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棋行天下 第201章春蘭花開(十四)

什麼?!老曹愣住了,李昌鎬愣住了,馬曉春也愣住了:“我說小蘇,這種玩笑不要亂開……”

“誰跟你們這麼有興致開玩笑,你們抬頭偶爾看看電視或者關注一下網上的新聞好不好?”蘇羽翻了翻眼睛,“如果實際情況是李世石沒輸而沈銳輸了,那我立刻割下耳朵挖掉眼睛!”

看起來,這不像是玩笑啊……如墜五里霧中的馬曉春和唐莉立刻抬頭看向電視畫面,卻僅僅看到李世石和沈銳面對面坐著互相瞪眼誰也不開始複盤。而且當老聶進入網上直播室的時候,卻因為那個直播員的一些問題導致刷新不及時。

馬曉春在研究室里再也坐不住了,立刻站起身走向對局室,打算親眼確定一下:“老陳!誰贏了?”

“羽根,他贏了劉昌赫,和蘇羽的半決賽是大後天。”老陳不緊不慢,讓馬曉春有一種想拔刀的感覺:“我問的不是這個,我問沈銳和李世石的輸贏!”

“你沒看電視麼?”這讓老陳有些不可思議,“李世石落後了兩百多目,你還有辦法讓他贏是怎麼著?”

嗯?

這次馬曉春真的是頭暈了,虛弱的坐在對局室的沙發上向老陳招手:“來,給我講講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剛才我只看到了沈銳的勺子,難道李世石最後關頭也犯錯了麼?”

“李世石沒犯錯。”老陳笑了起來,“不過沈銳也沒出勺子。”他看著正被圍在人群中複盤的兩個人,低聲說,“沈銳在最後的時候,耍了一個小計謀,僅此而已。”

反正不管怎麼樣,沈銳贏了。而李世石輸了,這個才是最重要的。馬曉春並不打算在這盤棋上多糾纏,雖然他對最後的那個小東西很感興趣,但是他更關心沈銳的下一個對手:近藤光。

但是關心這盤棋的不僅僅是中國人,作為對手地韓國同仁們同樣的坐在電腦邊看著最後的兩個進程目瞪口呆。尤其是老曹,當他看到沈銳那最後的挖斷連尖連沖連破李世石最後的三個眼位的那一串攻擊的時候,連連地搖頭歎氣:“上百個子,就這麼一塊一塊的被人家吃干拔淨了……”

“應該說,這是一場很扯淡的比賽。老聶像是在下總結陳詞。又像是在給誰下定語,“兩個心中憋氣地棋手,下了一盤看上去很胡鬧的比賽。雖然看著很熱鬧,但實際上純粹就是亂砍。沒多少技術含量。”

“至少他們沒有當面打起來,這就算不錯了。”馬曉春對于那天晚上的事情記憶猶新。對于沈銳和李世石的仇恨也有了直觀了解,“我去對局室看看,如果在這地方打起來可誰都保不住他們。”他站起來走到門口,又回頭對著蘇羽以及古力眾棋手一笑,“對了,等春蘭杯之後,記得告訴我還有一大堆罰單要開……”

敲山震虎,研究室里霎那間鴉雀無聲。所有地中國棋手都目送馬曉春搖搖擺擺消失在門外,然後開始竊竊私語:“我就知道,這次總要拿幾碗雞血出來嚇唬嚇唬猴子們……”

“對了,蘇羽,你的比賽結果是什麼?”古力發了一會兒呆之後。突然轉過頭低聲問。

蘇羽看了他一眼,輕輕笑了一下:“蘿德絲那個小姑娘,還是太年輕了……”

對局室里,蘿德絲看著面前地棋盤,眼睛紅紅的。雙手用力絞著一塊已經被扯得變了形的絲帕,用力搖著頭:“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吳清源就坐在她的對面,看著這個他最寵愛的弟子,突然發現自己真的有些老了,老的有些東西只剩下回憶,而不知道應該如何解說:“其實,你已經感到很好了……”

“你只是太小心了,反倒上了當。”不知道什麼時候,馬曉春已經站到了蘿德絲地身後,看著那盤棋低聲地笑了起來,“吳老師,您所教授的,難道就是照本宣科麼?”

