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白銀爭亂 第三章 和平會談

「也就是說,在關越方面並沒有任何目擊情報對吧?」

動身開始追查35試驗小隊行蹤的瑪格諾莉雅,在高速公路休息區的停車場里頭,手持熱可可接聽手機。

通話對象是在關越高速公路負責指揮進行盤查的EXE部下。

《是的,舊福島的高速公路全線也一樣。》

「那一般省道的盤查狀況呢?」

《基本上是有在各個重要路口設置哨站,但實在是忙不過來。畢竟目前處于戰爭時期……很遺憾人手不足……EXE的搜索部隊至今也還沒傳回任何情報。再加上受到大雪影響,連我這邊也采取不了什麼有效行動。》

「這也沒辦法啦。量產型的『斷頭台』到目前為止,都還只是一款超不適用于偵察行動的噬魔聖物啊。」

瑪格諾莉雅聳聳肩頭說道。

《……只是話又說回來,請問副隊長為何知道他們是朝著北部推進呢?》

「…………」

《前一場大戰在北部地帶留下了色彩鮮明的傷疤,也有聖域散布其中,因此審問會設有不少相關設施,照理說南部地區應該才是比較適合藏身的區域才對……》

「嘿,我有說過允許你發問嗎?」

聽見聲音夾帶的重壓驟升,話筒另一端的EXE隊員頓時倒抽一口大氣。

「之所以讓你們加入EXE,只不過是因為需要『斷頭台』的契約者罷了。跟大便一樣毫無實力的廢物少在那邊得寸進尺。我最討厭像你們這種搭順風車的貨色。」

《唔……非、非常抱——》

還沒聽完部下的賠罪,瑪格諾莉雅便提前結束通話。

接著順手將手機丟進車里。

「唉——好冷啊——可惡——我是不是太過輕易地答應了這樁任務啊像鐵那樣的家伙才是比較適合這種工作的角色吧……這不該是我的任務啊。」

冷到直發抖的瑪格諾莉雅一邊原地跺步,一邊啜飲手上的熱可可。

此時,一名腳步搖晃不穩的女性,以及另一名身材宛如巨人般魁梧的壯漢,自休息區那邊走了過來。

頭發格外修長、瀏海徹底遮住臉龐的女子,雙手拿著兩支冰淇淋。

「……瑪格諾莉雅……我照你的吩咐……買了……甜點回來羅……」

女子以超微弱的聲量嘀咕著說道,那聲音微弱到幾乎連下雪聲都能將其掩蓋過去。

壯漢則是默默地杵在一旁。

瑪格諾莉雅把熱可可擺在引擎蓋上,用雙手磨擦身體並轉眼望向女子。

「動作很慢耶——喂你為什麼給我買紫芋冰淇淋回來啊!」

「……冰淇淋……很甜喔……冰冰涼涼的……很好吃……而且這還是地區限定版……呵呵、呵呵呵呵呵。」

「拜托你考慮一下季節問題好不好!還有這並不是笑點好嗎!」

無論再怎麼吐槽,女子仍硬是要把冰淇淋塞到瑪格諾莉雅面前。瑪格諾莉雅也只能無奈地收下,然後邊直打寒顫邊大口享用冰淇淋。

「……該死,真是諸事不順的一天。豪你也吃飽了嗎?」

「…………」

壯漢霍然轉眼望向瑪格諾莉雅。

他雖悶不吭聲,而且也沒點頭,但相處時日夠久的瑪格諾莉雅把他的眼神解讀為肯定。

這兩人與瑪格諾莉雅同樣部是EXE隊員。

外表像個幽靈的女子名叫鳳陽炎,壯漢則是沒有姓氏,只被稱作豪。

「……話又說回來……已經找到……孩子們的下落了嗎?」

「沒有,個個都是不中用的廢物啊。只不過整修完善的正規道路大多設有哨站,而假使他們選擇走偏僻道路的話,在這種大雪之中也跑不了多遠啦。」

瑪格諾莉雅邊吃冰淇淋邊回答,不知為何陽炎整個人竟開始直打寒顫。

「怎麼……會…………那、那麼……意思是說現在……還沒找到……孩子們嗎?」

「哎呀,用不著擔心啦。立刻就能知道」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陽炎突然驚慌失措,以雙手捂著被瀏海遮住的臉龐。

察覺到陽炎的異狀,瑪格諾莉雅頓時露出一張有氣無力的表情。

「這樣不可以啦……再這樣下去……人家會、會、會被颯月大人厭惡……再不趕緊找到孩子們……把、把他們大卸八塊的話……回去會挨罵啊……!」

「……我們的任務是抓人,而非大卸八塊就是了。」

「虧、虧、虧、虧我原本還、還想說這次一定要……要讓颯月大人誇獎我是個能、能干的好老婆……可是再這樣下去……!」

「就跟你說沒問題啦!你那是哪門子亂七八糟的強迫觀念啊!是憂郁症嗎!?該不會是憂郁症吧!?」

陽炎瘋狂啃咬塞進瀏海底下的指甲。指尖滲出鮮血,將手掌染成血紅色。目睹陽炎這番近似喪心病狂的行動,瑪格諾莉雅忍不住歎了口大氣。

「……唉,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原本還想盡可能壓制住侵蝕速度……但我這就來問問他妹妹啦。」

