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夜授密旨

楊元慶的客帳中,元定興正背著手來回踱步,心中頗為忐忑,他不知道時隔一年多,再找楊元慶還能不能達到目的?楊元慶也被聖上貶黜,找他還有意義嗎?

但云定興決定還是賭上這一次,因為他在聽陳智偉講述楊元慶殺元尚應經過時,發現了一個細節,那就是楊元慶居然還擁有天子劍,這就明聖上在貶黜他為宮監時,並沒有失去對他的信任,正是這個細節,云定興最終決定把他的身家性命都壓在楊元慶身上.

經過楊勇一案後,云定興痛定思痛,吸取了深刻的教訓,可以他現在比任何人都看得透.

坦率地,齊王待他確實不錯,給了他不少賞賜,還給他謀了一個齊王府西閣祭酒的官職,使他重新走上仕途,但這一切都無法取代他對前途的害怕.

云定興是在年初才聽齊王養有私軍,這個消息令他大吃一驚,死士和私軍的意義完全不同,死士只是一種隨從,是打手,和一般官宦人家的家丁並沒有什麼區別,但私軍卻是軍隊,那是為了謀逆,為了造反.

這便讓云定興害怕了,盡管齊王並不想讓他知道私軍之事,但他還是知道了私軍存在,這明齊王的保密做得並不嚴,他能知道,其他人也能知道,萬一被聖上知曉,嚴查此事,齊王所有的手下都要被清洗,他云定興一樣逃不掉,他已經上了賊船,就算他現在離開齊王府,將來追究起來,他也會受到牽連,考慮了整整一個月,他最終決定來找楊元慶,一年多以前,他和楊元慶合作過一次,楊元慶並沒有事後過河拆橋,使他心中對楊元慶還是有一分信任.

"楊將軍來了!"

門口一名士兵提醒他,他連忙轉過身,只見楊元慶低頭走進了營帳,楊元慶看了他一眼,眼中也閃過一絲詫異,顯然沒有想到會是他,云定興連忙上前施禮,"卑職參見楊將軍!"

楊元慶確實沒有想到會是云定興,當初他從云定興手中得到齊王死士的報,並沒有起到什麼作用,楊廣還是寬容了兒子,這兩年對齊王寵愛有加,除了沒有正式封他為太子,其余所有的待遇都視同太子,還把東宮六率府的二萬軍隊都給了齊王,這種強烈的太子暗示,使楊元慶都有一點沮喪了.

現在云定興的到來,使他忽然意識到,云定興或許是扳倒齊王的突破口.

"云先生,好久不見了,快請坐!"

楊元慶態度很熱,使云定興的心稍稍放下,他坐了下來,遺憾地道:"聽楊將軍為保高熲而被罷了官,大家都很為將軍感到惋惜!"

"也談不上罷官吧!我現在出任汾陽宮監,也是蒙聖上的信任."

楊元慶著官場式的客套,親手給云定興倒了一杯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他坐下來笑問道:"云先生怎麼會想到來我這里?"

"其實我只是順路經過,我是去五台山給齊王請道士."

"哦?"楊元慶好奇地問:"齊王怎麼信奉起三清來了?"

云定興掩飾不住滿臉的鄙視,冷笑道:"他只信道術而已,他府中有一個妖道,叫做潘誕,是嵩陽宮的主持,據他自己活了三百歲,齊王把他奉為神仙,連自己心愛的姬妾都送去伺候他,這個潘上人他有一個師弟,叫做潘重,在五台山上清宮做主持,道術更加高明,齊王便讓我去請他."

"他找這些道士做什麼?"楊元慶又問道.

"對外是給父皇母後祈福,實際上是太子去世快兩年,他都沒有能入主東宮,他心里急了,便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道術身上."

"有用嗎?"楊元慶啞然失笑道.

"或許他認為有用吧!去年三月,那個潘妖道來他府上施法三天,結果半個月後,聖上便把東宮六率府的軍隊給了他,他便認為是潘妖道的功勞,從此對潘妖道聽計從."

楊元慶聽他一口一個潘妖道,估計這個道士不會做人,把齊王的手下都得罪了,至少把這個云定興給惹惱了.


"云先生打算就這麼一直在齊王府做下去嗎?"楊元慶試探著問,話題一下子便轉到正事上.

云定興低頭不語,半晌,他忽然抬起頭道:"我不妨告訴楊將軍一件密事,齊王養有一支私軍."

楊元慶的眼睛眯了起來,笑了笑道:"不是死士嗎?怎麼變成私軍了."

"本來是死士,但就是這個妖道齊王五行屬于木,木性太重,才使他遲遲進不了東宮,需要用金克之,所以從去年下半年開始,死士就變成了甲士."

"那麼甲士有多少人?"

"具體我不知道,齊王從不告訴我,不過在去年底他令我做了一批牙牌,一共五千二百塊,五千枚銅牌,兩百枚銀牌,我推斷這就是他私軍的人數."

'五千人!’這個數字讓楊元慶暗暗吃驚,如果真是這個人數,齊王真就萬複不劫了.

云定興也焦急起來,起身施禮道:"楊將軍,齊王私養軍隊,一旦聖上知曉,我也逃不掉了,我想先向聖上舉報,不知楊將軍能不能替我引見聖上,將軍之恩,云定興銘刻于心."

"先不要著急!"

楊元慶安慰他道:"云先生的心我能理解,但齊王畢竟是聖上的愛子,養私軍之罪非同可,若沒有充分證據,聖上非但不信,反而會你離間他們父子關系,云先生若能抓住證據,我可以替云先生引見."

