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惡鄰 第三十四章 退兵


開封對面,于家店渡口。

三千士兵亂糟糟地擁到渡口,天已徹底地黑了下去。彰德知府甘霖一刀砍開木箱子,“嘩啦!”一聲,里面的庫銀傾瀉而出。火把的火光中,白銀的閃光照得所有人都是臉的歡喜。

“萬歲!”眾人都歡呼起來。

“好了,銀子我已經拿出來了,可以過江了吧?”甘霖胸口一陣劇烈地起伏。一是氣惱,二是激動。

剛才,因為銀子的事情,軍隊差點嘩變。事情的起因很簡單,張恩義軍因為戰斗力強,每人都領了十兩賞銀,而彰德派出的兩千士兵只作為輔兵使用。因此,甘霖耍了個小心眼,每人只發了五兩,其余部分自然落進了他私人的腰包。

可不知道怎麼的,消息泄露出去,彰德明軍不干了。兩千人擁到甘霖知府面前大聲喧嘩,大有殺官搶劫的勢頭。

甘霖扯著嗓子吼了半天,不但沒能制止住騷動的士兵,局面反有進一步惡化的趨勢。而張恩義軍見此情形,心中也有些畏懼。反正錢已經到手,現在彰德軍嘩變最好,也不用在冒險攻過江去。鬧,盡管鬧,只要不被波及就好。

于是,張恩義立即招集起部隊在碼頭列隊,准備退回徐州。將來劉擇清將軍若問起,就說彰德軍自己散了,我這一千人馬就算過了江也沒啥用。想那劉大將軍本就護短,值此亂世,有兵在手比什麼都強。這一千人馬能夠囫圇地回徐州自然是一個皆大歡喜的局面。

見張恩義要走,甘霖傻了眼,忙跑過來哀求:“張將軍,你怎麼要走呢,錢你已經得了。”

張恩義笑著看了看滿頭大汗的甘霖。指了指亂成一團的碼頭說:“甘大人。雖然我軍得了你的銀子,可目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你的人亂成那樣。不要說過河了。若我軍再這麼呆下去,只怕就要被你地亂軍波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倒是大人你可得小心。士兵鬧餉,處理不當,被亂軍殺了也是殺了。這黑燈瞎火地……呵呵。”

張恩義口氣中帶著威脅,再看到他滿目的凶光,甘霖心中一驚,只得呐呐道:“將軍請再等我一刻。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張恩義也不方便馬上同甘霖翻臉,點點頭,語帶諷刺:“好,我再等等。甘大人,你是科舉出身,不像我是一個粗人。不過,我比你更了解這些軍戶。大家都是在刀口下找飯吃。大人你克扣他們的軍餉,怎麼樣都說不過去。”

甘霖忙一咬牙:“好。張將軍等等,我馬上將銀子發下去,還請將軍帶著部隊先登船。”

“好,就這樣吧。”

等銀子發完,騷動的彰德軍才安靜下來。甘霖雖然心疼得厲害。卻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等到了陳留,高蠻子庫房里的金子多得很。到時候想拿多少就拿多少。

這一耽擱,就拖延到半夜。現在過河,等殺到陳留,也是明天下午,突襲效果自然要大打折扣。

得了錢,軍心士氣大振,三千人亂糟糟地上了船,一聲令下,百舸競發,殺氣騰騰地朝對岸劃去。

本次戰役的總指揮是張恩義,站在他身邊,再看看滿河地船只,甘霖突然信心十足。兩個月的籌劃,最後時刻終于到了。天黑得厲害,沒有一絲星光。滿河的士兵都在大聲喧嘩,吵得人耳朵里嗡嗡亂響。


甘霖擔心地問:“張將軍,這麼吵下去,驚動了敵人怎麼辦?”眼前這支混編軍隊的紀律實在太差,這樣的軍隊真拉上戰場卻不怎麼頂事。甘霖屢次敗與高原之手,對陳留軍有一種強烈的畏懼感。

張恩義不屑道:“怕個鳥,對面開封碼頭也沒幾個人。再說,大戰在即,士兵們心中緊張,不讓他們鬧上一鬧,發泄一下。只怕一個不慎,這幾千號人立即就炸營了。大人你是文官,自然不知道這些。”

甘霖將信將疑地看了張恩義一眼:“將軍,我也是帶過兵地人,反正我覺得這麼吵下去不對。”

張恩義突然發怒:“大人,是你指揮還是我指揮。若再看不起人,我這就帶兵回徐州去。”

甘霖忙賠笑道:“自然是張將軍指揮了,我只是提出我的一點看法。”話雖然這麼說,心中已將這個笨蛋軍官罵了個半死。

張恩義見甘霖服軟,得意揚揚地說:“這就對了,大人放心,以我軍的戰力,拿下陳留自然是三根手指捏田螺---穩拿。”

黃河河面不寬,說話間,船隊已經劃到河心。

張恩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甘大人,聽說那高蠻子是李闖手下一員猛將。你同他交過幾次手,不知道具體情形如何?”

