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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測對象瀕臨心跳停止狀態.准備進行注入液態緋緋色金屬的作業.」
在禁忌區域終極監獄特別實驗管制室內,面對監視螢幕投映出來的少女身影,其中一名鍛冶師開口向颯月報告.
監視螢幕所顯示的人物,是被捆鎖住的草剃樹夕.她被接上許多條導管,另外更遭數十條閃閃發亮的鎖鏈加身.
「嗯嗯嗯……今天的小樹夕還真是頑強呢.」
人在階梯型管制室中心地點附近的颯月一邊凝視螢幕,一邊露出興致勃勃的笑容.周遭則有精挑細選的鍛冶師及藥師團隊手忙腳亂地操作著電腦,整間管制室儼然呈現出一副忙得不可開交的狀態.
「施打藥物至今已超過30小時以上,藥劑份量也已超過一般人致死量的百倍以上.是該認定毒素難以奏效……或者純粹只是她在鬧別扭呢……鐵,你有什麼想法?」
颯月一邊伸手輕抵下顎,一邊出聲詢問佇立在身旁待機的隼人.
隼人連看也不看颯月一眼,只定睛注視著監控螢幕.
「情況跟往常不太一樣……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聽說她日前曾跟草剃哮會面,有發生什麼異常事態嗎?」
「沒什麼特別的啊.我得到的報告是說草剃同學情緒有點失控,樹夕則始終表現出文靜乖巧的模樣喔.只要他來探視,她的精神及脈象都會變得出奇穩定,力量的活動程度也隨之下降.坦白講,由于花在她身上的經費非常可觀,因此他能前來探視也對我們大有幫助啊.」
隼人靜靜地瞪視颯月.
「你不服嗎?這項處置已經持續執行了長達5年.雖不認為你會高喊什麼倫理道德觀念的口號,但到目前為止也只有這種方法可以控制得了她,所以也無可奈何吧?」
「…………」
「我個人也對于必須一再殺死這名少女的決定感到痛心啊.可是若不這樣做的話,她體內的異質成分就不肯顯露出來.我們必須逼出潛藏在她體內的異質成分,一殺再殺直到斬草除根為止.不這麼作的話,整個世界搞不好就會因此而宣告滅亡啊.」
颯月微睜雙眼,對隼人露出一抹微笑.
「5年前,逮捕小樹夕的功臣是你,相信你應該最清楚她的危險性究竟有多高才對吧?」
「…………我很了解.」
「放心吧.這種事情就快告一段落了.真是夠了,Alchemist社能對她產生興趣,著實對我們的工作大有幫助啊.短短兩個月……他們只花了這麼短的時間,便完成了我們傾盡全力投入研究的相關事宜,真不愧是偉大的鏈金術師們啊.」
颯月一邊語帶嘲諷地稱贊Alchemist社,一邊樂不可支地眺望著螢幕中的樹夕.
「坦白講,假如這世上當真存在著並非魔力生物的全能上帝,那我可真好奇祂為何會創造出這種生物呢.難道是企圖驅逐驕傲自大的人類嗎?真是夠了.」
感慨良多地搖了搖頭的颯月,卻是表現出心口不一的開心神色.
同時,某名藥師將耳麥挪至耳邊,出聲通知室內所有人.
《觀測對象心跳停止,不久後即將再度覺醒.切換至第一種警戒態勢,全體異端審問官,請假定各種可能發生的狀況並采取對應行動.》
報告一出,原本忙得不可開交的研究人員們,全都一同停止動作.
颯月及隼人也默默凝視著螢幕.
樹夕整個人頹然無力地癱倒在椅子上.測量儀器所顯示出來的樹夕脈象已完全停止.從腦部活動以至于其他生命跡象,均徹底宣告她已死亡的事實.
但變化卻是隨後接踵而來.
理應身亡的樹夕,竟微微睜開了眼.
《……啊………啊……》
睜開的雙眼空洞無神,口水不聽使喚地沿著嘴角滴落.
颯月起身沿著樓梯走到管制室下方,伸手抓住麥克風.
「唷,小樹夕早啊.睡醒的感覺如何呢?」
語調爽朗地道了聲早安的颯月,臉上浮現出宛如笑面貓般的笑容.
被漆黑牆壁團團圍繞住的樹夕,受到揚聲器傳出的聲音牽引而抬起頭來.
兩眼依舊空洞,無法對准焦距.雙唇微微顫抖,唾液不斷流出.
當事人並無法理解自己處于什麼狀況.只有一股心髒硬是被迫再度跳動的不適感回蕩于體內.
「……啊——…………」
傾泄而出的聲音不帶任何一絲生氣,儼然就跟小嬰孩毫無意義的呻吟聲一模一樣.
在樹夕心中,只有飄移不定的思緒,以及一股漠然的恐懼.
寬廣.極其寬廣.收納靈魂的肉體實在『太過寬廣』.
這股寬廣的感覺彷佛對樹夕造成威脅一般,不斷催逼著她.
打開.
打開打開打開.
你跟這個容器不相稱.這里對你而言太過寬廣.
並不是聲音,而是靈魂的住處發出了悲鳴.
這里很冷,這里太過寬廣.所以打開吧,解放所有一切吧.
來自肉體的脅迫,使樹夕的雙眼流下一行淚水.
這股強迫觀念,在死後必定會降臨.
——草剃樹夕——
她具備的力量極端特異.只要將力量釋出體外,接觸到的物質就會被變換成草剃樹夕的一部分.而這樣的侵蝕現象會無窮無盡地向外蔓延,研究團隊預測一旦置之不理的話,甚至整個世界都有可能遭到吞噬.
這股連樹夕本人都無法控制的力量,被稱作不確定古代屬性『鬼』.正如不確定一詞所示,審問會尚無法將樹夕的力量斷定為魔力.因為相對于呈現粒子狀的魔力,樹夕的力量是由血肉所組成的物質.
換句話說,樹夕的身體就是她所擁有的特異力量.
「……啊……嗚……唔唔……」
樹夕就是因為這股力量的緣故而無法喪命.
縱使設法暫時致她于死地,她也必定會從死里複活.無論是掐住脖子使她斷氣也好,注射毒素腐蝕她的肉體也罷,或者用利器刺穿心髒,還是炸掉她的頭顱,甚至是將她整個人燒成灰炭——樹夕都必定會複活.她的力量拒絕接受死亡.
