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班會時間結束,在小珠老師離開教室之後,士道將手伸進口袋里取出手機,然後撥電話給琴里.
鈴聲響了一段時間之後,從話筒傳來琴里有些遲疑的聲音.
「喂—哥哥?」
與先前語帶諷刺的語氣完全不同,聽起來像是帶點漫不經心的說話方式.不是司令官模式,而是平時的琴里.
「哦,是琴里呀.」
「真是的—為什麼要在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呢?如果手機再早個十秒響起來的話,就會被老師沒收了耶—」
「到了學校本來就該乖乖地將手機設成靜音模式!」
「人家今天忘記了嘛—」
琴里如此說道,語氣中透露著不滿.
「所以,發生什麼事情了?」
「啊啊,對了.事實上呀……」
士道一邊說話,一邊往狂三的方向看過去,
「我是精靈唷.」即使在自我介紹時說出這種非比尋常的怪異發言,但是狂三的座位周圍依舊聚集了許多人,並且不斷地向狂三提出各式各樣的問題.而且不僅僅只有四班的學生,連其他班級的學生也都為了一睹這位傳書中的美少女,紛紛朝這里聚集而來.與十香轉學過來的第一天盛況非常相像.
然後,不經意地與狂三四目相接.此時,狂三面對這里微微一笑,讓士道漲紅了臉並且屏住呼吸.
「哥哥?」
「啊……啊啊……今天有一名轉學生轉到我們班上……那家伙啊,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她說……『我是精靈』.」
「…………」
士道說出這句話的瞬間,琴里陷入沉默.
取而代之的,話筒的另一側響起布料摩擦的聲音.沒錯——簡直就像是在更換綁頭發的緞帶似的.
「——說清楚一點.」
琴里以跟剛剛相比完全不同的語氣繼續說道.
「就算你要我說清楚點……但是我剛剛就已經說完羅.轉學生在自我介紹時,說了一句『我是精靈.』……雖然沒有明確的證據,但她似乎是刻意對我說的.」
「會不會是你的錯覺呢?」
「…………」
「好吧.居然會知道『精靈』這個名詞,這件事情確實有可疑之處.我會試著調查清楚.」
「哦哦……拜托你了.」
就在士道說完這句話並且掛上電話的瞬間,宣告第一堂課開始的鍾聲響起.
◇
天宮駐防基地內一角.統整「南關東圈全區域靈波情報」的觀測室中.
「……怎麼會這樣!」
AST隊長——日下部燎子,皺起眉頭大聲嘟囔.
「確定正確無誤嗎?」
將視線落在正在操作中央控制台的男人——蘆村中士.然後,臉頰布滿汗珠的蘆村朝著自己點了點頭.
「很抱歉.這個觀測機的精准度是全國最高的.」
「……說得也是.」
視線重新回到呈現在畫面上的數據,在確認自己的理解沒有錯誤之後,燎子將疑惑轉換成歎息,然後彷佛要將其驅離般地深深歎了口氣.
顯示在畫面上的是某個人的掃描數據.
不——以「人」來稱呼,似乎有其不當之處.
因為那個數據顯示,對方可是摧毀世界的災難.
「……精靈轉學到高中?真是讓人笑不出來的天大笑話啊.」
沒錯.今天早上九點,基地接到來自于折紙的聯絡.
因為有一名自稱精靈的少女轉學到自己就讀的班級,所以向基地提出確認身分的要求.
于是在半信半疑的情況下,對那名少女進行了全身掃描——
燎子用手擦了擦額頭,衣袖因此被汗水濡濕.空調應該沒有異常,但是皮膚卻冒出一層冷汗.
但是,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轉學到高中這件事情,代表著對方必須擁有戶籍,住民票,以及其他各式各樣的文件.
只需要一根手指頭就能破壞街道的危險生物,居然可以避開我方的觀測並現身于這個世界,而且還擁有理解及運用人類社會結構的相關知識.燎子會因此感到毛骨悚然也是理所當然.
「隊長?您沒有事哏?」
然後,背後突然響起以奇怪敬語說話的聲音.
會使用這種說話方式的隊員只有一位.往後方瞄了一眼,果然看見真那站在那里.
「……嗯?」
真那看向畫面,一臉厭惡地皺起眉頭.
「——這是……原來如此.果然出現了呀,〈夢魘〉.」
「〈夢魘〉……?」
燎子驚訝地問道.然後,真那皺起眉頭,一臉厭惡地歎了口氣.
「識別名〈夢魘〉——我追尋已久的,最邪惡的精靈.」
「最邪惡的……精靈?」
燎子以顫抖的聲音,將那個恐怖的字詞重複一次.「沒錯.」真那點了點頭.
「直到現在,至少已經造成一萬人以上死亡的精靈.如果再加上無法確定身分的被害者,其人數將會變得更多吧.」
「一……一萬人……!怎……怎麼可能?沒有發布避難命令嗎?還是說,是因為發生了大規模的空間震——」
「不對～」
真那發出郁悶的聲音,打斷燎子的發言.
「〈夢魘〉所引起的空間震規模只有標准程度的等級.雖然還是有人因此死亡,不過人數並沒有超過一百人.」
「那……那麼為什麼……」
「理由相當單純——她親手殺死了超過一萬名以上的人類.」
「…………!」
屏住呼吸.
當〈公主〉與〈隱居者〉出現在天宮市的時候,她們所引發的空間震雖然造成相當嚴重的災情,但是本身並不會主動襲擊人類.
不過——如果輕而易舉就能劈開大地的怪物,會依據自己的意志殺害人類的話……
身為AST隊員的燎子,很容易就能想像到那會是多麼恐怖的一件事情.
「——好了,該開始做准備了.」
「咦?」
真那輕輕伸了個懶腰,同時如此說道.燎子發出一聲錯愕的聲音.
「精靈現身了.除了殲滅以外,別無他法.」
「你說得對……但是,市民都還沒開始避難耶,在這種情況下,到底——」
「不用擔心,交給我吧——因為處理那個可是我的專長.」
「啊,等……等一下!」
燎子用力抓住打算匆忙離去的真那的手臂.
