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新居落成

『只是床位終於確定,有必要說得像是新婚買房子嗎?』--范統


(一)

「范統、范統!」

連續三天沒上課,是因為「沉月節」即將到來,為了準備相關事宜,並且讓大家全新迎接這重要的節日,整個東方城會提早約十二天放假,一直放到沉月節當天,既然是整個東方城,學苑當然也會跟著放假,學生就算想上課也沒得上。

這段期間,月退努力研讀東方成文字的教學書,范統也很好心的協助他,同時教他毛筆的握筆方式及書寫方法。

雖然月退是個很聰明的人,通常聰明的人對各種技藝都會一寫天性的慧根,即使不見得能精通,也可以快速學到一定的程度,但月退學習書法的速度實在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他學東方城的文字反倒還快一點,現在街上的招牌已經五個字可以認出兩個字了,雖然這種程度沒什麼幫助就是了。

范統覺得練武的人,因該會拿捏力道才對,所以他對月退拿著毛筆無所適從的樣子感到神奇,難道這是心理上的排斥感到無法適應?

當他問月退要不要放棄算了的時候,月退很認真的回答「既然都在東方城住下來了,就該融入東方城的風土名情,過跟正常東方人一樣的生活,東方城的人既然用毛筆寫字,我就得用毛筆才行」......這樣的決心很讓人佩服啦,但既然已經有這種覺悟了,學不好又是怎麼回事......

總之他在家裡已經練習了三天,也吃了公家糧食三天。公家糧食是一種越吃會越想提升階級好領薪水去買正常食物的東西,就連本來對白色流蘇不怎麼在意的月退,也開始考慮去混個綠色流蘇來騙騙薪俸了。

不過,先不說他們還沒研究升級及該找誰去考,現在這舉國家放假的情形會持續到沉月節,這之前大概都不用想了。

除非採取向人挑戰的對決方式升級......但月退說他不考慮這個方法,因為他不喜歡這種踩著別人屍骨踐踏人家的努力造就自己的方式,范統只能說他果然是個好人。

對決又不一定要把對方殺死。雖然贏了會害對方掉階級,有點損人利己的味道,但這就是弱肉強食,這不就是社會生存的法則嗎?

「范統,你的床位確定了喔!你終於可以正式搬進住處了!」

米重今天來找他,主要是通知他這個消息。

只不過必須搬進去比較狹小的空間而已,就算加上正是兩個字,也絲毫令人高興不起來。

「你說我的床位確定了,那我的鄰居呢?」

范統指了指身旁練字的月退,月退也看向了米重。

如果可以跟月退住在一起,一起行動方便的話,那還比較有理有高興。

「喔,你的鄰居分配好了,跟你同寢。」

米重查了查手上的資料,這麼告訴他,然後也注意到月退的存在,看了看月退後,他嘴裡發出嘖嘖的聲音。

「呿,范統真幸福,居然可以跟美少年同寢。還真的長得像暉侍大人呢,你賺到了。」

......又不是美少女,你是在羨慕什麼。跟你同寢的難道是什麼牛鬼神蛇嗎?長的像暉侍大人又跟賺到了有什麼關係,可不可以給我一點邏輯性?

「米重。」

「嗯?」

「你該不會喜歡男人吧?」

在要問這種犀利的問題時,詛咒沒干擾他,真是幹的好啊。

「這......你這麼問我,我還真難回答,一般來說我當然是喜歡女生啊!可是綾侍大人......」

米重露出極為困擾加掙紮的表情。但又干綾侍大人什麼事啊?綾侍不是美女嗎?

「范統,你不用擔心啦,就算我現在性向不明,或者確定是喜歡男人,也不會喜歡上你的,完─全─不用擔心。」

不用擔心是很好,但為什麼還是有種令人不爽的感覺呢?

「那我需要擔心嗎?」

月退看起有點擔心的樣子。

「不要一下子把我當成什麼可疑菌種好不好?別鬧啦。」

米重擺擺手,把話題拉回原本的主題。

「總之現在搬家吧,你的鄰居要搬也可以,東西收一收我帶你過去,你們是三人房,還有一個室友......對了,你跟珞侍大人很熟?我聽到不少傳聞。」

然後,一段話還沒說完,又被他自己扯離主題了。

「說熟也不是很熟......」

「真的嗎?可是我聽說你們一起在深夜感情很好的吃消夜,關切的送你到教室,還正大光明的在學苑門口約會,珞侍大人看到你就笑得很開心啊,明明平常是不苟言笑的人。」

「哪有這......咳!咳咳!」

范統被自己口水嗆到了。

哪有這回事─!不,仔細想想好像都有發生過,可是經過轉述聽起來就變得很奇怪啊!原來其實很奇怪嗎、不對、謠言原來是這麼可怕的東西嗎─!

