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第七章 日高見(三)

要登岸了,大宋使節團判官胡纮胡應期,小名狗兒的,一身官服一塵不染,臉上是春天般的笑容,邁著八字步,晃晃悠悠來到羅亞多身旁,先來一個哈欠,望著眼前的景象,吃驚地叫道:“呀,這是哪里?嗚呀,那些東瀛人是怎麼回事?啊嗚呀,怎麼還有兄弟掛彩了?傷的重不重,疼不疼?娶親了沒有?下一次可不敢這麼玩命了,男人頂緊要的就是這個地方,不受傷還好,傷了就要命。即使腦袋被打爛,也要保護好咱男人的家伙,聽明白沒有?”

小兵感動得熱淚盈眶,多麼可親的胡判官啊,比親哥哥還親呢!

羅亞多道:“睡醒了?”

“哦呀,好舒服啊!”狗兒伸一個懶腰,“你我同朝為官,當然明白當官不自在,自在不當官的道理。皇帝陛下吩咐下來差事,咱就得玩命地干,陛下不叫停,前面就是黃河也得跳下去。好久沒有睡得這麼舒服了,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羅亞多回身就走,懶得搭理他,貪生怕死之徒,實在是瞧不出有什麼本事。偏偏就是這麼一個家伙,王岩、李顥都很聽他的話,艦隊離開難波津,說什麼都要把他送過來做高參,參謀個屁,只會睡覺耍嘴皮子的小白臉,沒有一點用處。

狗兒是大宋脾氣最好的狗兒,有涵養有氣度,不與這些小人計較。狗兒真睡覺了,不過睡很不肆意:大炮震天響,手榴彈、火槍就沒有消停的時候,喊殺聲連成了片,咋睡啊?不過,狗兒還是裝睡!出去也幫不上忙,自小打仗除了冷不防咬人之外,就沒有占過便宜,每每要靠姐姐出來擺平一切,懂事了之後,有自尊心了,狗兒盡量不惹事,怕小伙伴們笑話。忽然那麼一天,父親大人做了官,敢與他動手的尿性小子幾乎絕跡;進入東京大學,那就斗志不斗勇了;再有那麼一天,他成了朱大官人的內弟,只有他惹別人的份兒了。東瀛,他本不想來,是被騙來的;在平安京待得好好的,剛剛弄上一個漂亮的女人,熱乎勁還沒過,就要跑到蝦夷族這邊來,可能還要打仗,狗兒十萬個不願意。唉,以國事為重,還是來了。

小羅子,不要給我撂臉子,總有你求我的時候。大丈夫能屈能伸,退一步海闊天空,忍得胯下辱方為人上人,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撐船,哼,不和你一般見識。

這時,耳邊響起毛骨悚然的淫笑:“胡判官,怕死就說怕死,誰不怕死啊,你說是不是?沒什麼丟人的,哎呦,這把扇子不錯,給我瞧瞧!”

狗兒的動作也是一等一的快,“啪”地把扇子交到左手,一字一頓地說:“你剛才說什麼?本官沒有聽清楚,再說一遍。”

夷臘葛一個標准的軍禮:“報告胡判官,我們打了一場大勝仗,消滅東瀛大型戰船二千多艘,繳獲一百余艘,殺敵二十萬,救出蝦夷人八萬九千九百一十七人,報告完畢!”

“好,干得漂亮,我要為你們請功,皇帝陛下一定會有重賞的。我們的損失大不大?”精明的狗兒自然不會計較戰果中的水分,得罪所有士兵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

“我軍一艘福船輕傷,不會影響接下來的戰斗,陣亡三十六名,重傷二十九名,剩下的問題不大。請胡判官訓示!”夷臘葛莊重嚴肅,誰能挑出一點毛病來?

狗兒道:“帶我去看傷員!一定要想盡一切辦法,千方百計地展開救治。人的生命是寶貴的,槍沒了船沒了我們可以再造,人沒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走到無人之處,夷臘葛用蚊子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你欠我一個人情!京城豐樂樓三天!”

狗兒笑而不答,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夷臘葛也摸不准啊!這時候,不能再問了,否則弄巧成拙,啥都落不下。

在雄壯的樂曲聲中,羅亞多、胡應期聯袂而行。

“從遙遠天朝而來的尊貴客人啊,請喝一碗我們蝦夷人的櫻花酒!”一名老者手捧美酒,雙手奉上。


羅亞多不敢怠慢,急忙上前,取過酒碗,一飲而盡,連贊兩聲好酒!

行十幾步,老媽媽托著一個烤羊頭迎過來,蝦夷人與東瀛人一樣,都是不吃畜肉的,烤羊頭就是最美味的佳肴了吧?