「怎麼了咧?我們應該盡快采取行動吧?」
「……首先,先給我解釋清楚.隊長是我才對.我不允許你擅自行動.」
「…………」
真那不發一語地沉思了一會兒,然後輕輕舉起手.
「是的,遵命.」
不過,沒多久卻又以評估的眼神看著燎子.
「但是,請你千萬別忘了.我可是奉『公司』之命調派過來的人員.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在擁有陸幕長的許可之下采取行動.」
「……我明白了.」
燎子露出不悅的申請,放開了真那的手.
◇
裝置在黑板上的時鍾,時針指著三點的方向.
熟悉的放學前班會情景映入士道的眼簾.在鍾聲響起的同時進入教室的小珠老師在講台上翻開點名簿,向每位同學交代聯絡事項.
平淡無奇的光景.但是,士道現在卻飽受一股異常緊張感的折磨.
因為……
「……!」
狂三趁老師不注意時將視線投往士道的方向,並且輕輕地揮了揮手.
「呃……」
如果不做出一點回應的話似乎有點失禮,所以士道只好一邊苦笑一邊揮手.
「…………」
然後,坐在士道兩旁的十香與折紙,相當嚴肅地以如果長時間被盯著看的話,彷佛會產生皮膚病變般的凌厲眼神看著士道.
「……怎……怎麼辦呢?」
就在士道懷抱著絕望心情歎了一口氣的同時,小珠老師闔上點名簿.
「以上就是今天的聯絡事項了——啊,還有一件事.最近這附近似乎頻頻發生多起失蹤事件.所以請各位同學盡量結伴同行,並且趕快在天黑前回家唷.」
「……嗯?」
聽見小珠老師說出這段很像是在告誡小學生的話之後,士道稍稍揚起眉毛.
這麼說來,早上的晨間新聞似乎也報導了相似的事件.因為提及天宮市的名稱,所以稍微引起了士道的注意.
士道自己倒還無所謂,不過得提醒琴里多多注意安全才行……但是如果對象是那位妹妹大人的話,比較有可能是自己杞人憂天吧.
就在士道思索這些事情的時候,傳來起立的口號聲.他遵從指令從椅子上站起來行禮.小珠老師說完:「好,那麼各位同學,再見了.」之後,便離開教室了.
周圍響起從座位上站起來的喀噠喀噠聲,以及學生們的談笑聲.
放學時間.但是——士道卻還有事情要處理.
士道從口袋中取出小型耳麥,然後配戴在右耳上.
很快地,一陣尖銳的聲音立刻傳進耳里.
「——時間到了,准備好了嗎,士道?」
聽起來稚嫩卻又相當具有威嚴的聲音.這是士道的妹妹——五河琴里的司令官模式.
雖然看不見,不過待在艦橋的〈拉塔托斯克〉精英們,應該已經做好攻略精靈的萬全准備了.
「沒想到她真的是精靈呀.老實說,我原本還以為是士道在胡說八道呢.」
「……喂.」
聽見琴里以嗤之以鼻的口氣所說出的話之後,士道眯起眼睛.
但是,也難怪琴里會有這種想法.事實上,連士道本身都半信半疑了.精靈居然會以轉學生的身分出現在這個世界.
拜托琴里對狂三進行觀測的結果,已經在午休時就傳送到士道的手機了.
結論是——狂三真的是精靈.
「——哎呀,不過這樣也好.對方都主動提出邀請了.只要沒有發布警報,AST就不會出來攪局.這不正是我們所冀望的情況嗎?趁現在提升好感度,讓她迷戀上你吧.」
「……嗯,說得……也是呐.」
士道含糊不清地說道,然後搔了搔臉頰.
琴里說得沒錯.但是,或許是因為還無法掌握狂三的真正目的,所以士道一直覺得有股不祥的預感縈繞在心頭.
「什麼嘛,居然回答得這麼窩曩.難道你又想說一些討厭與精靈親吻的抱怨嗎?」
「……才……才……才沒有這回事……不…不對,其實也不算是完全的心甘情願……」
「不管怎樣都無所謂啦,不過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再繼續閑談了唷.」
「呃?」
就在士道發出錯愕聲音的同時,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士道,士道.」
「嗚哇……!」
被這突然發生的情況嚇到,士道不自覺地大叫出聲.
「對不起,嚇到你了嗎?」
站在眼前的少女——狂三一臉過意不去地道歉.
「時……時崎……」
「呵呵,你可以叫我狂三唷.」
「啊,好……那麼,狂三.」
士道如此說道.狂三相當高興地露出一個微笑,然後繼續說道:
「你能帶我參觀學校嗎?拜托你了.」
「好……好的.」
為了壓抑突然急速跳動的心髒,士道將手按在胸口,同時點了點頭.
……猶如人工雕琢出來的美麗容貌.散發出高貴氣質的態度.優雅的言行舉止.這些因素穿透了士道的感覺器官,讓士道因此對她留下強烈的印象.
簡直就像是眼球與腦袋擅自將除了狂三以外的物質斷定為雜質般的感覺.勝過富有人家的千金大小姐,即使說她是某個國度的公主,應該也不會有人起疑吧——
「咳咳!」
「……!」
在一陣不自然的假咳嗽之中,士道回過神來.走眼一看,十香正抱起雙臂瞪視著這里.
「那……那個……」
自己剛剛應該看得相當入迷吧?士道像是在狡辯般地如此說道.
「好了!趕緊出發吧!呵呵,我好期待呀.」
但是,士道的話還沒說完,狂三便率先踩著輕快的步伐往走廊走去.
「啊……喂,喂!」
「呵呵,士道也快點跟上來吧.」
「——士道,現在要以狂三為優先唷.趕快追上去.十香的精神狀態尚未達到危險區域.只要在回家時買個黃豆粉面包給她,應該就能安撫她的情緒了.」
此時,琴里的聲音傳進右耳.