審問會每個月持續定期殺害她的理由,就是為了讓她釋放積蓄于體內的力量.若不定期釋出力量,樹夕的靈魂將會遭到力量侵蝕,最後導致整個人完全失控.
唯有來自外部的力量試圖致她于死地時,抗拒死亡的力量才會自她體內泉湧而出.再注入藉由高熱熔解而成的抗魔素材——緋緋色金屬液體,一鼓作氣消滅掉這些溢出的力量.
身為哥哥的哮並不曉得這項事實.他所具備的認知,是審問會為了控制樹夕體內的異端而進行著相關研究.因此他根本無從得知,樹夕像這樣無數次游走于死亡與複活之間的事實.
樹夕本身則不想告訴哥哥事實.因為一旦開口,哥哥勢必不會原諒審問會.他一定會再次變回過去的沖動個性,轉而背叛審問會……最後落得慘遭殺害的下場.
因此樹夕選擇了忍受痛苦的道路.
「……哥……哥……」
即便口齒不清,樹夕仍呼喊著哥哥,呼喚著唯一一位跟自己站在同一陣線之人.
懷著最大限度的憎恨,以及最大限度的愛情.
好想見哥哥一面,好想摸摸哥哥.只要有他在,樹夕就有辦法忍受這種痛苦,就承受得了這種比死還難熬的生活方式.
「哥……唔……哥……」
好希望哥哥陪伴在自己身旁.因為這里太過寬廣,這里實在太過寒冷.她渴望觸摸那個人溫暖的指尖,渴望聽見那個人的聲音.
不要緊,哥哥還會再來探望樹夕.
因為對哥哥而言,樹夕是唯一的——
此時,樹夕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頂著一頭晚霞色秀發的女性幻影.
「————」
哥哥的身影,出現在那名素未謀面的女性身旁.
兩人手牽手,一同並肩邁步前行.
樹夕雖試著對哥哥逐漸遠去的身影伸出手,卻因自己的手遭到捆鎖而動彈不得.
「不要離……開……樹夕.」
呼喚聲徒勞無功,樹夕的幻想毫不留情地悄然消逝.
在寂靜之中,樹夕的魂魄墜入孤獨深淵.
在黑暗之中,環抱著她那孤單靈魂的,正是她本身的異端之力.
異端這樣對她說——打開吧.
「………………………………………………………………………………………………………………」
于是樹夕許了願.
她許下想要出去,想要見哥哥一面的願望.
而她的力量,則助她實現了這項心願.
——一股難以抵抗的驚人力量,自樹夕體內泉湧而出.
「縛狼鎖碎裂!觀測對象開始破壞鐵處女裝置!」
「快點注入緋緋色金屬液!務必設法阻止她的行動!」
「……不行啊!排放量比往常高出太多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情形!」
在禁忌區域終極監獄特別實驗管制室內,充斥著警告燈的閃光與刺耳的警報聲響.
許多鍛冶師慌亂不堪地來回奔波,一眼便可看出事態非比尋常.
「——第二,第三隔牆開始遭到侵蝕!這是首度發生隔牆如此迅速遭到侵蝕的現象!」
「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將厚達十公尺的隔牆變換成自己軀體的一部分了嗎……!」
「會長,隔牆已經抵擋不住了!」
鳳颯月佇立于管制室的監控螢幕前方.
他一邊注視著螢幕所投映出來,造成這場混亂的源頭,一邊對部下們發號施令.
「投入兩支龍騎兵小隊.吩咐先遣部隊負責牽制目標,後續部隊則著手搭建簡易隔牆.」
「那絕非我們所應付得了的對手……!這樣作不就等于只是派他們白白送死而已嗎!」
「畢竟不能讓目標往上跑啊.只能說是必要的犧牲了.」
「我們不正是為了防范此時這種狀況才建立這座地下設施嗎!現在應該立刻打開所有隔牆,將目標打入地函之中才對!」
「不行唷.那家伙現在還不能死.況且我也並不認為區區岩漿就有辦法徹底殺死那頭怪物.總之無論如何都非得將她回收回來不可.」
颯月面露若無其事的表情,眼神冷冷地凝視著螢幕.
站在颯月背後,同樣定睛注視著螢幕的鐵隼人,則從懷中抽出噬魔聖物.颯月將視線轉移至隼人身上,微微眯起雙眼.
「鐵啊,目前狀況跟五年前相差非常大.她無疑成長了.」
「……我會在暴走狀態平息之前殺光所有崩潰的部分.」
「你可能會死掉喔?」
「我不在乎.」
獲得颯月首肯,確認完剩余彈藥數量之後,隼人立刻掉轉腳步.
「……會長.」
在門口一度停下腳步的隼人,就這麼背對著颯月出聲說道.
那是一陣即便在吵鬧不堪的管制室當中,也顯得格外響亮的沉重聲調.
「假使您企圖利用那頭怪物,達成發揮抑制力以外的目的,我將毫不客氣地采取斷然態度.」
「……哦哦.」
「無論您有何想法,在您動用她的那一刻起,我就會認定您是異端.」
「…………」
「請您作好心理准備.」
宣告之後,隼人動身離開管制室.
邁步行走于由抗魔素材打造而成的單調走廊上.
在只有腳步聲回蕩于周圍的狀況下,隼人以無線電聯絡管制室.
「吩咐騎士團全數撤離.在我沖入禁區之後,把所有隔牆通通焊死.不准任何人進去,也別放任何人離開.」
《可,可是這樣一來……》
「快!」
關掉無線電的同時,隼人已抵達第一扇隔牆.
一扇接一扇,在穿越了無數扇重重開啟又關閉的隔牆之後,赫見異形自走廊盡頭蜂湧而至.
那是一道宛如有生命的紅色巨浪.巨浪帶有並非液體狀,而是近似肉塊的質感.肌肉表面雜亂無章地布滿了數量極其可觀的嘴巴,眼睛,牙齒及角,宛如是把好幾種生物丟進攪拌器里頭混合而成的產物.
巨浪侵蝕隔牆的抗魔素材,將其轉換成自身的肉塊.
但它們卻彷佛只懼怕隼人周邊似地避開他,逕自朝後方呼嘯而去.
隼人毫不畏懼異形巨浪並向前推進,與目標物正面對峙.
「——,————」
身為巨浪源頭的那個存在,雙手頹然低垂,只有臉龐向著天花板.喉嚨雖然頻頻蠕動,然而傾泄而出的卻只有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歎息.
