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一無二

躺在床上的李維分不清到底自己身處白天還是黑夜。除了在空軍學校的第一次模擬飛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暈過了。當郁躁的心情平複下來,他的唇角緩緩拉開了一條弧線,難掩的興奮。這種暈眩意味著“純色淑女”的速度確實高過現在使用的所有戰機,包括“藍色危機”。光從純色淑女所配備的攻擊系統來看,就比藍色危機更加齊備和複雜,只要運用得當,它能夠踢爛那些外星入侵者的屁股。
“你在笑什麼?”儒雅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不用睜開眼,李維也知道對方是誰。
“上一次你說是因為我沒去報到才私自進入我的房間。那麼這一次你進入我房間的理由又是什麼?”
床的邊緣微陷下去,克勞德側坐在李維的身邊。
“探望病假中的部下。”
“但是我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你的聲音。”李維側過身去,由于腦袋發昏的關系,他徹底弄反了方向,鼻子正好撞上克勞德,反倒是對方很體貼地用手掌扶住了他。
“想要不那麼難受,不如睜開眼睛,看著某個固定的地方。”
“我什麼也不想看。”
“我沒必要耍你。睜開眼睛試試。”克勞德極具耐心,語調中甚至還帶有幾分勸誘的意味。
李維咽下口水,睜開眼睛,比剛才還要嚴重的暈眩感襲來。他剛要閉上眼,腦袋便被對方托住了。
“看著我。”克勞德用命令的語氣說,堅定而不容拒絕。
李維看著克勞德那張依舊俊帥的臉,“我怕我會吐到你的臉上。”
“你胃裏面已經沒什麼可吐的了。”克勞德笑得紮眼,李維真想吐點什麼出來,但他連酸水都嘔不出來了,“現在看著我的眼睛。”
李維努力將視線對向克勞德的雙眼。
“你看見的是什麼顏色?”
“藍色。”
“怎樣的藍色?”
“海藍色。”
“這個顏色會讓你想起什麼來嗎?”
“想起……我第一次駕駛戰機掠過海面。那時候教官說我們的駕駛技術太爛,不要太接近海面,萬一落下去的話,還要費力將我們撈上來。”李維像是回憶起什麼有趣的畫面,不自覺笑了起來。
“但是你一定不是乖孩子。”
“對,我貼著海面飛行,無論耳邊那個煩人的教官怎樣怒吼。”
“第一次駕駛就能貼著海面飛行了,你是個天才。”
“謝謝你誠實的贊賞。”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貼著海面飛行?”
“好像有水汽掠過自己的腳底,有風在耳邊穿梭,空氣裏有濕潤的感覺……雖然這一切明明都是我想象的。我們這些居住在堡壘城市裏的人,根本沒有真正接觸過海。”

“但是如果你想,你也可以駕駛純色淑女去看海。沒有人會對你嘮嘮叨叨,你掠過海面的速度會激起浪潮,你可以看見海水因你而起伏回落,海天之間的界限,會因你而模糊。”克勞德的聲音很輕,李維只覺得自己的思維完全被他帶走。
什麼眩暈,什麼想要嘔吐,在那個時候,李維完全感受不到了。
“你是自由的,所以沒什麼能束縛住你。”克勞德似乎對李維施下了什麼魔咒,旋轉的空間緩慢著就要靜止下來,“純色淑女也是自由的,它等待著有人駕馭它飛向那一片藍色。”
世上的一切都沈浸在了克勞德眼眸的海藍色裏。
當李維再度恢複知覺的時候,是在八個小時之後。這一覺他睡的很沈,手指一顫醒來,那天花板仍然在旋轉著,只是沒有昨天那麼嚴重了。
他搖晃著起身,走進洗手間。耳邊是智能系統莉莉絲的聲音。
“你好啊,李維。你睡了八小時又二十二分。”
“謝謝你的計算。”似乎想起了什麼,李維問,“克勞德?西恩那個家夥什麼時候離開的?”
“一小時六分鍾前。”莉莉絲的回答精准到讓人無語。
“哈?那他在這裏待了七個小時幹什麼?”李維暈乎乎地再度倒回床上,只是此刻他很精神,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看著你。”
“看著我?”
“用文學的描述方式就是‘凝視’。”
“好吧,除了看著我他還做了什麼?”
“喝了一杯咖啡,看完了昨天的晚報,然後就靠在您的身旁。”
“再然後呢?”李維疑惑了,克勞德這個家夥要睡覺就回自己的房間去,和他擠在一張單人床上難道不覺得不舒服嗎?
“少將還說,‘你什麼時候才真正能飛呢’。”
李維沈默了。
昏了兩天的李維,在當天晚餐時間終于走出了房間。他來到了一家小酒吧,在這裏消遣的還有不少軍官。酒吧的燈光昏暗但並不陰沈,音樂如月光般流淌著,酒保雖然只見過李維兩面,但是卻對他的喜好記得非常清楚。
“炸魷魚圈和加大號啤酒。”
“謝了。”實際上,李維還是在暈,他是一路搖晃著來到這裏的。盡管胃裏空空,可是聞到炸魷魚的味道,李維卻又想吐了。再看那一大瓶的啤酒,李維真想把自己的腦袋都浸進去。
一個軍官走了過來,是個少尉,“嘿,你就是李維?範佩爾對不對?就是你在純色淑女的模擬系統裏待了五分鍾!”
他這麼一說,其他的軍官有的看向他,有的甚至走了過來。
李維無精打采地聳了聳肩膀,“在那個變態系統裏支持五分鍾之後,我就分不清楚天南地北了。”
“沒錯,那是最變態的飛行系統。要駕駛純色淑女,就要把自己變成變態。所以就目前而言,最變態的飛行員就是你,李維?範佩爾。”那個少尉用酒杯碰了碰李維的肩膀、
一開始,李維以為對方是要來嘲笑自己的。不用懷疑,他吐的稀裏嘩啦外加昏到打營養液的地步,在整個K11一定已經被傳開了,就算被整個空軍笑死,李維也不奇怪。可是現在聽那個少尉的口氣,怎麼好像是在稱贊自己呢?