「除了深夜一起吃宵夜,其他的我也有參與阿......」

月退覺得自己在傳言中被鬼隱了。

「咦?這樣嗎?所以到底是怎樣?」

你是來打聽八卦的嗎?而且又一臉期待的表情?

用他這張嘴巴來解釋,會不會越說越錯啊?

范統用需要幫助的眼光看向月退,月退會意,便代替他開口了。

「我想......珞侍只是普通朋友。」

「喔─你們居然不喊珞侍大人而是直接喊珞侍啊。」

解釋失敗。有越描越黑的跡象。

「......你們傳那些謠言,不怕被珞侍聽到嗎?」

月退看起來也懶得解釋了,只是對這種情形感到納悶。

「當然怕啊,但是誰會在他面前說給他聽啊?」

也是,珞侍的身影那麼好認。

「沒有情報了嗎?真的沒有別的情報可以打聽了嗎?」

「本來就有什麼......」

「有什麼就說嘛,讓我賺點外快啊,雖然珞侍大人難以親近,但還是會有一些擁護者的。」

我原本要說的是沒什麼。誰要讓你賺啊?又不會分我。不,這也不是最優先該考慮的問題,就算要分我,我也不能告訴你一些有的沒的。

「唉,沒有就算了,那東西收一收,我帶你們去新家吧!」

米重一攤手,顯得很失望。話說本來就該是來協助搬家的吧,在本末倒置個什麼勁?

所謂的行李,也就是幾件衣服和課本文具而已,可以說是十分輕便,他們跟著米重來到學院附近的地帶,從看過一片林立的整齊屋舍來看,這裡大概就是新生居民的舍區吧。

現在他們是三個人住在一起,聽說提升到藍色流蘇以後「有機會」可以改成兩個人住在一起,所謂的有機會是怎麼回事,就是理當換成兩人房,但是必須有房間給你換才行,所以不必太期待了。

新生居民裡面,大概十個有三個有機會升級到藍色流蘇,其他七個多半是綠色、白色流蘇一輩子的命,也就是說大多是人都是三人房的,也不必因為無法擺脫狹小的三人房而感到悲哀,因為大家都是一樣的。

如果可以將階級提升到紅色流蘇,那就會被當作重要的資產,可以立即搬到獨立房間去,不過紅色流蘇這麼遙遠的東西,范統還不敢妄想。

「原本的臨時住所不是也沒人住嗎?為什麼有搬家的必要呢?」

月退不解的發問,畢竟他們原本住得好好的啊。

「大家都住三人房,你覺得有可能讓你們例外嗎?」

「空出房間來可以收容下一個還沒安排好床位的新生居民,就算真的是多出來的房子,也是分給原生居民的,還輪不到新生居民啦。」

果真有差別待遇。唉,相較之下,紅色流蘇還比較有可能一點,因為他在怎麼樣也不可能變成原生居民。

宿舍的外牆是白色的,有的地方還被人寫字塗鴉過,有點礙觀膽的感覺,其實好多都是「綾侍大人」開頭的狂熱抒發性言語,這實在是很糟糕,難得的,范統覺得月退看不懂東方城文字,真是一件好事。

「你們的房間是頂樓的四十四間,啊,聽到頂樓別害怕,這一棟也不過四樓而已。」

四四四?

可以換一個房間嗎?人已經帶衰了還住這種房間,是要怎麼改運啊?而且這裡不是東方城嗎?照理說四樓這種不吉利的樓層應該迴避掉才對啊!太不專業了吧!

「以前住在這房間的人,好像十個有八個最後的下場都被噬魂武器殺了吧,剩下兩個都是負債上千串錢的可憐人士,負債千串錢以上,重生的時候可是比女生生小孩還痛啊,雖然我不是女生,我也沒生過,不過大家都是這麼說的,歡樂嗎?哈哈哈。」

......

歡樂你媽......

范統非常有問候米重他母親的衝動。


(二)

「我只帶路到這裡,自己上樓去吧。要跟室友以及同學好好相處喔。」

另一個室友還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人呢。至於跟同學好好相……目前為止,他們兩個似乎做得挺失敗的。

范統當然不期待會有電梯之類的設備,他們要上四樓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爬樓梯。事實上這已經不錯了,要是宿舍也有像符咒軒那樣的設計,想上樓梯還得經歷一番折騰的話,那乾脆餐風宿露算了。

「范統……」

先推開四十四號房的人是月退,他看了第一眼後,語帶訝異地發表了感想。

「房間……還真是小呢。」

范統跟著湊過去看看,一看之下,頓時再度體會了東方城的小氣。

居然不是三張床,而是上中下舖。

疊在一起,百聞不如一見,超節省空間的上、中、下舖耶……

這下子要猜拳抽籤決定誰睡上鋪了嗎?

