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Encore 狂三Star Festival

網譯版 轉自 百度datealive吧

翻譯 芙蘭朵露·戀

「這…還真是熱鬧啊.」

士道一邊獨自跨著閑散的步子,一邊在街道上左右張望著.

映入眼中的是比以往更加富有活力的商店街.

這也是當然的,因為今天正好是七月七日.時逢一年一度從未爽約的七夕祭典,最愛這種節日的商家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絕佳商機,早已緊鑼密鼓地在商店街上掀起了陣陣熱潮.

而道路兩側也早已架起了露天商鋪,不僅有章魚燒炒面這些祭典上不可或缺的風物詩,其它的各式商品也琳琅滿目.消費者自然也是接踵摩肩,使得整個商店街被數量驚人的游客掩埋得水泄不通.

士道本身並不是會為了節日祭典而興奮起來的那類人,但對這種商鋪繁盛的景致可是求之不得.雖說這不會令商品的價格有什麼變化,但被節日氣氛影響的店主們總是會進行一些對消費者有利的促銷活動.

雖然自從有了十香這張嘴,五河家的伙食費用就一直接受著<來回奔走的爪牙>的補助,但依然要保證在飲食質量的前提下,以最少的消費來解決一日三餐——身為五河家廚房的唯一負責人,這也是士道重要的任務.

想到這里,士道不禁對儼然已散發著成熟家庭婦男氣息的自己感到一陣隱隱的悲哀……不過事到如今再怎麼糾結也無濟于事.士道大歎一口氣將抑郁之情逐出,之後顯露的已然是一副逐鹿商場的主婦面孔.

這里是平凡日常中的平凡一隅.

接下來的士道,只需像以往那樣去逛逛經常光顧的店鋪,陪精氣神十足的店主們嘮嘮家常,然後拎著采購的物品回家去給孩子們做飯就行了.

——一切本應如此.

但是,就在這時.

「誒——?」

在視線的彼端,街道的另一側,士道發現了某種不和諧的事物.

「什……」

同時,在大腦解析出那是怎樣的存在時,士道已全身僵直,猶如冰封.

在橫亙商店街的寬敞人流的彼岸.

矗立著一位身著全黑連衣裙的少女.

怡然地垂落在雙肩的長發,纖細的肢體,瀑布般的劉海遮住了臉龐的左半部分,其另一側則留下了如黑洞般深邃的右眼,以及櫻花瓣一般嬌嫩的雙唇.在如此的美貌中,充斥著能夠僅靠一次眼神的交錯就將男性俘獲的,魔鬼般的魅力.

但是——並非如此.

士道之所以在這幾個瞬間,驚得連指尖都無法動彈,不僅僅是因為少女的美貌.

「時崎——狂三……?」

士道以震顫的聲音念出少女的姓名,同時咽下口水,挽救干渴的喉嚨.

——時崎狂三.

約一個月前,轉入士道的班級,同時打算「吃掉」士道,將他封印在身體里的靈力據為己有的精靈,正是眼前的這位少女,時崎狂三.

個性好戰且凶殘,不同于情非得已地引發空間震,並危及世人安全的十香和四糸乃,時崎狂三可是完全憑著她自身的意願殺害了數量眾多的人類……通稱——『最危險的精靈』.

之前本應因琴里的攻擊而失去了左臂和天使的一部分,從此失去了行蹤.但如今士道眼中的她,仍保留著完好的左臂.

「……嘖.」

士道不禁抬起手來揉了揉眼睛.

這也許只是一種心理安慰,但願只是自己看錯了——這種些微的期望.

之後,士道眨了眨眼,再次望向街道另一邊時.

那里已經不見了少女那黑色的身影.

「搞,搞什麼啊……果然是看錯了——」

「——您好呀,士道同學.」

「嗚哇!?」

還沒等士道放心地喘上一口氣,聲音突然從身後響起,令他全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接著,他連忙回頭望向身後,而站在那里的,果然是直到幾秒前還站在街對面的少女.

「狂,狂三……!?」

「嗯.好久不見了呢,士道同學.」

說著,狂三面帶醉人的微笑,撚裙屈膝,向士道行了一禮.

而士道強迫自己平息燥人的心跳,牢牢盯著狂三的右眼,張口問道.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

如果此刻也像之前那樣隨時保持著與琴里的通信,像這種毫無個性可言的提問,肯定會遭來琴里的呵斥吧.

狂三不慌不忙地唇角上翹,望著士道的臉,宛如呢喃一般做出了回答.

「那自然是為了——前來與士道同學相會啊.」

「……!」

士道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同時慌張地後退了一步.

來與士道見面.

也就是說——她的目的是……

可是,憑自己的肉體凡軀,是不可能從狂三掌心里逃掉的,士道自己也深深明白這一點.

