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再上能仁寺

費章節(15點)

葉予期感慨道:"杜公子啊,他可是了不得的人物,便是聶大師都要對他禮讓三分."

"哦?莫不是什麼王孫公子?"葉琢有些不以為然.那些王孫公子,不過靠著祖蔭襲爵傳位才顯得尊貴,自己並沒有什麼了不起.倒是聶家的人讓她佩服.他們的身份同樣尊貴,但一代一代的嫡系子孫都刻苦學習雕刻,牢牢地把最精湛的玉雕手藝掌握在自己手里,以至于在這片土地上根深蒂固,愣是把持著南邊的玉礦開采權,讓那些眼饞其中巨大利潤的皇室公侯干瞪眼——要知道,皇宮所用的玉器,皇帝贈送別國的玉雕禮品,全都出自聶家人之手.你搶了聶家的開采權,聶家便不給你雕刻,到頭受損失的就是皇帝.

葉予期搖搖頭:"那倒不是.你要知道,那些玉礦,可不是采之不盡,取之不竭的,也不是隨隨便便往哪座山頭上一挖就能發現的.新的一條大礦脈,在聶家有意控制開采量的況下,也支撐不了幾年.所以就得不停地尋找新玉礦.而預測到一個地方有玉礦,就要投入大量的資金,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去進行開采.一旦判斷失誤,那損失就極大.所以開采玉礦,跟賭石一樣,被稱之為賭礦.如果聶家賭礦失敗幾次,在開采上只有投入沒有產出,就算他們手里握有最精湛的雕刻手藝,也不可能再保有這開采權.而這杜公子的師父,就是賭礦高手."

葉琢驚訝地瞪大了眼睛:"您的意思是,這杜公子賭礦的手段也很厲害?"看他那樣子那氣質比聶博文還要好,十足的一個貴介公子,倒沒想到他還會賭礦.

"具體是怎麼樣我不清楚.不過有傳,這杜公子賭礦的本事,比他師父還要厲害."葉予期轉過頭來,"所以,他極得聶大師的看重.如果有他幫你項,聶大師再如何也要給點面子,給你一個試手的機會."

葉琢沒有話.

她雖然剛才毫不猶豫地請杜浩然幫忙,那是因為她知道,她的這個請求不會讓杜浩然為難.憑著聶家的權勢,他只要來作坊里一趟,話都不用,就能震懾那些貓狗.可請他幫忙,她自認為兩人還沒熟到那個地步.再,如果有機會能跟人公平競爭,進入到聶家的視野里,她實在不願意欠杜浩然這種人.她現在是商賈出身的平民女子,不是前世那個出身高貴的國公之女,探花夫人,欠別人這麼大的,她不一定有能力還回去.

"祖父,這聶家想要將最好的玉雕師攏絡在自己手里,他們應該會尋找天賦高的人加以培養吧?您知不知道聶家收徒的程序和標准是什麼?"

聽得這句問話,葉予期贊許地看了葉琢一眼.打一開始接觸,他就知道葉琢是個極聰明的人.而從她計謀過繼到大房,到今天買作坊的經過,更證明了她思維縝密,有膽有識,還心術極正.現在見微知著,從聶家的現狀就能推演出聶家擴張和掌握技術核心的方式,這是一般人所不能做到的.可笑葉予章被利益蒙蔽了雙眼,以至于使明珠蒙塵.現在他們大房有了這樣的孫女,可以想見以後的日子會過得越來越好.

"聶家會每隔三年舉行一次玉雕大賽."他朗聲道,"這大賽不僅五十名內能獲得豐厚的獎品,揚名玉雕界;能進前二十名,歲數在三十以下的,更能被聶家收為徒弟,不亞于魚躍龍門.所以只要是玉雕師,都願意去參加這玉雕大賽.你想想,三年一次啊,多少的好玉雕師都會被一網打盡,籠絡其中,這就是聶家能穩坐南派頭號交椅的原因."

"好手段."葉琢喝道.又問:"接下來是什麼時候又要舉行一次比賽了?"

葉予期轉過頭來凝視葉琢:"明年的春天."他隱隱猜測到葉琢問這話的用意,他很欣賞葉琢這樣的骨氣,不過……

"但你要想到,這樣的比賽因為參加的人太多,所以要經過層層篩選,競爭很激烈.你學玉雕的時間短,我也找不到什麼好師父來教你.想要勝出,進入到聶家人的視線里,難度很大.不如讓杜公子幫你一,這樣更有把握."他又道.

葉琢搖搖頭:"祖父,我其實跟杜公子不熟,也不願意欠他這麼大的一個人.我會通過自己的努力去爭取的.如果我真像您所的那麼有天賦,那麼是金子,總能發光的,咱們也不差這一時."


