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妃子

「若王後之位要用人命換來,我不希罕!」當日她堅定的回答。

為了這句說話,皓南始終不敢把排風直接立為後,他知道她並不喜歡。最後,他決定冊立排風為妃,賜號「南妃」 ﹣ 皓南的妃子,唯一的女人。

在初冬來到的第一天,就是冊妃大典。

整個皇城張燈結彩,處處掛著大紅燈籠,喜氣洋洋,與過往冷漠的皇城,成了很大的對比。今天,侍女們也盡是緊張,不是留意各樣吉祥之物是否安置妥,就是準備各種各樣大典所需之物。雖然排風曾說不想太奢華誇張,但各大臣侍官又怎敢掉以輕心,這是新北漢日辰帝的第一件喜事。

當吉時到了,康敏便牽著身穿喜袍的排風,由憶心園隨隨走出來。排風頭上蓋了喜帕,看不到她的臉貌與妝扮,但那身喜裙已盡見精緻,這是由九重輕紗組成,一件一件的穿在排風身上,寓意地久天長,輕紗雖薄,但九層加上來也不輕了,使得排風只能慢慢地走著,盡是個儀態萬千。就連那對綉花鞋子,也絕不簡單,上面以人手一針一線的綉上一龍配一鳳,栩栩如生又見精巧。

排風走出了憶心園後,就上了一輛紅色的馬車,車子一直向劉氏祖廟前去。一路上,排風只可以用眼睛盯著雙手,心情盡是緊張,有一刻險些兒連心跳也跑亂了。這本是不遠之路,不知怎的,排風感覺像走了一輩子才到達。是的,她跟他真是走了一輩子,用了一世的命,才走到現在。在五里坡山崖上,那對男女怎也沒可能想到會有今日吧。

馬車終於停了下來。康敏再次拉起車前布幕,「有請南妃。」第一次正式以排風的名號稱呼她。

排風小心翼翼走下了馬車,隨著康敏的牽引,向祖廟走進去。她知道,皓南就在不遠處等著她。有些心急、更多心亂,有一刻,她還有種心諸不寧,或者是不安的感覺。

終於,看到皓南伸出來的手。排風未及猶豫,已經不自覺的遞上手掌,讓皓南緊緊的拿著。

兩人並列而排,聽著一位老者,大聲地敬告天地:

「一拜天、再拜地、三拜劉氏列祖列宗⋯⋯」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劉皓南,為日辰帝,今冊聶小風為南妃,欽此。」

排風隨隨下跪,回答說,「臣妾謝恩,我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皓南馬上伸手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盡是憐惜,臉上微微一笑,這使得在場所有大臣侍衛,暗暗吃驚,是自日辰帝登基以來,他們第一次看到他的笑臉,而且還是如此溫暖!眾人不禁拜服這位南妃,連冷漠無情之帝王,也能改變。更有人心中想到,英雄總是難過美人關。

夜幕低垂,經過多番折騰,完成了所有禮數。排風終於被送到正宏殿,皓南的寢室來。她一直坐在床上,等著皓南大宴群臣後回來。其實,排風此時已累得很,頭上那鳳冠更像千斤般重。終於,她還是忍不了,自行揭起了喜帕,還把鳳冠除了下來。因此,她那頭秀髮亦隨隨落下,臉上盡是濃濃的色彩,使得排風盡覺不自然。

「那有新娘子不讓夫君揭頭蓋?」一把聲音自遠而近,清朗又動聽。

排風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回來了,她放眼一看,便看到這個一身紅衣的男人。就是她不停思念的那個男人,他還是一點也沒有改變,跟排風心中所想是一模一樣。

「嘿⋯⋯」排風就是想撒嬌,「也不知要等多久,皇上才會來,那小風先把它們拿下來!」


皓南淡淡一笑,臉上微紅,並有些酒意,看到秀美又耍嬌的她,更摧動他心中的情慾。沒說什麼,就直接把排風一抱入懷。

排風那裡想過皓南會突然如此,趕緊把他推開了一下,臉上卻在一瞬間全變紅了。

「皓南⋯⋯」

「⋯⋯風⋯⋯」

皓南看在眼裡,更是意亂情迷,再一次深吻著她,以雙手托著她灼熱的臉兒,一直在吻,像是無論如何,也絕不罷休似的。慢慢地,排風也開始熱烈回應他,兩人再次沉醉在這激情之中。皓南身子已翻到床上去,手一揚,殿中所有燈火已盡熄滅。

在這譴綣星光下,寒寒的晚上,這兩個身軀在被窩裡,彼此纏綿地溫暖著對方, 難分難解、難捨難離,他們沉溺在這幸福與滿足當中。整個大殿就迴盪著高低起伏,沒有理序的呼吸聲,還有低低的嬌吟之聲⋯⋯⋯⋯

不知過了多久,排風已累倒在皓南的胸膛上,沉沉入睡,是甜甜的睡吧。可是,皓南卻沒有入睡,他以手撫著排風的秀髮,另一隻手卻按著排風背上那個傷痕。這就是當日排風在黑龍谷,被劍刺穿身體,因而留下的傷痕。雖然,現在她的傷已好了,對往事亦一無所知,心裡也滿滿的是皓南,沒有仇沒有恨。

今日,堂堂正正地成了他的妻子、她的妃子。但皓南不能不擔心,如果有朝一日,排風解開了迷心大法,又或者神智清醒了,那會是怎樣?

