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結篇:毀滅

惡魔餐廳的入口,是雙扇的彈簧門.藍水珠和餅餅,輕輕將門推開一道縫,側著身子,盡量不發出一丁點兒聲音,像兩條輕悄的魚一樣,迅速地溜了進去.雖然口含隱身琥珀,但他們還是本能地找了個可以藏身的地方.

這個地方,可以很清楚地觀察白衣惡魔們的一舉一動.

此刻,他們圍著一個長條形的巨大餐桌,好像准備進餐的樣子.不過,他們的姿勢有點奇怪,既非完全站立,也不是坐著的.他們半躬著身體,雙手垂在身體兩側,似乎正在進行邪教徒的餐前禱告.那是一種無聲的禱告.

離得那麼近,藍水珠和餅餅,居然聽不到他們發出任何聲音,連呼吸聲都沒有!難道……這是一群沒有呼吸的僵尸?可是,傳中的僵尸不都是嗜血的嗎?而這群白衣,他們卻是吃熟食的.如果,他們真的是惡魔,那又是哪一種惡魔呢?

藍水珠正苦思冥想,走神之際;忽聽餅餅在耳邊輕輕道:"肉肉,快看……"

藍水珠渾身一震,抬眼望去……天哪……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些白衣們……不不……他們是什麼?

白衣們慢慢脫去白衣,卸掉"全副武裝",露出白花花,毫無血色的皮膚,然後,又用雙手,像脫衣服一樣,從胸口處,撕開那層白白軟軟,乳膠狀,類似皮膚的厚膜,那層厚膜,應該就是他們的皮膚!皮膚下面,沒有肌肉,骨骼和血液;只有成千上萬,數不清的,密密麻麻的,像乒乓球大的珠子……那些珠子上,還稀稀拉拉,參差不齊地長有黑色毛發……

那些珠子,都是活物,它們在胸腔的裂口處,擁擠攢動……珠子與珠子之間,充溢著黃綠色的粘液,就像膿和痰一樣的惡心,且發出陣陣熏人惡臭;珠子與珠子,借助粘液的潤滑作用,相互摩擦,擠蹭,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吱咕吱咕"聲;顯得極度焦躁不安,饑餓難耐……

白衣們紛紛捧起餐桌上的盆碗,將食物接連不斷地倒向自己裂開的胸腔,倒向那群,饑餓的珠子……

那些珠子有嘴巴,有牙齒;嘴巴,就是可以將每顆珠子分做兩半的一道縫隙,不進食的時候,珠子是完整的,根本看不見那道縫隙,進食的時候,那道縫隙完全張開,可以張到大于90度,于180度;最大限度地包裹食物;牙齒是細碎鋒利的,就像尖刺和碎玻璃一樣,並不是規則地張成上下兩排,而是毫無規則地密布于珠子的內腔……

當白衣們向著各自裂開大口的胸膛里傾倒食物的刹那,寂靜空曠的惡魔餐廳里,立刻響起了"咯吱咯吱";"嘎軋嘎軋"的咀嚼,切割聲;還有"咕隆咕隆"的吞咽聲……那些聲音,就像萬把鏽鋸,正在鋸割著人的心髒,神經和耳膜……藍水珠嚇得瑟瑟發抖,冷汗涔涔,痛苦地捂住耳朵,虛弱地癱坐到地上……

空氣中,彌漫著食物的油膩怪味與那種黃綠色粘液混合的惡臭……想必,那就是惡魔們的消化液吧---那種熏天惡臭,簡直就是地獄的味道!

