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河北 第六十六章 羊


當然,這也僅僅一個問題。

說句實在話,吳克善倒是很願意敵人徑直沖來,大家交纏在一起,用人海困也得將這隊蒼蠅困死。否則真讓他們這麼反複使用剝皮戰術,隊伍還能支持多久卻是一個未知數。

但是,敵人陣形靈活,主將的戰術也狡詐異常,不可能犯這種明顯的錯誤。他們的目標還是前排刀牌陣。打垮刀牌手之後,他們應該會立即變換攻擊方向。

如果不出意外,敵人在突破刀牌陣之後肯定會再次從旁掠過,轉而襲擊消解後金側翼,以期制造混亂。

這個戰術非常典型,已經可以被記載進教科書了。

吳克善並不認為前排刀排手就能抵住劉滿囤的第一波攻勢,他們已經被打得膽寒了。不過,就算前排被擊潰,也能讓敵人陷入進退不能的境地。然後就是混戰,失去速度的騎兵就是活靶子。

“只要我再推動一把,漢狗,這次定讓你付出巨大的代價!”

想到這里,他悄悄地帶領一支長矛手頂了上去,縮著身體躲在前排刀牌陣後面,只待敵人一沖近,立即讓刀牌手分開。而長矛手則快速地沖上去,同敵人攪在一起。

可惜刀牌手的動作還是慢了許多。

劉滿囤軍飛奔而來,沒有減速也沒有如往常一樣拐彎,而是徑直撞來,並在陣前突然將隊伍展開。

“咦!高蠻子瘋了嗎?”吳克善有些驚訝,這樣倒好,他們要來送死也省得我麻煩。

那邊,劉滿囤端起火槍。聲如震雷:“各將士。破敵就在此時!”說著話,便扣動扳機擊發。

一面盾牌破裂,一遞鮮血強勁地射來,落到吳克善臉上,打得隱隱生疼。

同時。在寬闊的正面上,上千柄火槍同時噴出火苗,朦朧的煙霧中,大量的後金士兵哀號著撲倒在地。只一個照面,刀牌陣告破。

這就是新式火器在戰場是大規模集中使用的結果,摧枯拉朽,勢不可當。

這一切都在吳克善地意料之中。他不怒反喜。大喝一聲:“高蠻子,我來取你性命!”早有准備地長矛手同時站了起來,一片呐喊,凶猛地朝陳留騎兵沖去。

這時,刀牌陣雖被破,可這個被騎兵用火槍打通的缺口已經被長矛手補上,加之騎兵剛射光槍中彈藥,又失去了速度,正是破敵良機。

而敵人恰好契了進來。想轉身逃離根本沒有可能,只要等長矛手同敵人纏在一起,兩翼同時展開包抄,看你往哪里逃,飛蛾撲火大概指的就是這種傻瓜吧?

“高蠻子。這一下定叫你一千多騎兵灰飛湮滅!”

等長矛手剛沖上去。吳克善卻看到奇怪的一幕,這讓他嚇了一大跳。

敵人在射出第一槍之後。突然扔掉手中的空槍,換了另一把,“砰!”長矛手紛紛倒地,僥幸逃過一命地也都慌亂地朝旁邊躲藏,剛才已經被堵上的缺口再次被打開。


“娘的,連槍都不要了,換另外一隊!”吳克善喊得聲嘶力竭。

又一隊勇敢的長矛手補了上去。

這回,陳留騎兵再次扔掉火槍,換上手銃。又是一片暴風驟雨般的射擊,距離如此之近,幾乎是被人指著胸口開槍。不用瞄准,隨意擊發就能順利地打中目標。空氣中彌漫這刺鼻的硫磺味、血腥味和士兵們慘烈的叫聲。

人影綽綽,血肉橫飛。

“另一隊上!”敵人地騎兵已經失去速度,可是靜止下來地敵人繼續給後金士兵造成巨大的傷害。吳克善已經明白過來,高原這是再把騎兵當火槍手使。

問題是在這不間歇的射擊下,大家又幾乎是人挨人戰成一團,被黑洞洞的槍口指著心窩,偏偏你還沒地方躲藏。巨大的心理壓力已經讓他的士兵快要暴走了。

又一隊長矛手被敵人消滅。吳克善這才想起,敵人的騎兵每人兩把長槍,四柄手銃。這樣綿密的幾乎白發百中的火力,如何能夠抵擋?

眼前突然一空,四下看去,大陣已被掏出一個巨大地空洞,而吳克善則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腳下溪流一樣緩緩流動的冒著熱氣的鮮血,地上,將死未死的士兵微微躊躇。都處都是死尸,看得人頭皮發麻。

恍惚中,吳克善又回到了草原。在那里,藍天白云青草、到處都是潔白的帳篷。少女像鮮花一樣開放,剽悍地青年騎士騎著快馬歡呼著在草地上縱橫馳騁。曾經,他為了籌備這麼一個盛大地節目,讓人一口氣宰殺了上千頭牛羊,也是這樣滿地鮮血,也是這樣遍地哀號。也是這樣的血海肉林。

但那時,對汙克善來說是一次美好地回憶。而眼前卻是活生生的噩夢。

敵人的騎兵在呼嘯奔騰,而後金士兵卻面色蒼白,滿眼絕望。

猛地打了個寒戰,吳克善有些微微發抖。他圓瞪雙目,一雙焦黃的分得很開的眼睛幾乎要拉到太陽穴上去了。

什麼時候,我們牧民變成羊了?

不對,不對,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

我蒙古人怎麼變成可憐的綿羊了?

他一咬牙,提起一根長矛,策馬沖上去,悲憤地大叫:“高蠻子,科爾沁蒙古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前來取你性命!”

為首那個騎兵剛射掉手中的手銃,他朝槍口吹了一口氣,瀟灑地扔掉手槍,猛地抽出馬刀:“原來是個大官,老子是劉滿囤!”

“你不是高蠻子?”

“老子是劉滿囤!”

“殺!”長矛狠狠地刺出。

劉滿囤只覺得混身一震,居然被人家從馬上挑了下來。他怪叫一聲:“好大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