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初梅若紅豆

高公公帶著這人是要去見太後的,也不敢多耽擱,就沒跟小蠻客氣,笑了笑便道:"好好好,小蠻姑娘,那咱家就先走一步了."

高公公舉步往前走,旁邊那矮冬瓜戀戀不舍地盯了謝小蠻兩眼,這才快步追上去.走出去幾步,忍不住回頭又瞄了謝小蠻一眼,只覺她那嫋嫋的背影,依舊是說不出的好看,心里頭就更癢癢了,忍不住喘著粗氣問道:"高公公,這妮子好窈窕哩,她是誰哇?"

高公公聽著他那侉侉的聲音,微微皺了皺眉,可這人不是他能得罪起的,那一絲不耐迅速隱去,高公公盡力用和藹的語氣道:"哦,那位是小蠻姑娘,天後身邊的侍衛."

那人聽了便是一喜色,又追問道:"是俺姑母身邊的侍衛?"

高公公道:"當然,咱家豈敢欺瞞武公子."

那人聽了登時心花怒放,心想:"原來只是姑母身邊的一個女侍衛,啥女侍衛,不就是侍候人的丫頭麼,那就成哩!"

這個人叫武厚行,是武則天的一個侄子.

武則天的祖父武華生有四子,武士讓,武士彟,武士棱,武士逸.這武厚行就是武士逸第三子武安業的兒子.三房就這麼一根獨苗苗,而且是武安業老來得子,所以寶貝疙瘩似的,當小祖宗養活了.

武厚行是武安業老來得子,體質先天虛弱,動不動就鬧個病呀災的,家里把他寶貝的不得了,從小不學無術,家里人但求他活得長,也不敢多做他想.

武則天掌權之後,漸感親信不敷使用,不得不大量起用武家的人,但是三房因就這一根獨苗,身體又不好,所以家里人一直沒有舍得放他出來做官.

如今,武安業已經去逝,家里頭沒人管得了這個小霸王,在他一再折騰之下,只好著他的性子去.武厚行寫了一封信給他的姑母武則天,表達了想要做官的意願,武則天欣然應允,武厚行馬上歡天喜地的打點行裝,離開太原老家,奔著洛陽來了.

武厚行在家里來就狂傲無比,又知道他的姑姑就等同于大唐的皇帝,上與天齊,無人比肩,就更是目無余子了,在他看來,所有所有的人,包括李唐宗室的王爺,公主,統統都是他武家的奴仆,更何況一個小女侍衛.

"俺要跟姑母把那個窈窕的俊妮兒給討過來!"

想著謝小蠻那嬌俏可愛的模樣兒,武厚行開始無限憧憬未來的美好生活了.

※※※※※※雪後的宮苑如瓊樓玉宇,高大巍峨的宮殿全都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偶爾露出一角金碧輝煌,其余的部分盡皆隱藏在一片潔白之下,就連殿宇樓簷上的脊獸,此時也像粉雕玉塑一般.

聞香殿的小院里,雪里臘梅如豆,含苞欲放.

自古帝王家,皆好植梅花.

梅花無疑是冬天的一道盛景.


聞香殿前這幾株梅花開得正好,沒有綠葉映襯下的密匝匝的花骨朵兒倔強地鑽出茸茸的白雪,花瓣兒嫩得如蠟質般幾近透明,遠遠看去,仿佛一粒粒晶瑩剔透的玉豆兒.

疏影橫斜,老干虯枝的梅花樹下,高公公穿著一件肥大的棉夾襖,坐在墊了蒲台的石凳上,正和幾個小太監和小宮女興致勃勃地講著自己故鄉冬天的事情.

高公公是粟末靺鞨人,他滿是緬懷地道:"那時候,老公才九歲,下完了大雪,跟著兄長一塊兒去河泡子,那北方,可比這兒還冷上十倍,河泡子都凍了厚厚的一層冰,我們就拿冰钎子撬,用石頭砸,在冰上面砸一個大窟窿.

嘿!那水下的肥魚正嫌氣兒不夠喘的呢,這冰窟窿一砸出來,肥魚都擁擠到水面上,很容易就抓上來,有時候啊,它自己就能跳上來.撿上這麼幾條肥魚,回家燉了吃,或者烤著吃,香得很!"

說著,高公公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有點饞了.

楊帆扛著大戟,笑嘻嘻地站在一邊聽著.

他是這聞香殿的侍衛,不過一到了冬天,太後不大到這兒來,所以每日都是無所事事,守門的宮衛偷閑,都到門房里去烤火取暖,楊帆卻喜歡跟這些太監宮女們混在一起,無他,他想掌握上官婉兒行蹤,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這些宮里頭的侍候人了.

"楊哥哥,你小時候也這麼捉過魚麼?"

一個小宮女瞟了楊帆一眼,笑盈盈地道.漂亮女子容易被人搭訕,俊俏的小郎君同樣容易被人搭訕,尤其是在這個陰盛陽衰的地方,幾個小宮女馬上轉向楊帆,作興致勃勃狀,把談興正濃的高公公扔到了一邊.