“沒有人比五分鍾更久嗎?”李維覺得奇怪了,其他的幾個軍官也走了過來。
“小子,你是在炫耀嗎?就算是‘凝視’號空間站裏的精英飛行員菲裏奧?卓侖也只是支撐了三分多鍾。就因為這樣,純色淑女被稱為不可能被駕駛的戰機。”
“可是五分鍾又怎麼樣。”李維撐著腦袋,“一場戰鬥,不可能只有五分鍾。”
“但是你才剛來,還沒受過專門的系統訓練,現在雖然只有五分鍾,可是一個月之後你就有可能堅持十分鍾,兩個月之後可能就是二十分鍾,一年之後你說不定就能把那些入侵者打的屁滾尿流了!”
“你一定要讓純色淑女飛上天。你不知道克勞德?西恩有多拽!這兩年多來,有多少人在批判純色淑女不但耗資巨大但是卻只是個無用擺設,那家夥卻說什麼只有不能駕馭戰機的飛行員,沒有不能飛上天的戰機!”
“他侮辱了我們所有空軍的能力!”
“給那個家夥一點顏色看看!”
李維忽然將腦袋埋進胳膊裏,顫著肩膀笑了起來。原來克勞德?西恩也做過這種得罪人的事情,面具戴得久了也有掛不住的時候啊。
“嘿,李維你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只是還在發昏而已。”
“如果頭暈就別喝啤酒了,酒精會讓你的頭更疼。”醇厚悠揚的嗓音在李維耳邊響起,修長的手指捏著李維的啤酒杯口,將它放到了一邊。一時之間,原本熱絡的聊天氣氛瞬間冷卻了。
李維緩緩將腦袋擡起來,咧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你好啊,克勞德?西恩少將。”
兩秒鍾之後,圍著李維的軍官紛紛行起軍禮,個個神色緊張,畢竟他們剛才在議論克勞德。
“你好,李維?範佩爾下士。”克勞德似乎沒有聽到剛才大家對他的評價一般,“現在這個時候你應該待在宿舍裏等醫生來給你補充營養液,而不是吃炸魷魚圈這種油膩的食物,對你的胃會造成很大的傷害。”
“我感到非常抱歉。”李維一臉認真的樣子道歉。
“不用裝樣子了。”克勞德起身,一只手拎著李維的領口就這樣把他拽了起來。
李維一邊被拽著離開,一邊還不忘向其他人說“再見”。
回到了宿舍,醫生已經在等他了。
“克勞德?西恩,我怎麼覺得你特別緊張我?”李維挑起眉梢,直落落看向坐在對面品嘗著紅茶的克勞德。
“是的,我很緊張你。因為你是目前為止最有可能操作純色淑女的飛行員。”克勞德噙著笑意望向李維,似乎已經知道李維要說的不止這些。
“你緊張我是因為你在我身上看到了希望,假設我真的能讓純色淑女飛上天,就能證明純色淑女並不是不可被操作的,更能證明你耗費了這麼多的人力物力,創造出的並不是一個垃圾,你其實知道純色淑女最致命的弱點就是難以操縱。你需要有人克服這個弱點從而證明你的成果。”
“沒錯。”克勞德的眼神中波瀾不興,似乎一點沒有被李維挑釁到。
“你這個自私的混蛋,想要用整個空軍來成就你的聲名。”
“這一點你錯了。”克勞德伸手,擡起李維的下巴,讓他與自己對視,“因為我一直相信,我設計的純色淑女不是為了所有人,而是為了某些人或者某個人。因為純色淑女是獨一無二的。”
那一刻,李維的神經緊張了起來,他別過臉去,仿佛再與克勞德對視一秒,就會陷入那片藍色之中不可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