那些渾身**的人形怪物,它們好像是沒有性別的,雖然藍水珠不好意思,更不敢多看,但一目了然,怪物們的私處,都是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

他們的臉很白,就像是蠟做的一樣,頭頂雖有一叢毛發,但不像是真人的頭發,有點像馬馬虎虎粘上去的黑色毛線;除了眼睛和耳朵,其他部位都是平平的,既沒有嘴巴,也沒有鼻子.當那些恐怖的珠子們在它們身體里瘋狂爭食,瘋狂咀嚼的時候,他們的樣子,看上去是極度快意,極度享受的……就像不久前吸取蒸汽時一樣,他們仰首舉臂,身體不由自主地扭動,搖擺,抽搐著……像一群聚眾吸食毒品的癮君子……假如,它們臉上五官俱全的話,那麼,應該顯露出那種****,常人所無法理解的酣醉之態吧……

"真的是惡魔……它們真的是惡魔……"餅餅喃喃道,聲音第一次有些發抖.

"餅餅……"藍水珠依然心驚肉跳,渾身哆嗦:"為什麼,這些惡魔,會長成人的樣子?他們的身體里,都是那種可怕惡心的珠子……"到這里,藍水珠渾身一震,好像瞬間被雷電擊中了一般……

"肉肉,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餅餅問.

"是的!我的好朋友翁倩茹,她在生病昏迷的時候,嘴里一直在念叨著'珠子’,'珠子’……或許,她也見過這些惡魔,還有它們的珠子……"

"是嗎?你以前沒跟我過啊,肉肉,"餅餅正色道:"你那位朋友,她現在在哪里?"

"她現在……"藍水珠心中一陣難過:"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我只知道,她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很嚴重,所以……轉到外地的大醫院去治療了.她的家人,還有以前住過的醫院里的大夫,都是這麼的……真的,我很擔心她,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怎麼樣了……我沒有辦法聯系她……"

"哦,是這樣啊……那她的況,應該跟我的朋友穆澤差不多,他現在也住在精神病院里."餅餅神色黯然了片刻,又很快恢複了常態,果斷地;"肉肉,我們現在先去救人,然後想辦法脫身,其他的事,以後再吧……"

"好."

……他們返回廚房,非常順利地在一個靠近肉案子的角落里,找到了被捆住手腳,並被蒙住雙眼,堵住嘴巴的賀滿滿.

獲救的那一刻,賀滿滿輪流打量著藍水珠和餅餅,顯得既驚喜,又疑惑:"你……你們?"

"賀先生,"餅餅沒有理會他的疑問,而是急急地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從隨身的背囊中取出一個尾指大,彎如牛角的藍瑩瑩的掛件,遞到賀滿滿手中:"你先戴上這個,那些惡魔就看不到你,也聽不到你了."

賀滿滿一臉驚訝,將信將疑地,將那個東西,掛到脖子上.

"賀先生,這個地方太危險了,我們必須盡快逃出去……"

"怎麼逃出去啊?這他媽的,到底是個什麼鬼地方啊?"賀滿滿喉嚨嘶啞,帶著一種歇斯底里的哭腔.

"賀先生,你先冷靜一點.我是藍水珠的朋友,所以我們三個人是一路的,請你相信我,我們一定能逃出去!"餅餅堅定而誠懇地看著賀滿滿:"你怎麼樣?可以站起來走動嗎?"

賀滿滿看了看餅餅,又看了看藍水珠,終于帶著一臉無奈和認命的表,點了一下頭.藍水珠和餅餅一左一右地,合力將賀滿滿從地上攙扶起來.

三個人四面查看了一下,發現從廚房直接逃到安全地帶,是沒有出口的,所以,唯一的辦法是再次回到那條恐怖的地震光圈隧道,然後,再奮力沖破那又彈,又韌的光璧,跳到黑暗的,相對安全的地方,最後,再尋找回到現實世界的路徑.

餅餅簡明扼要地出逃生的計劃和步驟.賀滿滿雖然沒有明顯的表示異議,但神中,卻露出幾分消極和不屑.