房間內除了讓人流淚的上中下舖,還有一張書桌。沒錯,有三個人,但是只有一張書桌。還有一個分成三格的櫃子,眼看也是要一人一格了,難道東方城覺得個人的隨身物品不會超出這個範圍嗎?如果超出的話怎麼辦?


可疑的是,這麼充分節省空間的設計,房間裡居然有浴室。好吧,充其量只能叫淋浴間,也可以梳洗用,這怎麼可能呢?照理說應該叫他們去什麼大眾澡堂的才對啊?

范統對這個淋浴間充滿了不信任感。總覺得一定是要熱水不給熱水,說不定還會從水管跑出奇怪的東西。

不過,另一個室友人呢?還沒到嗎?

被分到四四四號房,會不想來報到也是可以理解的啦,要是真的不來,兩個人住也比較寬敞……

這個時候,月退一時心血來潮,開了淋浴間的門,看了一眼後,他忽然尖叫出聲,將門用力關上,同時退了好幾步,范統被他異樣的舉動嚇到了,連忙詢問。

「月退,怎麼了?」

「裡面有女、女、女……」

月退似乎受驚到連講話都結巴將不好了,范統頓時也好奇的想開門,但是被月退拍掉了手。

「我都說裡面有女生在洗澡了,你怎麼還想開門啊!」

冤枉,你沒說啊。不過你要是真的說了,我也是很想開來了解一下,你怎麼這麼正人君子啊? ……

在他們對話了這幾句的時間結束後,門也從裡面打開了,可是這個上半身赤裸隻掛著毛巾走出來的人,怎麼看也是個少年。

分明是個男生啊,平得很,怎麼看都是胸膛,月退,你瞎了嗎?害我白高興一場。

不過有人從裡面洗澡出來,至少證明了淋浴間是可以用的。

「咦?」

看見這名少年後,月退的神情轉為驚訝,看樣子很想探頭確認裡面還有沒有另外一個人的樣子。

「……」

少年的長相稱得上清秀可愛,年紀大概也不過十四、五歲。此時他正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們,像是覺得他們很奇怪似的。

「你好,我們是你的室友,我叫月退。」

月退總算從剛才的衝擊中恢復過來,禮貌地進行問候。

「我不叫范統。」

這詛咒到底想玩他玩到什麼時候。

「我叫硃砂。」

少年報上了名字,並用看著詭異人士的眼神看向范統,但他似乎沒有追問不叫范統叫什麼的興致,他的注意力停留在月退身上的時間比較長,看樣子是完全忽視范統了。

「導覽員說,我們會同住在這間房的時間應該很長,所以先來分一下床位跟講明規矩吧?」

看來是個可以理性溝通的室友,運氣還不錯。

「我都可以……」

月退對上中下舖沒什麼特別的愛好或意見。

「我想睡上鋪。」

別再陰我了!我想睡的是下舖啊!

「那我睡下舖吧。」

硃砂下舖,月退中鋪,范統上鋪,於是,在范統還來不及糾正他的錯誤時,事情好像就已經這麼定案了。

上鋪應該給身手靈活的人睡吧,喂。我還得爬上去,月退一跳就可以跳上去了不是嗎?還是可不可以跟月退商量換一下……但是中鋪要進去的難度好像更高……

所謂的一跳就可以跳上去,也是不太應該這麼做的,誰知道這床舖有沒有偷工減料,萬一跳上去就垮了怎麼辦?能申請國賠嗎?

協定好床位後,硃砂先把放在角落的行李拿到自己的床鋪上,開始穿起衣服。當他把衣服穿好,范統才注意到,他佩帶的是淺綠色流蘇。

對沒錢可拿的白色流蘇來說,即使是淺綠色流蘇也是值得欣慕的。月退只要了解了升級方法就可以立刻考試升為淺綠色流蘇,范統可沒辦法。

「我睡覺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就算要遲到了也不要叫我,不然後果自負。」

起床氣是嗎?明白了明白了。

「你們呢?」

硃砂張大了眼睛,詢問他們有沒有什麼不可觸犯的禁忌,或是相處時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大致上都還好,目前還想不到。」

以月退的性情,要讓他生氣大概也不容易。像「不喜歡被打」、「不喜歡被殺」、「不喜歡被挑釁」這種大家共通的部分,應該就不必交待了。

「我說話很正常。」

他真的不是故意搞怪來吸引新室友的注意的。

「所以呢?」

硃砂終於對他提出質疑了。

「我只是想說,不要太不在乎我說的話。」

硃砂更加不解了,同時還有點心情不好了起來。

「為什麼要在乎?你說的話每一句都很重要嗎?」

對不起。我說的話其實都是廢話。我向全世界道歉。

噢,對了!硃砂搞不好看​​得懂東方城的文字啊!那就可以向他解釋了嘛!

