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一搏

伴著這半夜陡起的哭聲,有燈籠向這邊,是值夜的婆子們了,在門外啪啪的拍門.

".人要是不行了,趁早抬出去,可不能在這里斷氣."一個婆子的聲音在外響起,"趙婆子,你也是老人了,這個規矩還是懂的吧?無不少字"

屋子里的阿好娘伸手捂住嘴,將哭聲死死的堵住.

"滾,滾,滾."齊悅幾步沖出屋子,站在廊下大聲喊道,"咒誰死呢?大半夜,是不是也想嘗嘗家法啊?"

門外一陣沉默,然後便是一聲冷笑.

"既然這麼著,是老奴多事了,少隨意吧."那婆子淡淡道.

值夜的婆子們轉身離去了.

齊悅站在院子里抑制不住的渾身發抖,她回過頭,屋子里傳出阿好娘壓抑的撕心裂肺的哭聲.

"少."阿好跌跌撞撞的從屋子里出來.

"再去請大夫,請最好的大夫."齊悅看著她道,"不是古代的外科也是很發達的,外科手術也是存在的,一定能找到可以治這種傷的大夫的…"

阿好淚流滿面,噗通沖她跪下.

"求求你救救阿好."她咚咚叩頭道,"不管您是人,只要您救了阿好,阿如願意拿命抵…"

齊悅被她的怔住了.

"你…"她苦笑一下.

"求求您,求求您,不管您是人還是鬼,您神通廣大,救救阿好,阿如願意把命給你…"阿如只是連連叩頭哭道.

"我."齊悅看著她苦笑,就人家不是傻子,是不是的主子還能看不出來了,"不是我不救,而是.而是我救不得.我都沒有.除了這一雙手,都沒…"

"您要?您要?阿如死也給您找來"阿如抬起頭跪行幾步一臉期盼的道.

齊悅看著她搖搖頭.

"我要的你找不來."她道.

阿如淚如泉湧伏地以頭撞地,額頭上已經是血跡斑斑,嘴里只是喃喃反複的求求你求求你.

齊悅咬住下唇,心中焦急萬分,她不由抬頭看漆黑的夜空,沒有絲毫現代文明造就的光汙染的夜空.

".爸,為要我去鄉下?這里都沒有,咱們醫院淘汰的器械他們竟然還在用呢."

"丫頭,你不覺得咱們用的器械太好了?"

"爸,醫療器械好難道不是好事?這可以最快最准確的確診病,減少病人痛苦,爸,你不會要和我爭論科技進步是好還是壞吧?無不少字"

"哈哈丫頭,你有沒有想過,離開了這些先進的器械,你會治病救人?"

"爸,你開玩笑,你這純粹是胡攪蠻纏啊."

"爸,我你的意思了."齊悅看著夜空喃喃道.

她轉過身,看阿如還在不停的叩頭.

"阿如,你起來."齊悅上前扶起她.

阿如看著她,神智已經有些渙散.

"我來試試,但是我不能保證能救活她."齊悅一咬牙道.

阿如的眼頓時亮起來.

"謝謝您,謝謝您."她再次叩頭.


"我一個人做不來我需要你們幫忙."齊悅扶住她,"已經不多了,我們要做的事有很多."

"您要阿如做,阿如就做."阿如流淚點頭道.

"好."齊悅拍拍她,"起來,我們進屋."

屋子里心神俱裂的阿好娘在聽了齊悅的話後,更是面色驚懼.

"你.你?"她結結巴巴不可置信的問道,"您要割開阿好的肚子?"

阿好也醒了,只是似乎處于無意識中,嘴里機械性的呻吟著.

阿如清理嘔吐物,齊悅打開醫藥箱.

"…長針.縫合針.持針器.手術刀.止血鉗.太好了動脈止血鉗.縫合線.麻醉藥.普魯卡因…維庫溴銨,咪唑安定,丙泊酚.太好了.還好都有…"她一面將器械逐一擺出來,一面滿臉欣喜的道,聽見阿好娘的問話便扭頭,"阿好是腹部閉合性損傷,也就是方才那大夫的有內髒破裂出血了.血積在肚子里…如果不盡快放血縫合傷口就沒命了…"

"可是.可是把人的肚子打開,還能活嗎不跳字.阿好娘哭道.噗通就跪下叩頭,"少,您看在阿好跟你這麼多年的份上,給她留個全尸…"

齊悅哭笑不得,這邊阿如忙攙扶勸慰阿好娘.

齊悅手停了下,沒有,拿起針筒.

"我先給阿好做個腹部穿刺,如果抽出血來,那就證明就是我的況."她道.

"穿.穿刺?"阿好娘已經完全聽不懂了.

齊悅伸手摸這阿好的肚子,呼吸急促,額頭上冒出汗來,反複確認脾髒有沒有腫大,沒有B超CT超聲波造影等等,她不能確診是哪個內髒創傷,腹部穿刺雖然簡單,但也是具有風險性的,當體內脾髒腫大時,很容易刺上去,治病便立刻就成了要命…

她就親眼見過一例.

"少."阿如看著她,緊張的喚了聲.

齊悅收回神.

"用手,手,沒了檢查設備,我有手,我有經驗,去感覺."她喃喃道,慢慢的在阿好的腹部探摸,終于停了下,"沒事,沒有腫大,就是這里."

口中著,手下利落的消毒點麻醉,伴著阿好娘的尖叫,齊悅將針筒刺了進去.

"燈."齊悅喊道.

阿如渾身顫抖著將燈舉,伴著阿好呻吟,那奇怪的針筒里出現鮮的血…

"血!"阿如再忍不住喊出來.