楊帆靦腆地笑笑,道:"沒有,我小時候老實得很,哪敢刨冰捉魚."

一個宮女掩口笑起來:"二郎不說實話,你老實,誰信吶?那天蹴鞠,我可看得清清楚楚,二郎在場上那個威武,尤其是最後一個球……"

小宮女越說越興奮,一張小臉蛋脹得通紅,手舞足蹈地道:"這樣,就這樣,一個倒掛金鉤,然後凌空一旋,就穩穩地站住了,然後向前一沖,抱住了上官待詔."

高公公呵呵地笑,翹起大拇指道:"說得是呢,當時那一腳端地神妙,看得人都喝一聲彩.老公當時也在,瞧得清清楚楚."

一個小宮女笑嘻嘻地道:"二郎是頭一個沾過上官待詔身子的男人呢,上官待詔身上香不香呀."

楊帆摸摸鼻子,靦腆地笑道:"看你說的,那時候……,都跑得一身汗,還有啥香氣.再說,我鼻子也沒有那麼好使,就這麼一扶,真有香氣也嗅不到啊."

另一個小宮女便道:"喲,就這麼一扶?那一下扶得可真是瓷實,要不是二郎你,上官待詔要摔得狠了."

旁邊一個宮女便撇嘴道:"這可難說,誰知道人家上官待詔是不是故意跌倒,等著二郎去扶啊."

一個年長些的宮女馬上道:"要死!敢嚼上官待詔的舌頭!"


那小宮女吐了吐舌頭,壓低了聲音,用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嘟囔道:"她都成老姑娘了,就不信她不想男人……"

一說起男人女人,大家都來了精神,來就是搶前一步,將人扶起這麼一件事,沒有什麼香豔,也沒有什麼暖昧,她們聊著也是特別神,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越說越來勁兒了,連楊帆這個當事人都被擠到一邊成了聽眾.

楊帆和高公公根沒有插嘴的份兒,于是一起閉嘴,做起了聽眾.

就在這時,謝小蠻踏著鹿皮小蠻靴子蹬蹬蹬地走進來,往院中一站,杏眼一掃,看到拄著大戟站在那兒的楊帆,便道:"楊帆!"

楊帆扭頭看見是她,拖著大戟走過去,懶洋洋地問道:"謝都尉,有何指教啊?"

謝小蠻下巴一翹,威風凜凜地道:"禦前有幾個侍衛過于懈怠了,天後很不滿意,讓我另選幾個侍衛換到禦前去.從今天起,你就到武成殿去當值!"

武成殿是天子聽政和召見群臣的殿堂,光宅元年武則天稱制後,武成殿就成了她垂簾聽政的所在.到武成殿當值,就是在天後眼皮子底下做事,自然不如在其它宮殿閑散自,那里職務更重,規矩更嚴,薪水卻與其他侍衛一樣多,侍衛們都視如畏途,不願意被選到禦前.

然而,卻有一個人是例外,那就是楊帆.楊帆正愁雖與上官婉兒咫尺相隔,卻摸不著她的行蹤,也見不到她的影子,這小蠻姑娘竟給他了這麼一個難得的機會,楊帆如何不喜.楊帆怔了一怔,喜形于色地道:"在下現在就去麼?"

謝小蠻微微揚著下巴,只希望從他臉上看到沮喪,懊惱,哪知道楊帆竟沒有一點不悅,甚至還很開心,小蠻不覺一愣:"怎麼會這樣?"

又見楊帆一副恨不得馬上走馬上任的樣子,謝小蠻更加失望,怏怏地擺了擺手,道:"不必,今天都快傍晚了,還去當什麼值,你去找朱彬交卸差使,明日一早,到武成殿聽用吧!"說完,就很郁悶地走開了.

楊帆朝著她的背影含笑一揖,高聲道:"謝都尉,慢走~~~"

謝小蠻剛一走,眾宮娥就呼啦一下圍上來,有人依依不舍地道:"哎呀,二郎要調到武成殿去當值,人家想再見到你可不容易了."

有的人就他打抱不平,道:"怎麼能把二郎調到武成殿去呢,到那兒當值哪還能像現在這般自在,二郎可是咱大唐的英雄呢,這宮里頭誰不知道你,你跟朱都尉說說,不去武成殿,朱都尉一定會給你這個面子的."

楊帆笑吟吟地道:"苦些累些怕什麼,我在這兒當真,沒有機會上陣殺敵,便去禦前多擔當些事情,升遷的機會也就大些,我還盼著,能在三年之內就升個隊正呢."

馬上又有小宮娥幽幽地道:"二哥志向遠大,這才是好男兒,將來二哥一定會大有成就的,唉!也不知是誰家的女子有這個福氣,將來做了我家二嫂."

旁邊就有別的宮女笑她:"喲!瞧你長籲短歎的,還我家二嫂,人家二郎什麼時候成了你家的了,不是你想做你自己的二嫂吧?"

小宮娥又羞又惱,嬌嗔道:"胡說什麼,看我不撕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