往右手邊瞄了一眼,十香滿臉不悅的模樣映入眼簾……但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士道留下一句「抱歉!」之後,便追在狂三後頭來到走廊.
「那麼,你要從哪里開始介紹呢?」
在距離教室不遠處等待士道的狂三,微微歪著頭如此說道.
「啊…啊啊……這個嘛……」
就在士道尚在思考的同時,琴里的聲音突然傳進右耳.
天宮市上空一千五百公尺處.
秘密組織〈拉塔托斯克〉所擁有的空中艦艇〈佛拉克西納斯〉,正飄浮在此處.
在不定期現界之際會破壞世界的危險生命體——「精靈」.
一群背負著讓精靈害羞臉紅以至于喪失戰斗能力,這種可笑卻艱難的任務的特務人員們,如今正在執行作戰計劃.
位在〈佛拉克西納斯〉中心位置的艦橋中,包含身為司令官的琴里在內,總共聚集了三十名特務人員.每個人都待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以熟練的手勢操控中央控制台.
「好感度,四十五·五.沒有變化.」
「精神狀態,均為綠色,呈現穩定狀態.」
「靈波一五A·A.與先前的靈波相比,減少了三·四.數據落在容許范圍內.」
「——嗯,總而言之,一切狀況皆為良好呀.」
琴里向後仰坐在位于〈佛拉克西納斯〉艦橋中心位置的艦長席上,一邊在嘴里轉動著櫻桃口味的加倍佳棒棒糖,一邊開口說話.
綁在頭發上的緞帶顏色是黑色的;披在肩膀上的軍服為深紅色.無論怎麼看,都很像是深受電影影響而做出角色扮演打扮的小女孩.
但是,看起來不適合出現在艦橋這種地方的少女,卻以近乎睥睨的眼神看了位于艦橋下方的部下們一眼,接著才從容不迫地將視線轉到主螢幕上.
巨大的主螢幕上,播放著那位關鍵精靈——時崎狂三的特寫畫面.
然後,畫面的角落顯示著各式各樣的參數,下方的視窗則同步播放著透過〈佛拉克西納斯〉的AI所即時制作出來的台詞字幕.
沒錯,整體看起來就像是美少女游戲的畫面.
然後,畫面中的狂三歪著頭,輕殷惹人憐愛的雙唇.
「那麼,你要從哪里開始介紹呢?」
「啊…啊啊……這個嘛……」
接下來,揚聲器傳來士道的聲音.
無須懷疑就可以清楚地聽出來.那是突然被人詢問要去哪里而感到困惑的聲音.琴里歎了一口氣,按下通話鍵之後靠近麥克風說道:
「士道,等一等.我們需要研究一下.」
就在琴里說完話的瞬間,主螢幕跳出了一個新視窗.
那是士道兩人目前的所在地——來禪高中的示意圖.上頭顯示了每間教室以及設備的名稱,而且還以紅點標示出士道與狂三的所在位置,順帶一提,畫面上同時顯現了根據所在位置的距離以及動線進行分析之後,所得到的數種不同的校園散步路線.
最先前往的場所分別是——
①屋頂.
②保健室.
③餐廳,合作社.
這三個地點其中之一.
「——這是個好機會呐.」
從琴里所坐的艦長席後方,傳來某個人的說話聲.
往後方瞄了一眼,看見一名瘦瘦高高的青年用手抵住下巴站立在那里.他是〈佛拉克西納斯)的副司令——神無月恭平.
「將參觀地點的順序交由我方判斷,真是太好了.要是順序組合得當,應該可以營造出對我方有利的局面.」
「哎,確實如此.全體人員,開始選擇!五秒以內完成!」
琴里的話才剛說完,手邊的小型螢幕立即顯示出投票結果.
看完選項的詳細內容後,琴里舔了舔嘴唇.
「唔,得票數最高的是屋頂呀.」
「那是理所當然的呀.提到屋頂,那個地方可是校園中最具青春氛圍的場所!寬敞的空間,搭配最美麗的景色!除此之外別無選擇!」
琴里的低聲呢喃,位于艦橋下方的〈穿越次元者〉中津川立刻大聲地如此說道.
「但是……在正常情況下,一般高中是不允許學生進入屋頂的唷,因為會有危險.」
不過,坐在隔壁的〈保護觀察處分〉箕輪一邊用手抵住下巴,一邊如此說道.
「呃……是……是這樣嗎……?」
說話途中,中津川的音量越變越小.琴里輕輕咳了一聲說道:
「沒有問題.我已經派出數名特務人員潛藏在學校之中,所以一定可以在士道與狂三抵達之前,將上鎖的門打開來.」
「說……說得也是!既然如此,那麼果然應該選屋頂——」
「等一下!」
此時,待在右側的〈迅速進入倦怠期〉川越看向這里.
「怎麼能放棄保健室這個選項呢?合法放置的床鋪還有遮掩視線的窗簾.那可是校園內屈指可數,讓人血脈賁張的地點呀!」
「你……你說得太露骨了啦!居然在我們談論像屋頂這樣美好的地方時……!」
「哼……要抱怨的話,請將鼻血擦乾淨再說話吧,中津川.」
「啊……!」
「……是嗎.」
在聽見屋頂派與保健室派互相爭論的同時,琴里再次將視線落在手邊的畫面.
「話說回來,③選項的這一票是誰投的?」
琴里提出疑問後,坐在附近座位的人立即舉起手.
「……是我.」
滿臉睡意的女人,撐開裝飾著厚重黑眼圈的眼睛,在一瞬間將視線投往這個方向.村雨令音.獲得琴里完全信賴的〈拉塔托斯克〉分析官.
「是令音?真是令人感到意外呐,可以說明你的理由嗎?」
「……是.話說如此,其實也沒什麼大道理.只是使用單純的消去法.」
「消去法?你的意思是屋頂或保健室都不是適合的地點羅?」
琴里說完後,令音搖了搖頭.