怎麼講?蘿德絲雖然是個瑞典人,但從小在吳清源的教育下很有東方傳統的尊師重道,所以便冷著臉扭過頭看著馬曉春,只要他再出一句不遜之言就要讓保鏢動手,即便他是“他”的老師,也要讓這家伙看不到明天地太陽。

但吳清源卻並不說話,只是坐在沙發上看著棋盤一動不動。


“你太小看我們的旗手了。”當然,也許到了明年的這個時候,就要換一個人扛大旗了……馬曉春嘴上所說的東西,和他所想的並不一樣,“我想問問你,左邊這里蘇羽明顯是轉換自損,你為什麼要跑到上邊去擋頭?那里好像並不是急所吧?”

既然說到了圍棋,蘿德絲便必須對馬曉春執晚輩禮:“因為蘇羽流……”

“所以你眼看著蘇羽下錯了棋,卻不敢動手?”馬曉春看了一眼蘿德絲,歎了口氣,“蘇羽給你挖了個坑,你就往下跳……你還是太年輕了,也許等你多一些經驗,就不會這麼處理這種棋了。”他揮了揮手,向吳清源致敬之後,便越過了棋盤走向沈銳。

而這時候,那兩個人卻還在對視。

“有意思麼?”馬曉春看了兩個人一會兒,發現他們雖然都是滿頭大汗汗透背杉卻還是一動不動地對眼,便過去拂亂了棋盤,“沈銳,出來!”

這是咋的了?雙眼酸痛渾身發麻的沈銳有些莫名其妙,踉踉蹌蹌跟出對局室之後立刻表功:“老師,我贏了!”

“我看見你贏了,但我想問問你,你到底是怎麼贏的?”馬曉春停身站在走廊上,原本還笑眯眯的臉卻像是下了霜一樣冰凍三尺,“你這盤棋,開始的時候怎麼想的?後面中盤時候為什麼這麼蠻干?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其實,我只是想要和李世石比一下力量,也沒想這麼多。”贏了棋一直還在興奮中的沈銳立刻蔫了下來。垂頭搭腦地站在馬曉春跟前解釋,“當時我就想,既然這李世石一向以力大強攻聞名于世,而弟子我的本事也不小,所以……”

“所以就要全盤對殺?”馬曉春像是在笑,但語氣中卻是怒氣沖天,“不過我問你,你下的是圍棋麼?”

“下的自然是那個,嗯。圍棋……”沈銳探著頭看了一眼對局室里正在收拾棋盤的小棋手,“應該是吧?”

“我教你的很多東西,你都忘記了是怎麼著?”也許真的是被這盤棋鬧得火燒穹廬,馬曉春也不顧周圍人來人往。開始指著沈銳的鼻子罵了起來,“你的布局呢?中盤地計算和謀劃呢?官子……這盤棋沒有官子。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可是我教你這麼多年告訴過你圍棋不是用殺字能解決的,你都忘了?而且我一直告訴你,不要把棋盤外的情緒帶到比賽中去,可你小子是怎麼干的?上一盤你和李昌鎬所表現出來地東西,都到哪去了?”

“其實,這個問題……”沈銳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好,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盤棋受了情緒的影響很大,只是既然已經贏了。何必還要說這麼多呢?

“你不要以為贏了就可以,”馬曉春一眼看穿他這個徒弟地那點心思,“我就想問你,在你眼里的圍棋,是個什麼樣子的?”

“圍棋。總歸是一種道,而不論想李昌鎬那樣以柔克剛,還是像蘇羽那樣謀劃天下,或者是像蘿德絲那樣處處都在追求最終的平衡,都是……嗯?”背書的沈銳說到這里。突然愣了一下。

魔門,邪教,桃花島……不知道為什麼,沈銳突然間想到了個名詞:劍走偏鋒。

“你沒必要看見誰厲害就要學誰的手段。”慢慢地向電梯走著,馬曉春繼續低聲說著,“有些東西,還是自己的好……”話風一轉,他突然看著正在想著什麼地沈銳笑了起來,“對了,你跟唐莉說,一年之後你要讓所有站在頂峰上的人都恐懼你,是麼?”

