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棋行天下 第203章三番棋(一)

很累啊。

複盤後的沈銳坐在沙發上就不打算起來,揉著自己的太陽穴重重的喘著氣。

而近藤光,則孤零零的坐在沙了上看著面前的棋盤,遠離著一切吵嚷與喧嘩。

“接下來,就是三番棋了!”古力摟著沈銳的肩膀一邊走一邊狠狠地說,“把丫蘇羽拉下來,讓丫知道知道咱們西南人不是好欺負的!”

“那是你師兄吧?”對于古力的想法,沈銳感到很奇怪,“你跟他有什麼深仇大恨麼?”

“沒有,就是丫太厲害了,總盼著能有匹黑馬能掀翻他。僅此而已。”

原來,我還是黑馬……沈銳還是很在意自己那兩個世界亞軍的名頭的,可現在被古力一句“黑馬”直接把他從高峰打到了谷底:“原來,我還是黑馬……”

“別灰心。”古力不知道是在安慰人還是在挑拔離間,反正語氣里面的話怎麼讓人覺得奇怪,“等你真正的拿下來個世界冠軍的頂戴花翎,我看誰還敢小看你。”

我似乎,總是一個被小看的。這讓沈銳幸福的心情有些不愉快,和要去喝酒的古力分開後便獨自走回了房間。

而當他略有些詫異的推開沒有上鎖的房門的時候,更無奈了:蘇遙一臉的無動于衷坐在辦公椅上,唐莉毫不避諱的坐在沈銳地床上玩著手機游戲。而蘿德絲卻站在窗前看風景。

聽到房門的聲音,三個人都齊齊的轉過頭來望著站在門口的沈銳。而這個時候,觀察力細致的沈銳也看到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蘇遙地臉色明顯先是一喜,但隨後迅速地看了一眼蘿德絲和唐莉之後便低下頭繼續一臉漠然的在那個本子上寫著什麼;唐莉抬頭看到沈銳之後,便站了起來微笑著看著他;而蘿德絲卻立刻從窗台邊跳到了沈銳地面前:恭喜你今天比賽勝利……“

性格決定命運。沈銳的腦子里面不知道怎麼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話,而且下意識地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唐莉和蘇遙。有些尷尬地把這就要縱身撲上的蘿德絲擋在雙手之外:”你們,都在等我呢?“

這類似于廢話。但在這種場面下,似乎也只有這種廢話才能打開局面。唐莉便點了點頭。湊過來死死摟住沈銳的胳膊聲音不知道是甜還是酸:“是啊,今天既然你比賽勝利了。咱們就支外面吃吧?”

好啊好啊,這樣單至少不會麻煩……

20分鍾之後,沈銳就發現自己想得有些太簡單了:唐莉跟著他走是必然的,而蘇遙一句”我要向俱樂部負責“,便大搖大擺的跟了上來。這里面最可氣的是蘿德絲,小姑娘跟出來之後還在振振有詞:“你們中國人一向喜歡在飯桌上討論問題。所以我也要去和沈銳討論一些關于蘇羽地問題。”

有問題明天再說不成麼?非要跟著當電燈泡麼?沈銳自然不記得當年自己也是懷揣著這種心態跟著蘇遙,現在只恨不得找個地方一頭紮死。

更要命的是,這屆春蘭杯的參賽棋手竟然一個都沒走,全都留在酒店里等著下面的三番棋決賽,所以當沈銳一行施施然走出電梯邁進大廳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一個人帶著三個姑娘出去吃飯地場面。

顯盡了眼了。沈銳低著頭拉著唐莉匆匆走出酒店大門之後才算是松了一口氣,伸手攔車坐進副駕駛席。

“很湊巧啊。”馬曉春喝著啤酒看著外面的場面嘿嘿笑了起來。“一男三女,正好一輛出租車,多一個擠不進去,少一個就浪費錢……你說,”他轉過頭看著一臉嚴肅正襟危坐喝老白干的老聶,“他怎麼就這麼巧,找了仨人跟著他呢?”

這種事情沈銳自己也很奇怪,尤其是在車上承受了將近20分鍾的冷空氣之後,沈銳扭過頭看著後面的三位:“你們,想吃什麼?”


“烤鴨。”說這話的是蘿德絲。

“紅油鍋。”說這話的是蘇遙。

“本幫菜。”說這話的是唐莉。

沈銳略一沉吟,指揮司機:“那個,把我們拉回酒店去,謝謝。”

誰也不得罪的下場就是得罪三個人。不過看在其他兩位的面子上,誰也不和他計較,所以盡管坐在酒店的飯廳里面一個個都拉著臉,但誰也不先自己走人。

“這位要吃烤鴨,去弄一只來。”沈銳開始打發服務生,“這位要吃重慶紅油鍋,你們看著辦,反正五星級如果連這個都沒有可就太……”他又指了指唐莉,“上海本幫菜,你們廚師會做什麼就上什麼,四菜一湯最好。”他看了看笑容僵硬的服務生,“就這樣,去吧。”