范統忽然想到這一點,便將隨身攜帶的解釋用紙張掏了出來,遞給硃砂。

話說這張紙明明早就寫好了,他卻從來沒想過要拿給米重看……這算是下意識排擠嗎?

硃砂拿過去看了看,看來他應該是看得懂的,范統感到幾分欣慰。

但這幾份欣慰很快就化為了悲哀。硃砂將紙遞還給他,只告訴他三個字。

……大家都是同寢室的室友,有必要這樣嗎?要住在一起這麼久,首先應該培養一點互相信任的精神吧?

「上面到底寫什麼啊?」

月退到現在也無法完全看懂,所以他又好奇地問了一次。

「一堆很扯的、感覺不太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就算不信,也幫我跟月退說明一下啊,小弟弟。

「嗯?范統,你想給我看的原來是小說嗎?」

方向完全錯誤了啦!你當我是說書的嗎!人與人之間要心靈相通為什麼這麼困難啊——

范統整個人跪倒在地上面對著牆壁,似乎已經被連串的打擊擊倒了。

「范統……你還好嗎?」

「很好。」

就連不想逞強想說出真實感受也做不到,這個詛咒被稱為詛咒真是名副其實。

「以後要在一起相處很久的,你應該也知道啊,那就要誠信相待,不要亂開室友的玩笑。」

硃砂手交叉在胸前,用一副不滿的語氣教訓著他。范統真的無話可說了。

「范統他不是故意的……我想應該不是。」

月退苦笑著幫他說話。既然要幫他說話,至少也說得肯定一點吧?這樣子很沒有說服力啊。

「我想出去拿午餐,你們要去嗎?」

公家糧食啊?那不必了。

「我們只領晚餐回來吃的……」

這幾天來他們一直這樣過。雖然有種隨時隨地肚子空虛的感覺,但吃了公家糧食後,人生並沒有因而比較充實,心靈反而會更空虛吧。

「你們怎麼這麼不健康啊?一天要吃三餐啊,有的時候還多領一份當消夜的。」

硃砂瞪圓了眼睛,似乎覺得他們是怪胎。

「……請問,你不覺得那很難吃嗎?」

「食物就是食物,什麼味道都一樣。」

硃砂這麼說,就某方面來說,范統開始覺得他值得敬佩了。

「挑食的話,會發育不良的。」

他接著補上的這句話,讓范統的臉垮了下來。

小弟弟,你是不是忘記自己已經是死人了?你以為你還活著,擁有正常的肉體嗎?還發什麼育早就不可能會長了吧……?

「月退,新生居民應該是會長大的吧……」

又講錯了。講錯就算了,月退你快反駁我吧。

「你怎麼知道?」

沒想到月退的反應跟他預期的完全不同。

「如果拿足夠的金錢兌換,小孩子可以要求長大,老人可以要求變年輕的,東方城有這樣的術法,不過很貴很貴就是了。」

就算是這樣好了,這也跟吃東西發育沒有任何關係啊。不過月退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比他還多的訊息的啊……?

這樣看來,他是賺到了?不需要變年輕也不需要長大,剛剛好的年齡?

「另外,成年人,皮囊換太多次的話,也會有變老的危機。」

月退補充的話讓他從天堂掉入地獄。


「不過,只是機率性的問題,不必太擔心啦……」

你不知道只要是倒黴的事情,就算那個機率的分子跟分母數字差異再大,我都會撞上嗎?