“請您嘗嘗我們蝦夷人的手藝!”羅亞多拿起刀子,割下一塊肉,味道很一般,囫圇吞下,表現得很爽的樣子。

蝦夷族少女小鳥一般飛過來,將一個花環套到羅大將軍的脖子上,臨走時,還嬌媚地丟了一眼,羅亞多的心一忽悠,腦海中立即浮現出結發妻子月娃那矯捷的身影,月娃的腰有點粗了,不過力氣更大了,這娘們似乎就沒有滿足的時候。哪個女人敢對羅亞多動心眼,月娃會毫不猶豫地將對方撕爛,宛如保護幼仔的母獅。就這樣,羅亞多成為虎翼水軍內部最臭名昭著的怕老婆將軍,唉,除非得到傳說中的“丈夫再造丸”,否則這輩子是沒戲了。東瀛女人那麼熱情,平安京那麼糜爛,羅亞多還是守身如玉,不明真相的王岩、李顥等人贊歎連連,他心里可不是滋味兒了。

緊接著,蝦夷族小伙子敬獻神箭,羅亞多當場拉弓搭箭,“嗖”地一聲,一箭倆鳥,嘿嘿,也是湊巧了。童子鳥正欲對處女鳥不軌,撞到了箭尖上,一動情釀成千古奇冤,童子鳥還是一個長不大的童子,處女鳥以生命為代價堅守了忠貞。它們的死不但沒有博得一點同情,反而贏得了熱烈的歡呼,成就了羅亞多的美名。一箭倆鳥,箭術精妙,弓是神弓。

孩子們獻上最珍愛的海螺,輕輕一吹,便是驚濤拍岸;側耳傾聽,魚兒也在歡慶津輕海峽大捷呢!

獵手的虎皮,漁夫的珍珠,大和尚的頂禮膜拜,最後蝦夷族的小町女王親自在城門前迎接。蝦夷人用了“九獻”的大禮,這只有在傳說中才會出現的大禮居然出現在今天,每個蝦夷人都把羅亞多當作了他們的大救星,將大宋水軍當作了他們可以真正信賴的朋友,一生一世的朋友。

小町女王的大殿很簡樸,即使在這樣的房間也無法埋沒她的絕世風姿,羅亞多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人了,連東大陸的美女也見過,但是還是不能正視女王的目光。

賓主落座,小町三拜,起身之際,已是熱淚盈眶:“請天朝大軍救救我們蝦夷族,沒有你們的幫助,我們不能安全地撤退到北島,我們將失去家園,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甚至失去未來!小町求求你們了!”

羅亞多不敢那張淚流滿面的臉龐,不得不將目光移向另一側,道:“我們能為你們做些什麼?”

“如果不能擋住東瀛人的侵略,請保護我們安全撤退到北島?”

羅亞多干脆地回答:“這個沒問題!”

依靠鐵甲戰艦,完成這個任務應該還是比較輕松的,大海是中國人的天下,現在根本沒有什麼力量可以威脅到大宋帝國在海上的霸主地位。

“現在,我族英勇的戰士正在兒山城與侵略者激戰,不過敵眾我寡,形勢岌岌可危。沒有幫助,我們堅守不到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小町的雙手不停地搓弄著衣角,她的心就如同那扭曲的衣角吧?

“取地圖來!”

兒山城距離蝦夷城不到五十里,是蝦夷人唯一可以憑借的堡壘,一旦失去了兒山城,東瀛軍隊就可以長驅直入進逼蝦夷城。到了那個時候,蝦夷人即便想撤退,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能不能守住兒山城是一個問題,大宋要介入戰爭到什麼程度又是另外一個問題,羅亞多是最高長官,他不得不綜合考量。官家不想與東瀛進行大規模的戰爭,大宋的主要方向始終在北方,一天女真人不滅,一天不得安生。東瀛這邊,象剛剛結束的津輕海峽戰斗,以極小的代價取得豐碩的成果,沒有人會反對;如果他把一千三百精銳投入兒山城,能堅守多久還是未知數,損失多大才是官家能夠承受的呢?

一個字,難!

羅亞多苦苦思索,狗兒忽然問道:“請問大師法號!”

大和尚能夠出席如此重要的場合,看起來在族內有著崇高的地位:年紀在四十歲左右,面如銀盆,法相莊嚴,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貧僧寶月!”

兩人不由得一愣,竟然是他?風花雪月打入蝦夷族的人就叫寶月,難道真的是同一個人?

到底是狗兒反應快,處變不驚,笑道:“好名字。大師是本地人?”

寶月說一口流利的汴梁話,比羅亞多更像一個中國人,狗兒基本確定了他的身份。

“貧僧在大宋東京汴梁城開寶寺皈依我佛,至今已經三十多個年頭了。汴梁城還好?”

“好!”

“開封府衙旁邊的興國寺橋有些年頭了,還好吧?我就是在那里遇到師父的!”

“好著呢!”

開封府衙東側是興國寺橋,興國寺橋旁邊就是“風花雪月”衙門,寶月的身份已經可以確定,那麼他的意見呢?

寶月雙手合什,高宣佛號:“蝦夷人苦啊,大皇帝陛下體念天下蒼生,不會放任東瀛人胡作非為的,貴使尊意如何?”

狗兒笑道:“正是如此。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不過相信羅將軍與我並無不同意見。”

高參說話了,還不算太混賬,羅亞多決定,聽他一回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