……對于藍水珠和餅餅而,這個賀滿滿,雖然非敵非友,但在這個時候,他倆誰都不忍心撇下他不管;而賀滿滿,因為完全不同的動機而身陷絕境,此刻,除了與藍,餅二人同舟共濟之外,恐怕亦是別無良策.命運,常常把毫不相干的人,聯系在一起……

因為有過兩次進入光圈隧道的經驗,所以藍水珠和餅餅相對鎮定老練,他們像剛才一樣,一左一右地架扶著腿腳發軟,站立不穩的賀滿滿;後面的過程中,兩人也一直死死地拽住他,才沒有讓他掙脫,或身不由己地被拋到光圈隧道之外的另一側黑暗中.為了安全起見,餅餅和藍水珠,還是選擇了他們先前跳出去的方向.

……黑暗中,當一切靜止,並確定三個人都相對安全之後,餅餅和藍水珠才松了口氣.


賀滿滿精疲力竭地癱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媽的……見鬼啊……老子在什麼地方啊?你們他媽的這是讓老子逃命嗎?這是想送老子的命哇……啊啊啊啊……"剛剛並不漫長的穿越光洞的體驗,幾乎讓賀滿滿接近崩潰了,他像個沒出息,沒文化的老娘們兒似的,捶胸頓足,呼天搶地……

借著光圈隧道發出的清白光芒,藍水珠看見他臉上的近視鏡片裂了一塊,額頭腫起一個大包;汗水和淚水,在他瘦長難看,髒兮兮的驢臉上,畫出一道道灰黑的印痕.

這付狼狽的慘象,讓人既討厭他,又可憐他.餅餅從背包里掏出一瓶礦泉水遞給賀滿滿,他連謝都不謝一聲,只顧擰開瓶蓋,仰起脖子,咕咚咕咚拼命地灌了起來,就像渴了幾百年似的.因為喝得過猛,被嗆得劇烈咳嗽,瓶子從手中落下,順著胸口,一直滾到地上,瓶中的水,半喝半灑,已所剩無幾.

餅餅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另拿出一瓶水,遞給藍水珠.

藍水珠搖了搖頭:"水不多,還是省著點兒.我不渴,你先喝吧."

"呵呵,玩了三次'過山車’,出了那麼多汗,怎麼會不渴啊?"餅餅帶著輕松愉快,讓人感到安全和寬慰的語氣:"趕快補充一下水分,好好休息一下,要不待會兒沒力氣出去."

藍水珠這才接過瓶子,抿了一口,又還給餅餅.這一口涼水,刺激到口腔中的所有傷點,痛得藍水珠眯起了眼睛,捂著嘴,淚水不受控制地湧了上來.

"疼得厲害嗎?"餅餅關切的:"來,用清水漱一漱."

"……"藍水珠忍痛搖了搖頭,她不想再浪費這寶貴的水了.

"喂,你們倆不要再羅嗦了好不好?現在要怎麼出去啊?"賀滿滿在一邊沒好氣地嚷嚷道.想必是那一瓶礦泉水,加上一陣劇烈的咳嗽,讓他精神大振了吧.

"呵呵,都到這兒了,您還不知道該怎麼出去啊?"賀滿滿的無禮顯然令餅餅感到不悅,他冷冷的,略帶譏諷地道:"您怎麼來的,就怎麼出去唄!"

"我……"賀滿滿一時語塞,憋了好一會兒,才氣哼哼地道:"我他媽是怎麼進來的,我哪知道啊?老子稀里糊塗就那麼掉進來了!靠!"

盡管賀滿滿滿嘴粗口,令人厭惡,但藍水珠不想在這個時候激發怒火和矛盾,所以,她還是平心靜氣地:"賀師傅,您還記得,您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嗎?"

"這個……"大概是"師傅",這一尊稱,令賀滿滿感到十分受用,加之他與藍水珠,是那種雖不熟,但也沒有什麼矛盾的同事,所以,他的語氣一下子緩和了下來:"我……我也不太清楚,反正,莫名其妙的就進來了."

"賀師傅,你是不是也是從斷牆那兒進來的?"藍水珠又問.

