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話 來自地獄的交易(8)

"你好,我看了傳單.請問,你們這個圖案是怎麼來的?"

我們三個都沒料到對方會直接了當地問,而且聽聲音不像是個江湖人,反倒像個文化人.趙煉鋼示意出來,溫啟泰便:"沒錯.您是個識貨的人,這圖案來自于一個盒子.如果您有購買的意思,咱們面談."

"好啊.只要真的是我想要的東西,我可以出到一個比較高的價位.地點隨便你,時間我來定,可以嗎?"

趙煉鋼接過手機:"那就今天晚上六點在巴蜀辣魚頭見?具體哪個包間,我再通知你."

"六點有點早.天還沒完全黑,我有點不方便.我想你做這個買賣也是希望地點能隱秘一些吧?七點,好麼?"

"沒問題,但是只准一個人來,而且不能帶什麼家伙."

"好啊."我猜答應得如此爽快的趙煉鋼心里肯定在,好你媽個逼.

"再聯系."那人掛上電話之前,傳來幾聲劇烈的咳嗽.我忽然想到,這盒子里不會裝著特效藥吧,這人大概得了什麼病?難道是艾滋病或者癌症?要是這樣,這盒子應該賣給美國政府,那樣就真發大財了.當然,這只是我的美好幻想罷了.

"成了!"趙煉鋼滿臉歡喜,心大好,拍拍溫啟泰的肩膀:"兄弟,等著分錢吧,哈哈!然後等著看秦伯乾怎麼死!"

溫啟泰沒那麼樂觀,他有個毛病,本身沒有什麼學曆,可遇到什麼事兒都喜歡認真分析,把自己弄得跟專家一樣,他:"你這買賣是不是哪里不對勁兒?也太順利了,還這麼爽快?再有錢的主兒,再大的買賣,也得討價還價,哪有一味順著對方的道理?"

趙煉鋼不喜歡別人在他的興頭上潑冷水,陰沉著臉:"這只是頭一次接觸,還沒到具體定價的階段.大肥,你替哥去一趟兒,摸摸盤子,看看買家是個什麼來路,我不方便拋頭露面,有勞你啦."

溫啟泰急了:"鋼子,你別他媽亂來,大肥還不到十八歲,他能干什麼?社會上的事兒,別把他卷進來!"

趙煉鋼這時候漸漸顯出凶相,也不像開頭自我標榜得那麼仗義了:"泰哥,你瞎操心什麼?十八歲怎麼了?古代十八歲就當爹好幾年了,你十八歲的時候還一磚頭開了黃尖兒的瓢呢.這不算是什麼社會上的事兒,又不是讓他打打殺殺,學著做個買賣,對他將來踏上社會也有好處.再了,我看大肥挺精明的,吃不了虧!只要貨不在他手里,買家能怎麼著他?警察一開始不會相信我能回到老家煙州,等他們回過味兒來,也就是幾天就能查過來.我得盡快脫手,又不能讓買家看出我太著急.我這幾年在省城一監什麼人都見過!也長了見識!泰哥你也是社會上的老人了,你是不是這麼個理兒?"

我自然拗不過,也只能暫且順從這個狂人,裝上兩三百塊錢,乘坐公共汽車去巴蜀辣鴨頭.我不知道趙煉鋼怎麼能這麼自信,認定這東西能賣好幾千萬,萬一這只是他的臆想,我出要價,人家買方也不是善茬,指不定能怎麼拾掇我呢.沒辦法,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我拿著溫啟泰的手機乘車去了.巴蜀辣鴨頭的生意比較火爆,但由于是普通市民級餐館,難免吵吵嚷嚷,人多口雜,我剛進去就嚇得連忙捂著臉退了出來,因為里面正巧有一個同學在傳菜,他家境不好,估計是趁著周末假期出來打工掙點生活費.正激烈地思索著怎麼辦,溫啟泰的手機忽然響了,我疑慮重重地接過,那人:"我看到你了,我在二樓的得意閣."

