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惡鄰 第十六章 初印象


鶴這次從彰德來開封,路上走了幾天,過黃河到開封乘小船順水而下到陳留,水路到也舒服。隨同來的人不少,不但有大批江陵郡主的日常用品,連奶媽子、丫鬟和小太監都跟了過來,一共二十來人,六條船。

陸鶴有些感歎:這那哪里是過來辨別江陵郡主的真偽,同郡主大嫁相差也是仿佛。看來,江陵是回不去了,可憐的孩子!

也幸好是小船,否則到開封碼頭就要走陸路。路上再一顛簸,大家都有些受不了。到縣衙門等了半天,陸鶴自去同荀宗文說話。眾人以為已經到達目的地,皆忙著將行李卸下。有的人已經開始打量著殘破的縣衙,交口結舌地討論著。

天氣很熱,這群人都集中在桂花樹下那片狹小的陰影里,亂得厲害。

後來聽說又要換地方,所有人都有些垂頭喪氣。

不過,一路上的風景倒讓大家覺得新鮮。陳留不大,幾條街就走完了,但每過一條街,從黑暗的街角就跳出幾個臂帶紅袖標的女人,大聲道:“什麼人,有路引沒有?”

這些女人的剽悍倒讓陸鶴有些吃驚,荀宗文淡淡地解釋說,“她們見你們面生,自然要來問上一問。松年不用驚慌,等下我就開些路引給你,也方便出行。”

陸鶴苦笑:“你們陳留還真像一個大兵營呀!”說話間,十個士兵排在整齊的隊列趾高氣揚地在街上走過,腳上的布鞋踩得街心的石板“劈啪”亂響。再看那些軍士,一個個都挺著胸膛。驕傲地昂著頭,眼睛里全是精光。

陸鶴所帶來地周王府一行人先還亂糟糟地在路上走著,邊走邊對著街上的風景指指點點,大有不屑一顧之感。現在突然見到這隊士兵整齊地走來,皆被那種整齊劃一的肢勢和士兵們身上的剽悍之氣給驚住了,同時安靜下來。以敬畏的目光看著。

“立定!”那群人認出荀宗文,領頭那個十夫長突然大喝一聲,十個士兵同時立定。

“敬禮!”

“唰!”一聲,十條手臂舉起。

這個動作將眾人都嚇呆住了。甚至有一個小丫頭“啊!”一聲跌倒在地。

“稍息!”荀宗文笑笑,“去吧!”

“象右轉,齊步走!”

腳步轟隆響起,十個人居然有著千軍萬馬的威勢。

陸鶴有些出汗了。

“久聞高將軍是一員猛將,今日見他手下將士,果然都是虎賁之士。名不虛傳呀!”

荀宗文一笑,“不過是鄉勇。用來維持治安地。”整個開封府的男子都被編進預備役中,農閑時要參加軍事訓練,平時輪流充當警察一職。

“啊,是鄉勇!”陸鶴大吃一驚,他這才注意到這十人的胳膊上也都套著紅袖套。上面寫著一個“警”字。單鄉勇就有這種精氣神,若是正規軍,還不知道強悍到何等程度。想到這里。陸鶴不禁對高原這個陳留軍的領袖產生了極大地興趣。

不過,等他見了第一個正規的高原軍人之後,倒有些失望。到了火神廟大門口,卻看到大門旁邊的小屋里坐著一個穿著布衣的軍人正拿著一杆筆在寫著什麼?荀宗文介紹說這是高原的門衛,負責登記每日的來訪客人。

那個門衛一見了荀宗文就嬉皮笑臉地說:“先生來了,正要故去找你呢!”說著就從桌子上抽出一只火腿遞過去,“將軍剛得了一只豬後腿,舍不得吃,讓我送到衙門去給各位大人。現在可好,不用專門跑一趟了。啊,有客人來了。來來來,登記一下。”

說著話就開始問大家地名字,倒讓陸鶴一愣,這還是軍人嗎,看起來同周王府的小厮倒有幾分相似,一樣地猥瑣一樣地沒有正經。

門衛胸口也掛著一個銀牌,上面寫著名字和品秩,看來身份不低。卻不想居然如此瑣碎。

荀宗文一笑借過火腿,提在手上,笑道:“教你們認了那麼多字,得些束修也是應該,總比吃冷豬肉好。對了,坦之回來了嗎?”