瑪格諾莉雅說著,解開EXE制服上緣的扣子,露出自己的胸部。

在隆起的胸部附近留有一個慘不忍睹,宛如遭受過嚴刑拷打的傷痕。應該說並非只有胸口,而是她全身上下部呈現這種狀態。

在留著傷痕的胸口中央,有一團看似暗紅色腫瘤的組織。

腫瘤表面有道裂縫。看起來像是膿瘡的這團腫瘤,竟附有人類的眼瞼。一看就知道,裂縫底下潛藏著一顆眼珠。

瑪格諾莉雅豎起指尖抵住腫瘤,輕輕摳了一下。

「……來吧,百鬼夜行,告訴我你心愛的大哥人在哪里。」

吐出這句言靈之後,腫瘤方才被摳過的地方滲出鮮血。

腫瘤表面緊閉的眼瞼也同時緩緩睜開。

瞳孔鮮紅的眼球一看見外界風景,隨即畏懼地開始震動。

最後完全裸露于空氣中的眼球一鼓作氣充血,流下一絲血淚。

「——咕……!」

瑪格諾莉雅雙膝跪倒在雪地上,痛苦地張口嘔吐。胸前的腫瘤彷佛侵蝕她的身體似地浮現粗大血管,往全身上下蔓延開來。

「唔……啊……!」

瑪格諾莉雅的身體發出如同枯枝被折斷的悲鳴聲。

忍受著這股痛楚的瑪格諾莉雅闔上雙眼後,額頭部位逐漸隆起,骨頭倏然向外延伸。

從本來沒有東西的部位生長出來的那根骨頭是角。

那是一根令人聯想到鬼怪的鮮紅尖角。

「……乖女孩……!OK……OK。到此為止就好,不可以再繼續得寸進尺了喔……!來,可愛的可愛的小妹啊——哥哥人在哪里呢~?」

瑪格諾莉雅張開手掌緊緊握住積雪,命令被移植到自己體內的物體。

瞬間,瑪格諾莉雅的視野渲染成鮮紅色,飛往不知名的地方。

視野急速飛馳。照理說不可能看得見的光景,速度飛快地掠過視野。

宛如貼著地面飛行的燕子視角一樣。瑪格諾莉雅理解到,高速在空中飛行的視野所捕捉的不是色彩或光芒,而是透過氣味及熱能來進行辨認。

緊貼地面的視野迅速跨越民宅,進入偏僻道路。

接著抵達某棟民宿的一間客房,感應到室內八人的體溫及氣味。

就在看見其中一個少年身影之瞬間侵蝕瑪格諾莉雅軀體的腫瘤突然長出觸手開始失控。

「嘖——陽炎!打電話聯絡第一研究所!叫杉波朱雀現在立刻提高夢的效力!」

聽從放聲大喊的瑪格諾莉雅的指示,陽炎以超乎想像的速度操作手機,打電話至Alchemist社第一研究所。

陽炎依照命令轉告事態概要之後,侵蝕瑪格諾莉雅軀體的腫瘤活動戛然止息。瑪格諾莉雅的身體也彷佛松了大氣似地恢複成原狀。

「……呼……呼……哈、哈哈,還真是一匹難以馴服的悍馬啊……一察覺到哥哥氣味的瞬間……居然就給我發情了。」

「……那麼……知道他們的藏身之處了嗎……?」

「你也稍微關心一下我的狀況好不好……好啦,確實已經知道就是了。」

瑪格諾莉雅起身重新扣好胸口的鈕扣,吐出一口大氣。

「他們果然抄非正規道路往北推進。這幫小鬼居然還給我悠閑地留在民宿過夜。為了查明敵人的根據地位置,還是再稍微放任他們自由行動一段時間好了……」

瑪格諾莉雅指示兩名部下上車,自己也開門坐到後座。

豪坐上駕駛席,陽炎則是坐進副駕駛席。

「哎呀——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家伙可真是個不得了的妹妹啊……她叫樹夕對吧?對自家老哥未免也太過又愛又恨了吧。」

將全身體重加諸在椅背上的瑪格諾莉雅,壓低視線觀看胸口附近的腫瘤,露出嘲諷般的笑容。

「那與其說是兄妹愛,倒不如說顯然就是……哇!真的有夠惡心啊!難道鬼怪這種生物一點都不排斥所謂的近親相奸嗎!」

瑪格諾莉雅樂不可支地笑了出來。

大雪毫無止息的跡象,視野模糊不清的程度難以估計。

即便如此,瑪格諾莉雅仍看見了她當行之道。

拜寄居在她體內的那股異端之力所賜

***

舊靜岡北部,過去曾聳立著一座號稱日本最高的富士山,蔚為熱鬧觀光勝地的城市,如今已不複存。

再加上附近有聖域,因此法律明文禁止民眾遷移至這一帶定居。

雖說與舊東京最南部的灰色都市同樣廢墟林立,但跟灰色都市不同的地方在于幾乎所有房屋全都遭到真實的灰燼所覆蓋。

現在的富士山,從半山腰至山頂部位慘遭鏟平,只余下約為原本三分之一的標高而已。這是因為在魔女狩獵戰爭期間一度落入劣勢,近畿地區及東海地區半邊遭到敵軍占領的審問會祭出苦肉計,以人工方式引發富士山噴火所造成的後果。這場作戰導致火山灰飄降至鄰近各縣市,審問會便趁亂奪回福井及名古屋。而據傳火山灰則是持續噴發至戰爭結束才跟著止息。