住進宿捨一週後,范統大致上了解了一些新生居民之間的事情,也對​​硃砂有了多一點的認識。

在東方城的西方臉孔似乎真的不多,這一周的時間進進出出,看見金頭紅頭髮的次數,大概不超過五次,而多數東方城的居民,對西方面臉孔的新生居民是帶有敵意的,或多或少的看不順眼或排擠都會發生,像月退走在路上就常常碰到有人會故意擦撞他,不管佩帶的是什麼顏色的流蘇,似乎都少不了這種幼稚的人。

這種多數人不友善的氣息,月退當然也有感覺,但這不是把頭髮染黑就可以解決的,應該說,他又沒有做錯什麼事情,根本沒有必要委屈自己到那種地步來求取認同,這只會讓那些心智扭曲的傢伙更加得寸進尺罷了。

幸好他們的室友硃砂不是那種「西方臉孔非我族類,頂著一張西方面孔還比我們優秀就更該死」的人,他認為大家都已經是西方成的一份子了,就要好好相處,雖然那些偏激的激進分子把親近西方臉孔的同學的人都當作是叛徒,但硃砂即使被當作叛徒也不怎麼介意的樣子。

經過七天來的觀察,范統對硃砂的印像是這樣:沒有味覺、堅持正常用餐跟作息、一天洗澡兩次、認真上進。

硃砂似乎會堅持把自己本分做好的人,而他現在認定自己是學生,所以即使學苑放假不用上課,他還是會在房裡溫習功課,整理筆記,預習進度。除非月退需要桌子練書法,不然書桌幾乎整天都是他在用的。

硃砂比他們早來到東方城,上過的課當然也比他們多。像他們才上過一堂課,根本連基礎概念都還不清楚,想預習看不懂,想複習也沒什麼可以復習,實在也有些無奈。月退至少還有他的認字書法可以練,范統就真的是無所事事了。

多認識一些同學、多跟一些同學交流的想法,並不是他們才有,很多人都明白人際關係的重要性,也有人是純粹喜歡熱鬧、不喜歡孤單的感覺,這裡面多多少少也有些人不在乎西方臉孔與東方臉孔的差異,像今天四四八房跟四四九房的同學就很友善地邀請他們晚上一起過去聊天交流。

月退對這種事情一向沒什麼意見,硃砂覺得偶爾放下課本有點交際也好,范統雖然非常不擅長聊天,但兩個室友都說要去了,他要是不去好像不太合群,所以就當作湊湊熱鬧,這麼答應了下來。

約好的地點是在四四八房,據說是四四八房比較大一點的緣故。這麼說來,范統才意識到這一間房間裡得塞九個人……真的塞得進去嗎?不會太擠嗎?他們都不覺得這太勉強了嗎?

而且,聽說四四八房是女生的房間,三個女生要跟六個男生擠在一起,她們都不介意?這麼開放啊?這算聯誼嗎?

如果是漂亮女生的話,倒也還不錯,只是因為詛咒的關係,范統依然不可能有機會跟人家搭訕,單身的命運還是得持續下去。

「禮貌上,我們是不是該準備禮物?」

月退在煩惱這個問題。

太客氣了吧,而且大家一貧二窮三沒錢的,你是想拿什麼送人家啊?有什麼拿得出去的伴手禮嗎?

「要送禮就不去了。」

硃砂非常現實。你看,人家就曉得開源節流。

「但是接受邀請總覺得該送禮……」

你現在已經不是大少爺了啦,快點把生前受的教育忘掉吧。

「送什麼?」

反問得好。

「……算了,當作沒這回事吧。」

月退終於體察到現實的難處,曉得知難而退了。於是,傍晚,他們三人便準時到四四八房敲了門。

應門的可愛女生甲。在看到他們的時候露出了很開心的笑容,從裡面的人數看來,四四九房的男生已經到了。

他們進去之後,跟每個人都友好地打了招呼。范統由於說話不便,是月退善解人意地替他作介紹的,他自己只有微笑點頭而已。

房間的寬度倒是還好,每個人都還可以找到一塊地方坐,沒到必須利用上鋪跟中舖的程度。座位被安排坐在下舖的月退有點不好意思,一樣坐在下舖的硃砂則沒有半點坐在女生睡的床上的不自在。

看起來是可以開始聊天了。

不過,怎麼只有八個人。

「不好意思,璧柔她出去一下,應該很快就會回來了。」

可愛女生乙笑著交待了房間裡少一個人的原因。這個原因還挺正常的,范統覺得今天如果換作是他,情況可能會是「不好意思,範統他剛才死了一次,應該很快就會重生完畢回來了」之類的……

「璧柔?」

月退愣了一下,口中喃喃念過這個名字,不過沒有人注意到,也就沒有人搭話追問​​了。

雖然有個人還沒回來,但先聊聊也是沒什麼關係的,人多聊起來發言跟話題都會很分散,這種情況下也不會有人特別注意范統有沒有講話,這讓他覺得安心了點。

四四九房的男生稍微抱怨了一下可愛女生甲在迎接范統他們三人時,笑容燦爛了好幾倍,不過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和四四九房的男生平凡的長相比起來,他們四四四房的男生可說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女生對帥哥比較熱情是天經地義的事,范統自認長得也還不錯,不見得完全是沾月退跟硃砂的光才受歡迎的。

