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靈王忽然醒覺,轉頭望向大佛山的方向,雖然看不到沖天魔氣,但是分明能夠感到虛空的塌陷,魔窟的湧動,而且正越來越清晰.
李青山道:"魔窟之事,我與小安自會料理,你放心的去吧!"
金蟬靈王微微頷首,輕輕褪下蟬衣:"這是我的禮物."
漫天劫云漸漸收斂,呼嘯劫雷之光也緩緩合攏,他將有些褶皺的蟬翼舒展開來,再一次仰望云霄.
這一刻,這是他萬載的期盼!
然而在這最後關頭,他心中某處卻越發感到強烈的痛楚,像一根深埋的尖刺,本以為隨著光陰流轉而消融,卻只是習慣了痛楚而從未消失,在意料之外再一次刺破心田,讓血流淌,他的神情變幻不定,時而悲憫,時而茫然.
本已不再構成多少威脅的劫雷,忽然變得比任何時候都要淒厲恐怖,轟鳴的雷音貫徹識海,身心都有支離破碎的錯覺.
小安透過骷骨魔的眼睛,看到了這一幕,若有所悟,再望向身陷死地的飛天蝗王.
"金蟬!"一聲狂吼,飛天蝗王不顧一切的沖向劫雷之光.
諸人一起出手,罡風凌厲,黑沙席卷,長槍如龍,還有北月分身掠陣,絕不容他脫身.
飛天蝗王不閃不避,硬受了全部攻擊,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骷骨魔陣飛旋合攏,飛天蝗王也不禁感到絕望,卻仍是全力振動翅膀.飛向金蟬靈王.
擋在他面前的骷骨魔,忽然閃開一旁,飛天蝗王立刻沖出重圍,飛向云霄.
"小安!"李青山有些不解,不過相信她這麼做自有道理.
金蟬靈王望著飛馳而來的飛天蝗王,沒有恐懼驚慌,反倒露出釋然之色,神色平靜下來,轟鳴的雷音遠去,被摒棄于心田之外.
"去死吧!"飛天蝗王傾盡全力.一爪抓向金蟬靈王胸膛.渾然不顧他也會被劫雷吞沒,或者說,這正是他的目的,就算是同歸于盡也在所不惜!
金蟬靈王深深望向飛天蝗王的雙目.那冷酷的複眼中有著天生的殘忍.歇斯底里的仇恨.還有著深邃的痛苦.
相識萬載,從未見識過他如此痛苦的模樣,哪怕是許多次被追殺到瀕死的境地.也總是狂躁的准備報仇.而且在狂躁的外表下,他其實很聰明,超乎昆類的聰明,比自己還要聰明,從來不會因為報仇這種事而耽誤修行,甚至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對于任何災厄困境都視作理所當然,吃人是理所當然,被人類追殺也是理所當然,最後不過是看誰更強.
然而這一場複仇,卻突破了這個原則,瘋狂的繁衍擴張,不是為了修行,更不是為了滿足食欲,就只是為了複仇,宣泄一般的大肆殺戮,只是為了讓他看到.
"我明白,從頭到尾,你所恨的就只有我而已."
那一次的背叛,固然是飛天蝗王永世難忘的血海深仇,亦是他數千年來難以釋懷的心結.不斷的回想著,是否有更好的辦法來解決?是否從根本上就是,做錯了!
是普度眾生嗎?是慈悲為懷嗎?是除魔衛道嗎?是懲惡揚善嗎?
還是因私心出賣友誼!用欺騙擊敗信任!用惡意戰勝善意!
將自己深埋于岩漿火湖,並不只是為了修行.
羅絲蛛後可算得上是天性惡毒了,而他潛藏在地底熔岩中,卻一直放任她的所作所為,就是想要尋求一個答案.
然而直到現在,沒有答案,無法兩全!
不過至少,還可以承擔.
于是當利爪襲來,他沒有出手反擊,或是擺出防禦之勢,而是展開雙臂,歉然道:
"對不起,是我……錯了!"
下一刻,利爪貫穿胸膛,金色血液飛濺,飛天蝗王咬著牙,聲音嘶啞的道:"金蟬,太遲了!"
劫雷再一次變得凶猛起來,將他們的身影裹挾在雷光中,模糊不清.
"我知道……"金蟬靈王喃喃道.
"你總是這麼猶猶豫豫,不干不脆!既然下定決心要背叛,就該直接殺了我!便不會有今日的下場."飛天蝗王惡狠狠的道.
"我不能."金蟬靈王道.
"但你已經殺了我!"飛天蝗王喝道.
雖然劫雷已達到了尾聲,但因為飛天蝗王的闖入,威力達到一個不可思議的程度,他背後的斗魔圖像迅速淡化,緊接著連身軀也開始解裂.
骷骨魔們虎視眈眈,就算他立刻從劫雷中脫身,身受重傷的他也絕無法逃過,而他亦無意脫身.
金蟬靈王無言以對,垂下頭來.
"我也有錯,我明明知你心思軟弱,蠢笨不堪,易受人蠱惑,不該讓你到那禿子禪院去!"飛天蝗王忽然注意到金蟬靈王身後半透明的蟬翼,臉上的瘋狂與仇恨淡去,顯得有些懊悔.
"唉,我們都要死了,你還說這種話."
金蟬靈王歎了口氣,心情卻莫名輕松起來,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
心中的尖刺消失了,作為愚昧無知的昆類,脆弱短暫的昆類,有這樣的一生,或可無怨!
"死?我還沒原諒你呢!我要你永遠悔恨!"飛天蝗王緩緩抽出利爪,一拳轟在金蟬靈王臉上.
李青山接過從天際落下的金色蟬蛻,入手輕薄如無物,卻有一種堅不可摧的感覺,再向天空望去,也沒想到結局竟會是如此,兩大妖王同歸于盡.
顧雁影掃了一眼骷骨魔,這樣一來,不用冒任何風險,有任何損失,便將飛天蝗王置之死地,偏偏誰都說不出錯處,就連金蟬靈王本人也接受了這個結果.這份心機實在難測,甚至不好說是慈悲還是殘酷.
"嗯?"李青山心中一動,只見璀璨雷光中,飛天蝗王與金蟬靈王的身影忽然分開,本以為飛天蝗王大仇得報,准備逃跑,卻見他化為飛蝗,逆著雷光飛向天際,龐大的身軀近乎截斷了雷光,卻更加快自身破碎的速度.
金蟬靈王向下跌落,睜大雙眼,只見飛天蝗王的在雷霆中逐漸破碎.
"不!"立刻張開蟬翼,向天空中飛去.
轟!一聲巨響蓋過雷鳴,飛天蝗王的身軀轟然破碎,奪目的光芒照亮天地,比雷光更加耀眼,狂湧的氣浪將金蟬靈王重重拍落在地.
上天仿佛傾瀉了最後的憤怒,劫云終于漸漸消散,道道陽光穿越云隙,灑遍大地.
這是他最後的複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