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官運多舛 第十九章 打賭攀親 4


“通吃樓”是貴縣城內一處讓人流連忘返的銷金窟。它雖名義上叫作賭場,實質上還兼做妓院、客棧、酒肆、飯館、當鋪、煙行等許多生意。

貴縣山多人窮,地處偏遠,境內幾乎沒什麼值得駐足的風景名勝。唯有這通吃樓”算個例外。這座四層高的騎樓遠近聞名,素有“不到通吃樓等于沒來過貴縣”之謂;即便是窮人無法進去消費,也一定要站在外面一睹其風采,可惜李上校下令研制盜版照相機是後來的事情,不然准保合影留念的游客擠得水泄不通。

單從外觀來看這通吃樓並不眩目惹眼,白天的時候顯得普通甚至有些冷清,可每天到了夜幕來臨,它就會像一塊能在黑暗中發光的絕世寶石,陡然間變得光彩奪目——巨大的朱紅宮燈華光四射,映照著門前的車水馬龍,方圓百里的富商巨賈、高官雅士們,紛紛約好似的云集此處,吆三喝四呼朋喚友,一派紅火熱鬧景象。

進得門來方見別有洞天:檀香花梨精雕成器,古玩字幅名品薈萃;名流才子把酒吟詞,玉人佳麗淺笑長歌;杯觥交錯,唇齒留香,更有那暴富的礦主一擲千金,敗家的紈绔大輸大贏……

二樓的賭場人頭攢動,賭台前的氣氛異常緊張,一場驚心動魄的賭局即將見出分曉。

滿面油汗的張釗已輸得雙目血紅,大冷的天氣,已經有人披上狐皮駝鬃了,他卻把領扣衣襟敞開,猶感燥熱難當,嘴里呼呼牛喘著濁氣。對面坐莊的荷官神態悠閑,張嘴催促他趕緊下注。荷官的嘴巴生得很小,但此刻在張釗看來對方一張一合的嘴,仿佛是一只血盆大口,即將把他手頭的銀票、金碇和籌碼吞噬一空!

“全部押大——”張釗緊咬牙關,把自己最後的所有資財、面前那座由籌碼金銀堆砌的小山,狠狠推到“大”的位置上面。

“著哇!押大賠大,開小賠小,抓緊下注,買定離手。開嘍——”荷官用唱歌般的悠場長腔叫罷,小心翼翼輕輕揭開骰盅,開出的三粒骰子點數加起來總共四點,按賭桌上的規矩已經小得不能再小了!

“一一二四點小——吃大賠小哇!”在荷官唱喝聲中,張釗押在“大”上面的財富被莊家以長長的木耙摟走,輸得渾身一文不名了。

張釗頹然無力地癱在了椅子上。

荷官晃過了骰盅又要開寶了,只是張釗已無注可下。

“等一等——”張釗制止了荷官就要揭盅的手,“我輸光了,能不能以東西做抵押翻本?”

那荷官道:“本樓規定:凡值錢物品均可估價折算銀兩投注,就看客官的抵押物值不值錢了。”

張釗從腳底拎出一條布口袋,將里面兩顆血糊糊的人頭倒在了賭台上:“那好,我就押這兩顆人頭,每顆作價100兩,我200兩銀子還押‘大’!”

賭客們轟然大亂,交頭結耳的議論如蚊語嗡嗡回響。那荷官一愣下微微色變,但當莊之人又不能表現得太過怯場,便瞄了一眼那兩顆頭顱說:“客官見諒,你這賭注太過特殊,本樓不敢作價接收。再者說我們怎知這是何人的頭顱,又確實值200兩銀子呢?”

張釗手指賭桌上的人頭道:“此二人系‘拜上帝會’妖匪,廣西府勞崇光大人有令:斬獲逆匪一人賞銀100兩,兩顆人頭加起來剛好值200兩!”

那荷官從未見過這樣的賭客,連連擺手推拒道:“不成不成。敝樓向來奉公守法,這種以頭作價的事情絕不敢應承,客官還是另擇它物下注吧!或者你不妨問問在座的各位,誰對你這兩顆人頭有興趣,願意出大價錢買下它們,我就准你下注押寶!請問各位客官,有人肯出價200兩買人頭的麼?”

荷官連問數遍,全場鴉雀無聲。

這樣的結果本在荷官意料之中:有誰失心瘋了花不菲的代價買下這兩顆死人的頭顱?惹惱了“拜上帝會”那幫教匪,又或觸犯了大清律法吃冤枉官司,只怕連買家自己的項上人頭都保不住了!

但怪人怪事偏偏就出現了。

就在眾人感到這出好戲將不了了之、沒法再繼續看下去的時候,人叢里響起一口好聽的官話道:

“老子出價200兩,這兩顆人頭我買啦!”

眾賭客主動分開讓出一條通道,上校李秀成便在兩名特戰隊員的護衛下,笑岺岺地來到賭桌前坐定。

張釗覺得眼前這位倜儻瀟灑的青年似乎有些面熟,卻一時想不起曾在何處謀面。對方肯出200兩銀子,出于禮貌張釗抱拳相謝說:

“多謝公子成全!張某在桂林巡撫衙門吃官飯,日後公子有用的著張某之處,盡管開口吩咐!”

李上校滿不在乎地揚手道:“舉手之勞,張大人不必客氣。不過老子看來兩顆人頭好像少了一些,如張大人肯另外再加一顆,老子我願出十倍的價錢——白銀2000兩!”

“再買一顆頭?”張釗大為困惑,聽對方“老子老子”地自稱更感到似曾相識,“敢問公子還想要誰的頭?”

上校笑眯眯地緊盯住張釗回答說:“你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