「…………」
即便是身經百戰,見識過無數威脅的隼人,都不得不在對戰眼前的存在時,作好戰死的覺悟.雖說他心如止水,軀體也並未顫抖,然而如同針紮的剌痛感卻是掠過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膚.籠罩住現場的空氣正在哭泣.大氣本身發出了『好可怕』的無聲悲鳴.
至少,目標物看起來像是個人.
至少,目標物看起來像是生物.
然而其存在的樣式,只能以扭曲來加以形容.即便稱作混沌也絕不為過.甚至只能認定目標物體內蘊含著這世上各式各樣的憎惡,以及這世上各式各樣的暴虐.
隼人面無表情,靜靜凝視著並未察覺他來到,始終側頭仰望著天花板的存在.
「上次對上你,已是整整5年前的往事了嗎……」
隼人相當罕見地發出了帶有一絲複雜情緒的嗓音.
大概並不期待能獲得回應吧.隼人彷佛自言自語似地嘀咕著,同時彎指輕抵扳機.
「你可以埋怨我,懼怕我,憎恨我沒關系.」
「————」
「我不會向你道歉.」
「————————」
「所以你也無須為了試圖殺我而道歉.」
隼人閉上雙眼,靜靜地詠唱咒文.
「心懷永無止盡之願望……」(Summis desiderantes affectibus)
冠上暴君之名的噬魔聖物發出光芒,隼人腳下浮現出一個纏裹著漆黑雷電的魔法陣.
漆黑粒子緩緩覆蓋住隼人的肉體.
「……召喚制裁魔女之鐵槌.」(Malleus Maleficarum)
身裹漆黑戰鎧的隼人,與異形正面對峙.
眼前的巨浪本體,轉頭望向隼人.同時,肉塊巨浪戛然停止動作,鑲嵌于肉塊表面的無數眼珠,紛紛轉而直瞪隼人.
緊接著所有嘴巴一起張開,發出聲音.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在哪?」
混沌笑了.看著隼人,笑了.
非人的混沌,露出宛如人類一般悲傷的表情,淚流滿面地對著隼人笑了.
數小時後.
「唉——這戰況可真慘烈啊.幸好這里是建造于地下,若是在地面上開打,那事態可就嚴重了.」
颯月一邊搖搖晃晃地漫步于隔牆的殘骸之上,一邊喃喃自語地說道.
終極監獄的現狀可說是慘不忍睹.層層疊疊的隔牆全數崩壞,用抗魔素材打造的牆壁及測量儀器也通通報銷.
走在宛如經曆過一場重大災害襲擊的設施之中,颯月總算在瓦礫里頭發現他要找的人物.
「喂~~鐵啊,你還活著嗎?」
由于對他這聲呼喚毫無反應,颯月決定耐心等上幾秒鍾.
隨後,巨大瓦礫笨重地搖動,緩緩被抬起.
頭破血流的鐵隼人自瓦礫堆底下現出身影.
應該是魔女獵人化了吧.隼人身穿一襲近未來造型的漆黑戰鎧.
只是戰鎧破爛不堪,他本人也傷痕累累.
「不愧是最強的魔女獵人,有夠頑強啊.」
颯月樂不可支地送上掌聲,卻見隼人露出殺氣騰騰的眼神直瞪颯月.
「……草剃樹夕人在哪里?」
「哎呀——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啊.就連我也料想不到她居然會長出翅膀飛離此地呢.」
「非常抱歉,讓她逃走了.」
隼人撥掉身上的瓦礫碎屑,聲調低沉地向颯月賠罪.
「你在胡扯什麼啊?做得很好.拜你的奮戰不懈所賜,總算是壓抑住她的失控情形了.在飛離此地時,她的神智好像幾近完全恢複正常了喔.」
「…………」
「但若不能盡快發現她的行蹤,這座城市……或者該說是這個世界就有危險了.即便是我,也無法放任那種存在于外面四處游蕩.你也立刻動身追緝吧.」
「我了解了.」
「另外,我也已經吩咐霧谷同學前往追擊,你便與他聯手應對吧.以小樹夕現在的狀況來看,單靠你們兩人應該就綽綽有余了吧?」
「……現在派霧谷參與實戰仍嫌過早.他還無法完全駕馭噬魔聖物,獨斷專行的傾向也很強.」
「哎呀,我又沒有打算讓他參與戰斗,你不用擔心啦.況且別看他那樣,他也擁有一身頗優秀的搜查功力喔?」
面對無意改變強硬姿態的颯月,隼人只好死心似地微眯雙眼.
結束掉這個話題的颯月,高高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
「哎呀~不過話又說回來……」
「…………」
「……哈哈!該怎麼辦呢……這種慘狀.看來我得找預算委員會商量一番羅.」
颯月面露格外神清氣爽的表情,望向半毀的設施.
「總之不管怎樣,接下來都預定要將她轉移至Alchemist社的新設施去.這麼寬敞的個人監獄,留著也沒用.」
颯月像是思索著今後的方針一般,樂不可支地伸手抵著下巴.
學校的小隊活動,基本上規定是在上午課程結束的同時就宣告開始,但也可自由利用周休假日進行.
今天是星期六,市區到處都充斥著逛街人潮.
再加上聖誕節將近,隨處均可看見紅色與綠色的裝飾.
雖然依照規定,這類宗教習俗是受到禁止的,不過像基督教或佛教等自古以來便深植諸多人種民心的信仰,只要在不涉及魔術儀式,傳教活動或推銷的前提下,便能獲得許可.
就算教會及寺院都減少了,也只是變得比魔女狩獵戰爭之前還少,並非全部遭到拆除.
活動與慶典也相同,打從戰爭前便存在的相關事物,如今也仍然深植于社會文化之中.
聖誕節及情人節也是其中一環.話雖如此,其實也只不過是舊日本的庸俗風氣,原封不動地被傳承下來罷了.
「……這邊是鳳,在預測目標會出現的地點待機中.所有成員回報現狀.」
躲在大型家庭餐廳招牌後方的櫻花,以暗藏于衣領的無線電對講機向隊友們發送通訊.櫻花身上穿的不是學生制服,而是看似oL的女性用套裝及禦寒大衣.明明還是高中生的她,竟與這身女強人風格的裝扮格外相襯.
