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河北 第三十三章 恰如銀瓶乍破洪流來


任光榮手頭可戰之兵也只有手頭這一千長矛手。隊伍還未完全展開,兩翼已經被曹軍趕了回來,中軍擠在一起,被前頭的弓手和牌子手一湧,已經無法正常調動。現在,只身邊這一千人可用。

但他們真得能夠抵擋住這三百鋼鐵怪物嗎?

正面,那三百重騎兵槍尖上的紅色三角旗若降落的火燒云,在黑壓壓的人頭上飄舞,如同俯沖而下的巨鷹凶猛地沖來。即便人數不多,但咆哮的蹄音卻造成諾大聲勢,放眼看過去,整個世界都在這片明晃晃的金屬洪流中顫抖了。

那兩隊弓手和牌子手先前本已被火槍手蹂躪得如同被掐掉了腦袋的牛蠅,只知道撲扇著翅膀盲目地亂飛。現在又被重騎兵一沖,更是崩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任光榮在調動長矛隊組織防線的時候,也讓長矛手在前面刺出一條空白地帶。本以為,靠著前面兩隊已經被放棄的士兵可以暫時阻擋一下騎兵的突襲,給後面的長矛槍陣留出一點時間。

可他沒想到就算是如此緊密的人海,也絲毫不能延緩敵人哪怕一個呼吸的時間。

卻見,那些連面目都被金屬面具遮住的騎兵組成一個三角契型大陣,犁鏵一樣沖來。只一個接觸,三角兩邊就有人體的血肉翻起。轟隆!”一聲,騎兵的長矛就將一片步兵刺了個對穿。瞬間沖到長矛槍陣之前。

任光榮只覺得滿手都是冷汗,心髒跳得幾乎要迸出口腔:羅汝才以前用兵素以狡猾著稱,行軍路線飄忽,擅長以強凌弱,喜歡集中幾倍甚至十幾倍地兵力殲敵一部。像今天這樣以極少的兵力悍然向敵人中軍凶猛突擊的情形卻是從來也沒見過。如此一來,曹軍的勝績雖多,可手頭敢死勇士卻不太多。而且,曹操哪里又有這麼大財力組建這麼一支吃錢的怪物騎兵?

不對,這不是曹軍。絕對不是!

任光榮心中一陣嘶喊。

可就目前而言,這一支鋼鐵軍隊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呢?

真他媽見鬼了。

要說以步破騎。任光榮並不陌生,不外乎先以遠程打擊力量擾亂其隊形,然後以長槍陣阻擋。這些都是他從實戰中得出的經驗。

可惜他忽略了一點,他的弓箭手已經徹底崩潰,而長槍陣得靠極其嚴格的紀律和高昂地士氣維持。而敵人的裝備又是如此地精良。

但是,等敵人地騎兵沖到自己長槍陣前時,他就知道。一切都完蛋了。

在那些渾身鋼鐵的怪物面前,長矛一刺到他們身上幾乎不起任何作用,只聽得一片“劈啪!”聲響,陣前到處都是折斷的槍杆子。而重騎兵卻毫不憐憫地縱馬從他們身上沖過去,將他們踩在馬下。

僥幸躲過馬蹄的人也被騎兵那細長的長槍徑直捅了個對穿,像一只大青蛙一樣被挑上半空,撒下一路鮮血。

其實,騎搶刺中人體之後,除非有過人臂力,要想把人的身體挑到半空非常困難。很多騎兵在一搶刺出去之後。根本就沒時間和力氣將長槍從敵人身體里拔出來。甚至有的地騎槍還在這凶猛的突刺中折斷了。

不過,三角棱形陣的頂端可是騎兵中最強的勇士,在穿破兩層敵陣之後,騎槍依舊牢牢地握在手上。有他們在前面開路,闖軍很快被破開一道巨大的傷口。沿著這條滿是尸體個鮮血的道路,騎兵們紛紛抽出馬刀朝兩邊削去,繼續給任光榮的軍陣放血。

敵人的重騎兵突擊毫無花巧可言,就任光榮看來。他們的陣形也不是沒有漏洞。可是,他們就這麼突破了,如同一柄大錘高高舉起,狠狠落下。雖然使錘之人渾身破綻,但你得先扛過他這一錘才談得上反擊。


問題是。你所有的兵器落到人家身上沒有任何效果。而敵人只需向前沖來。甚至不需要動用武器,你就被狂暴地馬蹄給踩死了。事實就是這麼無奈。

幾乎一個刹那。長槍陣被破,戰馬鼻端噴出的白氣已經撲到任光榮的臉上。

他清晰地看到,在騎士面具的縫隙中是一雙死灰色的眸子,毫無生氣,永遠不為外物動心。這眼神讓他如墜冰窖。

長長的騎槍正對著任光榮沖來,風聲澎湃,夾面是冰冷的雪花。

任光榮被這一往無前的一槍被震住了,整個人如夢魘一般動彈不得。

“當!”