「……不是的.只是,保健室隨時都有會有一名常駐的保健室老師.如果想要發揮保健室所擁有的破壞力,最好再等三十分鍾過後會比較恰當……屋頂也是同樣的道理.既然要去,等到能看見夕陽余暉的時候再前往該地……效果應該會更好吧.」
聽完令音的發言,琴里微微揚起嘴角.
「——原來如此,你還真是個浪漫主義者呀,令音.」
然後,靠近麥克風說道:
「士道,聽得到嗎?首先,先帶她去餐廳,合作社等地方參觀吧.」
「……這個嘛,那麼,我們先去參觀餐廳與合作社吧?今後應該會派上用場.」
「好呀,我無所謂.」
士道說完後,狂三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並且輕輕點頭.
咚,咚!以室內鞋的底部踩出猶如舞步般的步伐,走到士道身邊.
「那麼,我們出發吧.」
「哦,好!」
雖然稍稍被狂三的積極氣勢所壓制,不過士道還是邁開了步伐.
如果要從這里前往一樓合作社的話,走西邊樓梯下樓應該是最快的途徑吧.兩人踏著緩慢的步伐行走于走廊間.
然後,一路上正要放學回家的學生們,不斷朝向這里投來意有所指的眼神.
——「哇—那個女孩子是誰呀?好可愛～是轉學生嗎?」 「待在她旁邊的人是四班的五河吧?為什麼呀?」 「啊啊,聽說是轉學生直接指名要他陪自己參觀校園唷.」 「咦?五河不是夜刀神的男朋友嗎?」 「不,我聽說他被鳶一包養,將來預定當個小白臉唷.」 「喂,喂,腳踏兩條船還不夠,居然連轉學生都不放過?」「騙人～五河居然是這麼奸詐的人!」
……盡是些肆無忌憚的發言.
臉頰抽搐的同時,決定忽視這些毫不客氣地敲擊自己鼓膜的聲音,于是士道加快了腳步.
此時,右耳聽到了一個聲音.不是那些流言蜚語,而是琴里的嘟囔聲.
「嗯嗯……?」
「怎麼了?琴里.」
「不……我們發現了一個緊跟在你們兩人背後移動的反應……可能被人跟蹤了吧.」
「咦,咦咦……?」
突然得知這個異狀,士道不禁大叫出聲.
「安靜點……我們會進行確認,你現在只要集中心思在狂三身上即可.話說回來,跟女孩子走在一起時,怎麼可以沉默不語呢?真是遲鈍耶.」
「咦?啊……!」
聽見琴里的話,士道輕輕叫出聲.
因為被與女孩子一起走路的緊張感,以及周圍投射過來的好奇視線給奪去注意力,士道一個不注意就把狂三晾在一旁了.
「……糟糕.」
在口中如此呢喃,並且往狂三的方向瞄了一眼.
瞬間——士道的心髒猛然地跳動了一下.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狂三正以沒被頭發遮掩的右眼,筆直地凝視著士道.
自然而然地,四目相交.那一瞬間,狂三似乎打從心里感到愉悅,綻放出一抹微笑.簡直就像是一直在等待士道看向自己似的.
「狂……狂三.走路時,最好還是看著前方會比較安全唷……!」
士道尖聲說道.狂三說了一句「哎呀!」之後,睜大眼睛.
「我會注意的.居然這麼關心我的安危,士道真是個溫柔的人呐.」
「不……不……沒有這回事!」
「請不要如此謙虛.是我不應該看士道的側臉看到入迷呀.」
「看……看到入迷……!」
啪嗒啪嗒!士道拍了拍通紅的臉頰——這……這這這名少女剛剛說了什麼?看到入迷?不……不對,怎麼可能?這副平凡無奇的容貌根本沒有任何吸引人之處,關于這一點,士道是再清楚不過了.
「怎麼會換成你被對方誘惑了呢,士道?」
此時,耳邊聽見琴里混雜著歎息的聲音.于是士道的肩膀顫抖了一下.
「抱……抱歉……」
「……不過呢,這名精靈確實是不同于以往的類型.除了能徹底融入人類社會這點以外——
居然遺像這樣主動接近你.」
琴里似乎在沉思般地發出「姆嗚」的聲音.
「她似乎是個有趣的存在呐,我想從她身上獲取多一點情報……好,接下來在提高好感度的同時,也向她提出各種問題吧——哎呀,剛好出現選項了.稍等一下.」
〈佛拉克西納斯〉艦橋的主熒幕上,再次跳出顯示選項的視窗.
①「你在早上所說的『精靈』,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②「狂三之前就讀哪所學校呢?」
③「狂三今天穿的是什麼顏色的內褲呢?」
「全體人員,開始選擇!」
琴里大叫出聲之後,位于艦橋下方的船員們動作一致地壓下手邊的按鍵.
沒多久,投票結果便顯示在琴里專用的螢幕上.
「果然,最多人選擇的選項是①呀.」
將統計結果與自己的選擇做對照,琴里伸出手抵在下巴.
「我認為可行.狂三應該還不清楚士道知道精靈存在的事情.所以我們可以試著先讓她產生動搖.」
從後方傳來神無月的聲音.
「說得也是——神無月,順便問一下,你選哪個答案呢?」
「第③選項.」
「能大致說明一下理由嗎?」
將身體輕輕往後靠,琴里如此間道.
「透過黑色絲襪所看見的內褲是人間珍寶.所以我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個答案.」
啪嘰!琴里彈了個響指.瞬間,兩名肌肉發達的彪形大漢走進艦橋,然後緊緊地架住神無月的雙臂.
「帶走.」
「是!」
兩人在同一時間如此回答,然後便將神無月拖走了.
「司……司令!請大發慈悲!請大發慈悲啊啊啊!」
噗咻—響起這樣的聲音之後,門關上了.
在寂靜的艦橋中,琴里以挾帶歎息的語氣開口說話.
「……『狂三今天穿的是什麼顏色的內褲呢?』……喂,怎麼會出現這種選項啊!」
「哎……哎呀……有時候這種低級話題確實可以緩和氣氛呀.」
位于艦橋下方的船員,苦笑著回答.