深知排風對他的是真愛,可是,他們之間,仍橫貫著那又深又痛之國仇家恨。皓南不敢想像,只能期盼,這一天永不會來。這一世,排風也是小風,也是他的南妃。為此,他願意賠上一切。

就這樣,排風成了南妃,她每日就學習如何做個妥貼之妃子。光陰似箭的流逝,五年時間就已過去。排風在皇宮裡,雖然常常弄出好多麻煩事,但對皓南來說,這五年過得甚是安穩,排風是真真正正給了皓南一個家,他亦找到了家的溫暖。

這五年裡,對排風來說也是活得安穩又安心,雖然那頭疼之疾偶爾也來,但皓南對她的體貼與溺寵,她又怎會不樂在其中。

對排風而言,這五年裡,就只有一次,或是說一件事,困擾到她,使平靜的生活起過一點小風波⋯⋯⋯⋯

那日好像是立春時節, 一直侍候排風的康敏,總覺得妃子有點心事。現在康敏也長得婷婷玉立,個子有點嬌小,但樣貌也很清秀,跟排風極像是兩姊妹。

「娘娘,你有心事?」康敏是個善解人意之丫頭,好多時候,她也能猜中排風的心思,比起排風的粗枝大葉,康敏倒是細心不少。

「嗯⋯⋯」排風有點悶悶不樂的回應。

「娘娘,有什麼事,可以吩咐敏敏去安排!」康敏以為排風又覺枯燥,想弄些什麼把戲。

「不是⋯⋯敏敏,你還小,你不會明白的了。」排風忽道。

康敏真有點不解。


排風突然站了起來,開步像要走出憶心園。

「娘娘,要往那兒去?」康敏又隨行著。

「敏敏,你留在這兒,我想一個人散步,想想東西。」排風居然如此說。

「娘娘!」康敏想反對,但卻遇上排風倔強的眼神,就知道拗不過她。有時就連皓南也拗不過這樣頑固的女子。

康敏唯有眼睜睜的看著排風往外走,當然,以皇宮之守衛,康敏毫不擔心排風的安全,只懊惱不知排風為何事苦惱著。

「小風在那兒?」忽然有聲音,自遠而至。

康敏一愕,馬上行禮,「參見皇上。」

「小風?」皓南淡淡地問道。

「⋯⋯娘娘說要散步⋯⋯」康敏如實回答。

「那你沒有同行?」皓南感到有點奇怪,他知道排風十分喜歡康敏,大部份時間也與她在一起。

「這個⋯⋯」康敏一時之間也難以解釋,「是娘娘說想一個人散步去。」

皓南眉頭一縐, 心想那丫頭有心事了,他隨隨轉身離開。幾乎不用捏算,皓南也猜到排風在那兒,應該在祖廟之中,這些年來,但凡遇到不開心之事,排風總是躲在祖廟之中。

正如所料,當皓南踏入祖廟,便看到排風瑟縮一角,坐了在地上,眼中還有點淚光。皓南心中一悸,馬上走到她身邊。

「傻丫頭,天下間有什麼事讓我的小風要哭!」皓南蹲了在地上,溫柔地向排風說著。

排風抬了頭,眼神有點複雜,咀裡卻有點蠻不講理,「你還是多立幾個妃子吧!」

這句話使得皓南有點一頭霧水,「你說什麼?」

「不是嗎,帝王家通常也是妃嬪成群,怎可像現在這般,只得一個!」排風索性大聲的說。「要是你要另立妃子,我可沒問題⋯⋯」


「是誰說朕要立妃?」皓南擔心排風有些什麼誤會,連忙拉著她的手。

排風卻堵氣的把手抽回,忿忿道,「只得一個妃子,而這個妃子又不盡責,那劉氏王朝,如何可以千秋萬世的留傳下去⋯⋯⋯⋯」她由大大聲的說,慢慢變得微細。

眼淚在一瞬間又來到了。原來排風是聽了流言蜚語,責備她沒為劉家傳宗接代。她自己也想到嫁予皓南也差不多五年,為何總不能為皓南懷上一男半女?她心中一直也是耿耿於懷,又是不快,終於也忍不住,要發洩出來。

皓南一聽已明白排風的委結,輕輕道,「子女之事,將來必有機會,你就別亂想著。」

「可是⋯⋯」排風傷心的說。

「此乃天意,你又何必怪自己。」皓南安慰著排風。

其實,過中因由,皓南最清楚不過。五年前的傷,對排風來說是做成了深深的傷害,就算現在復完,她的身子還是承受不了生孩子之事;另一方面,當日她在黑龍谷,天門陣裡,是吸了不少邪門陰氣,這些陰氣深深影響了她懷孕之機會。皓南知道這是他自己作的因,現在他也要承受,但他卻不想排風因此傷心難過。

「天意?」排風直接的說,「那是否我們為了復國,殺了太多無辜的人?這是上天對我們的懲罰?」

「不!」皓南霸道的回應,「就算是有,也只是皓南一個人作的孽,小風你永遠也是個善良的人!」

「皓南!」排風最不願聽到皓南這樣說, 她的心也會痛。

「別胡思亂想,這一切只不過是時機未到,你不用擔心!」皓南堅定地說。

「真的?」排風半信半疑地問。

「那好,我劉皓南就在祖先面前起誓,若對小風說了謊,那就讓上天用最狠的方法懲罰皓南!」皓南起了一個重誓。

「別!」排風想趕緊封著皓南的咀,不讓他說下去,可惜還是遲了點。「皓南,我不要你有事!」

皓南把排風拉到身邊,擁了入懷,「那就別擔心,好嗎。」

「知道了。」排風此刻只感受到皓南溫暖的胸膛,什麼苦惱也一掃而空。

皓南從來就不信天,不信命,他一生每步也是逆天而行,否則他也不會有今日,得以復國為帝。所以他根本就沒把此番誓言記在心上。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有時也非人力可以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