「居然挑選當初日本戰況最激烈的場所,兩位的興趣還真是有夠惡劣呢。」

身穿一襲以毛皮制成的白色厚大衣,颯月眺望著被炸掉了半截的富士山,嘀咕著說道。

「每次一看到這幅風景就會覺得心酸呢……既頹廢……又無可救藥……且了無生機……」

他掬起一把腳下的灰燼,放任微風將之帶離。


灰燼受到微風吹拂,翩然飄向天際。

「……別做出這麼殘忍的行為啊,真是的。」

「創造出這片風景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你嗎?」

腳踩灰燼的聲音響起,颯月轉頭望向聲音出處。

只見一名如雪花一般白皙的女子,以及一名身穿和服的盲眼男子,如同幽靈般佇立在一旁。

來者是鵝媽媽及大蛇。除了兩人以外再無其他人。幻想教團的干部連個貼身護衛也沒帶,就這麼傻呼呼地來到交談會場。

「被你們這樣誤解我會很傷腦筋。若非你們教唆精靈上戰場,我們自然也不必動用這種手段羅?」

「根本就是胡扯。我們原本從一開始,就完全沒有要商請黑暗精靈女王上戰場的打算。我們只不過是保護了她的安危罷了。但促使她完全失控的元凶是你。」

「天底下大概也只有你會把那種待遇視為保護吧,永恒之槍。縱使我沒從旁教唆煽動,高層人士早晚也會派出精靈應戰吧。」

鵝媽媽與颯月兩人互瞪,提出彼此的主張針鋒相對。

不料颯月卻立刻收回原先發言。

「開玩笑的啦,在你面前裝乖也沒什麼意義。一點也沒錯。將這世界引導至毀滅邊緣的禍首,就是本人我。」

颯月雙手一攤,露出宛如惡魔般的燦爛笑容丟下這句話。

鵝媽媽及大蛇均不為所動。

因她們兩人與颯月之間的恩怨,也不是從這一刻才開始。

即便經曆數百年的光陰,至今仍然持續發酵。

「那麼?你們找了身為破壞化身的本人舉行和平會談的神經雖是值得贊賞……但我並不認為這樣做有何意義可言啊。你們當真是為了說服我,才找我來到這塊早已完蛋的土地談話嗎?」

在灰色的天空底下,颯月笑了。

如同貓咪一樣,樂不可支地,滿臉愉悅地咧嘴而笑。

鵝媽媽只輕敔嘴唇回答颯月的疑問。

「和平會談一詞有點語病,或許應該稱作和平協商比較正確一點。」

「唷,語意稍微產生變化羅。」

「首先,我等原本就沒有在追尋這場戰爭的意義。或者更進一步來說,我們完全不感興趣。因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即便人類與魔女這兩個大同小異的種族互相殘殺,最後也創造不出任何新氣象。我等視為戰爭目標的存在只有一個……那就是你。」

鵝媽媽緩緩豎起指尖直指颯月,語氣平淡地說出狠話。

「這並非人類對魔女的戰爭,而是我們與你之間的戰役。根本沒有必要將這個世界的居民拖下水。」

「……換句話說就是這個意思羅II你要我別挑起戰爭,只由我們在這個地點,彼此厮殺地徹底作個了結就好嗎?哎呀呀,看來我在講電話時所做的挑釁,實際上的確切中要害了呢。」

颯月臉上浮現出『真傷腦筋啊~』的嘲諷笑容。

而在努力維持冷靜的鵝媽媽身旁,則見大蛇已准備伸手按住劍柄。

鵝媽媽橫舉手臂制止大蛇的殺意,再次轉身面向颯月。

「並非在此時此地作個了結。我想大概得留待我們處理完內政問題之後再說吧。目前內側世界受到『純血之徒』武斷發動的侵略作戰影響,正汲汲營營地開始籌劃要正式對外側世界展開侵略行動。既然戰火已被點燃,那就形同已經演變成騎虎難下的狀況。魔女們集結全力進攻你們的領土,只不過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很好啊,正合我意。棒極了不是嗎?那才是這個世界應有的正常面貌。」

