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潯江戰云3

蘇三娘也已感覺到手臂上傳來的痛感,低頭一看發現一支雉翎羽箭釘在自家的手肘上方,深達骨肉。她抓住箭杆搖動幾下,一陣鑽心的痛楚從臂上襲來。

“喜子,幫我把箭杆拔出來!”

蘇三娘扭頭不再盯著傷處,轉而掃視寨外戰場情況。過了片刻猶不見動靜,于是詫異地回頭查看,見那韓喜子眼睛瞪得牛一樣大,伸出手指哆里哆嗦的碰觸那箭杆上的羽毛,遲疑再三仍不忍心下手。

蘇三娘便十分不滿地用眼神狠錐了他一眼:

“你還等什麼?趕快動手拔箭呐!”

“我……”韓喜子囁囁嚅嚅講不來一句完整話,盯著箭傷下不了決心。

蘇三娘失望地搖了搖頭,五指合攏緊握住箭杆,輕咬貝齒猛然發力,一拽將箭頭撥出,殷紅色的血水頓時汩汩湧出。

“喜子,你投奔下馬灣多久了,你可不太象咱艇軍里的弟兄!”

蘇三娘說完將拔出的羽箭箭尖遞到鼻端嗅了嗅,未聞到淬毒的腥臭味兒,這才順勢以打暗器的手法將羽箭甩到寨外,一名正指揮放箭的官軍頭目應聲落馬。

“喜子,沒事。不就是萬把條發了瘋的清狗嗎?把膽子壯起來!”蘇三娘這才回頭道。

眼見蘇三娘袖管上的血跡越擴越大,韓喜子驚急交加,用手指住美麗女寨主的傷處,惶急下卻不知如何開口。

蘇三娘順韓喜子所指方向,淡淡瞟了一眼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渾若不覺地笑道:

“虧你還是位七尺漢子,沒見過人流血麼?”

這輕輕一笑搖曳生姿,恍如冰峰雪嶺上一朵紅蓮傲然怒放。尤其是在這槍林箭雨的戰場,蘇三娘臉上的笑容更叫人覺得驚心動魄!

韓喜子一時呆怔了,心神一陣迷失茫然,渾不知天地何物,身處何方。但是非常奇怪地,他反倒不怎麼害怕了!

蘇三娘見慣了自己美態致使男人失魂落魄,倒也不以為意。

她一邊走下哨樓一邊輕推韓喜子一把:

“喜子,你怎麼啦?快去把玉成給我喊來,咱們需要有人從水道探路送信!”

韓喜子這才還過神來,揩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問:

“寨主是想由水路突圍嗎?探路的事我去辦吧。”

蘇三娘沉思片刻,輕輕搖頭道:

“也不必急于一時片刻,羅頭領他們就算得了信,能不能馬上趕過來還難講,再說清狗們今天跟咱們拼了血本了,我不想拖累那邊的艇軍弟兄枉來送死!”

“清狗們攻得這麼猛,只怕咱們堅持不了多久的!”

韓喜子不無擔心地說。

這時官軍的炮火已經開始向水寨縱深延伸,寨內貯藏火藥的所在被炮彈打中,爆炸聲此起彼伏,金色的火球沖天而上直抵云霄,引得韓喜子頻頻側目。

蘇三娘嘴角綻開一朵似有若無的冷冷笑紋,語調卻于冷峻中帶著十足的肅煞寒意:


“此次清狗們興師動眾,妄想一口吃掉咱們下馬灣艇軍,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買賣?通知弟兄們堅守前寨,無論怎樣都要支撐到天黑!哼,我蘇三娘再不濟也有幾分硬氣,清狗要破寨,看我崩掉他們的狗牙!”

話音未畢大地發生震顫,好象天盡頭正有一柄巨錘狠狠敲擊著地表。蘇三娘循聲望去,見寨前幾個黑鴉鴉的巨型方陣正向這邊緩緩壓過來。

野戰重裝步兵!

攻擊方最有效最犀利的進攻梯隊!

迥異于輕騎兵來襲時的奔馳咆哮,這幾個重甲步兵方陣推近之際意然一片沉寂,只有大地的表皮在隱隱抖動,同時傳來節秦分明的、悶雷似的轟響。

那是軍隊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

蘇三娘長歎一口氣。

來啦。終于還是來啦。

蘇三娘把自己所鍾愛的十二柄飛刀拿出來一一檢視,而後登上高台俯瞰整個戰場。

官軍的輕騎兵抵近寨牆放箭,戰術目的是干擾己方的防衛。騎兵在超身距所使用的攻擊武器主要為弓箭,步兵擅近戰,馬軍擅騎射,4000名騎兵快速突擊壓縮了攻擊時間,數千支箭齊射果然也給守寨弟兄造成了不小零星傷亡。

而此時那幾門紅衣番炮的威脅反倒可以忽略不計,寨牆內外的近身攻防戰即將展開,巨炮為求避免誤傷只能做延伸射擊。

可慮的是那幾百人的洋槍隊,所佩洋槍射程遠殺傷力強,寨中箭矢奈何他們不得,唯有三部投石機發揮了效用,沉重的巨石接二連三從天而降,迫住洋槍隊難以靠前。

眼下最為關鍵的是如何抵擋官軍野戰重裝步兵的攻擊!

重甲兵有火槍羽箭策應,有盾牌手在前面防衛掩護,全身披掛堅實厚重的鐵盔皮甲,尋常弓矢根本傷不到他們半根毫毛!

而且他們在裝備配置上配備了大量攻城器具,下馬灣水寨的險要本以灘險流急取勝,寨牆卻非如何堅厚,設置的弩樓、投石機、滾木擂石等防守設施也並不完備,以這種防禦力對付州縣地方守備部隊固然綽綽有余,但用以應對來者不善的朝庭重兵集團則顯得過于單薄。

水寨全體艇軍面臨的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惡戰!

蘇三娘抬頭看了看天際,晚霞燒得正旺,離夜幕隆臨尚有差不多一個時辰光景。能不能捱過這段艱難時光,關系到下馬灣水寨今日會不會全軍覆滅!

會嗎?蘇三娘心里不由得掠過一層陰霾。

“嗬!嗬!嗬!”

6000名重甲步兵齊聲怒吼,氣吞山河,聲徹寰宇。

伴隨進攻號令般的吼聲,連發機弩攜著恐怖尖銳的破擦音接踵而至,寨牆上幾名探身放箭的艇軍兄弟被射中,慘叫著跌下寨去,有的落地後尚未氣絕,立刻被重甲兵的長矛紮成一團團剌猬。

“放箭。”蘇三娘臉色平靜,沉著下令。

“哧,哧,哧——”勁疾的箭雨沖著攻寨官軍兵丁滂沱而下。寨牆下訓練有素的盾牌兵高擎堅盾,組成一面碩大無朋的屏障,羽箭落到上面發出敗革似的“嘭嘭”悶聲。

“啊——”個別重甲兵脖頸或面部裸露處中箭,痛呼聲揪心裂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