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傳話筒黴干菜大叔

……想著這個問題,藍水珠只覺得胸口憋悶,有一種快要窒息的感覺.

那兩個"毒舌娘們兒",還在那邊喋喋不休,且越來越大聲,越來越肆無忌憚地"惡貶"著她們曾經的"好姐妹"---馬來鳳,幾乎把同處一室的藍水珠,當成了隱形人.

"哼……要不怎麼呢?從野花鎮出來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男的'吃喝嫖賭抽’,女的呀,都是雞……"這是傅美琪的聲音,她的聲音比較低沉,但仍屬于女性化的,"陰柔的"低沉,聽上去,像個"女克格勃"---除了殘忍,歹毒和陰險之外,還有幾分變態.

"……那個,那個馬來鳳,她家……真的是住在野花鎮嗎?"這是包妮妮的聲音,她的語氣,似乎有些迷惑;而那一把尖溜溜的,聽著直讓人牙花子發酸的嗓音,與她那付隨時隨地,都肥膘亂顫的矮胖身段兒,實在是"絕妙的"搭配.

"當然是真的了,怎麼,你不相信呀?'黴干菜’的二哥,不就跟她住在一個鎮上嘛,從看著她長大的呢!哼,什麼'馬來鳳’呀,我看哪,應該叫'馬來雞’才對!明明是野雞,還要取名叫'鳳凰’,哼……那個鎮,專出'野雞’,也應該改名叫'野雞鎮’!那個姓馬的騷貨,就是野雞鎮里飛出來的一只野雞……你知道嗎?那個鎮子呀,在解放前就是靠開妓院發財的……"

"咦……好惡心呀……"包妮妮嫌惡地皺了皺那只整過形的鼻子,將一只豬爪似的胖手,捏作"蘭花指",嬌滴滴地在鼻子前面搧了搧,嬌滴滴地尖著嗓門兒嚷了起來.

"嘿嘿……惡心的事兒啊,多了去了!除了惡心的,還有恐怖的呢!你想不想聽呀?"傅美琪陰陰一笑,故作神秘狀.

"是嗎?"包妮妮怔了怔,胖臉上,那對拉過雙眼皮兒的眼睛,夾在上下眼瞼組合成的**里,用力地瞪大了,看上去顯得十分滑稽.

"嗯,特別恐怖,我是聽'黴干菜’的,他呀……"講到這兒,傅美琪下意識地壓低了嗓門兒:"那個鎮上鬧鬼……"

"啊……"包妮妮忍不住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那一身肥膘,又是一陣不規則的亂顫.

藍水珠在一旁,聽得心里也有幾分發毛.野花鎮鬧鬼的傳,她也不止一次的聽到過.

而那些故事的大部分版本,也是從"黴干菜"那里聽來的.

黴干菜,本名叫作梅甘,是福院"生產片區"維修工段的一個工段長.他五十來歲,個子不高,身材也不瘦削,屬于那種保養得很滋潤,細皮嫩肉,光滿面,且胡須喉結均不明顯的"太監型"男人.他最擅長的就是吹牛,傳播道消息和人與人之間的飛短流長.其"功力和造詣"之深厚,與野花鎮女人馬來鳳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這位黴干菜大叔,倒也極少胡八道和捕風捉影,他所講的事,多半都是真的.

比如有一次,福院的上級單位,出了點安全事故,作為"連作",福院職工的獎金,也要被扣除一部分.這個消息,就是由"黴干菜"大叔事先傳達的,他C線職工每人要扣除200元獎金,果真,那個月,藍水珠的獎金少了200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有時候,他也傳播一些好消息,比如:福院要"發節能增效獎"啦;C線的誰誰誰被評為優秀黨員,操作能手,有什麼什麼獎勵啦……諸如此類,等等等等.

藍水珠對于黴干菜發布的消息,通常不感興趣,因為那些所謂的好消息,都跟自己不沾邊兒;而壞消息呢,自己又難免被株連,那真叫一個"缞(suī)"啊.


不過,換個角度而,藍水珠又應該感謝這位饒舌的黴干菜大叔.正是因為黴干菜本著執著,實事求是的精神,將別人在背後的謾罵與閑話,點滴不漏地傳達到了藍水珠的耳朵里,才可以讓她這樣一個社會閱曆極為膚淺的人,比較深刻地了解到人心的險惡,人性的丑惡,還有,人與人之間的爾虞我詐和勾心斗角.

黴干菜的工作似乎比較清閑,所以,他總是有很多時間"串門子",每次"串門兒"必到的地方,就是C線的操作室.不過有些時候,他也打著或真或假的,來"檢修,維修的設備"等幌子.

從他口中,藍水珠了解到很多野花鎮和馬來鳳的"曆史",以及馬來鳳在她背後所干的一切見不得人的丑惡勾當.

有很多節和片段,如果不是黴干菜大叔提起,藍水珠恐怕早就忘了.

有一件事,是這樣的:某天,藍水珠當班兒,她正在生產現場抄寫工藝記錄.

當時,周圍機器轟鳴,噪音巨大,藍水珠按照安全生產的規定,兩只耳朵都戴著防噪音耳塞.不知什麼時候,馬來鳳神不知鬼不覺地走到她的身後,那會兒,藍水珠正在全神貫注地記錄著控制儀表上的工藝參數,所以根本就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

當她抄完記錄,轉過身時,只看到馬來鳳遠去的背影.當時她還有些納悶:今天馬來鳳並不上班兒,她怎麼會到車間來呢?不過,那並不關自己的事,所以藍水珠只是稍稍疑惑了一下,並沒有放在心上.但這件在藍水珠看來微不足道的事,卻被馬來鳳大肆渲染和扭曲得面目全非.

"你知道嗎?藍水珠這個人有病!上次我跟她話,她假裝聽不見,好像聾了一樣.我看呀,她不是耳朵有問題,而是神經有問題……"

"你沒聽過嗎?凡是超過30歲還不結婚的女人,不是腦子有毛病,就是身體有毛病."

"哼,那個藍水珠,肯定是因為找不到男人,所以成天想啊,想啊,都想出神經病來了!哎,你們以後可得心點啊,這種'抑郁型’的瘋子,可能會出現暴力傾向的啊……"

……呵呵.

這就是那位來自野花鎮的女人---馬來鳳,在C線散布的謠.

藍水珠不得不佩服她;因為透過這些論,可見其想象力之豐富;措辭之惡毒;用心之歹毒,都可謂登峰造極.不過,更加登峰造極的,似乎是她內心的鄙俗和愚蠢.

把自己肮髒,丑惡靈魂的寫照,做成一張臭不可聞的狗皮膏藥,還要四處張貼---有什麼比這更愚蠢,更可笑的呢?

黴干菜大叔這個"傳話筒",雖然當得並不高明,但卻"直腸大炮",聽見什麼,就照樣傳達什麼,既不避重就輕,也不專揀好聽的.傳話完畢,還不忘煞有介事地叮囑一句:"可不要這是我講的啊!"

就這樣一個人,在別人看來,也許有些二百五,有些神經兮兮,有些大嘴巴,也有些搬弄是非的之嫌,但是,在藍水珠看來,現在這個社會,像這種敢真話,"直來直去"的真性,倒也難能可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