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賊王(中)

"干爺,我們幾個栽了,今兒遇到了個高手……"

就在于鴻鵠坐在馬路牙子上苦思冥想的時候,他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四五個人,幾個人的身材都不怎麼高,屬于那種扔在人群里就找不到的角色.

這幾人正是于鴻鵠早年收養的孤兒,在小偷這個圈子,收養的孤兒一般都不叫師父,而是叫干爺,但像是于鴻鵠半路拜師,對苗六指卻是稱呼師父的.

相比那些控制打罵強迫孤兒去行竊的一些扒竊集團,于鴻鵠無疑更有人情味,他很少虐待這些孤兒,所以十多年下來,孤兒們都發自內心的將他當做了長輩.

只是當年于鴻鵠在收養孤兒的時候,大多都是挑些個子矮小的孩子.

這些小孩們專業技術練的不錯,但一個個都長大後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武力值太低,遇到搶地盤這種事情,顯然無法與那幫東北過江龍們相抗衡.

所以于鴻鵠也將事情給他們說明白了,願意走的,就去到別的城市隱姓埋名,安安穩穩的結婚生子,不願意走的,他也不強求,只是曰後再不要打他于鴻鵠的旗號了.

眼前的這五個人,都是想跟著于鴻鵠退出江湖的,這次來潘家園,也算是最後的瘋狂,只不過現在五人的臉色都很難看,低著頭站在了于鴻鵠的面前.

"三兒,這事不怪你們,干爺自己也……也栽了."

于鴻鵠的聲音有些苦澀,偷了三十多年,在小偷這行當里,他也算是祖宗級別的人物了,但今天發生的事情,才讓他明白什麼叫做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什麼?干爺,您……您也栽了?"

這幾個身材消瘦的年輕人聽到于鴻鵠的話後臉上頓時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當年六省賊王大會中,干爺的手段可是出神入化從專業角度來說,絕對是專家級別的了,別省的賊王比他強的也沒幾個.

"全身上下模了個精光,連我的那個元寶都沒給我留下……"

于鴻鵠臉上露出了苦笑,這幾個小子都是他最親近的人,加上又要退出江湖了,于鴻鵠也沒必要在他們面前保持干爺的威風和權威姓了.

于鴻鵠所說的元寶,是他平時練手用的,並不是古代的那種元寶,而是光緒元寶和袁大頭一樣,是由銀質鑄造的,比鋼镚要略大一些.

至于鍛煉的手法,就是將那銀元拿在手上把玩用指法和肌肉控制其滾動,經年的老賊,一般都喜歡用這種方法保持自己的狀態.

只是被于鴻鵠隨身攜帶了好多年的那枚銀元,在口袋里也被對方摸了去,這才是真正的賊過樓空,一丁點兒物件都沒給于鴻鵠留下.

"干爺,我們也是這樣連刀片兒都被人給摸走了."聽到干爺的話後,那幾個年輕人也是一臉的苦笑.

他們的刀片一般都是夾在指縫中,然後領口處有個備用的,但領口處的刀片被人取走了不說,居然連指縫里的也不見了,當時嚇得他們以為白曰見鬼了.

于鴻鵠沉吟了一下,開口問道:"三兒,五兒,你們兩個跟我最久可曾發現了什麼紮眼的人嗎?"


"干爺,您都沒看出來我們兩個哪里有那本事?"

被于鴻鵠問到的兩個年輕人連連搖頭,遲疑了一下,三兒說道:"干爺,會不會是那幫東北人干的?想逼我們早點離開?"

"屁,就憑他們?我一個人就能偷的他們找不到北!"

于鴻鵠一臉不屑的搖了搖頭,還待再吹幾句的時候,突然想到自己這些人,不也被人給偷的就剩下一身皮了嘛,念及此處,于鴻鵠頓時啞巴了.

"走吧,去找我師父去……"

于鴻鵠往地上吐了一口,站起身來,說道:"能干出這活兒的人,沒個幾十年的經驗是不成的,或許師父能看出點什麼."

到了此時,于鴻鵠也是束手無策了,只能去求教苗六指,他在解放前就是大有名頭的賊王,人脈之廣經驗之豐富,遠非于鴻鵠能比的--

九八年的京城,房地產行業才剛剛興起,老城區的四合院還是隨處可見的,苗六指就住在景山公園附近的一個四合院聚集的地方.

不過這里算不上當年的內城,居住在這兒的人,大多都是些苦哈哈,四合院修建的也不怎麼合理,到處都是汙水橫流,人聲吵雜.

在胡同里左拐右拐了好一會,于鴻鵠幾人才在一家門前站住了腳,這個大門可不像電視里放的大宅門那般氣派,除了兩邊是石條之外,大小和普通家庭的門也沒什麼區別.

