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東臨碣石 第十六章 沖突


岳樂腦袋里一片混沌,實在記不起昨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恍惚中好象喝了很多酒,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然後抱著柱子哭了半天。後來不知怎麼的,自己跑到這座破舊的箭樓上來了。

“我怎麼來這里了?”岳樂疑惑地問那個士兵。

那人神情冷淡地說,“將軍昨天在螯拜將軍那里喝了許多酒,然後就跑到箭樓上來,說是要看這里的大炮,又說,要想守住青縣沒大炮根本不可能。”

“哦!”岳樂使勁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記起來了,記憶起來了。”昨天晚上的一幕如同裝在抽屜里,在打開的一瞬間跳將出來。一種深重的恥辱浮上心頭,讓他心中猶如被人剜了

在他的建議下,覺善丟掉了所有輜重和俘虜帶著三千精銳和四千輔兵倉皇地逃回青縣城。就在這里,他們遇到了前來接應的螯拜部一千騎兵。

螯拜本就是一個脾氣火暴之人,當時見覺善和岳樂被陳留軍打得大敗,也沒說什麼。畢竟主意是岳樂出的,而岳樂又是阿巴泰的兒子,正宗的皇家貴胄。作為一個外將,螯拜也不願意得罪這個滿州上層貴族。

兩下合兵一處,休整了幾日,正要再做打算。這個時候,前方消息傳來,真相大白。眾人這才知道,打敗這支後金後衛大軍的居然只有兩百騎。

如此一來,眾皆嘩然。岳樂和覺善固然痛悔無及,而鏊拜等看他二人的目光中卻多了幾分鄙夷。-----大家辛辛苦苦扣關侵入中原,不就是為搶劫財富嗎?現在可好,居然將到手的財帛丟給敵人,敗家子!

這事情……簡直就是一個大笑話嘛。兩萬多人居然被人家兩百騎兵追得丟盔棄甲。自後金建國來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奇恥大辱也!

與此同時,螯拜所帶來的那一千騎兵也大大地瞧不起覺善的兵,兩下碰面面不了要譏諷幾句,一來二去,竟至于起了摩擦。本來。若戰事順利,以八旗森嚴的軍紀,也不會弄成眼下這等情形。可自從濟甯大敗之後。後金大軍匆忙北歸,一路風塵,士卒們都累得夠戧,心情自然煩躁,需要找地方發泄。

若在往常,大不了殺些漢人瀉火。可問題是,青縣本小。後金大軍入寇之後全稱人口逃亡殆盡,已變成一座空城。既然找不到漢人,自然同自己人對掐。

一來二去,在青縣休整地這段日子,兩軍之間發生了好幾起流血事件。


本來這事情只需懲辦肇事者,雙方各打五十大板了事。可問題是,螯拜的人一個個眼高于頂,如何肯吃虧。而岳樂和覺善又鬧了這麼大一個笑話,更是灰溜溜縮著腦袋做人,如何敢同不可一世的螯拜作對。如此一來。吃虧的自然是覺善的人馬。

雙方的火氣在進一步醞釀,有爆發地趨勢。

但若雙方主將沒有直接沖突,事情也不會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就在這個時候,阿巴泰的命令來了。阿巴泰地主力現在已經推進到天津衛城下,中軍大帳設在靜海,隊伍綿延百里,聲勢極其浩大。

天津守將被後金軍勢嚇壞了,躲在城里死活也不肯出來。按說這是一個好機會,正該一口氣從天津和大沽之間的狹小地域突出去。只要一到京畿地區。那就是天高地闊。無奈,桃花汛來了,衛河河水暴漲,大軍徘徊于河邊,居然無法可想。沒辦法,只得將俘虜們都集中起來。在後金士兵屠刀的監督下搭建浮橋。

按照阿巴泰的計劃。要在河上建十座大橋。可這麼大一支軍隊,幾十萬人。幾十萬匹牲口,要想全部過河,沒有三五天弄不成。

時間是如此地緊張,為了盡快將隊伍運送過河,阿巴泰命令鼇拜盡快將部隊抽回天津縮成一團,若大軍孤懸在外,卻也給了人分割包圍的機會。這個時候,阿巴泰也已經知道高原的大軍已經在路上了,而前面還有周延儒的大軍在通州。他需要將螯拜調回去替大軍開路,自然不肯讓這支寶貴地騎兵消耗在青縣城。