颯月彷佛贊美著人類之間的斗爭一般,對這場戰爭表達肯定之意。

反之,鵝媽媽則是持否定態度。認為人與人之間並沒有相爭的必要性。

認為此事理應僅止于非人的異端之戰。

「……接下來就是協商了。如果你肯答應與我方單打獨斗地一決勝負,我們便會為免戰爭正式引爆,而設法制止內側的總動員侵略計劃。」

「單打獨斗……還真是充滿男子漢氣味的字眼呢。是大蛇老弟的興趣嗎?我姑且問一下,你們打算如何阻止呢?」

「當然是靠實力。」

鵝媽媽輕描淡寫地以澄澈聲調如此說道。

颯月樂不可支地睜大雙眼。

「非常有意思……明明誇口自己深愛這個世界,卻又選擇動用實力制伏化身為阻礙的同胞。對嘛……這才是你們的本性,同時也是我們的本性。」

「誠然。無論是現在或過去,我都不惜付出最小限度的犧牲。而我的宿主也一樣。」

「哈哈哈!看來大蛇老弟已經深受無機質的毒害了啊……跟草剃同學簡直有如天壤之別呢。」

聽見颯月這陣刺耳的哄笑聲,大蛇睜開了原本闔上的眼瞼。

他眼中所蘊含的是肯定之意,而非對颯月這番話的憤怒。

被最心愛的姊姊·命所揮劍砍瞎的那雙白濁眼球,彷佛不是看著現場的風景,而是凝視著過往的情境一般。

「……哮的確與本大爺不同。他不是采取像本大爺這樣從優先度較低的事物依序加以斬除的作法,而是選擇了連同自己負擔不了的事物都想搶救的方式。本大爺……以他為榮。」

大蛇再度閉上眼睛,迸射出濃烈殺氣。

然而本以為大蛇接著會拔出手中緊握的劍刃,誰知他竟把劍丟在地上。

宛如抱著必死覺悟面對決斗的武士自行撇下劍鞘,改以赤手空拳應戰一般。

「換成那小子與銀檞之劍的話,甚至能夠輕易完成我辦不到的事。那小子縱使化身神只殺手,也絕不會淪為你的傀儡。」

「該不會促成他與拉碧絲加深羈絆的人就是你吧?」

大蛇連頭也沒點,只是默默地與颯月展開對峙。

颯月雖也沉默了片刻,最後卻是一手掩面放聲大笑。

「大蛇老弟,那可是個致命的誤算喔。你的如意算盤完全造成反效果羅。若考慮到你們的目的,則黃昏型號與其宿主的關系,應當如同你與永恒之槍那樣,只建立在利害一致的關系上才是最理想的。假使不是把那玩意兒視作刀劍,而是當成人類加深羈絆的話只會收到反效果。」

「我當然知道。」

「拜你所賜,如今草剃同學已成了比任何人都還接近神只殺手的存在。你有意識到自己並非指引他一條明路,而是把他逼進死胡同了嗎?」

颯月一提問,大蛇隨即嗤之以鼻地作出回應。

「混帳東西。即便前方是死巷,沖破障礙辟出生路才是草剃流的作法。我雖辦不到,但那家伙辦得到。難道我期待他的可能性錯了嗎?」

大蛇揚起嘴角的模樣,與颯月同樣邪惡。

颯月微眯雙眼,彷佛凝視在腳邊掙紮的螞蟻一樣看著大蛇。

「並沒錯……但你還真是變成一個很糟糕的大人了呢。我簡直覺得像是在照鏡子一樣啊。」

「別把本大爺跟你這家伙混為一談。本大爺的邪惡至少還帶著愛情。」

「引導世界走向滅亡的行徑帶著愛情?意思是說,縱使命運演變成他以敵人立場現身阻擋你的情況,你也毫不在意嗎?」

「哈,總比讓你稱心如意要好上一億萬倍啦。與徒弟對決——這種戲劇性的轉折好得很啊,當師父的我,可是感到再光榮不過羅。」

「…………」

「說正經的,本大爺跟鵝媽媽不一樣,對這個世界的未來一點都不感興趣。本大爺應該早已對你提過自己的目的才對。」

耳聞大蛇的自自,鵝媽媽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

颯月則是仰首朝著烏云密布的天際放聲大笑,同時透過搗住臉龐的五指縫隙,露出眯成新月狀的雙眼望向他們。

「言歸正傳吧……關于你們提出的和平協商條件,請容我鄭重加以回絕。我既不像你們那麼驍勇善戰,也不喜歡粗魯野蠻的舉動。」

「…………」

「單就這次的事件而言,率先出手的是魔女。純血之徒是在內側世界獲得公認的組織,而西側更視純血之徒的身分為一種潛力。那樣的一班家伙對我方展開近似恐怖攻擊的行動雖然這種講法有點老套,但那就等于是來自其他國家的侵略行徑。」

「…………」

「這場戰爭已經無從阻止。人類早已察覺到魔女國度的存在。你不覺得阻止這場戰爭反倒是很不合理的行為嗎?被奪走的就要搶回來,被丟石頭就要丟回去。這才是世界的真理、這才是人類的真理。」