可是這張嘴,唉,唉唉唉。

學生們最先能找到共同話題的,就是學業與老師的事情了。兩個可愛女生都還是白色流蘇,另外三個男生里面則是兩個白色流蘇,一個淺綠色流蘇,換句話說,他們的老師與課程重複率應該還挺高的。

「大家都被武術實戰課那個老師害死過對吧?」

武術實戰課那個老師,真是個很好同仇敵敵愾的話題。

「對啊!讓全班同學集體殺害新生,這實在是太不道德了!」

「等我實力夠了一定要去找他對決!」

連硃砂都生氣了。怎麼每一個人的武術實戰課都是給那個機車老師教嗎?

沒有在武術實戰課上死過的月退不敢吭聲。有些事情還是要聰明點,別說出來比較好,以免成為眾人情緒的發洩口。

「那個老師真是個爛人!新生居民怎麼可以陷害新生居民嘛!」

「對啊對啊!」

在他們討論得正熱烈的時候,范統其實比較想知道的是,當班上有新生的時候,這些人​​到底有沒有跟著加入殘殺的行列……

「我回來了——」

這個時候,門伴隨著一個甜美的聲音被打開,回來的自然是那個名為璧柔的少女了,大家都看向了門口。

少女居然也是個西方人。

她的年紀應該是比月退大一些,留著一頭漂亮的金色長發,白皙的肌膚和五官立體的美麗臉孔,都十分突顯出西方人的特色,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無疑的都很有魅力,范統來到這個世界後,這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見一個美女。

好吧,第一次應該是綾侍,但那跟初次死亡緊緊相纏的回憶,他實在很不想憶起。

「我回來晚了嗎?大家都到了。我是璧柔,很高興認識你們——」

美女無論遲到多久,永遠是可以被原諒的,而大家正要為了她再自我介紹一次時,她卻突然眼睛一亮,衝到了月退面前,握住他的雙手。

「哇!跟我一樣的西方人耶!自從來到東方城,我第一次有機會跟西方人說話!」

瞧她興奮得臉都微微紅了起來,應該真的很高興在異鄉遇到同類吧。

反倒是月退的反應顯得不怎麼熱烈,他剛開始還處在發楞的狀態,過了一會兒才露出一點微笑,並且不著痕蹟的從璧柔手中抽回自己的雙手。

「你叫什麼名字?」

雖然月退的反應遠沒有她興奮,但這依然沒有削減她的熱情。

「……月退。」

月退遲疑了一下,才回答了她的問題,這次換成璧柔愣了。

「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名字裡有月這個字,在東方城有點少見……」

稍作了解釋後,璧柔也找了個地方坐下來。

「大家在聊些什麼?繼續吧!」

於是剛才中斷的話題又展開了,這期間,范統一直沒有加入討論,只在旁邊觀察,默默想著一些各式各樣的問題。

看的人多了以後,范統發現,新生居民裡面,真的不少人都十分年輕,十幾歲的少年少女一點也不稀奇,甚至還有更小的孩童,讓人不禁感嘆。

這些人都是死了才被吸引到這個世界來的。原來各個世界裡,都有那麼多生命,在尚未長大時就已消逝。

范統不知道現在自己的感覺是感傷還是同情。

不過,他可能還是比較同情自己一點。到底是怎麼死的啦!莫名其名耶!

也不曉得算不算心想事成,范統才剛想到這方面的事,可愛女生甲就用天真無邪的笑容開口了。

「大家來分享一下自己在原本世界的死因好不好?」

范統差點就被口水嗆到,月退則覺得這個提議很不可思議,因而轉向范統。

「這不是很嚴肅的事情嗎?怎麼居然也可以用這種輕鬆的態度當作聊天話題來討論……」

不要問我啦。你先給我點時間,讓我想出一個死因來……

由於可愛女生甲和可愛女生乙對這話題好像很感興趣,其他人也沒怎麼排斥談談的樣子,大家便按照坐的位置,從四四九房的男生開始說起了。


(三)

「我是天氣太冷整個人連頭卷在被子裡睡覺悶死的。」

不是我要說,這位同學,你的死法很蠢耶。

「我最大的遺憾就是還沒看到我喜歡的連續劇的結局,明明隔天就是完結篇了啊——」

你再不上這句話就讓人覺得更蠢了……不過你難不成跟我來自同一個世界?或者你那個世界也有科技?

「我是因為吃太多螃蟹而死的。」

吃太多螃蟹為什麼會死?你解釋一下啊?還有,你到底吃了幾隻?