此時,琴里的眉毛突然動了一下.
「啊!」
剛剛在改變姿勢的時候,琴里不小心用手肘按下了麥克風的開關.也就是說,剛剛的對話已經傳進士道的耳里—
「喂,喂……狂三你……今天穿的是什麼顏色的內褲呢?」
畫面中,將剛剛的對話誤當成指示的士道,老老實實地重複了那句話.
「內褲……嗎?」
「……!」
在狂三驚訝地提出反問之後,士道才終于意識到自己說了多麼荒唐的台詞.
「啊,不,剛剛那是——」
慌慌張張地揮了揮手,同時彷佛在抗議般地輕輕敲擊耳麥.
「笨蛋!剛剛那個不是指示啦!真正的答案是①『你在早上所說的『精靈』,究竟是什麼意思呢?』才對啦!」
「什……什麼……?」
「總之,趕緊想辦法蒙混過去!將剛剛的問題轉換成玩笑話,然後再連接上真正的問題!」
「好……好的……」
士道輕輕點頭,然後轉過身面向狂三.
「那……那個啊,狂三……」
但是,在看見狂三的表情與動作之後,士道便不再說話了.
因為狂三的眼神由下往上看著士道,同時用雙手緊緊地抓住裙擺.
「……你……想知道嗎?」
「咦!啊,不……不是這樣的,那個——」
說不想知道是騙人的,但是也不能將這種事情老實地說出口.
就在士道吞吞吐吐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的時候,狂三環顧四周,接著突然躲到位于附近的掃除用具櫃子的陰影處.
「狂……狂三……?」
不明白狂三為何會做出這種舉動,士道皺起眉頭.
接下來,狂三難為情地羞紅了臉,輕殷嘴唇說道:
「可以……唷,如果對方是士道的話……」
說完這句話,狂三慢慢地抬起緊握住裙擺的雙手.
「咦……咦咦……!」
面對這個出乎意料之外的發展,士道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但是,就在士道感到不知所措之際,狂三已經開始將裙子撩起來了.被黑色絲襪包覆的雙腿漸漸露了出來——就連禁忌的三角地帶也變得隱約可見.透過因為被拉往左右兩側而變薄的黑色布料,士道在一瞬間看見了白色內褲.
「——!」
士道立即閉上眼睛,接著抓住狂三的裙擺往下拉.
「哎呀,哎呀.」
狂三驚訝地如此說道.
「怎麼了?如果對方是士道的話……我不介意唷!」
「不,已經夠了!喂!我們繼續前進吧!」
「呵呵,真是容易害羞呀.啊啊,但是如果要繼續往前走的話,你必須先放開我的裙子.」
「……!」
聽見這句話,士道迅速地睜開眼睛……從旁人的角度來看,現在的士道看起來就像是將女孩子帶到陰暗處並且掀起對方裙子的超級大變態.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慌慌張張地放開手.狂三看似不以為意地笑出聲來.
「士道,不要慌張!趕快恢複原有的姿勢.」
此時,傳來琴里的指令.士道刻意假咳了一聲,在走回原來路上的同時,遵循剛剛下達的指示向狂三提出問題.
「那……那個呀,狂三.」
「是,有什麼事嗎?」
「你早上有說了一句『我是精靈』,沒錯吧?所謂的精靈,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聽見士道的疑問,狂三先是露出訝異的神情——但是,很快地又綻放出微笑.
「——呵呵,不用裝傻了唷,士道.你應該非常了解吧?關于……精靈的事情.」
「………………!」
聽到狂三所說的話之後,士道不禁屏住呼吸.
「……這個女生到底是什麼人?」
琴里的反應與士道相同,說話的語氣充滿詫異.
「她居然確信士道知道精靈的存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士道立刻就明白這個問題並不是在詢問自己.于是,士道代替琴里發問:
「為……為什麼你會知道我的事情……?」
「呵呵,那是——秘密唷.」
「咦……?」
「不過,我是為了見士道一面,所以才來到這所學校的.自從知道士道的存在之後,我一直備受煎熬.因為我幾乎每天都在想念士道.所以——我現在覺得非常幸福.」
說完後,狂三的臉頰染成一片櫻花粉紅.
「…………!」
士道感覺到自己的臉頰正在發燙.雖然自己看不見,但是說不定耳朵已經開始冒煙了吧.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不是賣弄風情或是深受眾人寵愛的女孩等等這種程度的想法.
「這位名為『狂三』的女孩真是可愛到令人受不了」——這種感覺正支配著士道.簡直就像是國中時代,偷舔父親放置在玻璃櫃里的威士忌之後,所感受到的迷蒙微醺感.彷佛一個不留神,自己就會當場癱倒在地上似的.
「喂!如此一來,你們的立場不就完全顛倒過來了嗎!」
「啊……!」
直到聽見琴里的聲音,士道才回過神來.
「趕……趕快走吧!」
士道做了一個深呼吸,同時在盡量避免看見狂三眼睛的情況下移動腳步.
不知為何……士道總覺得如果再繼續看著她的眼睛,身體一定會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嘖,不肯乖乖地說出來嗎.沒辦法了,繼續攻略吧——話雖如此,真是可悲呀.對方完全掌握主導權.」
「羅……羅唆……」
「哎……這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局面真是讓人火大啊.接下來試著做一些會讓她產生動搖的事情吧.」
就在琴里出聲說話的同時,艦橋主螢幕也顯示出選項.
①「狂三,你的頭發好漂亮啊.」若無其事地撫摸她的頭.
②「哎呀,危險!」佯裝成要跌倒的樣子並且趁機靠在她身上.
③「喂,往這邊走唷.」自然地握住她的手.
「唔.」琴里豎起原本叼在嘴里的加倍佳.
全部選項都會與對方產生肢體接觸.雖然有點冒險……不過這也是因為對方的精神狀態很穩定,所以AI才會試算出這種可能性吧.這確實是可以縮短兩人距離的有效手段.