現在巧試驗小隊所展開的是便衣搜查行動.也就是在不打草驚蛇的狀況下接近目標,並隨後跟蹤.要是身穿對魔導學園制服的話,被發現的可能性實在太高,因此除了櫻花以外的隊員們全都換上不同的裝扮.
《呼呼……好棒喔,好一雙美腿喔……麻煩再稍微蹲低一點好嗎?性感的胸部,我想欣賞性感的胸部啊.》
「……杉波,認真執行任務啦.」
《又沒關系,這是工作上的甜頭嘛.我都特地准備服裝,更不惜親自出馬守在這種鬼地方擔任監視員了,我該收到的應該是感謝而不是責備喔.》
「……你應該有好好尋找目標行蹤對吧?」
《放心啦.從這邊看下去的視野還算寬闊啊.》
櫻花一邊將雙眼眯成直線,一邊轉頭望向對面大廈的中段樓層.
在擦窗用的吊籃上,只見頭戴黃色安全帽及身穿作業服的斑鳩,正用望遠鏡對著自己直流口水.
看起來根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變態.
櫻花重新打起精神,再次挪動嘴角抵住衣領的通訊器.
「西園寺……跟另外那個跟來的.你們兩個也都准備好了吧?」
《我自認自己毫無疑問是隊伍的主力成員好嗎!?》
真理那陣毫不停歇的尖銳嗓音,震得櫻花的耳朵嗡嗡作響.
「別那樣大吼大叫啦.會引起路過行人的疑心耶!」
《我說啊!為什麼只有我跟小兔打扮成這種模樣啊!?》
被她這麼一說,櫻花接著轉動視線,望向站在智慧型手機門市前面的真理與小兔.
兩人身穿聖誕女郎的服裝站在店門口.
也就是俗稱的迷你裙聖誕女郎.
「……沒辦法,我的眼神太過銳利,由杉波來扮的話又會變得如同酒家女一樣.」
《你說誰是脫衣舞娘啊?》
「我又沒那樣講.」
回嗆了斑鳩的吐槽之後,耳邊響起小兔直打寒顫的聲音.
《好好好好冷啊啊啊啊……為什麼裙擺短成這樣啊……?》
小兔一邊覺得冷到不行,一邊發送面紙包給路過行人.
這襲聖誕女郎裝不僅露出部位較多,而且小兔身上那套的尺寸又刻意做得比較小,導致胸部附近顯得格外豐滿緊繃.
因此路過的男性路人全都沒有例外地收下小兔的面紙,而且在收下後又頻頻回頭觀望.
《…………》
真理見狀,伸手摸摸自己的胸口.
摸完之後,再望向小兔的身體.
《……?二階堂,你怎麼啦?》
《——這就是……差距化的社會!》
真理雙膝一彎,當場跪倒在地.
而用望遠鏡看得一清二楚的斑鳩,則是興高采烈地大叫.
《放心啦!你還是有被需要的!你手上的面紙確實減少了啊!》
《不是那種問題好嗎——!我簡直悲慘到極點好不好!》
《我敢保證!收下面紙的男人等晚上回到家之後,必定會邊想著你邊用掉那包面紙的!》
《嗚哇——!別對我講那麼惡心的話啦!》
「教你們幾個不要做出引人注目的舉動,你們聽不懂嗎!」
連櫻花也忍不住大聲咆哮,總算是讓隊友們安靜下來了.
「真是夠了……草剃,你有聽到嗎?你那邊沒問題吧?看你好像從剛剛開始就沒有動靜的樣子……」
喘了口氣之後,櫻花轉頭望向哮.
在發放面紙的真理與小兔背後——
站著一具看起來不知是熊還是食蟻獸的怪異布偶.
兩名少女正忙著招攬客人的期間,布偶卻是紋風不動地佇立在展示櫥窗前方.櫻花翻起自眼直瞪布偶裝,隨後小聲說道:
「……草剃!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啊!?」
只見布偶裝霍然一蹦,左顧右盼地環視著周遭.
接著大概是想起自己在哪里了吧,布偶裝連忙對著櫻花所在的方向豎起大拇指.
「本來應該是由你負責指揮部下行動,結果你自己卻心不在焉是怎樣?」
遭到這陣魄力十足的嗓音怒斥,布偶……哮顯得十分過意不去地低頭道歉.
櫻花很受不了地搖了搖頭.
這次她們要對付的是比較危險的目標.
對方是個把內含魔力的特定植物烘乾,再加工成粉末狀四處兜售的毒品販子.
天然魔導遺產的麻藥,能把微量魔力導入體內,使人類產生某種快感,說穿了就是一種刻意誘使身體發生魔力障礙症狀的危險物品.近來因交易活絡化而逐漸形成嚴重問題.
根據流所提供的情報顯示,這名毒販是個在黑社會也頗具人脈的人物,平常不太會單獨行動.雖不知會帶多少人隨行,可是若不機靈行動且集中火力緝捕的話,甚至有可能會造成人員傷亡.
就在櫻花對于眾人缺乏集中力的表現感到有點不安之際——
《——來了.正如情報顯示,是一台黑色高檔轎車.》
「!?確定沒錯嗎?」
《嗯,雖說換了另一組車牌號碼……呵呵,但那是最近才剛換掉的東西.大外行無論再怎麼耍小技倆,也瞞不過我的眼睛啊.》
收到斑鳩的報告之後,轎車隨即停靠在櫻花目光所及的位置.
櫻花屏息以待,同時利用無線電通知真理,小兔及哮.
「由我先接近觀察……你們三人提高警覺.絕不可引起對方的疑心.」
《了,了了了了解啦.》
《知道啦知道啦……》
布偶也豎起大拇指.
于是櫻花也佯裝成路人,慢慢走向轎車.
有人開門步下高級轎車.
人數為兩人.
(兩人……比原先預估的還少.)
櫻花一邊接近轎車,一邊側目窺視走下車的人物.
其中一人是這次行動鎖定的毒販.身穿一襲看得出其收入相當優渥的服裝.
另一人則是看似部下的男子.此人則是有點像是隨處可見的小混混.
但就在櫻花即將行經轎車旁邊之際,又見一人自車中現身.
一名身穿黑色西裝的男子,以緩慢的動作打開車門走下車.
他是個身高將近兩公尺的高大男子.頭戴禮帽,手持拐杖.
呈現出一副宛如魔術師般的裝扮.
正當心想『這人還真奇怪』的櫻花准備移開視線的那一瞬間——
她發現高大男子的手腕上有個圖案.