「我想我的遺願應該是再吃一隻吧……」

你到底有多喜歡吃螃蟹?你參加大胃王比賽嗎?

「我好像是突然很想知道殺蟲劑是什麼味道,結果喝了一瓶就死了。」

這當然是會死得好不好,你以為你不是蟲就沒事嗎。所以到底是什麼味道?

「我死的時候非常後悔,應該喝半瓶就好的,這樣說不定就不會死了……」

不,還是會死吧。我覺得就算沒死你也會去試喝另一個品牌的直到喝死自己。你們為什麼都這麼奇怪啊?


「換我了,我是心臟突然停止就死了。」

可愛女生甲舉起了右手,還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唔,為什麼我忽然覺得你的死跟新世界之神有什麼關係……不,算了,當我沒說。

「我好像生下來就是植物人,過了十六年終於死了喔。」

可愛女生乙接著說了。

這樣啊,那你現在變成健康正常,真是太好了。

「嗯?換我了嗎?怎麼死的、怎麼死的也不是很重要啦,我早就不記得了,哈哈哈哈。」

璧柔就這麼混過去了。

你在提及你的死亡時也太樂觀開朗不帶悲傷了吧,小姐。

「我是瞬間挪移失敗死的。」

硃砂平靜地開口,這死法聽起來很微妙。

「那是怎麼死的啊?」

「就是瞬間挪移的時候沒有成功,沒把整個身體都移過去,身體分成兩半當然就死了。這純粹是學藝不精的失誤,所以我一定要雪洗這個恥辱,好好學好這個世界的東西。」

不想重蹈覆轍也是好的想法啦……咦?到我了?

「我不知道我怎麼死的……」

因為「忘記了」這個藉口剛才已經被璧柔用過了,她是美女,這樣打混也不會有人有意見,而范統要是說了一樣的台詞肯定噓聲一片。

還好這次沒說反,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范統你好沒誠意喔——」

「就是啊——」

哈哈哈哈。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是被人殺死的。」

最後輪到的是月退,他只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大家都「咦」了一聲,好奇了起來。

月退本來不想說的,是因為大家都說了,他才配合著開口的,現在看他們還想追問的樣子,他不由得皺起眉頭。

「只說被殺了好籠統啊,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問出這句話的人是璧柔,月退又是一呆,然後他收起了這樣的表情,聲音也轉得沉靜。

「要聽嗎?」

他問著,看了看大家的神情,手慢慢地移到了胸口。

「第一劍,是從這裡橫劈到腹側的。」

房間忽然安靜了下來。而他白皙的右手,又移到了右胸。

「第二劍,是從這裡刺進來的。」

大家的臉色都有點變了,幾個女生的臉甚至可說有點慘白,但月退還是說了下去,如同沒看見這些反應一樣。

「那時候的我很虛弱。我轉身想逃跑求助,第三劍便斬向我的雙腳,然後他用劍刺穿我的右手掌,把我釘在地上。」

他陳述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就好像說的不是自己的事情似的。

「然後他的雙手扼住了我的脖子,一寸寸地收緊。他對我說:『只要你不存在就好了。』我用左手想扳開他的手指,我想說話,但是他沒有理會我,他說,露出破綻是我的不對,讓他有這樣的機會是我的錯誤,而死亡就是我該付出的代價。」

這個時候,可愛女生甲「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打斷了月退說話的聲音。

「對不起!我不知道……我看我看大家都很明朗柔和,不想有陰影的樣子,才會覺得要大家說說死因應該沒什麼的……對不起!」

她不斷地道歉,旁邊的人也拍著她的背安慰她,這種狀況范統看了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他也從來沒想過月退會是這樣死的。

這可以算是慘死了吧?殺他的那個人又是誰?