甘霖被他問他到痛處,沉默片刻,“很厲害,特別是他的騎兵,一沖鋒起來,直如泰山壓頂。”

張恩義冷笑道:“據我所知,高蠻子手頭可沒有騎兵。一個好的騎兵將領未必就能帶好步卒。要說強兵,我山東軍才是天下第一。我恨呀!”

甘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此話怎講?”

“我恨的是這次沒機會同高蠻子的主力交手。就去陳留打他的鄉勇也顯不我們山東軍地手段來。”

甘霖心中“呸!”地一聲,這個張恩義還真是狂妄,就你手下這支隊伍真在戰場上遇到高原,只怕也是個全軍覆沒的命。

不過,再看看自己手下地彰德軍,甘霖心中更是郁悶。人家張恩義的山東軍再怎麼說也是一支正規軍隊,而自己帶來的兩千人連軍隊都算不上。

正說話中,對岸突然“轟隆!”一聲炮響,一道火光升起。只聽得“喀嚓!”一聲,劃在最前面的那條小船被一炮擊中,頓時斷著兩截。

落水的士兵大聲呼救。河中地船只也亂成一團。有地船繼續前進。有地船已經開始調頭。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張恩義大叫。


這個時候,對岸地火把次第點燃,瞬間就將整個河岸占滿。火把的火光中,對面的堤壩上全是人影,幾個傳令兵騎著馬來回奔馳。傳遞著軍官的命令。喊殺聲響起,炮聲隆隆,槍聲陣陣。看其聲威,居然有上萬人的模樣。

“上當了!”甘霖心中一涼,一張胖臉完全扭曲:“計策已經敗露……高原,高原領著主力殺回來了……這可如何是好?”

再看看剛才還大言不慚要給陳留軍厲害瞧瞧的張恩義已經嚇得滿頭冷汗。他一把抓住甘霖:“甘大人,這這這,這是高原地主力呀!”

甘霖用力握住刀柄:“將軍,我們要進攻嗎?”

“進攻,進攻個鬼?”張恩義大叫,“走,快走,再遲就來不及了。”

“可是。可是都到這里了,不打一下就走。周王那里如何交代?”甘霖遲疑地看著張恩義。

張恩義大怒:“那是你的問題,同我無關。媽的,老子馬上回徐州。”說著話就下令全軍調頭回北岸。反正他的士兵也拿到了軍餉,在彰德也呆了一段時間。正要過河同高原硬拼,真將將軍打光了。劉擇清絕對不會饒了自己的。就這麼會去也好。只要部隊還在,想來劉將軍也不會怪罪自己。

回到北岸之後。張恩義怕對面的敵人殺過來,也不停留,連夜打著火把,帶著軍隊徑直回徐州去了。

張恩義一走,甘霖手下地兩千彰德軍膽氣已墮,知道再在這里待下去已經毫無意義。于是,在軍官的帶領下眾人一哄而散,向著彰德一陣狂奔。

等到天亮,甘霖環視身邊,所余不過十人。准備了兩個多月的作戰計劃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失敗,真讓人哭笑不得。

“青主先生,敵人已經退兵了。先生妙計,莫清服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對身邊的文士一拱手。

火光中,傅山整理了一下被河風吹亂的頭巾,溫和一笑,客氣地說:“許久沒見莫將軍了,上次進你時,你還是高將軍的侍衛吧?若沒有你的情報,傅山也無法可想。呵呵,難為將軍弄了這麼多稻草人過來。否則,傅山也沒辦法嚇退江北之敵人。”傅山身後紮滿了草人,總數有好幾千,再遍插火把,點燃鞭炮。遠遠看去,聲勢浩大。加上那門大炮不住轟擊,竟然將張恩義和甘霖嚇退。

“不敢,先生折殺我了。”莫清又問:“先生,若敵人天明發現不對,再殺過來可就糟糕。”

“不會,他們不會再回來了。山東軍不歸彰德管,他們也不過是看在周王面子上才過來轉一圈。現在任務已經完成,孤軍在外,人心思歸。有這麼一個機會,跑都來不及,又怎麼會替彰德出力呢?山東軍一走,就彰德軍那點力量,自然沒有攻打陳留地力量。”傅山輕輕歎了一口氣,“大明的軍隊還真是不堪一擊呀!”

莫清:“先生,將軍說了,一接到您就用快船送他到身邊去。”

傅山搖頭,“不去了,我還是先回陳留熟悉一下情況。”他已經離開高原軍好幾個月了,需要盡快熟悉情況,以便早點上手。陳留人才匱乏,政務、軍務全靠荀宗文一人支撐,傅山這次回來正可減輕他身上地壓力。

抬頭看了看夜空,傅山道:“將軍那邊我去了也沒用。所謂戰爭,不外乎因地制宜,因時制宜。這一點沒有誰能比高將軍做得更好。”

莫清:“也是,青主先生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