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大慶寶元三年初夏,永安府,鑼鼓喧天,爆竹聲聲.

定西候府所在的整條街上都披掛綠,街上被人群擠得水泄不通,就連樹上牆頭都站滿了人.

"這麼排場的娶親場面,咱們永安府可是好久都沒見過了."

人群里頭發花白的老人們眯著昏黃的眼看著眼前的娶親隊伍.

十六人的鼓樂吹奏班子,二十人的高頭大馬,三十人的迎親護從,擁簇著一頂六人抬的花轎,一路上兩邊的隨從不時撒下彩屑絹花,如同天女散花紛紛揚揚,引得大姑娘媳婦孩童們爭搶.

定西候府的絹花,料子式樣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得的.

今日定西侯府的嫡長子娶妻,這可是不亞于嫡長子出世的大事,對于這個侯府大家來,是標志著家族延續的重要時刻,就定西候在朝中的地位來猜測,不定這花還是從皇宮里得來的新鮮式樣呢.

隨著迎親隊伍的走過,人群掀起一片又一片的起伏浪潮,那些被擠得東倒西歪的人笑罵著,找鞋子的,扶著帽子的喧鬧聲聲,但誰也舍不得移開一寸目光,只怕將來談資比別人少那麼一分一毫.

走在隊伍最前頭的新郎官身形挺拔,冠袍紗,彤彤的一片,讓人看不清他的面容神,這便是定西候的嫡長子,由皇帝親自起名為云成,年紀便承祖業父志投身軍伍,據毫無貴族子弟驕縱,能吃苦不怕死,頗得好名,這樣的好男兒簡直是所有女子心目中的夫婿.

今日這個好兒郎成親,那麼最讓人嫉妒羨慕的便是那坐在花轎中的新娘子了.

厚實的裝飾喜慶的轎子看不到內里.

"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兒如此好福氣."很多人在詢問感歎,"能嫁入定西候府,自然也是一般的富貴門庭出身吧."

"你可錯了,這新娘子是個平民白身呢."有知人大聲道.

這話引來一片嘩然,更多人的圍了上來.

"快快,怎麼個故事?"大家紛紛問道.

"起這個新娘子啊,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緣,她本是外地流落而來的孤女,幾乎是靠乞討為生,偏機緣巧合遇上了老侯夫人,解了老侯夫人突發的病,老侯夫人看她孤女可憐,為了報答其救命之恩,便收養進了侯府,長大了便做主讓長孫娶當媳婦…"

這可是日常想不到的稀罕事,只有在話本上才存在的傳奇,一時間讓眾人聽得興奮不已.

"可見好人有好報,老天爺都是看著的,我們大家日常要多行善事,指不定什麼時候也就給兒女存下了好姻緣."

不少的婦人們都心中默念,再看向那遠去的迎親隊伍滿臉的憧憬.

相比較于外邊的排場熱鬧,侯府里顯得有些怪異,裝飾的也都是新婚大喜,人來人往穿的也都是喜慶的衣裳,但他們的臉上神卻有些陰沉,賓客們也不時的低聲交談,面上並沒有絲毫的喜色.

一步一步的拜堂程序走完,天已經黑下來,遍布的大燈籠將整個侯府籠罩在一片云中,遠遠看去似真似幻.

拜過堂新人被送進了婚房,坐床之後新房里便只剩了新娘一個人,安靜的坐在婚床上.

秋夜的風透過窗欞吹進來,撩動屋內大蠟燭一陣跳動,在牆壁上投出舞動的陰影.

有急促的腳步聲奔來.


"姐."門被猛地推開了,進來的卻不是新郎.

聽到這個帶著哭腔的聲音,新娘子猛地繃緊了身子,猛地掀開了蓋頭.

縱然大事在頭,跑進來的丫頭也因為眼前陡然出現的這張臉而片刻的失神.

十七八歲年紀,本就眉眼如畫的她此時因為這新娘的裝扮更是容貌絕美,燈燭火照耀,鳳冠珠釵璀璨之下,恍若神仙妃子.

"阿如,你怎麼過來了?"新娘子看著這丫頭有些發怔,有些焦急的走過來幾步,"可是,老夫人…"

她的話讓丫頭回過神.

"姐."丫頭噗通就跪下了,眼淚湧了出來,"老夫人去了."

一眨眼間,滿眼的喜慶就換成了素白.

新娘子一身亮的跑在院子里,格外的紮眼.

"老太太,老太太…"她終于被繁重的禮服絆倒,妝面已經哭花了,眼淚止不住的流,"您要吃月娘的茶的.您要吃月娘的茶呢…您月娘成親就能給您沖喜了…"

她的哭聲尖利踉蹌著起身.

"姑娘不能進去."高高的堂屋前已經站滿了素白孝服的婆子丫鬟,看到她過來,紛紛伸手阻攔.

新娘子尖叫著要沖進去.

"老太太要喝我的茶!"她只是反複的哭喊著,"端茶過來!端茶過來!"

"這時候不能哭!成心讓老太太走的不安生!"門內一聲低吼,簾子掀開,走出一個中年男人,已經換了麻衣麻鞋重孝.

"帶姑娘下去!"在他身後緊跟著走出一個中年婦人,同樣的重孝婦裝扮,沉聲對仆婦們道.

"侯爺,夫人…不…爹娘…讓我見見老太太見見她…"新娘子跪下哭道.

爹娘二字入耳,那中年婦人的臉上閃過一絲厭惡.

"大姑娘,你如今是喜日子,不能來這里,對你對老太太都不好."她面色柔和幾分,緩緩道,一面著話,一面擺了擺手.

四周的仆婦立刻撲過來,抓手按身子塞嘴動作流暢利索.

一身衣的新娘子在一片素白中拖行,她拼命的掙紮回頭,死死的看著那威嚴的堂屋,如雨般的淚水浸染了衣裳,滴落在地面,蔓延成一條隱隱的水線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