緊要關頭,親兵一手舉盾一手提刀,騎馬沖過來攔在他地身前。

可惜,這一招根本無用。敵人的騎槍甚至沒有拐彎,就這麼刺在圓盾的中心。巨大的轟鳴聲中,騎槍折斷了,親兵也被狠狠地撞下馬去,再也看不見了。

為首那個騎兵也有些夠戧,他甩了甩麻木的雙手,突然掀開面具,張開嘴伸出血紅地舌頭舔了一下干燥地嘴唇。

一股長長的白氣噴出,宛若長龍。

但那雙眼睛里還是白多黑少,死魚眼睛一樣。

因為主帥本人突擊,親兵們都蜂擁而來,攔在那個騎兵前面。

可惜所有地兵器看在人家身上也不過留下一道淺淺的痕跡,反被那個死魚眼騎兵抽出馬刀輕巧地殺了兩個。

呆呆地看著不斷倒下的士兵,耳朵里全是傷者的慘叫,任光榮拔出寶劍試圖殺幾個潰兵以止住潰勢,可到處都是慌亂的敗兵,帥旗也倒下了。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在控制住這支已經失去靈魂地軍隊。

而那些騎兵的速度也慢了下來,悠閑地朝兩邊膨脹,擴大著闖軍的崩潰面。

提著寶劍猶豫半天,卻見沾在上面的雪花也漸漸融化,化成一顆顆晶瑩的水珠滾落進袖口之中。身上已是一片冰寒。

“他們不是人,絕對不是!”突然之間,這麼一個念頭從心底泛起,讓任光榮長長地號叫一聲,拔轉馬頭就逃。

一屁股坐在爛泥里。吉圭熱得渾身都是在冒汗。自己的五千人馬僅僅在戰場上起到牽制和策應作用,如果沒有高原那一千人馬。今天還真是沒逃出生天的可能。本來,他還存有帶著曹軍僅存的這點種去安徽重振雄風的念頭,可看到高原地軍勢,他是徹底地死心了。

這才是真正的雷霆一擊呀,任光榮地兩萬人居然連一個時辰都支持不住。這樣的軍隊已經超乎了他的想象。

以陳留軍之強,小小一個河南已經裝不下這頭需要用鮮血和勝利不斷滋養的怪獸。可以預見,未來一年。陳留軍將不斷擴張勢力。而安徽,河北,山東將上他們的囊中之物。自己到時候又該如何面對呢?


蹄聲響起,高原跑到吉圭面前,掏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剛剛好,子玉,如果沒問題,我們該出發了,一天之內趕到平靖關。晚了。你我都得死在湖北。這才是關鍵。”

“出發!”一個騎兵揮動著黑色大旗。

在高原騎兵的重錘攻勢下,闖軍被分割成無數小塊,失去組織的下場是悲慘地。數量巨大的闖軍居然被區區六千多高、曹聯軍給包圍了。所有的人都再也沒有同高原鋼鐵怪獸一戰的勇氣,紛紛放下手中的兵器,坐在地上等待未測的命運。

闖軍一共有兩千人戰死,尸體散布在方圓五里的戰場上,這些死者要等到第二年春天才能化成累累白骨。

超過六千人做了俘虜,余者皆四散而逃。要等收集齊兵力。重新形成戰斗力,沒有五天時間做不到。到那時候,吉圭和高原應該已經到河南了吧。

任光榮狂逃四十里後,身邊只剩十騎親兵。

而此戰的輝煌也震撼了其他各路追兵,在得到消息的同時。幾乎所有的追剿部隊都放慢了腳步。

只李岩一部還在飛奔。目標:平靖關。

如此眾多地俘虜,吉圭本打算全殺了。可殺人也需要時間,索性讓他們放下手中兵器,都放了,反正他也不懼這些嚇破了膽的敵人殺個回馬槍。

此戰,高原的火槍手陣亡二人,傷五十一;騎兵死一人,傷六人。

騎兵中陣亡的那個軍官死得非常冤枉,他在沖鋒的時候一頭撞到長槍陣上,雖然沒有受任何外傷,但折斷的槍杆卻將他的板甲整個戳扁,巨大的力量讓變形地板甲將他的肋骨全數撞斷。

一根肋骨刺穿了他的心髒。

因為要趕很長的路,高原下令輕裝。一聲令下,三百具馬鎧和板甲盡數扔進河里。所有人只戴一頂鐵盔,身上只一件薄薄的棉襖。

死者地尸體和傷者都被放在了馬背心上。

而曹軍則陣亡六百,傷一千四百二十六。可說是徹底殘廢了。

因為條件限制,死者地尸體也來不及掩埋,就這麼扔在地上。超過八百失去行動能力的重傷員也被拋棄在雪地上,他們一個個哭聲震天,渾身血汙。

而活著地曹操軍則默默地排隊沖他們身邊經過,不停地將手中的干糧放在他們腳邊。

更有人跪在地上,向這些待死者大力磕頭。

死亡的氣息彌漫在雪花飛舞的空氣中,讓人喘不過氣來。

“真是一條死亡之路呀!還不知道這一百多里路走下來,還有多少漢子要徹底倒下?”吉圭兩行熱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