"斷牆?什麼斷牆?"賀滿滿顯然是一頭霧水:"我沒看見什麼斷牆啊,我就在那個店門口,我看門鎖著,就朝那破門踹了一腳,接著,眼前一黑,又一亮,就到了一個堆著蔬菜生肉的地方,我猜,那准是儲藏室吧?那個破地方,嘿……別提多惡心人了,臭哄哄的,跟他媽垃圾場似的……然後,我從那兒出來,東轉西轉,七拐八繞的,就進了那個廚房,看見那幫穿白衣服的家伙了……我的媽呀,那幫家伙可嚇人了,一刀紮下去,愣是紮不出血來……"

"賀師傅,你是不是也懷疑那兩個打飯工有問題,所以才找到這兒來的?"藍水珠又問.

"嗯……"賀滿滿沉吟著,摘下眼鏡,呵了呵氣,撩起衣襟兒擦拭了一番,又戴上,道:"怎麼呢?我是瞧著那倆老娘們兒不對勁,不過,我來這兒的主要目的,就是想找這家店算賬,把那倆混帳老娘們兒揪出來,狠狠地胖揍一頓,解解心頭之氣……這倆娘們兒,太他媽不是東西了!!我藍師傅,咱倆都是福院的,我想你也沒少受那倆壞女人的窩囊氣,是吧?"

"你是指她們每次打菜打得又差又少吧?"藍水珠直截了當地問.

"可不是嗎?每次多要一勺子菜,好像要挖他們的心肝肺似的,什麼玩意兒嘛!每次打的菜都少得要死,而且盡是皮啊,骨頭的……這倆老B,准是打算多剩點兒,然後拿回家自己吃去……他媽的,剩這麼多菜,她吃得完嗎她……這倆該千刀萬剮的吃貨,賤貨,臭**……竟然敢跟老子大呼叫,敢跟老子打架……他媽的簡直是活膩歪了……"

聽著賀滿滿喋喋不休的破口大罵,藍水珠明白了一件事:賀滿滿並不清楚那些惡魔的真面目,他此行的目的,完全是為了發泄一己私憤;而且到現在為止,他都沒見過惡魔們的白板臉和他們撕開胸膛釋放出的恐怖珠子.

可是,他在無意中出的一句話,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剛想發問,餅餅卻再次跟她想到了一塊兒,正好代她問了出來:"賀先生,您剛才,那兩個打飯工,她們跟你吵架,還大呼叫的?"

"是啊,那倆潑婦凶得不得了,那天去打飯的人全都看到了,不信你問藍師傅好了……"賀滿滿翻了翻鏡片下有些凸出的眼睛.

"……"餅餅看向藍水珠,眼神中帶著與藍水珠相同的疑問:那些怪物明明沒有嘴,也不能發出聲音,他們怎麼能夠大呼叫呢?

"喂,我,你這子發什麼呆哪?"賀滿滿又沖著餅餅嚷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出口在哪兒啊?在這個鬼地方,多呆一分鍾,就多一份危險,你明不明白啊?"

"您的對極了,賀先生,不過,我真的不知道出口在哪兒……"

"神嘛?!你……"

"不要著急,路是人走出來的嘛,我們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沿著這個光洞的外壁,向著與我們剛才逃出來的地方相反的方向走,這樣,一定會找到出口的."

"哼,你怎麼知道?"賀滿滿站起身來,撣了撣衣服,不信任的:"你就這麼有把握?"隨即又轉向藍水珠,有些輕蔑地問:"我藍師傅,這子是誰啊?該不是你男朋友吧?"

"哦,當然不是."藍水珠臉上熱了熱,道:"他是我的網友,他的名字叫龍若離,他是個頭腦非常聰明,而且,非常具有探險精神的人……"

"哼,這我倒真沒看出來."賀滿滿頗帶妒意地從鼻子里冷哼一聲.

餅餅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道:"我們還是趕快動身吧,就像賀先生的那樣,多耽擱一分鍾,就多一份危險."