那是一幅血紅色的蝴蝶刺青.
而在刺青的正中央,則刻有一個『D』字.
(……這是!)
櫻花對那個刺青圖案有印象.
過去她隸屬于EXE的時期,曾經搗毀一個名叫『紅蝶蟲籠』的組織.那是一個專門買賣身懷魔力之人的人口販賣集團.他們曾以培養為名,強迫抓來的魔女與魔法師交媾,試圖量產天生具備魔力的孩子,是一群作風相當狠毒的份子.
而該組織成員的身分證明,就是那個紅蝶刺青圖案.
櫻花連作夢也料想不到——該組織的幸存成員,居然會與毒品販子連成一氣.
毒販一走下車便叼起雪茄,示意部下點火.頭戴禮帽的男子則是面帶淡淡冷笑,靜靜佇立在一旁,與毒販聊了起來.
櫻花從他們面前擦身而過之後,小聲發出通訊.
「眾人提高警覺.頭戴禮帽的男子是B級危險指定的魔法師.」
《什麼!?》
《……你曉得對方的來曆嗎?》
小兔大吃一驚,真理則是冷靜地詢問.
「這個人綽號『哈梅爾奇術師』,是『紅蝶蟲籠』的進貨商.肯定錯不了,其刺青圖案上附有一個D字.盡管身為魔法師的實力沒什麼大不了,但他卻會采取應用近代化武器的奇特戰法.」
《……『紅蝶蟲籠』,是那群下三濫的賊窩啊……》
「你知道嗎?」
《那還用說.》
「你該不會……想告訴我你曾經跟他們共事過吧?」
《……我曉得你大概沒有惡意,但即便是我,聽到剛剛這句話也會發颯喔?》
「……抱歉.」
《我以前只承包過破壞設施之類的工作,而且是為了打響幻想教團的名號才被迫承接的……盡管改變不了為非作歹的事實,但我自認從未跨越那道最後底線喔.》
耳聞真理發出略感沮喪的聲音,櫻花連忙再補上一句「是我不好」.
聽見櫻花道歉的真理立刻重新打起精神.
《既然毒販跟那個集團的份子連成一氣,那我也不會放過他們.我就是為了制裁那種敗類,才選擇投靠審問會陣營啊.》
「我的意見與你相同.危險性雖高,但我也不願意就這樣撤退.」
《哎唷,難得我們有共識呢?既然如此,那就快點解除縛狼鎖的限制吧.》
「…………」
《如此一來我就願意原諒你剛才的失言喔?》
「……嘖,好啦好啦.照原訂計劃執行作戰.首先設法查明目標的根據地.萬一發生戰斗的話,你再以防禦魔法提供援護.比起小隊成員,記得優先保護一般民眾.」
《了解~♪》
我早就想講講這句台詞羅~真理如此說道.
櫻花歎了口大氣.
「沒問題吧,草剃?」
櫻花出聲詢問,只見穿著布偶裝的哮誇張地揮舞著手腳,還有模有樣地打起影子拳.
似乎是表達出『跟他們拚了』的意思.
櫻花默默沿著道路右轉.當她右轉之後,隨即閃身躲在大樓陰影處窺視目標的動靜.
可能是抽完雪茄煙了吧,目標開始行動了.
(三位,全看你們的了.)
櫻花一邊暗自送出激勵念頭,一邊緊緊握住雙拳.
當櫻花躲在大樓陰影處監視目標之際,對兩位聖誕女郎跟身穿布偶裝的人來說,緊張感已經竄到最高點.
目標正逐漸接近他們.
三人的任務,是巧妙地在目標身上裝上發信器.一旦試圖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逮捕嫌犯,很有可能會不慎波及一般民眾,因此他們打算暗中給目標裝上發信器,好讓嫌犯帶領小隊前往根據地.
依照學生會長的情報指出,其他小隊也曾數度追緝過這名被鎖定的毒販,但每次都必定會在半途跟丟,最後終究無法查出其根據地的確切位置.
雖不知是利用魔導遺產或魔法,但總之對方一定是利用某種方式達成高度的擾亂效果.
既是如此,雖然傳統了點,但要查明根據地位置,還是這種手法最為有效.
——行動開始——
穿著布偶裝的哮開始發送免費氣球給小孩子們.
由于附近有一間大型玩具量販店,因此碰巧行經的三名孩童立刻快步沖向哮.
「哇——是食蟻熊耶——!啊哈哈,好討人厭的長相啊——!」
「各位,這邊有只食蟻熊喔——!」
「哇——!快踹飛它!快踹翻它!」
冷不防被踹的同時,哮誇張地表現出足以妨礙通行的過度反應.現場頓時變得熱鬧非凡,行人的視線紛紛投向哮.而目標物也跟著轉而望向哮.
本以為已成功轉移目標的注意力,誰知唯獨禮帽男子的目光沒被哮拉走.這樣很難神不知鬼不覺地將發信器安裝在目標身上.
于是小隊接著祭出B計劃.
「小兔,換你上.」
「我,我嗎?」
「你比較受男性歡迎,快上啦.」
真理一邊笑咪咪地發送面紙給行人,一邊不經意地擺腰推了小兔一把.
小兔避無可避地被推至毒販面前.
「……呃,那個.」
「啥?」
小兔接近身為目標的毒販.
毒販從哮身上移開視線,轉而望向小兔.
「呃,呃,現,現在正,促,促銷中……唔唔.」
「……啥?」
「咿——!」
被毒販狠狠一瞪,小兔整個人頓時僵掉.
她所克服的是在戰場上的恐慌症,但在面對這類伴隨著另一種緊張感的辦案現場時,她的老毛病還是一樣會發作.
人選錯誤.
可是小兔還有其他武器.
《——就是現在!快夾起來!》
小兔耳邊響起了斑鳩的聲音.
小兔雙眼一閉,向毒販伸直雙手遞出面紙.
被雙臂夾住的小兔胸部,自然緊緊往中間靠攏.
這是一記對男性而言絕對無從閃躲的攻擊.
毒販看到了——小兔那對出奇豐滿的雙峰.
「這個……請您收下!」
小兔帶著宛如給情書般的氣勢,滿臉通紅地遞出面紙.
——這下子搞定了!
任誰都如此認定,誰知道——
毒販竟然不屑地「哼」了一聲,逕自從小兔身旁走過.
《杉波!根本行不通嘛!》
《……這怎麼可能.》
櫻花與斑鳩心生戰栗.再這樣下去,就只能看著毒販離開現場了.