我遲疑地捂著臉背對著同學,快步走上去,戰戰兢兢地推開門,然後盡可能保持鎮定:"你……你好."


那人大概三十來歲,穿一套緊身的黑風衣,准確地,除了皮膚之外,頭發,上衣,褲子,鞋子都是黑色,而且色澤統一.他的臉有些枯瘦,一張嘴,面部肌肉便會牽動那些可怕的溝壑:"請坐."

包間內的服務生正一盤一盤地上菜,我不明白為什麼要一次性把冷盤熱炒全上齊,涼了咋辦?雖然不是爺掏錢.那人一擺手:"我們有些重要的事,事關個人隱私,酒水我們自己來,等結帳的時候我會喊你,你先出去吧."

服務生走後,那人心地關上門,淡然一笑:"不好意思,這也是為了安全起見.本來應該請你點菜,但怕隔牆有耳,拖太久不方便."雖然我沒幾句,一直都是他在彬彬有禮地講話,可我仍然能明顯地感覺到,這家伙其實是個只喜歡專注于某些事而不愛話的人,所以這麼多話的時候表和語氣都有些生澀,沒有那些真正的老油條買賣人那樣灑脫自如,指不定他也是和我一樣,被派來試探況的呢.不過這樣的點菜倒是讓人放心.

這人也沒讓我先吃的客套話,先旁若無人地把鴨血湯端到自己跟前,似乎並沒打算跟我分享.我也樂得去吃我更喜歡的菜式,那個破湯看著就惡心,他吃得滿嘴腥還不算,又把血淋淋也許帶屎的鴨腸子撈出來,填進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聽得我非常難受,就像有人用長長的指甲在電梯牆壁或者黑板上瘋狂地刨抓一樣.

大概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始終笑盈盈地吃,仿佛他覺得自己是個食草動物,這種自以為友好的笑容配上他的吃相,顯得格外毛骨悚然.周圍的空氣就像灌了鉛,變得凝重遲滯,壓抑極了.

按吃只是個形式,中國人的飯桌是用來事兒的.可這人也許是在故意煎熬我的耐心,直到慢條斯理地把湯喝得底朝天,才斯文地用紙巾擦干嘴角,:"你一定沒有把貨帶在身上吧?"

我想你吃了半天淨屁話,頭回見面不帶貨是非法交易的第一常識,看過電視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也得裝一裝才能鎮得住,准備調侃他一下,可猛然發掘這人一副病懨懨的形象,雙目大而凸出,雙頰深陷,面色枯萎,嘴角那一抹淡淡的色,如同一個剛剛吃過人的僵尸.我就沒敢多:"是的,我想你也沒帶錢."

"我帶著呢,不然去銀行取一大筆錢,也許要時間.我可以假設一下,你只是你們一伙的一員,而且並不是領頭的.是嗎?你們不一定能確定貨是真的吧?"

我不敢告訴他我們仨誰也沒本事打開盒子:"你放心,絕對原裝."

"正常而,你們給我的圖案應該只是外殼裝飾,所以我認為,你們不具備打開它的能力.至于圖案,我們鑒定過,不是贗品."

我這才吃了一驚,重新打量他,心想:"你怎麼什麼都知道?這東西不會本來就是你的吧?既然這樣,我可得防備你了."于是:"既然你了解得這麼清楚,對它的真假也就不再懷疑了吧?"

他沒接茬,只是兀自問:"你們的價碼吧."

"三……三千萬!"我快速出來,以免猶豫,不過我也做好准備了,要是他哈哈大笑,我也一定跟著笑,並且會,我開玩笑的,調節一下氣氛;要是他勃然大怒掏出一把槍對著我,我就會補充,三千萬津巴布韋幣.

那人眯著眼睛看了我一會兒,讓我渾身發毛.最後他總算微笑了:"是個合理價位,我可以接受.其實這東西放在市場上,壓根不會有人買,就算對古玩有研究的學者和商人也都不認為它值錢,這東西,也只能賣給我."

我暗想,趙煉鋼雖然沒文化又粗魯,沒想到估價這麼准,三千萬就三千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