颯月挪開遮住臉龐的手掌,大大地攤開雙臂說道。

「拜托一下……不要妨礙我的興趣好嗎?」

鵝媽媽向來平靜且冷淡的臉色正式丕變。

湧現出正當的恨意及怒火。

「你……把戰爭當成興趣了嗎?」

「一點也沒錯。戰爭是我的興趣,而破滅則是我的存在意義。」

協商至此完全宣告破裂。

立場相互矛盾,這是從一開始就再清楚不過的事實。

但之所以仍刻意選擇進行和平協商,則是鵝媽媽對這個世界所展現的禮儀。

只要能夠斬除颯月,那麼不管是戰爭也好,魔女與人類之間的紛爭也罷,全都可以一筆勾銷。

「……明白了,那就從現在開始吧我們的這場戰爭。我要殺了你,改變這個世界。」

「你從一開始便這樣做不就行了嗎?」

在緊繃的氣氛當中,大蛇往前跨出一步。

他伸出一手探向前方,手掌緊握成拳頭狀。霍然睜開白濁雙眼的大蛇深深吐出一口氣。

緊接著——

「吾乃軍旅(Herjann)、吾乃浪潮(Uzr)、吾乃萬物(Alfozr)、吾乃毀滅(Vizurr)。吾正是」

大蛇朝向天際高舉拳頭,佇立于身旁的鵝媽媽軀體立刻幻化成純白色粒子。

他腳下同時浮現出一座巨大的白色魔法陣。粒子緩緩覆蓋住大蛇的身體,光芒逐漸加強至最大極限。

大蛇那雙看不見的眼睛,就這麼明確地凝視著颯月的身影,最後整個人被粒子所纏裹。

「——暴怒之神的化身(Odin)。」

光芒退去,化作異形的大蛇赫然現身。

令人相信無人能出其右的孤傲白金裝甲,即便藏在覆蓋住裝甲的漆黑披風底下,仍舊閃閃發亮。頭部也完全為裝甲所覆蓋,宛如盔甲一般纏裹住大蛇的全身皮膚。

那是一道與手持銀檞之劍發動《神只殺手化》術式的哮極端酷似的身影。

而高舉指向天際的拳頭當中,則握著一把璀璨耀眼的大劍。

那把劍正是神器『永恒之槍』。

據傳是北歐神話中,世界之統一神曾使用過的神威化身。

「劍嗎……盡管看起來分明就不完全,但還真虧你能靠著人身駕馭它呢。不同于銀檞之劍或雷瓦汀,那把劍照理說應該特別高階才對。」


「…………」

「……縱使是擁有鬼怪魂魄的你,頂多也只能動用三次而已吧?而且也僅止于動用,你甚至只能發揮出不到10%的實力。」

「那又怎樣。對本大爺而言,只要這把劍不會斷掉就足夠了。要殺你動用一次便綽綽有余。」

大蛇斜舉巨劍,颯月隨即彈響指頭。

同一時間,他身邊的空間跟著扭曲變形,數十名散發著魔力粒子的人影悄然登場。來者是一群身穿庸俗鐵灰色裝甲的部隊。雙手拿著長劍造型的槍械,槍身中央則有魔力結晶,綻放著異樣光彩。

那款槍械,正是量產型噬魔聖物『斷頭台』。

總數多達50人。個個均展開狀似羽翼的裝甲飛行于半空中。

以人工方式創造出來的魔導遺產……感應到其內含魔力的詭譎特質,鵝媽媽頓時倒抽一口大氣。

《……這股魔力……難不成你……!》

「你的理解力還不差嘛。沒錯,我們重新利用以往逮捕到案的魔女們,作為這款噬魔聖物的動力來源。很環保吧?每一把噬魔聖物都注入了印人份的魔力,同時為了構築術式而與10人份的腦神經串連在一起。換句話說,這是一款有血有肉的噬魔聖物。」