雖然身處眾目睽睽的人山人海,但對于身為精靈的狂三來說,根本無須在意什麼目擊者吧.不……何止如此,只要她願意,哪怕要將士道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類都活活綁架到黑影之中,也是如探囊取物般容易.

想到這里,士道不禁在回望著狂三的同時咬緊了牙關.只因為眼前這個非常識的存在,平凡的日常風景便在眨眼之間化作了末路窮途.自己究竟該怎麼做——

「……!?」

可就在這時,狂三突然伸出胳膊,牽起了士道的手.

「呵呵……呐,士道同學?」

狂三面帶妖豔的笑容,手指緩緩地與士道的手糾纏在一起.那種表情,就好像看透了士道心中所想的一切,令人毛骨悚然.

嗚呼,萬事休矣.士道心里想,看來對于此種窘境,自己已是無計可施.

但是——狂三卻對士道心中的絕望視而不見一般,說出了完全超出他預想的話語.

「——可以來約會嗎?就從現在開始.」

狂三拉過士道的手,同時將雙唇靠在他耳畔,宛如囈語般,如此言道.

「哈……?」

對于這始料未及的邀約,士道不禁瞪大了眼睛.

「狂三,你,你剛說什麼……?」

「呵呵,士道同學真是的,竟然要求女孩子將那種話說出口第二次,未免太不解風情了呢.」

言罷,狂三俏皮地歪了歪頭.

「約……會?」

「是呀,人家想要和士道同學一起去玩呢,不可以嗎?」

「不,這……」

士道頓時語塞.

狂三主動做出的約會邀請.

——從普通角度來想,這是危險至極的情況.

但是,士道心中也在猶豫.

如果說自己一點也不怕狂三,那是說謊.畢竟她是殺害過不少人類的凶惡精靈,想要讓士道身首異處,對狂三而言簡直易如反掌.

即使如此,在士道的心中,一直有一種強烈的心情——想要和狂三再一次交談,傾訴的心情.

這種心情,甚至凌駕了對死亡的恐懼.

「…………」

但是,對于士道的這陣沉默,狂三心中卻另有解讀.

「哎呀哎呀,看來士道同學一點也不相信我呢……真是可歎,不過這也是無可奈何呢.無論是誰,都不會願意和曾經幾乎殺死自己的人一起去約會吧.可是呢——」

說著,狂三稍稍彎下腰來,抬起目光,以一種謙卑的姿態仰視著士道,同時繼續說道.

「請你放心吧,我今天對士道同學絕無一絲一毫的加害之意.如果無論如何都不能相信我的話,即使用鎖鏈束縛我的雙手,用炸彈包覆住我的脖子也可以哦?」

「不不不,我怎麼可以對你那樣呢……」

見士道言辭閃爍,狂三猶如演技蹩腳的戲子一般睜大了眼睛,抬手遮住臉作悲傷狀.

「那就是說,士道同學只是不喜歡我,不願意和我一起去玩嗎? 嗚嗚,人家好難過啊,人家要哭出來了.」

「誒……! 我,我可沒這麼說過啊!」

「哇——」

「喂喂喂……」

士道一臉困窘地抓著後腦勺.

……狂三的樣子很明顯不對勁.當然,以狂三而言,很有可能只是在捉弄自己而已……但不知為什麼,眼前的這個狂三身上所散發的氣息,總是無法和之前打過照面的那個最危險的精靈重合在一起.

而且……狂三之前也說了,今天沒有傷害士道的意思.

這只是口頭約定而已,隨時可以反悔,沒有任何的約束力.

但是在士道的記憶里,狂三雖然經常言語間有所隱瞞,經常顧左右而言他,卻從不曾與過她所說出的話背道而馳.

更重要的是,目前的情況始終對自己極為不利,此時如果拒絕她的邀約,惹得她不高興,那才是把自己逼進死路的一步臭棋.恐怕在說出「很抱歉」的瞬間,就會被好幾條胳臂拉到黑影中去.

士道在轉瞬之間整理了一下思路,最後終于輕輕地點了點頭.

「……好吧,我陪你.」

話音一落,狂三的表情順便變得開朗起來.

「真的嗎?」

狂三的歡喜之情溢于言表,簡直就像是一輪花朵欣然綻放般毫無掩飾,士道不禁為此感到驚訝.明明在心中已經預想到了好幾種可能性並打了幾下小算盤……這一下真是令士道無從應對.

「呵呵,真的好高興呢,士道同學實在是一位溫柔的人.」

狂三一邊雀躍地說著,一邊伸手摟住了士道的胳膊.

「哇! 狂,狂三!? 你……」

突如其來的狀況,令士道驚叫起來,像小姑娘一樣滿臉羞得通紅.就算內里是所謂最危險的精靈,狂三的外表依然是楚楚可憐的女孩子.突然之間采取如此大膽的行動,作為身心健全的高中男生,士道又怎能招架呢.