本以為事已至此只好改采強硬手段,不料斑鳩竟在此時對著無線電大喊.
《等等……二階堂!接著換你上!》
「什麼啊!小兔都沒輒了,你還要我用相同手段啊?」
《廢話少說,假如我的直覺沒錯,這次應該能成功才對!》
在斑鳩的拚命說服之下,真理也只能無可奈何地答應.
將心態切換成自暴自棄模式的真理,主動來到毒販面前.
她露出沒有破綻的做作笑臉,遞出面紙.
「我們是BU~~門市目前正在舉辦促銷活動唷.若不嫌棄的話請收下~~♪」
真理展現出令人不禁懷疑她是否曾有打工經驗的自然動作展開攻勢.
就跟小兔出馬時一樣,她刻意擠了一下胸部(卻也擠不出什麼料).
真理內心其實也早已看開,覺得對方八成不可能收下,誰知道——
毒販交互看了真理的胸口及臉蛋一眼之後……
「……嗯,謝啦.」
居然收下了面紙.
「非常感謝~~♪(為什麼啊?)」
《果然不出我所料——目標是貧乳派!而且是極重度的貧乳派!》
「……唔,我,我們是BU~~♪(一點都開心不起來啊啊啊啊!)」
盡管臉部肌肉僵硬,真理仍力保笑容發送面紙給路過行人.
作戰成功了.暗藏于面紙內的發信器,應該會引導小隊查明毒販根據地位置才對.再來只要持續追蹤信號,作好萬全准備再攻進根據地就好.
櫻花從大樓陰影處現身,開始追蹤毒販等人.
毒販從真理手上接過面紙走了幾步之後,禮帽男子突然停下腳步,抓住毒販的肩膀.
「——唔!」
櫻花神色為之一僵.禮帽男子在毒販耳邊講了幾句悄悄話,毒販隨即拿出真理所贈送的面紙包,交到他手上.
「不妙!」
櫻花邁開腳步,邊閃躲人潮邊快步疾馳.
禮帽男子扭曲嘴角,一把丟開面紙,猛然朝向背後轉身.
手中——握著一把事先藏在懷里的半自動機關槍.
「二階堂真理!草剃!」
一聽見櫻花放聲大喊,哮率先采取行動.他就這麼穿著布偶裝擋在真理及小兔面前,張開雙臂試圖保護兩人.
真理也立刻察覺事態有異,連忙攤平手掌擊打地面.
隨後,禮帽男子扣下機關槍的扳機.
槍聲接連響起.
「——嘖,《極光界》!」
真理的魔法慢了半拍才發動.
整個空間宛如包裹住哮及行人一般,呈現出彩虹色的扭曲現象.半自動機關槍擊發的槍彈,在接觸到彩虹色空間的同時,便彷佛射入水中似地驟然減速.
行人及哮等人的動作,也很明顯地變成了慢動作狀態.
在彩虹色空間及通常空間之間,產生了極其明顯的時間差異.
真理隨即解除魔法,吐出一口大氣.
同時,附近的人們也因時間流速的變化而失去平衡,紛紛跌倒.
「唔……哮,你沒事吧!?」
真理還來不及發問,哮已搶先對她豎起大拇指.
「兩位干得好!」
櫻花趕抵現場,抽出手槍瞄准禮帽男子.
禮帽男子瞥了櫻花一眼,露出一抹詭異笑容.
(他策動了什麼技倆嗎……!?)
立刻作出判斷的櫻花,低頭察看哮腳邊那些掉落在地面上的槍彈.
子彈是……木制的?
不料這些木制子彈竟急遠膨脹,冒出看似人類雙眼及口腔的部位,轉變成如同植物球根般的外形.
櫻花知道那是什麼.
「這!!——所有人立刻搗住耳朵!」
櫻花連忙放聲大喊,並以雙手搗住耳朵.
瞬間,變形的大量球根竟全部露出彷佛瞠目結舌般的表情,發出驚心動魄的淒厲悲鳴.
《發狂塊根.》
這是一種低級魔法生物.據傳一旦被拔出就會發出尖叫聲,並會對聽見其臨死哀嚎之人的精神造成強烈負擔,聽久了將變成廢人,甚至當場慘死.
禮帽男子以身為吸魔素材的木制子彈作為觸媒,發動了召喚魔法.
單一個體並不會造成什麼太大的威脅,然而他擊發的子彈數量頗為可觀.
以現場子彈數量計算,大概一分鍾內就會造成行人傷亡.
禮帽男子推著毒販的背部,連袂逃進小巷弄之中.
在大馬路化作人間煉獄的狀態下,櫻花發出幾乎快喊破喉嚨的了亮嗓音對著耳麥大叫.
「我們留下處理這些東西!草剃你快追!」
櫻花如此一喊,哮馬上脫掉身上的布偶裝——
「——收到!!」
他精神飽滿地作出回應,同時邊塞著耳朵邊追趕逃進小巷弄的三人組.
沖進小巷弄的哮,快步疾馳于明明還是大白天,卻顯得特別陰暗的空間.
(奇怪,也太昏暗了吧.)
判斷事態顯然反常的哮,放慢速度抽刀出鞘,慎重地緩步前進.
這種陰暗的程度過于異常.自己肯定是不小心闖進禮帽男子所設下的結界之中了吧.
「各位,聽得到嗎?」
《————》
即便試著對耳麥講話,也只能聽到一陣劇烈的雜訊聲,最後甚至失去任何聲響.
看樣子這個結界似乎也具備癱瘓通訊器材的性能.
認識到已經一腳踏進敵人領域的哮,隨即切換成臨戰態勢.
哮聚精會神,慎重地沿著小巷道推進.只有從蜿蜒于牆上之水管所滴落的水珠聲,以及自己的鞋聲回蕩在耳邊.在這個與世隔絕的空間當中,其他聲音全都遭到抹殺了.
身陷不斷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之錯覺的哮,更進一步提升自己的神經敏銳度.
他發動掃魔刀.並非提升視覺,而是強化聽覺及觸覺,設法辨別敵人的位置.哮開始感應常人大概無法聽見的聲音,以及微弱的空氣流動.
最後,他終于成功捕捉到某種聲音.
(這是……槍聲與……悲鳴嗎?)
盡管很細微,但他仍聽見男子們的悲鳴及求饒聲.