賀滿滿又翻了翻眼睛,這才邁開八字步,吧唧吧唧地跟藍水珠,餅餅一起,沿著光璧,尋路而去……

走了好一段才發現,原來那個光圈隧道並不是直的,而是曲曲彎彎的,此外,它還不斷變化著伸展的方向,根本就是一條由光組成的,具有生命的巨型妖蟲!它其中一個盡頭,通向惡魔廚房;而另一個通向哪里,根本無人知曉;或許,這條光圈隧道,壓根就沒有另一個盡頭……它是永無止盡的……


昏暗寂靜的光璧外,只聽見三個人愈來愈沉重的呼吸,還有愈來愈疲憊,拖遝的腳步聲……

"還要走多久啊……什麼時候才走到頭啊……"賀滿滿時不時發出有氣無力的抱怨聲.

"哥們兒,不要泄氣,再堅持一下!肉,加油哦……"餅餅總像這樣,不停不停地給他們打氣鼓勁.

……就這樣,不知走了多久,極度的疲倦與困乏相互交戰,三個人的體力漸漸透支,思想和意識都趨于麻痹……忽然,身後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呼嘯聲……那是什麼?是風聲,還是幻覺呢?三個人本能地止步回首……天哪!那是什麼?那是什麼?那是什麼啊?

身後那一幕,足以讓所有看到的人都失聲尖叫,尖叫之後,將會立刻昏死過去……

賀滿滿張大了嘴巴,身體抖得像篩糠一般,褲襠里因為失禁而潮了一大片,仍在滴滴答答;藍水珠本能地想要大叫,可是她的聲帶已經被她所見到的一幕,嚇得無法震動了---那個瞬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因為生怕丟失那枚珍貴的琥珀,她干脆死死地閉上嘴巴,咬住了嘴唇……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唔……哈哈哈……"剛才的呼嘯聲,逼到近前,化作一串空蕩蕩的,帶著回聲的大笑,那笑聲,嘶啞渾濁,轟鳴震耳,攜著一股勢不可擋的暴虐和殺氣……

原先那些人型惡魔,全都不知去向了,順著光圈隧道一路尖嘯,追趕過來的,竟是從惡魔們身體里釋放出來的可怕的珠子!剛剛的尖嘯和轟笑聲,正是它們所發出的!此刻,那條彎彎曲曲,扭擺不定的光圈隧道里,滿滿騰騰,密密匝匝,擠的全都是那些毛烘烘,可怕又惡心的珠子,光洞被那些珠子擠得變了形,好像快要爆炸了似的……

"肉肉!把嘴里的石頭吞下去,不要回頭,"關鍵時刻,餅餅鎮定而不容置疑的聲音再度響起,他拉住藍水珠的手,幾乎是聲嘶力竭地大喊了一聲:"快跑!!!!!"

藍水珠立刻照他的做了,並且顧不上酸疼疲軟的腿腳,拼了命的,跑,跑,跑……

"呵呵呵……啊哈哈哈……"天哪,那些鬼珠子追過來了……追過來了……我們逃不掉了……藍水珠喘得快要透不過氣了……她的肺要爆炸了,心髒快要蹦出來了……她忽然意識到,那笑聲,那笑聲竟是如此熟悉!

"呵呵呵……呵呵呵呵……藍水珠,你跑不掉了……哈哈哈哈……藍水珠……你准備好了嗎?"天哪!那些鬼珠子會話?!她想起來了,那聲音,那語氣……就跟上一次,在車間里遭遇頭主任的鬼魂時一模一樣!

它們認得自己,它們,它們可以看見她!它們叫得出她的名字!!那些珠子,那些可怕的鬼珠子,當需要吃的時候,它們就變成嘴巴,長滿牙齒;當需要和笑的時候,它們會模仿人類的聲音;當需要看的時候,它們會變成眼睛;當需要思考的時候,它們又變成腦袋……不是嗎?當藍水珠從振動篩里把頭主任的腦袋當成黑點料拈起來的時候,它不就是一顆化作人頭的鬼珠子嗎?難道,每一顆鬼珠子,都代表一個死者的靈魂?