半個小時之後,當蘿德絲和唐莉以及蘇遙已經喝下去兩瓶啤酒的時候,菜終于上齊了,于是三女開吃,而沈銳一個人跑到廁所支洗臉:不管誰喝,喝多少,他都要陪著……

“那個,能讓我吃一點麼?”漂泊在外這麼長時間,沈銳真的很懷念家鄉的辣油和涮肉,但是蘇遙看也不看他自顧自的邊涮邊喝酒,

“那個,能讓我吃一點麼?”沈銳沒去過上海,自然也沒吃過本幫菜,而且唐莉既然是他的女朋友,所以在這方面上他抱的希望最大。

“想吃麼?”唐莉笑眯眯的樣子讓沈銳一陣溫暖。但在他伸手地刹那間風云一變,“想吃就自己點,這些都是我的!”

那我吃什麼呢?突然發現不知道應該吃什麼好的沈銳看著面前圍成一圈吃吃喝喝的三個姑娘發呆:“服務員,有渝菜麼?”

“什麼?”服務員沒聽清楚,連忙走了過來,“先生請問您要吃什麼?”

“你們這里有什麼菜系的名菜麼?”服務員的回答讓沈銳覺得自己有點傻:“五星級酒店。只要您能點出來我們就能做出來……”

“八大菜系是吧?”沈銳看著服務員心里突然有個念頭

“對地先生,請問您喜歡吃什麼菜系什麼口味的菜呢?”服務員很笑容可掬。從西裝上衣口袋里面掏出了紙筆隨時准備記錄,“我們這里能夠提供所有菜系地名菜。”

“嗯……”沈銳想了一會兒。“給我來一套煎餅果子。”

“什麼?”服務員沒聽清楚,“什麼東西?”

“煎餅果子。津味招牌。”沈銳點了點頭。“不是北京的那種小東西,要天津地那種大套的。要果子,少放蔥花,多放一些香菜,多放辣椒兩個雞蛋。”

“……好地。請您稍等。”服務員第二次笑容僵硬的從沈銳的桌子邊上離開,手中顫抖的筆有一種要飛向太空的感覺。

“吃吧,吃吧。”三個女孩看著沈銳發呆,沈銳看著三個女孩喃喃自語,“多吃一些高鹽的東西。多吃一些油膩地東西,多吃一些花里胡哨的東西,保證明天早上腰圍長2寸,臉起青春痘……”


十五分鍾之後,三個小姑娘看著沈銳香噴噴的吃煎餅果子,繼續發呆。

“你,怎麼知道這個東西的?”蘇遙吃了一半就被沈銳鬧得吃不下去,現在聞著空氣中的蔥花味道難免有些舌下生津,“你去過天津?”

“沒有。”沈銳咬著嘎吱嘎吱地果子搖搖頭,“不過濟公去過,跟他聊天的時候他說的,我只是學舌而已。”

“嗯……”為了身材停止暴飲暴食的三個姑娘,跟在吃飽喝足的沈銳身後就這麼又上了樓。不過坐在一張床上,蘿德絲開始了今天的目的:“我跟你說說蘇羽吧。”

“嗯……”沈銳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唐莉,再看看拿著本子不知道在寫什麼的蘇遙,突然有些心虛。

“蘇羽這個家伙,很厲害。你別小看他。”回到棋盤上的蘿德絲面容嚴肅,沒有一絲開玩笑的味道。這讓沈銳也不由自主地嚴正起來,理一理襯衣盤膝坐在棋盤邊看著蘿德絲。

而與此同時,李昌鎬正在蘇羽的房間里看著面前的棋盤低聲說:“你別小看他,他真的很厲害。”

“我對于他的這種下法,很好奇。”蘇羽面前的棋盤上所擺的正是半決賽蘇羽對近藤光的那盤棋,而他的手指正輕輕的敲在棋盒里,“我沒有小看他。他這盤棋里面所表現出的東西,讓我覺得很驚訝。”他指著最後的那一處低聲說,“很敏銳,他的觸覺和反應速度在全世界范圍內來講,也是很快的。我不知道你會如何,但如果是我面對這樣的局勢面對這樣的手段,我肯定會中刀。”

“這是一種攻擊流,而且是那種極端的攻擊流。”李昌鎬輕輕的拍著棋盤,似乎在詠歎,“崔哲翰和李世石的進攻也很凶猛,但和這相比之下簡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木刀游戲(李昌鎬在詠歎,蘇羽也沒拿這句話當回事)。不過這種攻擊手法雖然猛烈到了極點也殺到了極點,但剛不可久,他殺到最後總還是要回手的,只要能夠抓住他的回手的軟肋反攻,我想應該會有很大的好處。比如這里,”李昌鎬指著昨天下午近藤光的第一手,“咱們先不討論近藤光的事情,我只想說,他這一手讓沈銳前面幾乎所有的進攻都失去了作用,所有的好處都被抹殺,而所有的弱點也都暴露了出來……”