嘖,這話怎麼都傳出去了……沈銳的臉上紅了一下,但也沒有否認。

“蘿德絲只有一個世界冠軍,但她讓那兩個人卻如此恐懼。”馬曉春站在電梯里微微一笑,臉上卻有一種激昂與落寞混合的傷感,“如果有可能的話,回去看看蘇羽和蘿德絲地譜子吧。”

怎麼個意思?沈銳這一整天的腦子都在殺伐里,並沒有關心過其他的對局,所以當他回到房間之後,便立刻打開電腦想要看看到底是什麼讓馬曉春的表情這麼奇怪。

“沈銳呢?”當一直在聽蘇羽講故事的唐莉走出研究室地時候,馬曉春已經帶著沈銳上樓去了。小姑娘站在對局室門口向里面張望了兩眼之後,便扭頭問一直站在里面看近藤光和羽根直樹複盤的周鶴洋。


“出去了吧,剛才馬老來了。”周鶴洋抬起頭望了望周圍,隨口回答。

這讓唐莉有些奇怪,嘴里面嘟嘟囔囔的批判著答應陪她逛街卻不守信用的沈銳,走進電梯上樓去。

“莉莉?”沈銳沒有回頭,就從那踏在地毯上還能發出嘎吱嘎吱聲音的高跟鞋上判斷出來是誰推開了他的門,“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情?”看到自己男朋友一臉認真地看著電腦上的棋譜,唐莉倒也不忍心打斷他。看看周圍無人也關好了門,小姑娘的腦子里面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廣告畫面上女主角常做的一個動作,轉了轉眼睛便慢慢走到了沈銳的身後,突然張開雙臂咯咯笑著從背後摟住了沈銳的脖子左搖右擺,“銳銳……”

“呀!”沈銳猝不及防被唐莉的身體帶的一陣搖擺,然後撲通一聲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毯上。不過沈銳也算是手疾眼快,倒下去的一瞬間用腳把椅子踢開免得傷人,然後墊步擰腰右手穿過唐莉的肩膀用自己的胳膊墊在她的脖子後面……

然後,就是咣當一聲。

“你能不能。從我身上起來?”唐莉的聲音有如蚊蚺,低低細細的在房間中空空的飄著。

“有些事情,也不是我能做主的。現在我的胳膊啊腿啊,突然都抽筋了,你說我怎麼起來?”沈銳的聲音同樣很低,不過卻帶著一種奇奇怪怪的調子,懶洋洋地,很曖昧。

躺在沈銳臂彎里的唐莉臉更紅了,雙手有氣無力地推著面前的胸膛。卻因為鼻中聞到的那種男人地淡淡的體味,而讓她地手漸漸軟了下來,最後干脆放在沈銳的脖子下邊慢慢的畫著圈。

這個時候,沈銳自己已經忘了剛才他在做什麼。或者說他在比賽後所應該做的一些事情,比如要去參加酒會之類。他現在腦子里面裝著的。只剩下唐莉一個人。

于是兩個人便倒在地毯上,絮絮地說著一些無聊的廢話,說著比如今天和李世石的比賽,說著唐莉小時候學棋的經曆,說著沈銳在重慶圍棋隊里地種種事情,說著馬曉春的怪脾氣……

說著說著,沈銳的兩只手便有些不安分起來,雖然右手被唐莉的身體壓得有些發麻。但還是堅持著顫抖著摟在了香肩上。而左手,則一路向西,雖百折而不撓,即便被唐莉的雙手死死按著,卻還是停留在了一些比較柔軟地地方。而看到沈銳不再亂動。唐莉雖然不好意思的卻也不管他,只把臉埋在沈外交活動臉邊。

沈銳眼看著就在自己面前不遠處就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一張嬌嫩鮮紅的小嘴,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開始一邊下意識地說著一些沒意義的廢話一邊慢慢把臉湊一過去。

而唐莉卻也不再拒絕,只是微微閉著雙眼聽著越來越近的呼吸聲。胸膛逐漸劇烈的起伏起來……

似乎是碰到了,但似乎又沒碰到。沈銳像是被電擊了一樣哆嗦了一下,卻忘記了自己到底碰沒碰到。

這倒是個問題。

不過沈銳卻並不把這個放在心上,稍稍迷茫了一下回味了一下之後,便又貼了上去。

“你們干什麼呢?”

迷迷糊糊閉著眼睛的沈銳突然仿佛聽到了耳邊有人在說話,而且還在問他在干什麼。這讓他在不斷的探索唐莉口腔內部構造的時候,不得不分了一點心:看不出來麼,哥哥在這跟人……

慢著!沈銳突然睜開眼睛,便看到滿頭紗布的古力攙扶著搖搖欲墜的蘇遙站在跟前,一個滿眼羨慕一個臉色蒼白的看著他。

“呀!!”