它們為何一定要死盯著她,跟她過不去呢?那句不止問了一遍的"你准備好了嗎",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雖然一直在拼命地跑,但是,那群數不清的鬼珠子,還是窮追不舍,藍水珠和餅餅跑多快,它們就追多快.在這場實力懸殊的追逐中,鬼珠子們,注定是贏家.

藍水珠再一次摔倒了……跑不動了,真的跑不動了……她精疲力盡地喘息著,抱歉的望著餅餅:"我不行了……你快跑吧,反正它們是沖我來的……"

"不行,要走就一起走……"餅餅始終沒有松開她的手:"肉肉,不管發生什麼,請你一定要相信我!"餅餅臉上淌著汗水,神色雖然顯得疲憊,但是他的眼睛里,依然閃耀著堅定和睿智的光芒.藍水珠望著他,牽動一下嘴角,卻什麼都不出來,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鬼珠子們,鋪天蓋地,黑壓壓地向他們壓了過來,在他們周圍和頭頂,圍成一個巨大的囚籠,它們開始得意的獰笑:"呵呵呵呵……藍水珠,你准備好了嗎?"

藍水珠慢慢抬起頭,忽然,她看見密密麻麻的鬼珠群中,浮凸起幾張熟悉,但又可怕至極的臉:楚嬌娃,馬來鳳,頭主任.這正是福院血案中先後喪命的幾個死者……這幾張臉,分明是由鬼珠子們像拼圖雕刻一樣組合而成的!雖然一眼就可以辨認出,是那幾個死者,但是,那幾張臉,卻又那麼的詭異猙獰,它們沖著藍水珠,得意地狂笑著,笑得密布于周圍的每一顆鬼珠子,都簌簌發抖,好像隨時都會噼里啪啦掉下來似的……他們邊笑邊問:"藍水珠,你准備好了嗎……"那個聲音"磁磁啦啦"拖著長腔,活像鬼王在唱戲,紮得人耳朵生疼.

"你們這三個死鬼,翻來覆去問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餅餅惡狠狠地指著那三張臉,還有那群鬼珠子,劈頭蓋臉的罵道:"你們這群不鬼不妖的東西,閻王爺不肯收你們是吧?所以只好躲在這個洞里作怪撒野?"

"哇咿咿呀……子,滾開,不關你的事!"鬼珠子們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顯然是被激怒了:"藍水珠,再問你一遍,你准備好了嗎?"

"准備好了."藍水珠盯著那些惡魔珠子,居然出奇的冷靜:"但是請你們放過我的朋友和同事."

"呵呵呵呵……你連想都不想一下嗎?你知道你該准備什麼嗎?"惡魔們又.

"哼……"藍水珠冷冷一笑:"既然我來了,就隨時准備赴死;可笑的是,你們這群怪物,偷了那麼多身體,為何還沒造出一個身體來呢?連蟲子的身體都不放過,你們真是一群最卑鄙可恥,最可悲的怪物!"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嗚……"鬼珠子們暴怒了,仿佛一針戳到了痛處,它們瘋狂的嚎叫著,向著藍水珠和餅餅,惡狠狠地撲了過來.

千鈞一發的時刻,餅餅像閃電一樣,一把將藍水珠拉至近前,俯下臉,道:"肉肉,對不起,借你一點血."

藍水珠來不及反應,眼前一花,餅餅的嘴唇湊向她,然後,她感覺舌尖微微一痛,像是被吸了一下,舌頭上原本就有傷,一吸之下,血又湧了出來,咸咸的.