《…………你真的如此憎恨這個世界嗎!》

在鵝媽媽勃然大怒的瞬間,50名EXE隊員同時對大蛇展開攻擊。

所有人均非采近身肉搏,而是發動遠距離槍擊。他們邊在空中飛行邊展開魔法陣,一同發射經過濃縮的魔力結晶。

漆黑的小型光球疾射而出,逼近大蛇。

《魔力濃度非比尋常!快回避!》

大蛇按照鵝媽媽的指示,蹴地閃躲這波攻勢。

光球並未直接命中目標,50發攻擊全數擊中地面。

但其威力卻完全超出大蛇等人的想像。

「————!」

背後,大蛇感受到一股驚人的能量自彈著點的地面朝他逼近。

當他發動掃魔刀隔著肩膀對背後提高警覺之際,漆黑魔力早已直撲而來。

根本無從回避。

大蛇的身體瞬間遭到龐大的漆黑魔力吞噬。

魔力爆發,由50發光球形成的可怕破壞。

《屬性崩壞》。

這是一門藉由凝聚各種不同屬性的魔力,創造出名喚『混沌』屬性的魔力,再透過專用術式加以發動的魔法。也是身懷,全能。屬性的伊莉莎白最擅長的一門魔法。

以大蛇所處位置為中心,半徑的公尺范圍內的所有事物,均在轉瞬之間全數消失殆盡。

颯月命令裝備斷頭台的部下展開防護結界,親眼見證大蛇身影遭到魔法吞噬的光景。

斷頭台雖然缺乏固有性能,但卻能使用成為動力來源的魔女之魔法。這可單純視為——他們每個人都相當于50名魔女的戰力。

「……後面就交給你們羅。畢竟要是繼續待在這里,連我也有可能受到波及啊。」

「遵命。不過照攻擊的威力來看,相信應該很快就能解決目標才對。」

展開防護結界的其中一名部下,跟在掉轉腳步離開現場的颯月身旁如此說道。

颯月側目瞄了部下的臉龐一眼之後,面無表情地簡短嘀咕了一聲。

「……想也知道這種程度的攻擊絕對收拾不了那兩人嘛。」

「咦?」

在《屬性崩壞》余勁如今仍籠罩住周遭一帶的狀況下,部下一臉傻眼地轉頭察看背後。

接著,他目睹了難以置信的一幕。

在電光交閃四射,『混沌』屬性魔力引起強烈風暴的中心部位,竟有兩顆眼珠綻放出燦爛光華。

這名部下頓時感到毛骨悚然。

到了下一瞬間

「草剃諸刃流師范·草剃大蛇——領教!」

《屬性崩壞》的余勁一鼓作氣被吹散了。

宛如引發爆風消除濃霧般的強烈沖擊,令部下啞口無言。

屹立于中心的大蛇周身纏裹著白金色閃電,起手揮動劍刃。

那並非爆風,而是劍壓。現在的永恒之槍,別說是像銀檞之劍那般的固有魔法,甚至連固有性能都並未發動。它只是一把不會被折斷的劍。

大蛇竟然單靠劍壓就驅散了《屬性崩壞》的威力。

其身影儼然如同一頭野獸。

覆蓋住顏面的裝甲,彷佛猛獸的血盆大口一樣呈現裂開狀態。其持劍姿勢也荒唐到令人難以想像他是個習劍之人的地步,看起來簡直就像是一頭叼著利刃的狂犬。

起初那名神聖騎士的高雅風采,在他如今的身影上已不複見。

他成了一頭堪稱為憤怒暴力化身的怪物。

身穿斷頭台盔甲的EXE隊員們再度同時發射《屬性崩壞》。

但在發動之前,大蛇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欺近EXE部隊面前,手起刀落地斬殺了其中一名隊員。

看不見、追不上、擋不住。

縱使是裝甲強度更勝龍騎兵數倍之多的斷頭台,大蛇仍能削鐵如泥地輕松一刀兩斷。

兩斷……不對。

由于出手速度太過迅速,造成一刀兩斷後,遭斬殺之人的軀體被沖擊勁道應聲震飛。形成明明只是斬擊,斷面卻立刻爆開的詭異光景。

而導致這一幕光景成真的原因,就是他的攻擊速度太快。

「究竟發生了什麼」

現場響起一陣頭蓋骨碎裂的啪嘰聲。

原來是大蛇伸手扣住驚慌失措的隊員頭部,使勁狠狠砸向地面。就連這個動作也快到肉眼根本看不清楚。對在場的人而言,他們只看到原本應該滯留于半空中的隊員瞬間移動回地面,接著便腦漿四溢當場慘死。

「快、快拉開火網!用不著瞄准!別讓他靠近我們!」

剩余的48名EXE隊員接連發射《屬性崩壞》。連續發射這麼多發《屬性崩壞》,地面大概會被摧毀成支離破碎的慘狀吧。

不料大蛇竟以劍背反彈《屬性崩壞》,讓這些魔力彈直接轟中EXE隊員。

發射出去的《屬性崩壞》有半數以上都被彈回半空中引爆,奪走隊員們的性命。

斷頭台不像魔法那樣帶有發動速度緩慢的特性。因為50人份的魔女所擁有的魔力,及10人份的術式構築速度,助他們實現了《屬性崩壞》的連射攻擊。

此外他們還使用了提升腦部處理速度的魔法,反射神經的靈敏度超過常人10倍以上。

即便如此他們仍無法擊中大蛇,也看不清他的身影。

宛如螞蟻在對抗巨人一般。

「你也回去參加戰斗吧。那種程度的人數根本連一分鍾都撐不過去。」

「這……」

「既然都特地把噬魔聖物交到你手上,你再不拿出相對應的表現,那還像話嗎?」

颯月笑容滿面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頭,隨即快步離開現場。

部下整張臉為之一僵,浮現出驚愕神情,彷佛在說『開玩笑的吧?』。

戰場宛如地獄火爐,惡鬼肆無忌憚地玩弄著罪人。EXE隊員們甚至來不及發出慘叫聲,只能束手無策地遭到惡鬼吞噬。

理事長的意思是,要我主動跳進戰圈嗎?

原先負責守護颯月的隊員,只能瞠目結舌地眺望著那座地獄。

往後倒退一步的隊員,企圖轉身逃離戰場。

「——抱歉啊,我跟你們無怨無仇,但既然演變成戰爭,我就完全沒有手下留情的打算。」

背後傳來一陣聲音。一手打造出方才那幅地獄光景的始作俑者,不知為何竟出現在自己背後。

隊員無法轉身。

因為他已理解到就算轉身也無濟于事。

「雖不曉得呈現何種型態,不過據傳死後世界的存在已經獲得證實。真有什麼怨言的話,等我日後到那邊再聽你發泄。」

「……唔……!」

「所以現在你就像只羽蟲一樣乖乖受死吧。」

隊員閉上雙眼。大蛇想必是大發慈悲,所以還特地保留了一秒鍾的時間給自己回顧人生。

幸好,隊員絲毫不覺得疼痛。

「藏身暗處的EXE全體突擊,龍騎兵與重裝戰車也全數出動,攻擊直升機也隨意展開掃射,等轟炸機一抵達現場也立刻投下所有炸彈。盡可能地多爭取一點時間吧。」

颯月從容不迫地逐漸遠離大蛇所在的地點。

把遠處響起的轟炸聲響當成背景音樂,颯月作出舞動指揮棒的動作邁步前行。

但他卻立刻一臉掃興地搖了搖頭。

「真不中用……雖說就戰力層面而言,大蛇老弟堪稱是幻想教團當中最強,加上其實力比起魔女狩獵戰爭時代又大有長進,所以也無可奈何,但我真希望年輕一輩可以再稍微加把勁啊。以前就算沒依賴兵器,也有許多人類對付得了實力強到犯規的敵人啊。」