一聽荀宗文問起這事,那門衛立即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一個立正,“將軍已經回來了,正在院中同德喜師父說話。”

荀宗文,“好,居然回來了。”他轉頭對陸鶴道;“松年兄,我們這就見將軍去。”

“好的,勞煩荀兄。”一聽到馬上就能見到那個殺人如麻,粗野狂妄的高蠻子,陸鶴心中猛地一抽,不由地有些緊張起來。他這次來陳留名義上是辨別江陵郡主的真偽,實際是為探察高原軍的虛實。來地時候也已經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備,但事到臨頭還是有些緊張。

背後,那門衛聲音柔和地對周王府的人道:“大家不要亂,一個一個過來登記姓名。對了,行李也要開箱檢查登記。唉,抱歉,職責所在,請大家配合……”

進了山門,庭院上放照射而下地陽光讓陸鶴有些暈眩,眼前一片白亮。只聽得耳邊傳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回高將軍,醫術一道貧僧倒也有所涉獵。古之醫者已將人體五髒歸納為金木水火土五行,陰陽調和,五行循環不息才是強身固本之術……”


一個洪亮的聲音不耐煩地打斷:“德喜和尚,別弄玄的。我看醫術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一個固定的標准,病人不同,醫生不同,開出的方子和治療手段也不同。千人千方,人為因素太大。我現在要問的是,如果一個士兵被人砍了一刀,生命垂危,你有沒有法子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他救活。就這麼簡單。”

隨著著一聲響起,眼前的景物清晰起來。在庭院

楠樹下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穿著破舊的袈裟,手中發亮,想來就是這間寺院的方丈德喜。

德喜身邊站著高大挺拔地青年。看年齡約莫二十出頭,面黑無須,手腳長到讓人吃驚的地步。他雖然有些黑,卻額頭光潔,目光敏銳,頗有幾分軍人氣概。

“高將軍。”和尚沉吟了片刻。“要說簡單治療刀傷其實也簡單,不外乎先縫合,再止血,最後包紮。日後再開個方子調理下身體就好。”

“那人就是高原!”陸鶴又是一驚。來地時候他聽人說高原生得頭大如斗,眼如銅鈴,血盆大口中全是獠牙,一頓可食半頭羊。不想今日一見,卻是這樣一個相貌堂堂的偉丈夫,同陸鶴心目中的反賊形象對不上號。

見荀宗文和陸鶴來了。高原指了指地上的席子,示意他們二人先坐著。

荀宗文和陸鶴點了點頭。盤膝坐在席上。

高原又轉頭對得喜和尚道:“好了,我也不聽你多說。和尚,我也知道現在你的日子很不好過。你手下地小和尚都偷偷去糧庫那邊當搬運工了,這麼大廟產,連飯都吃不起。怪可憐的。我陳留不養閑人,別指望我回給你香油錢。”

德喜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千萬般苦皆是修煉。”

高原輕輕一笑。背著手看了看德喜,“餓死也是一種修煉/”

德喜:“人的肉身不過是一個臭皮囊而已。”

高原:“和尚你修煉到了,死了自然去那西天享福,你手下的小和尚可都要轉世去了,也不知道會投什麼胎?”

德喜臉色一暗:“凡事都有因果。”

“你還犟嘴!”高原低喝一聲:“我也懶得同你說大道理,這樣,把你手下地和尚都集中起來,弄出一個急救的方子。

我再調撥一百個手腳麻利的婦女給你訓練一下,然後到軍中去組建一個野戰醫院。”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近女色。”

“去你娘的,近女色,你想得到美?”高原罵了一句,“少廢話,我每月每人給你手下的和尚一石糧食,還有一貫的薪金。你只需要答應我,做,還是不做?”

“阿彌陀佛。我佛慈悲,救死扶傷可是一件大功德。”德喜和尚一臉莊嚴地念了一聲佛號,突然又道:“將軍,能不能先支些糧食?”