或許女生覺得月退說出這些話一定造成了二度傷害,但范統覺得月退是刻意想說的,雖然她不太明白是什麼理由會讓他想猶如自虐一般如此清晰地描述自己被殺的情景。

「該說抱歉的是我。」

月退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依舊平淡。

「我不該說這些事情來讓大家不舒服……說點別的吧。」

言下之意他是不打算在說下去了,事實上現在的氣氛確實也不適合在說下去。

四四九房的男生忽然說了一個在場多數人沒聽過的名詞,大家便詢問他這是什麼意思。

「質變,就是死亡到被吸引來幻世的這段時間,因為強烈的意念或者一些特殊原因,靈魂出現了改變,而多出一些特殊能力啊,你們有嗎?」

聽起來好像有種買東西附贈贈品的感覺。而范統覺得自己總是撿不到這種便宜。

「咦,難怪我覺得我的胃口變小了!」

那應該不是能力,是公家糧食太難吃了。

「原來是這樣啊,我還在想我什麼時候多出一些奇怪的能力的……」

硃砂點點頭,但他也沒說出是什麼能力。

「我只有得到怎麼吃都不會覺得撐的能力而已,我也好想得到一點有用的能力喔。」

開始這個話題的男生自己這麼說。嗯……這個能力的確看起來沒什麼用的樣子,就算他很喜歡吃東西,沒錢也吃不了什麼好料的,公家糧食他應該沒興趣吃一堆吧。

沒有其他人跳出來插話,看來有質變現象的人並不多,難怪米重沒給他講解。

范統覺得,他對於想好好講話這件事的執念應該很深啊。應該就像是「在我死前,請讓我正常說話五分鐘吧」這樣的感覺,那麼他為什麼沒有得到可以一天有一小時時間正常講話的能力呢?詛咒也沒有解開,死了好像白死了一樣,簡直就是花了全家當簽賭樂透,結果全部沒中,只留給他一團廢紙。

接下來的話題還是在學校跟老師上打轉,包含術法課那個神秘的入門測試。

「所以,你們有沒有人知道課本上完整的文字到底是什麼啊?我只看得見第一行。」

可愛女生乙發問之後,范統立即反射性指向月退。

「老師說月退是千年難得一見的奇才。」

那個沒眼光老師說的應該是百年,但誇飾法嘛,年數不嫌多啦。

而月退那睜大眼睛的表情看起來是在說:范統,你幹嘛出賣我?

「月退你看得到?上面寫什麼呀?」

月退擠出一絲笑容,然後指向范統。

「我看不懂東方城的文字,是請范統翻譯的,現在我已經忘記內容了,問范統吧。」

好樣的!你明明知道我不擅長說話啊!范統驚恐的瞪向他。

你不指我的話不就沒事了嗎?月退的眼神看起來帶了點風涼。

「范統。那課本上的完整文字是什麼?」

嗯,超級美少年說忘記了,女孩子也是可以原諒的,至於他這個長相等級還比不上那美少年的青年要是跟著說忘記了,多半會被唾棄的……

「……看見一行踢出門,看見兩行你真爛,看見三行沒藥醫,通通沒有快自殺。」

……他已經搞不懂這詛咒更改話語的邏輯了。

眾人的臉色都變得有點難看,可愛女生乙也一臉錯愕。

「可是,第一行好像不是這樣的啊,我看錯了嗎?」

「范統別再說謊騙人了啦!」

硃砂對他的成見又變深了。順帶一提,硃砂似乎看得見兩行。

後來時間晚了,大家也就告辭回自己房間了,並說了下次有機會再聊。

那個時候他想,要是能夠拉珞侍來參加這種聚會,說不定也是好事呢?

但是還是不可能的吧,那些普通人一看到「珞侍大人」,說不定就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范統的事後補述

新居生活目前看起來沒什麼大問題,不必太擔心我,雖然硃砂有點嚴厲,但我在宿舍裡其實混得還不錯。

大家都范統范統的叫我,感覺很親切的,雖然我沒有忽略他們叫我的時候眼裡那一抹古怪的笑意……可惡,我一定要認真詛咒膽敢在心裡偷偷取笑我名字的人。這個時候就會覺得月退不懂東方城的文字真好。

今天聽了這些話,我才發現,我之前好像沒有很關心月退。

應該說,沒有很關心月退的過去。嗯,我總覺得過去就過去了嘛,現在比較重要啊,追究過去的事情對現在好像沒什麼幫助,而且現在的他也不可能變回以前的他了,而我認識的是現在的他嘛......很像繞口令?我說話應該沒這麼難懂吧?

我一直以為他純粹是個自立自強修行健體的貴族大少爺,聽起來情況似乎比我想像的複雜?這週我有發現他睡覺的時候會莫名其妙驚醒啦,難道是被死前的記憶所困,常常作惡夢嗎?

走回房間後,硃砂對月退的事情沒有多問,我雖然想問,可是實在不知道該問什麼。

問他那些事情,讓他去回憶起那些痛苦的記憶,傷他一遍之後再來安慰他,好像很多餘,不是嗎?

而且月退是個很溫柔的人,真的問了,他大概就會說吧,這樣好像在欺負人家一樣。

這樣拖了幾天後,沉月節也要到了。

就在沉月節的前一天,米重又再出現在我眼前,告訴我因為我現在是負債狀態,東方城會給我安排工作抵債,而第一個工作就是明天的沉月節相關的臨時工,要我早上五點起床出門準備上工。

……搞什麼!想好好過個節參加熱鬧的遊街也不行嗎!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