雖然搞不清楚狀況,哮還是快步趕往傳出聲音的方位.
(?這面牆壁……)
聲音在行進間戛然中斷,不過旁邊這面平淡無奇的牆壁卻令哮感到不太對勁.
他試著揮刀劈斷牆壁,只見空間隨之扭曲,一條通道憑空出現.
哮再沿著這條道路繼續前進——
「……你,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啊……!」
——卻聽見一陣發自內心感到恐懼的男子嗓音傳入耳中.
「你是魔女嗎……!?還是我的同類!?等,等等……不對……莫名其妙……你到底是什麼啊……!?」
往後倒退的沙沙聲.
以及彷佛某種物體走路所發出的嚏嚏聲響.
那陣講話聲,八成是出自那名禮帽男子口中.
他遇見某種不明物體,心生畏懼了嗎?
面對可能出現的全新威脅,哮的心跳遠度驟然加快.
「住手!求求你別靠近我!咿——不要過來!」
驚恐的求饒聲.而在這段期間,仍舊可以聽見嚏嚏的腳步聲.
「怪,怪物!這種怪物,根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我絕不會認同像你這樣的存在!一旦承認的話,我……我,啊,啊啊,神啊——」
——聲音完全中斷.
寂靜持續籠罩現場,在哮快被這股強烈壓迫感壓得要忍不住發出悲鳴之際——
………噠噠………
不明物體再度展開行動.哮深深吐出一口大氣,將刀刃斜舉至身前.
事態不妙,這家伙很危險.哮的第六感頻頻發出警報.
噠噠,噠噠……不明物體緩緩逼近.
就在哮的緊張情緒達到最高點,擺出突刺架勢的那一刹那.
充滿威脅的黑影現出了真面目.
不明物體像是拖著雙腳一樣,緩緩自黑暗中出現在哮面前,定睛看著他.
「…………哥,哥?」
哮啞口無言.
自己感受到威脅的對象.
自己准備放手一搏的對象.
竟是自己最心愛的妹妹.
「……樹夕……?」
無法好好厘清現狀的哮,就這麼神情呆滯地斜舉刀刃杵在原地不動.
為何樹夕會出現在這?為何自己會在這種場面與樹夕重逢?
為何自己……竟舉起刀刃對著樹夕?
這種狀況,簡直……
簡直就跟五年前的——
「太好了……樹夕追尋著……心跳聲而來,終于順利……見到哥哥了……」
樹夕面露虛弱笑容,噠地一聲向前跨出一步.
哮竟反射性地往後倒退.
目睹哥哥的反應,樹夕虛弱地伸出手臂之後,悲傷地笑著說道:
「對不起……哥……」
「唔……!」
「樹夕……又犯下,相同的錯誤了……」
其中一只眼睛流下一絲鮮紅血淚之後,樹夕的身體頹然癱倒.
哮蹬地跑了過去.
「樹夕……!樹夕!」
他一把抱住妹妹的身體,不斷呼喚著她的名字.
樹夕全身一絲不掛.平常總是戴在頭上的耳機式縛狼鎖也不見蹤影.
呈現出完全擺脫控制的姿態.
在哮懷抱中的樹夕,臉上露出了發自內心感到安穩的微笑神情.
「你……怎麼會……!」
「……因為……樹夕好想……見你.」
「…………!」
「………一直……很希望…………能夠這樣……觸摸哥哥.」
樹夕幸福地伸手輕觸哮的臉頰,接著彷佛陷入沉睡似地失去了意識.
小巷內空無一物.
既無尸體,亦無肉屑,甚至沒有留下任何血痕及毛發.
只剩下一頂破破爛爛的禮帽掉落在地面.
發生了什麼事自是顯而易見.毒販與其部下,及戴禮帽的魔法師·『哈梅爾奇術師』……全都被樹夕消滅了.
懊悔不已地咬緊牙關的哮,脫下外套裹住樹夕的身體.
「——草剃.」
突然傳入耳中的聲音,牽引著哮睜大雙眼抬頭察看.
「……那名少女……是誰……?」
露出愕然神情的櫻花出現在面前.
她站在巷道轉角處,微微舉起手槍,定睛窺視著這邊的情形.
(——該怎麼辦?)
櫻花會如何解讀眼前的情景呢?
樹夕是SS級危險指定,甚至還犯下了逃獄的滔天大罪.照理來說就算遭到當場射殺也不足為奇.
但事實上那並不是問題.不希望妹妹被殺的想法固然是事實,但首先有個大前提,那就是光靠區區槍械根本無法殺死樹夕.
反而該說恰恰相反.
隊友殺害樹夕的舉動,反而會造成隊友身陷險境.
哮下意識地拿起刀刃.
哮竟在連自己也搞不清楚的狀況下——挪動刀尖指向櫻花.
「……草剃……」
櫻花臉上浮現出困惑神色.
「哮沒事嗎?他不要緊吧?魔法師怎麼了呢?」
「噓——不要叫那麼大聲啦.要是還有敵人在里面,那該怎麼辦啊?」
「鳳,你在搞什麼鬼?有看到草剃對吧?快點前進啦.」
看樣子小隊全體成員似乎都在櫻花的背後待機.
眾人都很擔心哮的安危.
也正因為明白這一點,導致哮的刀尖發出了喀噠喀噠的顫抖聲響.
哮之所以緊握刀刃,並不單只是為了阻止妹妹遭到小隊成員殺害.
同時也是為了保護隊友們免于樹夕的毒手.
別過來.拜托不要過來.千萬不可以靠近.
哮的表情因恐懼而扭曲變形.櫻花則是完全無法理解哮目前究竟處在何種狀態.
然而……
「…………你們幾個.」
櫻花靜靜地,慎重地開口說道.
「留在原地待機.絕對不可以過來.」
如此提醒隊友之後,櫻花將手槍收回槍套.
接著站在通道正中央,再次開口叮囑隊友.
「聽清楚了,絕對不可以輕舉妄動.待在原地就好.」
「為,為什麼啊?發生了什麼事嗎!」
「你打算獨占所有功勞嗎!?還是想要獨占草剃呢!?」
「…………」
「拜托,算我求你們了.」
櫻花發出既冷靜又懇切的嗓音說道.或許是至少已理解到事態的嚴重性了吧,隊友們頓時沉默不語.
櫻花並未轉頭察看隊友,而是目不轉睛地筆直凝視著哮,緩緩邁步走向他.