“下一盤,沈銳應該會注意這個問題。”蘇羽歎了口氣,把棋子扔進了棋盒里,“也許,只有到了下一盤我們才會知道他到底想要怎麼做。”

“其實我什麼都不想做。只想休息一下。”被三個女棋手包夾地沈銳快哭了。

雖然蘿德絲對于蘇羽的分析很精辟,但他還是想哭:“我相睡覺了……”

“不行,今天晚上你只吃了一點東西,必須要吃宵夜。”蘇遙不依不饒的拿出來本子指指點點,“你每天所必須的5000大卡熱量……”

“你們在干什麼?”滿身酒氣的古力突然晃晃悠悠的從門外走了進來,看著屋里地氣氛一屁股坐在蘿德絲的身邊。

“你干什麼?!”蘿德絲一聲驚叫之後從床上跳了起來指著古力。“你不知道隨便坐在一位女士地身邊很失禮麼?”

“行了。都回各自房間睡吧,11點了。”沈銳活似宿舍管理員。拉著唐莉哄著另外兩個人向外走。不過送到門口,唐莉一扭身就在他耳邊低聲說:“明天中午跟我吃飯去。如果再讓我看見她們倆出現在你身邊我就對你不客氣!”說完使出傳說中陸小鳳地靈犀指在沈銳肉上狠狠一掐,然後哼哼的走回自己房間。

“青了……”沈銳在喃喃自語,而且一直自語到了棋盤前。

“你囔囔什麼呢?”蘇羽還是第一次和沈銳對局,難免要看一看這個對手,“你的腰怎麼了?”

“沒什麼。”沈銳沒什麼。搖搖頭擦拭著棋盤。

“那麼。就猜先吧。”陳祖德很高興能看到在決賽上出現中國人的內戰——也許只有競技比賽里面,人們才會希望內戰吧。


“沈銳的黑棋?”馬曉春昨天晚上出去和韓國人們拼酒,一覺醒來才發現已經9點半了。匆匆忙忙跑下來,卻意外地看到棋盤上只有三手棋黑棋點天元,白棋貼下。黑棋扳,然後就沒有了。

“這半個多小時,就下了這麼三手棋?”馬曉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懷疑現在電腦上是不是一直沒有更新。轉轉頭找到黃奕中,立刻一把拉住,“三兒,這是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這是怎麼回事。”黃奕中一樣地莫名其妙,“蘇羽不打算下棋,我們有什麼辦法。您就等著唄,他們早晚要動是不是?”

話音未落,蘇羽就動了,一手卡斷直接反中央變成了扭十字花。

“帥氣。”馬曉春看了一眼老聶,兩個人同時歎了一口氣,“這盤棋,看意思要亂了……”

沈銳不怕對殺,卻怕蘇羽的布置,所以開局鎮天元完全是為了打亂局面。現在看到對面這位傳說中的旗手並沒有和他玩大局而是同樣貼上來肉搏,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松氣的時候。沈銳知道蘇羽的本事,腦筋轉一轉立刻意識到了另一個問題:他是不是故意地?

誰都知道沈銳好殺而且能殺。李世石那]將近兩百目的落後就證明了這一點。

而且蘇羽對于亂戰的畏懼同樣是世人皆知,國家隊的古力同學就可以很明確的證明這一點。所以當沈銳看到白棋毫不畏懼的貼上來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一些東西。

“又是半個小時。”老聶抬起頭看了看表,似乎是歎了口氣,“一個小時四手棋,還是剛開局,也算是了不起了。”

“兩個人都在思考。”馬曉春似乎也歎了口氣了,“揣摩對手的心思,不累麼?”

累,而且是真累。沈銳琢磨了半天沒猜出來蘇羽到底是個什麼想法,便放棄了這種無意義的行為,轉手把棋子拍在棋盤上長出頭。

蘇羽的反應很有意思,他順著扭斷的90度方向同樣也把自己的白子長了出來。

這是干什麼?沈銳的眉毛迭然蹙了一下,又把被斷在另一個方向上的黑子長出。

蘇羽笑眯眯的輕手躡腳的拿起棋子,把最後那個夾在四枚黑子中間的白子長。

“這是啥東西?凡高的畫麼?”古力看著棋盤左右端詳了很久,憋出來了這麼一句話,“或者說,是大風車?”不知道這個形狀讓他想起來什麼,過了一會兒開始吱吱哇哇的唱兒歌:大風車吱啞啞的轉~~~

對局室里的沈銳現在想破了頭都想不出來蘇羽到底想要干什麼,略略的躊躇了一下之後,便飛攻上邊的白二子。

“行了,這算行了。”馬曉春跺著腳發狠的樣子活脫脫一個老地主,“還以為上一盤之後他能吸取教訓能考慮一下全盤利益,可沒想到他小子竟然還是這麼沖動!”

“不過,這麼下也未必就不好……”老聶卻若有所思地替徒弟的對手那個對手的徒弟開脫了一下,“跟蘇羽穩紮穩打,還不如來一場空戰。”

馬曉春看了看老聶,扭頭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