颯月一邊回想起魔女狩獵戰爭時代的往事,一邊對現代的審問官感到失望透頂。

在魔女狩獵戰爭初期,屈居下風的是人類陣營。面對魔女壓倒性的力量,當時槍械水准遠比現代還要低劣的審問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領土不斷被奪走。

但之所以還有辦法堅持下去,是拜眾多卓越的天才所賜。

包括當時日本所開發的劃時代戰斗機,以及身懷非凡操縱技術的駕駛員。面對兩干名魔法師所組成的大軍,只率領兩百名帶著一般裝備的隊員應戰,最後還大獲全勝的亡國特種部隊。出身芬蘭,擁有天賦才華的狙擊手及其親友。設計並開發出在現代仍十分通用之初期型龍騎兵的天才工程師。以及成功合成幻想生物,打造嵌合獸部隊投入戰場的杉波一族始祖·特里斯美吉斯托斯。

縱使說是多虧有他們這樣的奇才挺身而出,人類才有辦法堅持到無形災害爆發為止也不為過。

敵軍派出黑暗精靈。雷瓦汀與草剃大蛇。銀檞之劍與草剃命。即便有這麼多能造成嚴重打擊的狠角色存在,人類陣營仍舊拿下了最後勝利的原因,就是因為總人口數夠多。在當時,魔女的人口還不到一般人的百分之一。能在席卷全球的重大災害當中幸存下來的,通常都是繁衍力如同蟑螂一般強盛的生物。

「自那以來過了150年……人類果然還是少不了戰爭。若換作現代這群過慣和平生活的蠢蛋,大概只會慘遭當時的魔女蹂躪而宣告滅亡吧。」

當他露出高高在上的目光,感慨良多地舉起雙手之際——


「看樣子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敗類呢。」

——耳邊傳來一陣破風聲。

颯月收起臉部表情,伸手探向前方。

刹那間,噬魔聖物『英諾森』憑空出現。颯月把鳥嘴獵槍造型的英諾森當成指揮棒一樣轉動,擋下了逼近自己眼前的劍尖。

刺耳的金屬聲響起,沖擊波撼動大地。

颯月靜靜凝視著對自己發動突襲的男子面容。

一頭張狂的璀璨金發。與其輕佻相貌有著極大落差的漆黑神父服裝。以及一支呈現西洋劍造型的異形寶劍。

颯月維持著以英諾森槍身擋下劍尖的狀態,微微側頭提出詢問。

「……我沒記錯的話,你是之前襲擊模擬戰錦標賽的那個人對吧?」

「在下名叫凶煞。雖然早在150年前便已知道你的存在,但像這樣直接會面還是頭一次。不過還真的是……如我所料的一位人物呢。自你身上散發出的敗類氣味,臭到我鼻子都快歪掉了啊。」

颯月一臉無趣地哼了一聲,凶煞則是微眯雙眼,對颯月送出一道冷淡視線。

兩人臉上均未帶著一如往常的笑容。

「……我跟你不熟,但為什麼被你這麼一說,我內心就感到相當儍眼呢?」

「大概因為彼此都是品行不良的頑劣份子吧?不過,這並非同族相斥喔。純粹是因為我對你的存在感到無法理解罷了。」

「嗯。我對你倒是一點興趣也沒有……有何貴干啊?我現在很趕時間。」

勢均力敵地僵持不下的兩者,視線彼此交錯。

颯月雖是一派冷淡,凶煞的眼神當中卻蘊含著明確殺意。

「我有從大蛇及鵝媽媽那邊聽說關于你的事情。盡管我也有參加聊年前的那場魔女狩獵戰爭,但由于並不是那麼醒目的存在,因此你不認識我也是無可厚非。況且當時我對你也不感興趣啊。」