三樓大廳,作為東道主中國春蘭集團所舉辦的酒會,大多數的參賽棋手都是要來捧場的。而沈銳作為四強之一卻沒有參加,不能不讓春蘭集團的總經理感到有些生氣。不過也沒有讓他久等,酒會開始沒有十幾分鍾,他便看到了拖家帶口匆匆趕進來的沈銳和唐莉和古力以及一個不認識的小姑娘。

“沈四段,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高手風范……”總經理在面色古怪的馬曉春的引導下走到沈銳的面前,剛開始滔滔不絕卻一眼瞥見沈銳右手有意無意擋在臉上卻還是露出來的嘴唇上那一道血痕。

這是牙咬的吧?不過總經理見慣了大風大浪,只是略略的一頓就繼續拉著沈銳的手一邊走一邊說:“今天沈四段的比賽我看了……”

可沈銳沒什麼心情和這個總經理在這里扯淡,嘴里面只是嗯嗯啊啊的隨便回答著什麼,眼睛卻不斷的瞟著不遠處坐在椅子上發呆的蘇遙。

“她怎麼來了?”頭皮發麻的沈銳有些精神崩潰的感覺,終于打發走總經理之後,轉身找到正在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古力一把把他拎到了外面。

“誰?”古力向房間里張望了兩眼,看著愛情滋潤下,尤其是在情敵面前被愛情滋潤而言笑晏晏吃菜喝飲料的唐莉有些奇怪,“小唐不是你對象麼?她來了難道不對麼?對了,”他突然嘴唇,“那個,接吻的滋味,怎麼樣?”

沈銳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一笑雙手一擺平攤胸前開始唱歌:“這就是那個酸,那個甜……”不過緊接著就一把拉住了古力的衣裳一直拉到面前,“孫子!是你小子把蘇遙帶到這兒的麼?”

“哎哎,咱們重建的老板讓我給您捎個話。”古力一笑,有種漢奸味道,“我從飛機場臨界出來,也就是你還商結束比賽的時候,老板給我打了個電話。”

“老板說什麼了?”沈銳側側身讓服務員上菜,順便瞟了一眼還坐在那里既沒人理也不主動說話只是發呆的軾遙。

“老板說了,只要你能拿下這次春蘭杯的冠軍,就給你發10萬特別獎金而且明年聯賽上你的待遇就和上海的常昊一樣,工資20萬,一盤棋6000,獎金另算。”實際上沈銳的合同年底就要到期,所以趁著現在還沒人動手挖角的時候,重建的老板就打算把隊里的幾個主力先定下來——誰知道黃奕中的事情以後還會不會發生呢?

聽上去不錯,比去年一個月8000塊強多了。沈銳盤算了一下,突然問了一個問題:“古力,你知不知道辦羽的待遇是多少?”

“蘇羽?他一年35萬,一盤棋15000,局分獎金10000,勝局獎金5000。干嘛?打算跟他比比?”古力想笑,但想想自己,又笑不出來。

“那麼,李昌鎬的待遇是什麼?”沈銳想了一會兒,面無表情的問下一個問題。

“李昌鎬?一盤棋四萬美金,勝局另加一萬人民幣,而且包吃包住包小姐。”古力看了他一眼,“如果你敢這麼要求,那我保證沒有敢跟你簽。”

“我當然不會這麼要求。”沈銳點了點頭松開了抓在古力脖領子上的手,“我還沒問你,蘇遙怎麼來了?!”

“撞破奸情,莫非你要殺人滅口?”不過看看沈銳的臉色,古力不打算再開玩笑,很嚴肅地說,“實際上,她是作為俱樂部的特派員,來照顧你這次春蘭杯上的生活的……別著急,上海那邊可是專門派了好幾個人過來照顧常昊和蘇羽的飲食起居,所以你作為咱們渝派的獨苗,又是眼看要背處分的人,所以……”

所以就派了一個人來專門看著我,讓我別四處搗亂免得出事是吧?沈銳倒是能理解老總的一片苦心。但是讓他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要讓蘇遙來?而且為什麼偏偏趕在這個郎情妾意的時候來?!

“古力!”沈銳突然一扭頭,“你是不是故意的?”

“這件事情跟我有什麼關系?”古力開始叫起了撞天屈,“她是中午的飛機,正好這個時候到。而且老板對我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讓我們倆看好了你,我自然要把她領過去認認門……誰知道你們倆大白天的就在地上滾成一團呢……滾成一團……”

越說越不像話了。沈銳歎了口氣,用武力讓滿頭繃帶卻還不肯老實的古力停下了胡思亂想,然後轉身走進了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