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永安風云 第一章 美人離間 3


脫去外衣的花芳菲,迷人的身段更見玲瓏浮凸,兩截粉藕似的小腿在薄紗襯裙里若隱若現,一雙尖細的蓮足惹人浮想聯翩。

張國梁別開頭不敢細看,神色遠比上陣殺敵還緊張地喊道:“小姐這是何意?你我男女共處一室,如此明目張膽解衣露體,讓旁人看見少不得又遭非議。張某可以置若罔聞,但恐毀了花小姐的清譽!”

花芳菲俏靨竟一下變得蒼白,劃過一片淒楚痛苦,幽幽低歎說:“芳菲出身青樓,世人都瞧我不起,哪里還有什麼清譽?不管怎樣,我仍是感激將軍對我的這份尊重——也只有你才從未將我看作輕賤女人!你不必慌張,我脫去外衣只因干活不方便,絕沒有引誘你的意思。”

說著佳人就把脫下來的外裙朝張國梁拋來,轉身又忙于清掃整理。

張國梁接住那團夾帶佳人體溫的衣物,心頭滾過一陣異樣。衣裙上淡淡飄出說不清的香味兒,倒叫他心池微微蕩漾。

他不由得憶起跟花芳菲相識的經過……

大約一年以前,廣西天地會出了一名叛徒,向朝廷捕快出賣了許多天地會在官場里的內應。按照當年會首萬云龍大哥制定的洪門三十六誓,第六條洪門子弟不得做線勾結官府捉拿自家同門弟兄,背誓者人人誅剿五雷轟頂!

五雷並不曾顯靈,可身為全廣西天地會大頭羊的張國梁卻不能不清理門戶。他也不用幫手,孤身一人潛入貴縣城里,從縣衙驛館里揪出那罪大惡極的叛徒,曆數其違誓叛會的罪狀後手刃了其人,不料卻被守株待兔的幾十名捕快硬手圍困!

張國梁武藝精熟,官差捕快人多勢眾,那一場惡斗從黃昏持續到子夜,直殺得血雨腥風。亂戰下張國梁撂倒了七八名好手,他自己也身負多處重傷,沖出包圍圈後跌跌撞撞來到城邊,終因失血過多而昏倒在一片竹林旁……

那片竹林面積甚大,上校李秀成便曾領略其闊達玄妙,竹林掩映中有一處普天下男子人人心神往之的香豔場所——芳菲書寓。

負責外出采辦的“大茶壺”發現了昏迷不醒的張國梁,遂回去請示主人花芳菲如何處置?辦法無非有三:其一,置之不理,任由其自生自滅;其二,報官,報了官由衙門具體查問審理;其三,若害怕報官招惹麻煩是非,可趁著此人昏迷,將他拖到遠離書寓的地點,以免官府追究下來受到株連……

哪想到花芳菲最後做出的決定卻是:把傷者抬進書寓,請郎中來救命療傷!

花芳菲此舉無疑要冒極大的風險,該人渾身血跡斑斑,來路十分可疑,推斷下來十有八九是朝廷的命犯。“芳菲書寓”豔名遠播于長江以南,平素富商巨賈達官顯貴絡繹不絕,就連公門之中的高手也不時前來光顧。在眾人的眼皮底下偷偷收留一個來曆不明的重傷者,等于為芳菲書寓埋下了極大的隱患。

——果不其然!

張國梁剛剛恢複神智沒幾天,滿身刀創劍痕的傷處才略見起色,便有一位神秘兮兮的坐探登門來找麻煩。

那人長得油頭粉面,進門不懷好意地四處打量,落座後掏出一只精美的內畫鼻煙壺,挑出一些粉末嗅個不停,噴嚏打得吐沫星子四濺。

花芳菲雖然對來人的舉止做派極度反感,但自家書寓里藏著一位來曆可疑的傷號,出于慎重還是親自出面接待了此人。


“不知客官有何見教?”她彬彬有禮問道。

那名眉目清秀的傷者,事先已經被轉移到花廳角落的一只大櫥櫃里邊,不仔細搜尋萬難找到,所以花芳菲倒也不怎麼心慌。

“見教嘛不敢當,不過我有一事不明,特來向花先生請教……”來人一張嘴就是一口味道十足的京片子,令花芳菲悚然自驚。

憑她和義姐勞益月以及藩司勞崇光家的交情,倘若是廣西地方差役甚至鄰近南方諸省的官家人來尋晦氣,花芳菲自信對方終會賣個面子;但聽來人的口音分明來自于北京,京城的大小衙門多如牛毛,並且幾乎任意一個機構都擁有極其複雜的背景或靠山——以勞崇光二品地方官吏的名頭,能否鎮得住此人,花芳菲心里邊殊無把握。

“客官但言無妨,只要芳菲所知,定當一一如實奉告。”花芳菲見這坐探模樣的人,眼光色迷迷只管朝自己身上掃描,繃緊的神經松弛頓時下來。

——男人能被女人的容貌輕易打動,就證明他好色,而好色就暴露了其重大弱點。

憑自己送舊迎新的經驗,花芳菲覺得應付好色的男人綽綽有余!

“我瞧你這家書寓桌明幾淨,環境清雅得很呐,比京城的八大胡同可強太多啦。”那人並不急于切入正題,好整以暇地打著哈哈。

花芳菲秀眉微動,她雖做妓戶,卻最討厭舉止不雅的俗人,若非自家書寓里有名堂,早端茶送客將來人打發出門去了!

“可是這麼一個清幽乾淨的所在,為什麼到處都是血跡斑斑的汙垢呢?我糊塗便糊塗在這里!”那人話鋒一轉,目光忽然變得凌厲起來。

“客官說笑了。”花芳菲握在手里的絹帕猛地抖動一下,“我這里來的盡是高官顯要,怎會弄得遍地血汙,豈不是自己壞了自己的生意麼?”

那人摸出一塊白布拍到案幾上:“我好心好意跟花先生細語相詢,你卻毫不領請矢口否認!我問你——院牆外和竹林邊的大攤血跡是怎麼回事?這件東西你又作何解釋?”

白布上沾滿了發黑的血汙,想必是下人扔垃圾時未加掩埋,被此人翻找到做了物證。

“呦,瞧您這位客官還真是挑剔呢。”花芳菲眼光流轉,瞬時堆出一副嫵媚的笑臉,“我這幫下人也真偷懶,明擺著的汙穢也不及時清理。客官既然肯賞光蒞臨芳菲書寓,自然是來尋歡作樂找開心的,又何必為幾片汙跡敗壞了好心情呢?一點血跡嘛,殺雞迸濺也是有的,廚娘切菜割破了手指也是有的。”

“花先生說得倒是很輕巧!”那人冷笑著逼問道,“請問殺雞難道事先還要准備好白布繃帶?切菜不在廚房,反要跑到院子外的竹林里去?”

他講完自懷里掏出一塊腰牌,在佳人眼前晃動著:“你不妨看看我是干什麼的!這些連篇謊言能糊弄得過去嗎?”

花芳菲瞄了一眼腰牌上面的紋飾和字跡,不由得吃驚地撐開紅唇露出貝齒,花容月貌微微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