"好,是我葉家的種,有志氣."葉予期贊道,又寵溺地拍了一下葉琢的頭,"你那祖父,是個沒福氣的.這麼好個孫女,他都不知道愛惜,白白便宜了我老頭子,哈哈……"

"這麼,把我過繼過來,您不後悔?"葉琢有些調皮地看著葉予期.大概葉予期和關氏總拿她當孩子一般疼愛,她在他們面前,時不時地會流露出一些孩子氣.

"後悔,老後悔了,後悔沒把你早點過繼過來."葉予期"哈哈"大笑起來.

三人此時已走到巷口了,遠遠就看見葉家大房的煙囪冒出了炊煙.原來在外面呆了那麼久,已是晚飯時分了.

見葉琢跟葉予期一塊回了家,兩人都是一臉的笑模樣,樂意融融的樣子,關氏心一片大好.待得聽到作坊已買好了,連忙叫秋菊出去給葉予期打酒,是喜事臨門,讓他喝兩盅.

"你祖母平時管我管得可緊了,想喝兩口酒都不成,今兒借你的光,算是給我開恩了."葉予期悄悄跟葉琢抱怨著.

"死老頭子,跟琢兒我什麼壞話呢?"關氏在背後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葉予期"嘿嘿"一笑:"你挺關心我的,知道我想喝酒,趕緊給我買去."

"美的你!"關氏白他一眼,往屋子端菜.

葉琢看著這老兩口拌嘴,心里暖洋洋的——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覺啊!哪像原來在二房,雖然人是不少,但彼此之間,只有互相算計與掂量,就算坐下來吃個飯,也是冷冰冰的沒個熱乎氣兒.

葉予期喜歡喝酒,但由于他的腿和手上有老傷,一到陰雨天就隱隱的疼,平時關氏都管著不讓他多喝.今兒個高興,本來想讓他敞開了喝,卻不想葉予期只喝了兩盅,就止住秋月倒酒的手,"夠了".

"祖父,您想喝,就再喝兩盅吧."葉琢勸道.

"不喝了.一會兒我還要到二房去,約你叔祖父明天去衙門辦理過戶的事,順便寫幾張帖子讓那邊的管家發出去.所以這酒啊,等後天再喝也不遲."葉予期道.

"這就對了,正事要緊."關氏想起這事,趕緊道.


吃完飯,葉予期果然去了二房,直到天黑才由二房的老仆提著燈籠送了回來.

關氏和趙氏給葉琢布置的房間,乾淨溫馨,被褥帳子全都是新的,還給她買了個新櫃子和梳妝台回來,讓葉琢感覺極為窩心.這一夜,她睡得極好.

第二天吃過早飯,葉予期便去約葉予章,然後到依仁街的街口等周老板,不管是葉琢的過戶手續還是作坊的登記,都要去衙門,正好兩下作一塊,一起辦了.葉琢則帶著秋月,去了廣能寺.

杜浩然倒是來得早,葉琢到時,他已坐在禪院上次下棋的那個石桌旁,正跟能仁大師喝茶.

"大師,杜公子."葉琢跟兩人見了禮,聳了聳鼻子道:"極品鐵觀音,大師好享受."

"葉姑娘還懂茶?"能仁大師一揚眉,拿過一個乾淨的杯子,給葉琢也斟了一杯,"來來來,你也喝一杯.不過喝了,還要出點道道,才不枉我請你喝茶."

上次獨自來和能仁大師下棋,葉琢跟他也算熟悉了,知道能仁大師表面上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其實童心未泯,尤其喜歡開玩笑,為人也極隨和.所以聽得此話,葉琢便笑道:"這茶,可是不能仁大師特地請我喝的,我不過是沾了杜公子的光.要謝,我也得謝杜公子."

能仁大師撫著胡子大笑起來:"不管謝誰,這茶你也得出點道道."

葉琢前世既被稱為才女,茶道一途自然是極有研究的.將那杯子拿到面前,卻也不急著喝,放到鼻子前面輕輕聞了一聞,然後再仔細地看了看湯色,最後才舉到嘴邊,輕輕地啜了一口.進了口中,也不急著下咽,而是將舌頭抵住上顎,讓茶湯在嘴里打了個轉,再順著舌的兩邊緩緩地流下去.半晌,方道:"此茶湯顏色如蜜,色澤透亮;香氣似蘭花一般幽雅,馥郁而持久;入口黏稠中帶有米湯香,口感極為柔細順滑;回甘快而回味悠長.真不愧是秋茶中的極品,只可惜,我喝的是第三泡,味已有些薄了."

自打葉琢到此,除了起身見了一禮,杜浩然就坐在那里靜靜地喝茶,一不發.此時聽了葉琢的話,他的眼神一下變得極為明亮,特地盯著葉琢看了片刻,這才將目光移開,細細地品啜著自己杯中的茶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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