「——全體人員,開始選擇!」
說完後,馬上查看顯示在手邊螢幕的統計結果,琴里低聲呢喃:
「③……嗎?嗯,這應該是最沒有爭議的選項吧.」
「說得也是.①有點過分親昵,②則是太刻意了.」
然後,不知何時返回琴里後方的神無月如此說道.
松散的金發凌亂,衣襟敞開.順帶一提,下半身沒有穿褲子,只有穿著一條印有卡通人物圖案的四角褲.
「哎呀,你居然能脫身呀,神無月.」
「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啊.他們到底是何方神聖?」
「以防萬一的准備唷.」
「他們為什麼想要脫掉我的內褲?」
「那是你的錯覺.」
「是喔,原來是錯覺啊.」
神無月大笑三聲後,立即又恢複認真的神情.
「不過……如果想要達成肢體接觸的目的,還有另一種手段.」
「你說說看.」
「是.首先,請讓士道慢慢地仰躺在走廊上.」
「然後呢?」
「如此一來,就能以那個角度膜拜被包覆在黑絲襪下的精靈的內褲.」
「你還在講這件事情呀.」
就在琴里打算再次彈響指之際,神無月慌慌張張地阻止了她的行動.
「我……我還沒說完.精靈被看見內褲的話,應該也會覺得害羞吧?」
「嗯.」
「既然如此,她當然會狠狠地踐踏躺在走廊上的士道!如此一來,自然就能建立明確的主仆關系——」
琴里彈了個響指,于是,兩名彪形大漢再次進入艦橋將神無月架走.
「為……為什麼?司令啊啊啊啊啊啊!」
無視神無月的叫聲,琴里靠近麥克風.
「士道,答案是③唷.握住她的手吧.」
「……了解.」
聽見琴里的指示,士道輕輕點了點頭……在傳來指令之前,士道似乎聽見了猶如臨終哀號的叫聲.但是不知為何,士道總覺得不要追究原因會比較好.
「…………」
士道咽了口口水,看向前方道路.是三叉路.在那里左轉之就是西側樓梯了.
好機會.在那個地方握起打算直直往前走的狂三的手,然後對她說一句:「啊啊,往這邊走.」並且指示正確的方向.士道在腦海中不斷演習這個動作.
但是——
「咿……!」
士道驚訝地睜大眼睛.因為就在兩人即將來到三叉路口的時候,狂三突然握住士道的右手.
「什麼——?」
琴里也一臉詫異地大叫出聲.
但是,士道的驚慌失措卻是琴里所無法比擬的.纖細,柔軟且微涼的手指,相當有力道地纏繞在右手手心.虛幻而堅定的壓力.彷佛只要一個不留神,就會讓人噴出鼻血似的.
「狂……狂三……?」
做出簡直就像是還沒出現電腦動畫時期,在電影中登場的機器人的動作,士道僵硬地轉過頭,然後努力擠出聲音.
「怎……怎怎怎怎怎怎怎麼了嗎……?」
朝她看了一眼,發現握住士道右手的狂三,有點害羞地垂下眼睛,並且將臉別過去.
「果然……給你添麻煩了嗎?」
「……!沒……沒有……這回事……」
士道說完這句話之後,狂三才像是松了一口氣般地垂下肩膀.
「士道果然是個溫柔的人.」
她說完後,害羞地微笑.
「呃,不……不……」
——總覺得,完全不知道自己該看哪里了.目光游移不定.意識混亂.糟糕,糟了呀!狂三超—可愛的!狂三好可愛唷狂三!狂三真是個天使!這些稱不上是思考的思考,不斷蹂躪著腦袋.
「——喂,士道.」
狂三輕啟櫻桃小嘴.
「什……麼?」
「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士道……你能聽我說嗎?」
不可思議的感覺.彷佛只要是狂三的願望,自己將會無條件地點頭答應似的.
「啊,啊——」
但是,就在這個瞬間……
「嗚啊……!」
「……!」
伴隨著一陣叫聲,後方響起咚,喀啦,喀沙的聲響.士道全身因此顫抖了一下.
似乎是設置在走廊的掃除用具櫃倒下來了,從里頭掉出來的掃帚與畚箕散亂一地.
然後——在這之中,有兩名疑似犯人的學生以互相壓在一起的姿勢倒在地上.
「十……十香……折紙!」
士道大聲說道.沒錯,毫無疑問的,躺在地上的人正是十香與折紙.
「哎呀,哎呀?兩位在做什麼呢?」
狂三握著士道的手,一臉驚訝地歪著頭.
看見那副樣子,十香與折紙迅速站起身來.
「還……還都不都是因為那件事情呀!士道帶領狂三參觀校園,那個……卻做了那件事情.
我可沒聽說需要做那件事情呀!」
「——時崎狂三.參觀學校應該不需要牽手.請你立刻放開.」
「沒錯,就是那個!」
十香相當罕見地贊同折紙的發言,用力地上下點頭.
「啊……」
被她們這麼一說,士道才察覺兩人的手還牽在一起的事情.于是慌慌張張地打算放開手——
但是,狂三卻在這個時機點將力道注入手指,導致于士道無法放開她的手.
狂三瞄了士道一眼之後看向兩人,然後擺出裝模作樣的嬌態.
「事實上,我有相當嚴重的貧血問題.所以溫柔的士道才會牽著我的手唷.請你們不要責備士道,」
十香與折紙大致上聽完狂三的說法之後,以彷佛在詢問「真的嗎?」的視線看著士道.
「這……這個嘛……那個,哎……嗯……」
不知為何,士道覺得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趕快蒙混過去才行,因此曖昧地回答道.
于是,下一個瞬間,折紙突然跪到地上.
「折紙!你怎麼了?」
由于事出突然,士道因此嚇了一跳.然後,折紙迅速地抬起頭來開口說道:
「貧血.」
「…………」
士道的臉頰抽動了一下.額頭自然而然地流下汗水.
「無法自己一個人走路.」
「…………」
「溫柔的人.」
「……哦,哦哦.」
被一股奇怪的壓力所逼迫,士道只好伸出空著的那只左手.