哮則是一手緊緊抱著樹夕,同時呈現單膝跪地姿勢舉刀指著櫻花.
光是看著哮的眼神,便能看出他很顯然不對勁.
刀尖的狀態更與所謂的劍豪相去甚遠,軟弱無力地顫抖不止.
「別過來……千萬……不可以靠近……」
哮發出宛如凍僵般的聲音,試圖制止櫻花的行動.
然而櫻花卻未停下腳步.她緩緩接近,最後佇立在他面前.
在緊迫氣氛持續發酵的狀況下,櫻花為了避免對哮造成刺激,靜靜地伸手抓住刀身.
只要稍一閃神,哮很有可能就會失手砍斷櫻花的手指.
櫻花單膝跪地,挪動抓在手上的刀身抵住自己的頸項.
「……我完全無法理解這究竟是什麼狀況.」
「……唔!」
「而這名女孩到底是什麼人……我也一無所知.」
櫻花彷佛試圖安撫哮的情緒似地開口說道.
「但是,我可以很有自信地講出兩件事.」
「…………」
「第一,就是你正飽受煎熬.」
哮的肩膀猛然一震.
「至于第二件事……」
櫻花加強了握住刀身的手部力道.
櫻花的鮮血沿著刀身流下,一路直達哮的手上.
「就是我並非你的敵人.」
櫻花露出溫柔的微笑.哮手指顫抖的症狀略微緩和了下來.
「你以前拯救過我.所以我希望這次能換我救你.」
「…………!」
「所以請你……交給我處理,收起你的刀刃好嗎?我保證絕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決定.」
在這既堅定又溫柔的聲音勸說之下,哮終于放開了手中的刀刃.
刀身掉落地面,發出一陣清脆聲響.
櫻花確認哮放開刀刃之後,隨即伸手輕輕搭住他的肩膀.
「我……究竟做了什麼啊……」
「沒關系,別放在心上.話說回來,這名女孩是……?」
櫻花窺視著陷入沉眠的樹夕臉龐.
哮用力咬了咬下嘴唇,下定決心開口坦白.
「……這女孩……是我妹,名叫樹夕……草剃樹夕.」
「…………」
「她身為SS級危險指定……一定是……從終極監獄里逃了出來……」
「…………」
「……只為了……與我見面……」
壁吾亂無章法,只講出該透露的訊息.
哮很害怕.不知櫻花會作何反應的疑慮令他極度害怕.
相信身為異端審問官的櫻花,最終絕對會做出無法對危險指定對象置之不理的判斷吧.即便換成哮,在冷靜下來之後也會歸納出相同的結論.
他至少還明白那樣才是最好的決定.
「……原來如此.果然像你說的,是個可愛的女孩呢.」
「…………咦?」
「但長得還真不像耶.難道所謂的兄妹,會因男女性別不同而產生這麼大的差異嗎?」
這幾句出人意表的話,令哮不禁抬起頭來.
仔細一看,櫻花面帶微笑神情,彷佛輕撫似地撥開覆蓋在樹夕睡臉上面的頭發.
櫻花邊苦笑邊看著哮.
「我不是說過不會做出對你不利的決定嗎?交給我吧.」
櫻花起身背對哮.
「帶著她跟我走.」
「……你打算怎麼做?」
「相信我就對了.」
哮依照吩咐抱起樹夕,緊跟在櫻花背後.
櫻花沿著巷道的T字路口往右轉,與其他小隊成員會合.哮也隨後跟上.
「到底是怎麼回事啦!你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偷偷摸摸什麼——那女孩是誰啊!?」
「裸,裸女!?為什麼她沒穿衣服啊!?」
「…………」
各自表現出不同反應的三名隊員,視線全都集中到樹夕身上.
哮雖試圖努力擠出表情,結果卻只能讓臉上浮現出一張僵硬的苦笑神情.
「……她是……我妹.」
他只講完女孩是自己親妹妹的事實之後,便沉默不語.
小兔及真理原本差點發出「咦咦咦咦咦!?」的驚訝叫聲,可是見到哮的反應便連忙閉上嘴巴.
斑鳩則只是擔心地凝視著哮,什麼話也沒說.
櫻花依序看了在場所有成員一眼之後,閉上雙眼說道.
「現在呢,麻煩各位暫且聽我指揮.二階堂真理,我想請你幫個忙.」
「……喵?」
「這個小巷道的結界還沒失效吧?」
被櫻花這麼一問,真理才像回過神似地連忙回答.
「咦,啊,嗯.我猜八成是使用魔導遺產營造出來的吧.由于幾乎沒有任何魔力外泄的跡象,難怪連異端審問官也找不到……這是個還滿巧妙的結界.」
怎麼了嗎?——真理開口詢問.
「那麻煩你繼續調查毒販的根據地.我想應該是在這附近才對.」
「為,為什麼?不是已經結案了嗎?況且我總覺得現在並不是做這種事情的場合.」
「總之拜托你照做就對了.我們得帶著這孩子,暫時在毒販根據地躲藏一段時間.」
包含哮在內的全體隊員均為之一愣.
櫻花雙手叉腰,板起臉孔說道.
「等一下我再說明.快點行動!任務還沒結束喔!」
宛如教官一般發號施令的櫻花,推著哮以外的成員背部展開行動.
眾人跟在追尋魔力反應的真理背後,一同邁步前進.
哮則懷著感激與不安的心情,與櫻花並肩而行.
櫻花一邊側目俯視著被哮抱在懷中的樹夕,一邊小聲嘀咕著說道:
「草剃,她很危險嗎?」
「…………嗯.恐怕遠遠超過你所能想像的范圍.」
「……她有可能對其他同伴造成危害嗎?」
被她露出的嚴肅眼神這麼一問,哮深深闔上雙眼之後,斬釘截鐵地如此回答.
「放心吧.只要有我守在身旁,她就絕不會做出那種事情,我也不會讓她那樣做.萬一到了緊要關頭時,我會親手阻止她的.」
哮講到這,櫻花伸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
「真要說起來,你該講的不是阻止,而是守護.哥哥本來就是妹妹的守護者對吧.」
櫻花沒有再繼續多說些什麼,逕自走到哮的前頭.
哮則重新抱好樹夕,凝視著她的睡相.
像這樣看著妹妹的睡相,對哮而言也是頭一次.
苦澀感與欣慰感同時湧上心頭,哮……
「……謝謝.」
小聲地向櫻花道謝.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