門邊也沒有門鈴,只是吊著一根繩子,于鴻鵠在繩子上拉了兩下之後,就靜靜的等在了外面,過了大概一分多鍾,里面響起了開門的聲音.

"鴻鵠啊,怎麼帶著小崽子們都來了?"隨著大門打開,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的身形顯露了出來,正是當年的賊王導師苗六指.

苗六指的個頭不高,也就是一米七左右,或許是年齡大了的原因,身材略微有些佝僂,但精神十分矍鑠,一雙眼睛尤其的明亮,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

"師父,給您丟人了."以于鴻鵠為首,站在門外的這五六個人,都像是斗敗了的公雞一般垂頭喪氣,這事兒說起來的確丟人.

被那幫東北人逼迫離開潘家園,這等于是秀才遇到兵,兩邊不是一個系統的,並不掉價,但今兒這事,卻是在專業領域被人狠狠的扇了幾耳光.

"進來說話吧,小三兒,把門給關好."苗六指在幾人身上掃了一眼,轉身走進了院子.

這是一戶很小的四合院,前後左右加起來一共就三間廂房,院子也只有十來個平方大小,六七個人一湧進來,地方頓時顯得有些狹小了.

這戶四合院原本是兩戶人家住在里面的,不過在于鴻鵠九十年代再次入獄之後,苗六指就搬出了于鴻鵠的住所,拿著這些年各地賊王孝敬的錢,一家一萬將這座院子給買了下來.

由于于鴻鵠那次的賊王大會太過招搖,被公堊安機關順藤摸瓜,幾乎將南北各地的賊王一網打盡.

沒有了那些來朝聖的晚輩弟子,苗六指的生活變得愈發的低調,他現在的這處住所,除了于鴻鵠等寥寥數人之外,再無人知曉了.

"鴻鵠,看你臉色隱晦,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來到院子中間,苗六指大馬金刀的坐在了石凳上,而于鴻鵠師徒幾人,則是恭恭敬敬的站在了他的面前.


"師父,東北人逼我退出京城的事兒,您老也是知道的."

于鴻鵠一臉愧色的說道:"原本我想趁著周末攤市的機會再撈上一筆,就帶著師父您遠走高飛,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頤養天年,可……可是今兒卻是栽了大跟頭了."

"被人黑吃黑了?對方用搶的?"苗六指在于鴻鵠幾人身上打量了一番,說道:"你們幾個都被搜干淨了,難道被槍指著腦袋了?"

能在解放前就縱橫滬上,名聲響徹大江南北,苗六指絕非是浪得虛名之輩,搭眼往這些徒子徒孫身上一瞅,就看出他們幾個均是身無分文.

在解放前包括更早一些年頭的時候,人們出門,身上攜帶的不是銅錢就是大洋金條,老賊們可以從腳印深淺和衣服下墜的幅度上看出端倪.

但現在人們隨身帶的都是紙幣,想要再看出身上攜帶多少錢,這份眼力,就不是一般人能達到的了,時至如今,能有苗六指這份眼力的,恐怕當今之世也絕超不過三人.

"不是搶的,師父,對方是用的手藝活!"于鴻鵠的頭垂的更低了,他也算是國內知名的賊王了.

九十年代初的時候,于鴻鵠曾經和大江南北的賊王比拼,一天之內在京城火車站連偷了二十八個錢包,稱得上是名噪一時,奠定了他京城賊王的名頭.

但此次于鴻鵠卻是差點被別人連褲子都扒下來了,居然還毫無所知,算是丟人丟到家了.

"什麼?用的是手藝活?"

聽到于鴻鵠的這句話,苗六指的眼皮在才抬了起來,開口問道:"對方幾個人?是搭伙還是走單幫?"

盜門存在了數千年,單是一個偷字,手段就五花八門,有些小偷是成群結隊相互配合,用一些招數吸引失主的注意力,然後讓同伴下手行竊.

還有一些人,則是技藝高超的獨行大盜,他們根本就不需要旁人打掩護,自己創造條件自己上,錢藏的再深都逃不過他們的手指.

"師父,應該是走單幫的,而……而且好像是一個人下的手,我留的後手都被那人給摸走了,連……連您老給的光緒元寶也不見了."

"什麼?腰上的後手也被人摸走了?"

原本穩如泰山的苗六指,這次臉上終于變了顏色.

後手指的就是那腰包,這是老賊們逃命用的,一般都會貼身收藏,稍微一動就能發覺,就算是苗六指出手,也未必就能在于鴻鵠完全沒知覺的情況下,將其給偷出來的.

于鴻鵠苦笑了一聲,說道:"師父,不光是那後手,他們幾個夾在指縫里的刀片,也都被人收走了……"

飛鷹刀片掰成兩半,正好夾在指縫中,這種情況下都能被人拿走,那技術簡直就是神乎其神了,至少于鴻鵠是從來沒聽聞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