗎?不,你不敢,因為你生怕他會跟你翻臉,破壞你自己成天瘋狂臆想出來的純潔偉大的'友誼’!你自己也清楚得很,你只要去要錢,他就一定會翻臉的!你對他來有什麼用?誰也不會把錢再花到一個什麼價值也創造不出卻自以為是的傻子身上!過去你這麼瞎吹也就算了,可現在為了曉峰的命,老娘豁出去了,你不去是吧?行,你不去我去,他要是敢撕破臉皮不把股份兌現,我跟他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