接下來,折紙以不像是貧血患者該有的速度握住那只手,然後緊緊靠在士道身邊.
「什麼嘛!你們兩人!真是丟臉呐!」
十香看著狂三與折紙兩人,並且氣沖沖地抱起雙臂——
「……啊!」
重新看了看士道的雙手之後,十香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
「士……士道!我也貧血了!」
「是嗎……?」
「嗯,嗯!我的屁股其實沒什麼肉!」
「不,『貧血』並不是這個意思……」
士道苦笑說道.然後,十香臉上浮現困惑表情,雙手蠢蠢欲動.
「總……總而言之,我也要!」
說完後,她伸出手打算握住士道的手——但是,士道的雙手已經被狂三與折紙握住了.
「咕嗚嗚……」
十香立刻露出一個快要哭出來的表情,接著站到士道的正前方,彷佛要飛撲過來似地彎下腰.
「喂,喂,難道——」
然後,就在這一瞬間,不知從何處傳來了手機鈴聲.
「——喂.」
然後,折紙從口袋中取出手饑並且開始講話.
對著話筒淡漠地隨聲附和幾句話之後,不知為何,折紙突然以銳利的視線瞪向狂三.
「……是.」
然後,平靜地掛斷電話.
「我有急事.」
折紙如此說道.依依不舍地緊握了一下士道的手,然後將手放開.
就在那一瞬間,十香趁機溜到士道身邊並且牽起士道的手,
「…………」
折紙瞄了十香一眼,然後再次對狂三投以帶刺的眼神之後,離開了現場.
轉身離開之際,折紙在士道的耳邊留下「小心時崎狂三」這句話.
「什……什麼……?」
「士道,我們走吧?」
「呃?啊,好的……」
在狂三的催促之下,士道以雙臂被束縛的姿勢邁開步伐.
……不用說,從周圍投射過來的視線變得更加強烈了.
晚上六點.
大致介紹完學校設備的士道,跟狂三以及硬要跟過來的十香一起穿過校門,走在夕陽照映的道路上——當然,士道的雙手已經重獲自由.
「哎呀,大致上就是如此.你懂了嗎?」
「是的,謝謝你……只是我還是比較喜歡跟你單獨相處呀.」
「哈……哈哈.」
狂三以開玩笑的語氣如此說道.士道則露出一個苦笑作為回應.
老實說,士道非常感謝十香.
結果,因為多出一個電燈泡的緣故,所以〈拉塔托斯克〉大多下達較為柔性的指令.雖然最後還是有前往屋頂,保健室等觸發事件的地點,但卻因為無法營造出足夠的浪漫氣氛而就此結束.
不,如果從「提升精靈的好感度」這個層面來思考的話,這確實是使人擔憂的結果.不過……該怎麼說呢?士道認為如果與狂三單獨兩人置身在如此有氣氛的場合的話,似乎很有可能會被對方吃掉呀.
狂三就是擁有如此妖豔的魅力.
簡直就像是——沒錯,就像是不經對方同意就擄獲對方的食蟲植物般.
「不行,不行……」
士道要了搖頭,否決自己的這個想法.居然把女孩子比喻成會將自己吃掉的人或是食蟲植物等,即使沒有說出口,依舊是一種相當失禮的行為.
——然後……
「那麼,士道,十香,我就此告退了.」
走到十字路口附近時,狂三鞠了個躬,如此說道.
「咦?好……好的……」
「唔,是嗎.那麼明天見了.」
就在士道與十香輕輕揮手的同時,狂三的身影也消失在夕陽之中.
「——啊啊,啊啊.」
告別士道與十香兩人,獨自一人漫步在夕陽下道路的狂三,發出了這樣的聲音.
「還不行呐——要再忍耐一會兒.畢竟機會難得呀.我還想多享受一點校園生活的樂趣呀.」
她自言自語地低聲呢喃,踩著彷佛舞步般的步伐將身體旋轉了一圈.
「……呵呵,這份樂趣必須留到最後才行呀.」
然後——猶如跳舞般地行走在道路上的狂三,忽然咚一聲地撞上了某種東西.
「——哎呀.」
努力穩住腳步不讓自己跌倒之後,看向那個方向.
狂三撞上的似乎是男人的背部.一群素行不良的男人正群眾在道路旁.
「哎呀哎呀,真是非常抱歉.」
狂三低頭鞠躬並且說完這句話之後,邁開步伐准備離開那個地方.但是……
「喂,等一下,小姐.明明是你走路不長眼睛,可別指望事情就這樣算了.」
被狂三撞到的那個男人露出不懷好意的下流笑容,同時如此說道.
然後,彷佛在呼應這句話,男人的同伴們像是要將狂三團團包圍般地往周圍散開.
「哎呀,哎呀?」
狂三驚訝地歪了歪頭.然後,其中一名男人吹了個口哨聲.
「喂喂,長得很可愛嘛.看來我們抽到大獎啦?」
「喂～喂～你的名字是什麼?我們來交個朋友吧～」
就這樣,男人們在打量狂三全身上下的同時,七嘴八舌地如此說道.
啊啊——!此時,狂三明白了.
「各位大哥哥.難道說,你們想跟我發生性關系嗎?」
臉上浮現一抹妖豔的微笑,狂三如此說道.然後,男人們愣了一會兒後,用手扶住額頭開始放聲大笑.
「喂喂,居然說出『性關系』這稱字眼.呀～講得真直接～」
「這樣也不錯,我們就不用多費唇舌了～你也喜歡這樣玩嗎?」
「嗯嗯,還好啦——比起這件事情,我們稍微換個地方吧?這個地方太引人注目了.」
聽見狂三的話,男人們開始騷動,維持圍繞在狂三身邊的姿勢走進了小巷子里.
接著,男人們作勢要將狂三逼進死胡同.此時,與狂三擦撞的那名男人臉上浮現好色的笑容並且朝著狂三伸出手來.
「哎,那麼,我就不客氣了.」
但是——那只手沒有觸碰到狂三,反而漸漸地往下方移動.