到時候,後金大軍縮成一團,高原就算趕到天津,也得掂量掂量眼前這塊硬骨頭是不是太大,小心吃崩了牙。

得到這個消息,岳樂大驚。在螯拜召集他和覺善議事時,大力反駁。覺善的道理很簡單,陳留軍的戰斗力實在是太強了,又有一支精銳的騎兵部隊。若這次入寇大軍全部龜縮在天津、靜海、大沽口三角地帶,四面受敵,連轉身都困難,更談不上任何戰略戰術。而敵人則可從容布置攻勢,或者更狠一點,等後金大軍過河時,半渡而擊。如此,局面就不可收拾了。

岳樂建議螯拜干脆留在青縣,加固城防,以青縣為依托,以騎兵為機動,拖延高原軍進攻速度,直到後金大軍完全過河之後才撤出戰場。

青縣本小,加上有是一個堡塢式的城市,以七千步兵固守,高原急切之下未必能夠拿下。還得防止被螯拜的一千騎打反擊。

“無論如何,我們都該留下。拖上十來日甚至更長的時間,然後鏊拜你率領騎兵反突擊高原,那高原囤兵城下,士氣定已沮喪。或者,這是解決陳留追兵的最好機會。”岳樂越說越激動,再顧不得所謂斯文士子的風度,皇室貴胄的雍容。猛地抽出腰刀砍在身前地案上,以加強自己的語氣,堅定螯拜的決心。

無奈岳樂那把百煉寶刀因為接連大戰,刀口都卷了刃,這一刀砍下去居然吃進案中,拔之不出,反將虎口震得發麻。


岳樂慷慨激揚了半天,螯拜卻坐在主座沉著臉聽著,沒說一句話。當聽到岳樂說,如果堅守青縣可以反敗為勝時,才“哧!”地冷笑一聲:“這是解決陳留追兵的最好機會,我沒聽錯吧?就我記得的,在濟甯,你以一萬騎兵突前,兩萬步兵精銳跟進對上高原幾千人馬。怎麼看陳留軍都是必敗的局面。可最後反敗為勝的卻是高蠻子;就在前幾天,你以七千建州男兒對上陳留兩百騎兵,怎麼看敵人也是必敗的局面,可最後反敗為勝的還是陳留軍。”

螯拜這話一說出口,岳樂頓時羞得滿面通紅,訥訥半天,這才說:“當初,當初在濟甯,誰曾想那高蠻子居然越過冰面來襲擊我地後方。至于前幾天,那是被人家的疑兵給嚇住了。當時我若有火炮和騎兵,何至于如此。”

螯拜大聲地笑了起來,下巴上的那把大胡子都笑得漂動起來,他滿面都是橫肉的紅光。仿佛聽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我知道,你岳樂常以諸葛孔明自詡,呵呵,孔明怎麼也有被人用計策算計的時候?你說你沒騎兵,被人用疑兵嚇跑。濟甯地時候,你不是有一萬騎兵嗎?我呸!”

一口綠綠地黏痰吐了出去。

岳樂飛快地跳開,即便如此,靴子上還是粘上了那團惡心的東西。怒火在心頭熊熊升起,岳樂被螯拜地無理刺激得面容扭曲。他本就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加之有是皇室成員,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氣體。恨聲道:“螯拜,我敬你是一員驍將,又比我年長。卻不想你如此辱我……”

螯拜不屑地一晃大腦袋,他才不怕岳樂呢。雖然岳樂老爹是這次入寇大軍的奉命大將軍,也是滿州的貝勒。可努爾哈刺的子孫多了去,也管不了這麼多。螯拜本就脾氣不好,加上很受皇太極寵信,自然不會給岳樂面子:“哼,人貴有自知之明,我看你岳樂就是一個馬謖。休要多言,撤退的命令是你老子下的,執行吧。我是主將,聽我的。”

滿人上一輩都沒什麼文化,有一個笑話說,滿人打仗都是從《三國演義》上學習兵法。因此,失街亭的故事螯拜還是知道的。

這話一說出口,螯拜倒不覺得怎麼樣,落到岳樂耳朵里,卻是誅心之言。岳樂厲叫一聲,也顧不得什麼風度氣質了,他猛地伸出手去拔吃在案上的腰道,空中只反複念叨:“螯拜韃子,我要殺了你!”

一直在旁邊悶頭不語的覺善這才跳起來,慌忙將岳樂抱住,大叫:“岳樂,不可對螯拜將軍無禮。”

螯拜捏著兩個拳頭沉穩地走到岳樂面前,低聲對覺善道:“放開他,我倒要看他怎麼殺我。哼,他罵我是韃子。他也是,他老爹阿巴泰一樣是韃子!”

覺善一呆,松開岳樂。

岳樂怪叫一聲,刀光如練朝螯拜頭上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