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自封軍銜 4

大胡子頭領把陳玉成看作講話做事沒譜的小毛孩子,因此對他的主意很不以為然:“玉成啊,你就不要再師傅長師傅短的啦,三娘受傷不輕,咱不能事事都讓你師傅親曆親為吧?照我說陸路走不通,眼下最好的辦法就是走水路!咱下馬灣艇軍向來是水里來水里去,架船泛舟那是咱的拿手好戲,再說我看將上清狗們沒什麼動靜,我們正好可以避實就虛,從水路殺出去!”大胡子頭領道。

“萬萬不可!”陳玉成脫口否決道,“我義兄講過,清狗對潯江的封鎖表面上松懈是一個大大的圈套,官軍的水師炮艦正等著我們趕去送死呢!我過江的時候仔細探察過,清狗們極有可能在某一處江灣設下了埋伏,如果我們貿然走水路,官軍水師的炮艦快船速度快過我們木帆船的幾倍,到那時清狗們象獵人打呆鵝似的追著我們開炮轟擊,咱困在船上想逃都逃不掉了!“

“那你過江時發現清狗們的炮船了?”一位首領不相信似地追問。

陳玉成答道:“看不真切,狗日的可能是把炮艦偽裝成了漁船。不過我確信義兄的判斷不會出錯的,你們不知道他……”

“你張口義兄閉口義兄,誰曉得你那個義兄是哪里的林子蹦出來的鳥?”大胡子頭領截斷陳玉成的話頭,“我說玉成啊,你說到底還是個孩子,不知道這世上人心難測呀!”

“老林講得在理!”一位見面以後就緘口沉默的青年道,“萬一玉成被那人騙了呢?萬一那人只是一名江湖術士,故意在那里危言聳聽誇大其辭呢?還有哇,最壞的後果是那姓李的是朝廷派來的奸細,有意誘使咱們上當受騙,咱傻乎乎的一頭紮進去,下馬灣艇軍就算徹底交代了!”

陳玉成有些發急,帶著要哭的腔調高聲爭辯道:

“都說了這麼大半天了,你們為什麼就不願信我玉成子這一次呢?我也是下馬灣的一員,下馬灣和師傅對我有養育之恩,我能想著法兒害了大家嗎?再者說我自己的命不也是一條命?我帶頭第一個從陸地的正面往出沖,出了差頭我自己第一個去死,這樣總行了吧?”

大胡子頭領聞言瞪起了眼珠子:

“你這是講的什麼話?你一條命搭進去不要緊,抵得過全寨上下老老少少這幾百條人命嗎?三娘,你是咱下馬灣的一寨之主,今天當著你的面,我老林明人不做暗事,你要是維護自己的徒弟主張從陸地上往外沖,可就別怪咱老林不講義氣啦,我帶著願意的兄弟從水路走——咱爹死娘嫁人,個人且顧著個人吧!”

眾人齊齊把眼光投向了蘇三娘。

其實蘇三娘內心也十分矛盾。

從哪個方向突圍的分歧已經到了無法調和的程度!

自己該傾向于哪一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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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是自己的親傳弟子,做事一向機警可靠;另一方則為自己多年的老部下,都是從刀頭上舔血的日子熬過來的,經驗判斷很少有失誤的時候!

眼下進退維谷,何去何從全憑著自己的最後決斷,而一旦決策失誤,必將給下馬灣水寨殘存的這一點血脈帶來滅頂之災!自己死去不打緊,倘若連帶著手下跟著自己這些年出生入死的弟兄也摻遭罹難,自己可就真的成了千古罪人,百死而莫贖其咎了!

更叫她為難的是,時間上已不允許再有過多的拖延耽擱!後寨各處艇軍兄弟們的有效抵抗已經變得越來越微弱,激烈的厮殺拼斗聲聽上去已漸漸止息。偶爾傳來一兩聲刀劍撞擊發出的脆響,就仿佛是快要咽下最後一口氣的瀕死之人回光返照發出的細微響動……


蘇三娘對目前的困境了然于胸——遠近馳名叫朝廷官軍大傷腦筋的、平日里威風八面的下馬灣,經過同清狗們幾輪艱苦卓絕的殊死拼殺,差不多已經耗盡了所能積聚的所有能量,變得孱弱不堪奄奄一息,馬上就要走到路的盡頭了!

她手撫胸前的傷處,讓陳玉成摻著自己站起來,正欲開口講話,忽聽脆竹炸裂似的連番聲響,一排密集的火槍彈雨兜頭射來!

只見那竭力同陳玉成唱反調的大胡子頭領身體猛然一振,好象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撞擊了一下,腳步噔噔噔接連退後幾步,一雙眼睛難以置信地瞪圓後再不肯合上。定神一看,卻見他的前胸一下子多出了七八個火槍的彈孔,墨黑的血流從彈孔中湧出,而彈孔邊緣的上衣布片還冒著縷縷淡淡的煙氣……

“老林——”

“林大哥——”

眾人驚呼未定,頹牆斷壁之後突然冒出五六個重甲兵黢黑發亮的金屬頭盔!

“看刀——”那名沉默寡語的青年反應奇快,人尚未起身鬼頭大刀已經遞了出去。

重甲兵自身的防護能力超強,刀刃砍在一名重甲兵的肩部,如中銅壁敗革,回聲異樣地空悶古怪。對方並沒受傷可是卻被鬼頭刀的力道撞得立足不穩,忙拋開長矛抽出短劍招架。

“殺!”余下的幾名頭領也被林胡子的死激得震怒,血紅著雙眼操各自的兵刃沖進戰團,和那些氣勢洶洶的重甲兵扭殺糾纏在一處。

陳玉成保護著自己的師傅三娘且戰且退,不提防腳底下被一具清狗的尸體拌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募然之間一根長槍事先毫無征兆地由身後邊朝他刺到,陳玉成來不及作出反應,眼看著就要有穿腸透腹之禍,急切中蘇三娘以素女劍隔擋,勉力救下了愛徒!

可畢竟槍重劍輕,雙方都是盡全力施為,巨大的沖撞讓蘇三娘先後兩處傷口因用力過度而迸裂,血灑征衣袍襟……

陳玉成搶過師傅的寶劍一劍刺穿了那名重裝步兵裸露在外的咽喉,扶住蘇三娘急得連連呼叫痛哭失聲!

蘇三娘急劇地喘息咳漱,嘴角邊流出帶著氣泡的血水,強自振作環望著紛紛圍攏來的情逾骨肉的屬下,氣不能聲地斷斷續續吩咐道:

“大,大家,聽……聽玉成,玉成指揮,從、從……”

頭一歪,美麗的女寨主昏死過去。

“師傅——”陳玉成痛不欲生放聲大哭。

“玉成兄弟,眼下不是悲傷的時候,既然寨主有話讓你帶領大伙一塊突圍,你就振作起來快下命令吧!弟兄們怎麼做,我們大家全憑你拿主意!”沉默寡言的青年韓洪德開口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