餅餅飛快的用左手食指蘸了蘸自己口中的血,又拿著藍水珠的右手食指蘸了蘸,接著他伸出左手,與藍水珠的右手配合,結出一個奇怪而複雜的手印,對准那群惡魔鬼珠,同時,口中迅疾地念道:"娑,礪,迦,磋,雑,釙,蘘,枩,尕---羧虢!!!"念完最後兩個字,他張口,用力將他與藍水珠混合的血液噴了出去……一連串的動作,幾乎是在瞬間一氣呵成的,乾淨利落.藍水珠根本來不及思考和反應,只是被動地讓餅餅牽著,配合著他的動作.

緊接著,那個塞滿惡魔鬼珠的光洞,劇烈而癲狂的扭動起來,發出強烈刺目的光芒;惡魔鬼珠們,開始撕心裂肺地大放悲聲,憤怒不甘的慘嚎,不絕于耳……藍水珠終于知道,什麼叫做"鬼哭狼嚎"了……

……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和戰栗著……藍水珠閉上眼睛,因為光線太強,她什麼都看不見了……耳邊,除了惡魔們垂死掙紮的悲鳴,只聽見一連串爆炸似的轟響……很快的,她什麼都聽不見了……意識,也慢慢滑向一片軟軟的,軟軟的虛空……

【尾聲】

……一周後.

鷹江市人民醫院.

藍水珠慵懶地躺在病床上.窗外的陽光,是金色;鳥兒們,無憂無慮地唱著歌;媽媽坐在床邊,輕輕地,為她剝著一只散發著醉人香氣的甜橙……從地獄回到人間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雖然受了一身的傷,但都是皮外傷和軟組織挫傷,再休息幾天,應該沒問題了.


從大夫那兒得知,餅餅的傷,也不太嚴重,很快就能出院.

後來餅餅來病房看她,她趕忙問賀滿滿怎麼樣了?餅餅有些黯然地:"賀滿滿也被救出來了,身體沒事,但精神失常了,現在住在精神病院."

這個消息,讓藍水珠心低落,她無法確定,死掉跟瘋掉,哪一個會更好.

出院後,餅餅又陪他的好友程警官去找藍水珠了解事發當天的況.

真的,藍水珠實在害怕回憶那天的經過.況且事發後,她一連昏迷了好幾天,有很多細節都想不起來了.或許,她是想刻意忘記那些恐怖的記憶……

好在,那位鐵面無私,在藍水珠的印象中又頗有些城府的程錦鵬,這次還算心慈手軟,或許是看在餅餅的面子上吧,反正沒怎麼難為藍水珠.

他只是語氣溫和地問她:"你們怎麼想起深更半夜跑去那種地方?幸虧若離的手機開著,又沒丟,要不,真沒法找到你們……好險哪……"

"程警官,給你們添麻煩了."藍水珠抱歉道:"我們就是想去調查一下那個餐飲店."

"什麼餐飲店啊?"程錦鵬擰起眉頭,嚴肅地問."蓯元橋餐飲店."

"哦……那個地方,的確有個蓯元橋,但是早就廢棄了;更沒有什麼餐飲店啊……"

"怎麼會呢?我們單位一直都在那里訂餐的,都好幾年了."藍水珠臉色有些發白.

"嗯,做筆錄的時候,若離跟我們也是這麼的.可是,我們去那里仔細勘察過了,只有一座斷橋,周圍沒有住戶,也沒有任何店鋪.當然,也沒有你們的那個餐飲店.那個地方,只是一片破破爛爛的廢墟……"

"怎麼會這樣呢?程警官,你們,你們不會搞錯吧?我們真的看到那家店了,鎖著卷簾門,掛著一個木牌的."

"對啊,我也看到了,就是那個樣子."餅餅道.

"可是,我們警方去找,什麼都沒找到,"程錦鵬苦笑了一下:"我們發現你們三個的時候,你們就倒在廢墟的瓦礫堆上,你跟若離在一起,那位賀滿滿先生,離你們大概10米左右……

唉,還好,若離在行動之前給我發過一個短消息,要不,或許沒這麼快找到你們……"

"阿鵬,"餅餅開口問:"你們有沒有徹底調查過,那個地方到底有什麼古怪?為什麼會發生這些離奇的事呢?你知道,我們這次,真可謂九死一生啊……要是還這麼糊里糊塗的,沒個頭緒,豈不是白遭這份兒罪了?"