……

“哈哈!”高原突然大笑,“行,就這麼說定了。和尚,聽說你地茶葉不錯,去弄點來招待客人吧。”

“將軍請稍侯。”德喜恭身離去。

……

“如果我沒猜錯,你就是周王派來的使者,還沒請教。”高原甩了甩腦袋,一屁股坐在席子上,大喇喇地插開雙腿。一滴汗水甩到陸鶴頸窩里,驚得他身體一縮,心中大感膩味,暗道,蠻子就是蠻子,雖然長得一表人才,卻也不過是一個粗人。

見高原坐相難看,荀宗文鼻子里哼了一聲。

高原忙盤膝坐好:“知道了,知道了。”

陸鶴忙恭身道:“在下陸鶴,見過高將軍。”

高原一把將陸鶴擰起來:“免禮,本將軍最喜歡讀書人了,看你樣子應該是個有大學問地。哈哈,本將軍要多同你親近親近。”

高原力氣極大,這一抓用力過猛,直抓得陸鶴疼不可忍,差點叫出聲來。

陸松年沒想到高原這般粗魯,心中十分鄙視,看來,反賊就是反賊,都是野人。雖然心中怒極,可一想到自己的性命還捏在人家手心里,一想到周王的大計策,心中暗道:“我一定要忍,我忍!”

高原大咧咧地說,“我知道你來做什麼,不外乎是看看那個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江陵郡主。哈哈,不用擔心,她是關恪禮親手交給我的,還能假了。一萬兩銀子,給錢我就放人。”說著話,高原又將腳叉開了。高原交上穿著一雙木,腳臭熏得陸鶴幾乎暈過去。


陸鶴依舊恭敬地說:“高將軍周王說了,江陵已經死在開封。你手頭那個大概是哪個王府地郡主吧?”

高原怒笑道;“那你還來個屁,還送這麼多用人和東西過來?”

荀宗文咳嗽一聲,高原忙將腿收了收,舉起茶杯。“喝茶,喝茶。”

陸鶴忍住氣道:“高將軍容稟,雖然那人估計是那個王府的郡主但看在同為皇家一脈,也不能不管不問。我這次過來就為確定她的身份,至于贖金。卻同周王沒任何關系。”

“那就沒什麼可說地了,盡快看人,盡快離開。我這里可沒給你准備晚飯。”高原不悅地站起身來,一抖袖子。裹在腕口上。

陸鶴見高原色變,忙道:“將軍且聽我講,這次來確定那個宗親女子身份是一。其二,周王也聽說高將軍義救滿城皇族地義舉。河南一地封藩極多,又逢戰亂,卻不知道有多少宗室子弟流落民間。周王這次讓我過來。就是想請高將軍看在往日情分上,讓我在陳留聯絡查訪。送宗室子弟北歸。望將軍應允。“

高原冷冷一笑,“周王是誰,不認識。還想留在陳留,做夢!馬上給我走人。”

陸鶴終于忍不住了:“高將軍,我聽說你同周王相交甚歡。又與彰德知府甘霖大人過從甚密。我這次來奉得就是周王的命令。不看僧面看佛面,難道這就是將軍的待客之道嗎?”

高原大怒:“來人,把這個狂徒推出去給我砍了。”

一聲令下。兩個衛兵從那頭奔過來,一把架起陸鶴就要往外拖。

荀宗文大驚,忙道;“坦之,松年兄是周王的使者也是我的同年,

手下留情。”

陸鶴也是大罵;“高原,你這個屠夫,你這個反賊!”

高原突然大笑,“好,且看在荀先生面子上,我今日也不殺你。來人,把他們都給我關在後院,嚴加看管。”

“是!”士兵們一聲暴喝,猶如狼入羊群一樣將陸鶴一群人朝後面趕。

陸鶴還在大叫:“高原,你什麼時候安排我同人質見面。”

高原:“滾,到時候自然知道。”

看著眾人狼狽的身影,高原同荀宗文拊掌輕笑。

……

奶媽、丫鬟和小太監小聲哭泣。

陸鶴罵了幾句,悄悄從包袱里掏出紙筆,在紙上寫道:“高原一介武夫,雖傲慢無禮,惟利是圖,但軍中士卒卻是十分悍勇。開封碼頭有王滔地無畏營駐守,陳留物資充足,王上不可輕易用兵。若真有意恢複開封失地,吾有一計可火中取栗。”

一只鴿子“撲棱棱”飛起,陸鶴面朝北方站了許久。

院子里。

高原:“先生,我的演技如何?”