"有血,有血,果然果然內髒破裂………"齊悅松了口氣,沒想到這完全依靠人不靠器械的狀況下,一個的穿刺就讓她身子僵硬了,她忍不住伸手抓頭,"但是到底是肝腎胰胃腸單處損傷還是多處損傷,就只有開腹探查了……"

"阿如,把我方才找出來的白衣服一個剪開一個四四方方的口子,剩下的全都煮了,剪成塊,充作紗布,另外把那天的酒拿,還有,生個炭火…"她一一吩咐道.

阿如努力的記著,不停的點頭.

"大嬸,你去找燈,把所有能點的燈都點."她轉過頭對阿好娘道.

阿好的娘神驚懼,已經不出話來.

"您.您.真的是從閻王殿的.的鬼…鬼仙嗎不跳字.她瞪大眼結結巴巴握著胸口問道.

齊悅看著她愕然,哭笑不得.

"大嬸,請快些."她沒法回答,只是道.

阿好的娘哎哎兩聲帶著幾分慌亂轉身奔出去了.

半瓶酒泡上了用紗布,半瓶酒燒熱灑在床邊,阿好已經被平放在床上.

"您要的熱鹽水."阿如端著一盆水進來.


"再要一些用鹽還有糖配成的水,比例就是一升水加兩勺鹽十勺糖,裝到這個酒瓶里待用……"齊悅將麻醉藥吸入針筒,一面道.

"是."阿如點頭道,拿著那個酒瓶轉身出去了.

阿好的娘一直站在一旁,秋桐院里所有的燈都找了,全部懸掛以及擺放在床邊.

"少…我是不是要死了…"阿好看著齊悅,虛弱的道.

"不會,阿好,你別怕,你的肚子里破了洞,我給你打麻藥,你睡一覺,我就給把它縫好了,就沒事了."齊悅笑道.

她的頭臉都罩起來,只露出兩只眼睛,眼睛里的笑意落在阿好眼里,她也露出虛弱的笑.

"好,少,謝謝你."她道.

這話讓齊悅的眼淚差點又湧出來.

"不用謝,來,我給你打麻藥,有點疼哦,阿好勇敢些不怕."她道.

"恩,阿好不怕."阿好喃喃道.

"這是這是做?"阿好的娘看著那奇怪的工具刺入女兒的胳膊,只覺得大腿轉筋,顫聲問道.

齊悅打完針,看向她.

"大嬸,一會兒手術,還請你先出去."她道.

"為?"阿好的娘一臉驚恐的問道,"我.我…"

"一是因為消毒不好,本身這里就不乾淨,所以少一個人就少一份感染,再,你會害怕的."齊悅看著她認真道.

"我不怕,我不怕的,求求你讓我看著,看著她,人死的時候,親人不再身邊,不渡上一口氣,是走不到黃泉路要成為孤魂野鬼的…"阿好娘哭著跪在地上.

到底還是不信任,齊悅苦笑一下,別人家不信任了,就連她都不信,開腹是開腹,開腹之後呢,損傷到底哪種程度她都不,是切除還是修補?之後呢,能不能熬過感染關?

她重重的吐了口氣.

"好,那你在這里,去我屋子里,找一件乾淨的衣裳穿上,再像我這樣,蒙住頭嘴."齊悅道,"還有,呆會兒不管你看到,都不能干擾我."

阿好娘慌亂的點頭,擦著眼淚就出去了.

沒有監護儀,沒有助手,沒有麻醉師,都沒有.

齊悅站在床前,看著被白布里衣剪成的鋪單下已經麻醉的阿好,在她身旁是用同樣布包住頭臉的阿如和阿好的娘,露出眼里滿是惶恐驚懼.

"那麼,我們開始吧."齊悅深吸一口氣道,似乎在對阿如和阿好娘,也是在給.

出這句話,她似乎又回到現代的醫院手術室內,周圍是精密的儀器,以及分工明確的助手護士,大家齊聲應聲開始吧.

手術刀劃過腹膜,血滲出來,阿如和阿好娘同時發出驚呼,齊悅充耳未聞,她的動作穩健嫻熟流暢,雖然因為缺少助手牽拉而有些忙亂,伴著切口的越來越大,阿好娘的尖叫聲變聲嘶啞的哭聲,她整個人都蜷縮在一起不能自制,最後噗通一聲,暈倒在床前,阿如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個人都嚇得抖得篩糠一般.

燈光下,看著那打開的肚子,以及不斷用蘸血的紗布被堆在盆里,血腥氣直撲鼻息,阿如只覺得心跳都停止了,她已經喊不出來了,只是呆呆的看著齊悅,看她的手在阿好的肚子里摸來摸去,嘴里還念叨著.

".肝沒問題.食管沒問題…脾…果然是脾…"

然後看到齊悅將身子矮下,抓著一個奇怪的髒器…

阿如終于撐不下去了,轉身嘔吐起來.

齊悅對于這一切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她的腦子里完全是熟悉的手術步驟,額頭上的汗不斷的滴下來,她只是靠眨眼來緩解,燒的針止血,縫合,鹽水沖洗,紗布吸盡……

夜色很深,秋桐院的燈跟偶爾巡夜的婆子手里的燈相應搖曳,而在更遠處的院落卻是燈火通明,夜深歌舞酒宴正酣,就連進出的丫鬟婆子都面帶春意,院子的正中,皇家禦賜的胡姬正在飛快的回旋,搖碎了滿院的燈影,舞亂了正堂以及屋簷下滿滿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