「啊?你在干麼?如果再不下手的話,就換我先——」
男人的同伴聳了聳肩如此說道.但是,朝著狂三伸出手的男人卻激動地打斷他的話.
「不,不是!是身體……!」
「身體?」
于是,同伴似乎也察覺到異樣了.
狂三腳下的影子往外延伸,並且從中伸出了許多白色的手——那些手正在將男人的身體拉進影子里.
「……!這……這是什麼啊……!」
「嗚……哇哇哇哇……!」
同伴們不約而同地發出慘叫聲.但是——為時已晚.
「呵呵呵,呵呵.」
狂三的嘴唇彎成微笑的形狀.然後,白色的手抓住所有人的腳,不斷地將他們的身體拖進影子中.
「哎,如果是在平常的話,這些根本就是不值得吃掉的雜碎……但是最近有道主菜正在等待著我,必須讓舌頭先習慣一下——所以我就收下了.」
啪!狂三合起雙掌.
「——開動了.」
原本回響在周圍的男人們的慘叫聲,在一瞬間完全消失,
彷佛在品嘗料理般,狂三垂下雙眼.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歎了口氣,摸了摸肚子.
然後——就在這個瞬間……
「……咦?」
突然襲向全身的異樣感,讓狂三的眉毛抽動了一下.
那是被人毫不客氣地來回撫摸全身般的感覺.簡直就是巨大生物沒有經過咀嚼,就將自己囫圇吞咽下肚似的.
狂三不是第一次體驗到這種感覺.
那是現代巫師使用名為「顯示裝置」的機械所創造出來的結界——隨意領域.
以及在那群人之中,最特別的存在.沒錯,毫無疑問的——是那個女人.
「——嘖,晚了一步嗎?」
像是在驗證狂三的想法般,狂三的眼前,出現了一名少女的身影.
將頭發綁成一束馬尾,看似國中生的女孩.
身上雖然穿著淺色調的連帽外套以及褲裙的便服,但是從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卻如同發現獵物的猛禽一樣凶猛.
「你又在肆無忌憚地亂吃東西了呀,〈夢魘〉.」
「哎呀哎呀,我記得你是……崇宮真那吧?」
狂三微微歪著頭,如此說道.然後,真那不悅地從鼻間哼了一聲.
「能記住我的名字雖然值得誇獎……但是隨隨便便就呼喚我的名字,只會讓我想吐!」
「哎呀,真是抱歉呀.」
狂三低頭鞠躬,相當干脆地向真那道歉.
「不過,名字的確很重要呢.我被人叫作〈夢魘〉也是會很傷心的.可以請你稱呼我為時崎狂三嗎?」
狂三說完後,真那似乎更加不悅地皺起眉頭.
「因為很重要,所以我不希望你叫我的名字.因為很重要,所以我不想將你的名字說出口.」
「真是複雜呀.」
「閉嘴!精靈!」
真那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
狂三感覺到皮膚表面的寒毛豎起.
◇
與狂三道別之後,士道在十香的陪同之下,前往附近的超市購買晚餐的食材.
右手提著沉甸甸的塑膠袋,行走在已經相當昏暗的街道上.
「哎呀～今天來得正是時候呀.」
士道的臉上自然而然地展現笑容.沒錯.由于剛好在超市開始特賣的時間進入店里,所以士道以三折的價錢買到了許多絞肉.
「士道!今天的晚餐要吃什麼?漢堡排嗎?」
經過這幾個禮拜,是想似乎也學會如何從食材推斷彩色了.是想語帶興奮地如此說道.
「啊,我也投漢堡排一票.」
然後,從仍然處于通訊狀態中的耳麥傳來琴里的聲音.
士道微微聳起肩膀,嘴角揚起一抹竊笑.
「啊～該怎麼辦呢?也可以做成絞肉燉蘿蔔或三色丼～」
「嗯,嗯,雖然那樣也不錯,但是不能做成漢堡排嗎?」
「等等,你在說什麼呀!好不容易買了那麼多絞肉,就不要那麼吝嗇,一口氣將全部的肉都做成料理吧!」
于是,就在十香皺著眉說話以及耳麥響起琴里聲音的時候…,
沙!前方傳來運動鞋的膠底鞋面摩擦柏油路的聲音,于是士道轉過頭看向那里.
「嗯……?」
士道看見了一名以馬尾與哭痣為其特征,年紀大約與琴里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正驚訝地睜大眼睛站立在前方.
連帽外套以及褲裙的便服打扮.白色裙子不知為何沾染了未干的紅色髒汙,顯得相當醒目……簡直就像是血跡似的.
「……?」
沒見過的容貌……理應如此才對.士道微微歪頭.
不知為何……士道有種微妙的似曾相識感……就好像自己曾經在某處與對方見過面似的.
然後,就在此時,士道發現少女一直看往自己的方向.
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後方.因為士道認為一定是有某種令少女感到吃驚的東西,出現在她的視線前方吧?
但是——什麼都沒有.只看見平時走慣的住宅街道,整齊排列的電線杆,鋪上網子的垃圾場等景色.
至于其他落在少女視線內的……沒錯,就只剩下士道而已——
然後,當士道思索到此處時……
「哥……」
少女輕啟顫抖的嘴唇.
「哥?」
士道如此反問.但是,少女沒有回答,只是迅速地跑離原地,然後飛撲到士道的胸懷中.
「什……」
就這樣順勢將手環住身體,彷佛相當感動地緊緊抱住自己.對象是士道;犯人是少女,因為是這樣的組合以還無所謂.但是如果立場顛倒過來的話,這件事情一定會鬧上警察局吧……
不,即使是現在這種狀況,士道也有可能會被逮捕吧.
但是,士道的思考卻在中途被打斷了……
因為少女將臉埋在士道的胸膛里,同時如此說道:
「——哥哥……!」
「什……什麼!」
那一瞬間,街道上與〈佛拉克西納斯〉的艦橋內,同時響起了五河兄妹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