荀宗文一笑:“我看這個陸鶴這次來陳留心懷叵測,他一到開封碼頭就東看西問。開封那邊也怕泄露我軍情報,索性用船將他們順水路送來。我看他短時間內不沒有離開的打算,難保沒有離間我軍,制造混亂的打算。不如……”荀宗文右掌一合,虛虛下切,“一個腐儒,殺了也是殺了。”

高原看了荀宗文半天,良久才道:“先生要救陸鶴地命就明說,你也知道我不是個胡亂殺人的屠夫。是不是怕他將來做出什麼事來,你不好求情?”

荀宗文又是一笑,“坦之若不怕麻煩,倒不妨留他一條性命,將來也好同周王見面。”

高原點點頭:“我軍初建,兵微將寡,能同彰德保持一個對峙的靜止態勢對大家都好,彼此的面子都不能撕破了。再說,那陸松年不但是周王的舅子,也是文人。我高原若動手殺文人,將來還怎麼招募人才。看來,他們是抓住我高原想招募人才又想積累好名聲的軟肋了。哎,我再試試能不能將這個討厭地家伙給趕走。”

荀宗文點點頭:“這等腐儒雖然能力有限,自視卻甚高,打不得也捧不得。”

高原也覺得有些無言,“這麼說來,只能讓他留在陳留打著迎接宗師子弟的幌子搞鬼了?”


“將軍大刀之下,一切陰謀詭計都將無效。”

高原“哈!”一聲:“倒是,你找人把他們給我盯緊些。算了,等下送他過去同江陵見面吧。對了,他帶了多少錢過來,這麼多人,伙食費總要交吧。”

荀宗文無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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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滿從火神廟里跑出來,直接奔黃鎮兵營而去。高原軍無畏營房駐紮在開封碼頭,飛虎營駐紮在陳留城中;而黃鎮地長勝營則駐紮在陳留城外十里的一個小村子。

林小滿連夜趕路,深一腳淺一腳跑到那里已是半夜。

剛跑到村口,一柄火槍就指了過來,“什麼人,口令!”

見到黑洞洞的槍口,小和尚嚇了一跳,忙喊道:“別開槍,別開槍,我是高將軍派來的。”

“口令!”

“沒口令,高將軍叫我過來的。麻煩施主幫忙通報黃鎮將軍一聲。”

“哦,你也知道黃將軍地名字,可有信物?”

“有有有。”林小滿忙從懷里掏出一封信,舉在頭頂,“這是高將軍的主薄開的公函,請你看看。”

“早說..“自己人。”

“收到。”暗哨吹了聲口哨。

……

“是個和尚!”黃鎮滿面的虯髯在燈光下顯得十分威猛,看得林小滿暗暗點頭,這才是大將呀!

“小人以前在火神廟出家為僧,法號永信。剛還俗,名叫林小滿。”

“小滿,恩,是小滿那天生的。”

“正是那天生的,俺娘說了,俺生下時臍帶纏頸,差點死了。家里窮,不得以出家為僧。”林小滿心中興奮,話也多了起來。

黃鎮突然大喝一聲,“士兵林小滿!”這一聲亮如洪鍾,震得燭火一顫。林小滿下意識地站直身體,“是我。”

“要回答是!”黃鎮大喝:“士兵林小滿!”

“是!”林小滿大聲回答。

“大聲點!”

“是!”林小滿用勁全身力氣大吼。

“很好,非常好。”黃鎮扭頭問身邊那個年輕的將軍,“花無缺,你看呢?”

那個叫花無缺的將軍胸口別著一個銅牌,他笑了笑:“黃將軍,怎麼又是一個和尚,老天,我現在一看到光頭就犯怵!”

黃鎮笑罵:“狗東西,屁股又發癢了,小心被莫清聽到。你們火槍隊不是還缺一個人,我看這和尚不錯,身體好,人也機靈。”花無缺上次識字課出丑被莫清打了二十軍棍,在床上躺了兩天才下地。

“成。”花無缺點點頭:“火槍手可不是隨便一個人都能做的,以前那個家伙,媽個八子,連個引藥都裝不好,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耳朵倒大卻裝不進話。”

他一伸手抓住林小滿的領口,“走了。小子,看在你是高將軍推薦來的份上,我會好好操你的。”

就這樣,林小滿成為十夫長花無缺手下的一個火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