"呵呵……若離,你是我的鐵哥們兒,我當然信得過你了,再……你們倆,嘿嘿,那什麼……哈,"程錦鵬壞笑了一下,道:"雖然你們倆的我全信,但是,結案報告,可不能照實寫啊,我畢竟是警察,不能宣揚迷信鬼神那一套,你們對吧?"見餅餅和藍水珠都表示理解地點頭,他又接著:"其實,除了公開的調查之外,我私底下也做過一些暗訪,據知人,那個蓯元橋啊,明朝時候就有了,別看的一座石橋,修修補補,不下幾十次了.那個地方,在古代,也曾經繁榮過,但不知為什麼,辛亥革命時期,在那里殺害過一百多個游行請願的民眾.後來那個地方就不很太平,居民陸續遷走,政府只好把它作為臨時刑場,法場,後來又變成墳場,解放戰爭的時候,那地方方圓百里都沒人敢住,基本上就是個亂葬崗子.改革開放之後,一直有不信邪的開發商想在那塊地上蓋樓,結果呢,不是蓋到一半樓塌了,就是建築工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或失蹤幾個……兩年前,推倒了最後一座爛尾樓之後,這塊地就再也無人問津了……"

餅餅和藍水珠,都聽得目瞪口呆.

"可見,那是一塊陰晦之地."餅餅若有所思.

"所以,你才讓藍姐陪你一起去的嗎?還帶那麼多法器?"程錦鵬笑問.

"呵呵……是啊."餅餅在一邊幫腔.

"餅餅,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藍水珠也笑著:"一開始,我覺得你像個很有經驗的探險家,可是,你最後那一招,簡直是太厲害了!老實,你是不是'茅山派’的呀?"

"呵呵……什麼'茅山派’啊?"餅餅不以為意:"沒那麼玄啦.不過我在網上,認識一個很厲害的奇人,他32歲,無門無派,但卻有一身降妖伏魔的本事.不瞞你們,他還帶我一起去抓過鬼呢.聽我們這次'夜訪蓯元橋’的行動,他很關心,還特地把我找去,給我支招兒,教我降魔口訣和法術,同時也給了我不少防身的東西,這次真是多虧了他呢."

"那下次我們去謝謝他吧."藍水珠:"餅餅,你讓我吞下去的那個琥珀,也是他給的吧?"

"嗯,對啊,那叫'孜簟齹姆’,翻譯成中文,就是'雙生護法舍利’,那種東西是雌雄一對,非常神奇罕見,一般人根本得不到的."

"啊?那你還讓我吃掉?這可怎麼辦呢?"藍水珠焦急道.

"什麼怎麼辦?反正他都送給我了,吃掉就吃掉唄.反正這個東西對人體是有益無害的."

"呵呵……"程錦鵬爽聲大笑,打趣道:"那你們兩個,現在真的是'雌雄一對’了……對了,若離,你最後那'吃豆腐’的一招是神馬法術啊?"

餅餅邊笑,邊故作報複地捅了程錦鵬一拳.

藍水珠坐在一邊,臉上熱得簡直可以烙餅了.她趕緊岔開話題,問程錦鵬;"程警官,那個……那個蓯元橋餐飲店,真的不存在嗎?那為什麼,我們單位幾年來一直在那兒訂餐呢?哦,對了,還有那個,那個芓鴻商貿公司,你們有沒有查過呢?我聽,蓯元橋餐飲店,就是隸屬于那家公司的……"

程錦鵬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他無奈,而語氣凝重地,出了一個讓藍水珠和餅餅更加難以置信,脊背發冷的句子:"這個公司,也是不存在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