云定興歎了口氣,讓他找證據,他又能從哪里入手?楊元慶又笑著提醒他道:"云先生是從哪里知道這個秘密,就可以從哪里入手."

一句話驚醒夢中人,云定興知道該怎麼辦了.

……

云定興走了,楊元慶坐在帳中思考這件事,他和齊王的斗爭已經持續了四年,和齊王的仇恨已經無解,齊王對他也一樣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從這次修晉陽宮便可看出,竟准備給他設兩個圈套.

時間拖得越長,對他越不利,這次發現了齊王養私軍的秘密,一種直覺告訴楊元慶,這是一次天賜良機,曆史上楊暕並沒有成為太子,問題出在哪一環他並不知道,現在他有點明白了,問題就應該出在齊王私養軍隊上.

就在楊元慶低頭沉思之時,帳外傳來了奔跑聲,一名士兵在帳外急聲稟報,"將軍,聖上派人到!"

楊元慶一驚,連忙道:"速請他過來."

片刻,一名宦官被士兵匆匆領了過來,他上前施一禮道:"楊將軍,聖上要見你,命你立刻前去覲見."

……

楊元慶一路疾奔,在次日晚上趕到了楊廣的宿地,此時**城已經戒備森嚴,四周機關密布,暗藏殺機,城頭上一隊隊侍衛在警惕地注視四周的況.

當楊元慶的戰馬靠近**城,立刻被城頭的巡哨發現,一名軍官厲聲喝道:"來人站住!"

陪同楊元慶一同趕來的宦官氣喘籲籲上前解釋:"我是禦書房當值中官馬少英,奉聖上旨意帶汾陽宮監楊元慶前來覲見."


片刻,一名侍衛心翼翼出來,對楊元慶拱手道:"楊將軍,請隨我來吧!當心四周暗箭."

楊元慶把馬交給隨從,跟隨著侍衛一路心地走進了**城.

此時楊廣正在禦書房批閱奏折,進入馬邑郡後,從各地來的奏折明顯地多了起來,使他稍微輕松的塞外生活消失了,每天絕大部分時間都在禦書房里度過,批閱奏折,下達聖旨,召見官員,使他感覺自己和在京城沒有什麼區別,尤其京城的局勢一直未能平息,令他憂心忡忡,他需要一個得力的悍將去替他穩住京城的亂局,在這個時候,他首先想到了楊元慶,當然,楊廣還有更深的意圖.

"陛下,楊元慶來了!"

楊廣精神一振,這麼快就來了麼?果然是個當機立斷之人.

"宣他覲見!"

片刻,楊元慶走進了禦書房,躬身施禮道:"臣楊元慶參見陛下,祝陛下萬歲萬萬歲!"

楊廣見他曬得頗黑,也瘦了不少,不由微微一笑道:"楊愛卿,修汾陽宮難道比戍邊還辛苦嗎?"

"回稟陛下,戍邊是常年辛苦,而修汾陽宮是所有辛苦都集中在三個月內,卑職壓力很大,每天基本上都在工地度過."

"三個月,能修得完嗎?"

"應該可以,汾陽宮畢竟不大,只要材料齊備,臣認為沒有問題."

楊廣點了點頭,"你的況朕很清楚,很敬業,還親自去晉陽宮催促棟梁木,和工匠們吃住在工地上,這讓朕感到很欣慰,另外,關于元尚應之事,你也承認自己是擅殺朝廷命官,楊愛卿,這件事讓朕很為難啊!朕需要做出一個決定."

既然楊廣把自己的況都了解很清楚,那明他在汾陽宮那邊安插有探子,元尚應之事,他就沒必要隱瞞了,至少給楊廣留一個坦誠的印象,而且聽楊廣的口氣,他並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楊元慶躬身道:"臣擅殺朝廷命官,願接受陛下一切處罰!"

楊廣確實沒有把殺元尚應之事放在心上,對他而,這些控制軍隊的關隴貴族殺一個就少一個,只要楊元慶有元尚應犯罪的證據,那他也可以向元家交代,不過楊元慶屢次使用他的天子劍卻讓他很頭疼,這次正好給他抓住了機會.

"你越權擅殺朝廷命官,本該治你的罪,但念在你敬業修宮的份上,朕從輕處罰,罰你革俸半年,另外,你濫用朕的磐郢劍,給朕造成不良影響,朕決定收回它."

楊元慶心中苦笑一聲,磐郢劍是因為當年在仁壽宮救了楊廣一命,楊廣才特別賞賜給他,但既然高颎一案他已經用掉了楊廣當年的承諾,楊廣就不會再把劍給他,在這一點上,楊廣倒是毫不含糊.

"臣不敢,願交還陛下!"

一名宦官將金盤里的磐郢劍呈給了楊廣,楊廣取過劍,輕輕撫摸劍身,這是他父皇當年命他鎮守揚州時贈給他的劍,准確地,應該叫晉王之劍,這把劍讓他又想起了父皇,他心中歎息一聲.便把劍收了起來,卻又拿出了另一把劍,放在禦案上.

"雖然你擅殺朝廷命官該受責罰,但你的當機果斷卻令朕非常贊賞,現在京城局勢混亂,朕需要一名得力干將去恢複京城秩序,朕看中了你的果斷,從現在開始,你就不再是汾陽宮監,朕任命你為東宮左右衛侍率,賜你尚方天子劍,替朕穩住京城局勢."

楊元慶心中凜然,他明白楊廣的深意,名義上去維護京城秩序,實際上是奪齊王的軍權,由此可見,楊廣已經決定放棄齊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