「哦,嗯。個人很希望你能繼續保持對我不感興趣的狀態就是了。」

「那可不行——自此時此刻開始,你已變成我的眼中釘了。」

嘰哩一聲,凶煞開始加重劍尖力道。颯月則是紋風不動,宛如石像一般固定在原地,靜靜承受著凶煞的劍壓。

「你很喜歡戰爭對不對?」

「嗯,算是吧。」

「我也很喜歡,戰爭是好東西。希望與絕望混在一起,可以輕松地同時品嘗到這兩種滋味。」

凶煞就這麼皺起眉頭,定睛直瞪著颯月。

他那怒氣騰騰的相貌,要稱作狂人似乎稍嫌太有人情味了一點。

「——然而,破滅是不對的。毀掉一切完全沒有意義可言。企圖一並去除希望與絕望的你,對我而言就只是個礙事的存在。」

「……我的手臂差不多開始感到酸痛了……若想談論自己的理念,麻煩請到其他地方闡違好嗎?」

「我也不奢望能得到你的理解。無法理解人類情感的你,真是個既可悲且滑稽以及無聊透頂的存在。」

「…………所以呢?」

「企圖從我手中奪走天堂的你,請在此地乖乖死去吧。」

凶煞以劍震開颯月手中的獵槍,暫且往後飛跳拉開間距。

無聲無息地著地後,凶煞立刻將愛劍『戰亂之劍』緊握于胸口,劍身收至眼前,宛如騎士宣誓效忠似地閉上雙眼。

相對地,颯月則是扳起英諾森的擊錘,一派慵懶地緩緩舉起槍口對准凶煞。

就在彼此展開魔法陣,准備正式開戰的那一瞬間。

一股不明力量猛然撼動了大氣。

「「!?」」

先是以為現場響起一陣近似耳鳴的聲音,接著驚覺世上所有聲音全都消失了。

雜聲、風聲、甚至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不知發生何事的凶煞及颯月,同時轉眼望向大蛇與EXE交戰的方位。

有東西逼近了——

兩人內心產生了一模一樣的預感。

大蛇殺光50名裝備斷頭台的EXE隊員之後,當著新登場的敵方援軍面前把永恒之槍變換成刀鋒。

接著順勢收刀入鞘,壓低腰杆。

「……颯月人在哪里?」

《北北西方向,直線距離五百公尺遠。似乎正在與凶煞進行對峙。》

鵝媽媽話一說完,大蛇隨即揚起隱藏于裝甲底下的嘴角。

「感恩啊……真想不到我居然也有感謝那個變態的一天。」

《您打算怎麼辦呢?》

大蛇對尋求指示的鵝媽媽作出回應。

「人在射程距離內你發動賦法吧,我要動用那招。」

《……可是,我若發動賦法的話,您的身體——》

「連一秒鍾也不用。這麼短的時間應該不成問題吧。」

《…………》

「發動時機交由你決定,可別失准喔。」

不待鵝媽媽的同意,大蛇已緊握刀柄。

緊接著

「草剃諸刃流——秘奧義。」

大蛇深深吐出一口氣,繃緊全身上下的神經與肌肉。

藉由掃魔刀加快腦部處理速度,將反射神經及身體能力提升至最高極限。

即便到達身為人類的極限,大蛇仍未解除掃魔刀。

對擁有吸血鬼軀體的他而言,還能更上一層樓。還能發揮出更快的行動速度。

他想像的是聲音。讓自身存在到達音速的領域。若以音速采取行動的話,常人的肉身絕對承受不了,但假如是吸血鬼的身體,那就勉強還能承受得住。

但是,這樣還不夠。

接下來想像的是光。

一心一意地幻想。伸手探向人類至今仍無法到達的領域。

絕對無法觸及,但仍不顧一切地伸長手臂。

縱使身體自我崩解也沒關系,再快、更快一點。

大蛇的身體發出霹哩聲響,全身上下的血管均開始噴出血液。即便施加了永恒之槍的強化術式,身體強度仍不足以支撐他構著那個領域。

沒關系。進一步、更進一步。往前、再往前。

前往光彩奪目,望塵莫及的那個領域。

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到達!

——到達!

物理境界崩潰,粒子應聲爆開。世界,為之靜止。

大蛇伸長的手指指尖微微——觸及了光芒。

他那雙圓睜的盲眼,確確實實地目擊了他所幻想的光芒。

隨後——

「————※天羽羽斬!」(編注:日本神話中出現的兵器,傳說素盞嗚尊持此劍斬殺八岐大蛇。)

在聲音與時間消失的世界中,大蛇伴隨著這句言靈,提腳向前跨出一步。

世界靜止運轉。

時間,停止流動。

目標為逼近眼前的龍騎兵。

大蛇彷佛劃圓似地抽刀出鞘,揮動刀刃自龍騎兵的腦門朝向地面直劈而下。

緊接著,就在刀身猛然砍中地面的瞬間,大蛇解除了掃魔刀。

在那一刹那——除了大蛇以外的所有存在,盡數灰飛煙滅。

凶煞確實目睹了傾泄而出的光芒。

一股令人驚豔的猛烈沖擊波,自大蛇所在的地點朝他這邊直撲而來。

縱使強如凶煞,此時也只能面露苦笑神情。

「真的給我來這招啊,那個人類核子彈——」

在這句話即將說完的前夕,凶煞的身體遭到沖擊波淹沒而煙消霧散。

另一方面,颯月也——

「所以我就說我在趕時間了啊。」

——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被沖擊波迎面橫掃。

——在距爆炸中心半徑20公里的范圍內。

存在于現場的所有事物全都蒸發消失了。

草剃諸刃流·秘奧義——天羽羽斬。

這是由大蛇設計,以趨近光速之速度進行的肉體驅動。

超越掃魔刀的極限、超越肉體的極限、超越質量的極限,到達化身終極存在的境界。

在這種狀態下所發動的一擊,光是觸及物質就能發揮出核彈等級的駭人威力。

而恐怕翻遍全地球各個角落,也找不到承受得住這一擊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