「喂,我說,這樣是不是有點親近過頭了……?」

「是嗎?」

但是,狂三對士道驚惶的樣子付之一笑,反而更加積極地將身體貼了過去.

「有什麼不好嘛——如今的我們可是正在約會中哦.呵呵,現在…只有現在,士道同學可是僅屬于我的男人呀.還是說……我這樣摟著你的手臂,會令你覺得厭惡?」

狂三以消沉的聲音如此提問,這令士道心中產生了難以名狀的罪惡感,他不禁呻吟著皺緊了眉頭.

「沒有啦,我當然不是厭惡你了……」

「是這樣嗎.呵呵,那麼咱們就趕緊出發吧.」

于是,狂三邁出了步子.而在她嬌小身體的牽引下,士道也半推半就地一同走向了熱鬧的街道.

——恰逢七夕.

宛如被迢迢銀河相阻于天蓋兩端的牛郎織女一般.

穿過寬敞的街道,穿過細密如織的人潮——

少年與少女,終于在此重逢.



「……不過我說,狂三.說是約會,但我們這是要去哪里呀?」

不知已經走了多久,士道終于按捺不住張口問道.

「嗯,其實我有一個想去的地方呢.」

「想去的地方? 是哪里?」

「呵呵,暫時保密.」

同時,狂三還不忘豎起手指比在嘴唇前邊.看著做出如此可愛動作的狂三,士道的心不禁為之悸動.

但是以此為契機,他馬上諄諄提醒自己.這次與狂三交流的機會是來之不易的僥幸,但她的危險程度並未因此而有所降低.與她同行,就意味著一瞬之間的疏忽大意,也有可能釀成性命之虞.

正在士道思索著這些事情時,原本拉著士道向前走的狂三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然後,只見她露出一個狡黠的微笑,舌尖「哧溜」地舔了舔嘴唇,目光直勾勾地向士道的方向投來.

「——啊啊,啊啊.看上去真的是……好美味呢.」

「……!!」

如此發言,令士道不寒而栗.

「什麼……難道你,你果然要——」

聲音因恐怖而顫抖,士道試圖與狂三拉開距離.可是狂三的手臂如同鏈條一般,不打算放開士道分毫.

「啊,啊——……」

狂三笑著,嘴唇彎曲成月牙般的形狀,然後指著士道——背後的露天店鋪.

那里販賣的是名為『竹葉蛋糕』的小甜點.這種甜點貌似是在嘴巴大小的蛋糕內,放入豆沙或乳霜一類的餡料.看上去確實令人食指大動.

「呐,士道同學.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個會很好吃呢?」

「誒? 原來你是說……蛋,蛋糕啊……?」

「——哎呀呀,你究竟以為我在說什麼呀?」

士道一下子恢複了松懈的表情.狂三見到他這奇怪的反應,不禁嗤嗤地笑了起來……唉,總覺得自己像是狂三掌上的小丑一般呢.

「我,我說你啊……」

「呵呵呵,但是,真的令人很有食欲,對吧? 你快看,四周還有好多奇奇怪怪的小東西呢.那邊的似乎叫做『天河刨冰』呢.」

士道隨著狂三的指示望去,果然看到一間店鋪,那里賣的是在藍色夏威夷糖漿上鋪一層煉乳,頂部裝飾得五彩繽紛的刨冰.

「啊……原來如此,那就是所謂的天河嗎,確實很有創意呢.」

「看,那邊『織女棉花糖』.」

「把做棉花糖和織布聯系在一起嗎? 這個好像有點勉強吧……」

「另一邊的好像是『牛郎牛肉干』呢.」

「這……牛郎吃牛肉似乎不太好吧.」

商人實在是不擇手段啊,士道皺了皺眉頭,臉頰冒出一滴冷汗.

于是狂三將手倚到唇邊,露出了一個微笑.

「呵呵,和士道同學在一起,真的好開心呢.」

「不,我也沒……」

但是,未來得及講話說完,狂三又再次用力拽著士道的胳膊.

「我們走這邊吧,士道同學.」

「哇,狂三,不要拉我啊!」

「呵呵呵,時間可是不等人哦? 來嘛來嘛,士道同學.珍惜我們兩個人相處的短暫時光吧.」

狂三一臉笑容地走著,士道則在她的帶領下,穿過了商業街.

之後又走了大約15分鍾的路,狂三指著前方的建築物對士道說.

「就是這里了.」

「這里是……哦,天象館啊?」

沒錯,兩人眼前的是建于商店街外稍遠位置的天象館.

「是的,很久以前就想進去看看了.」

「是嗎……這倒有點意外.」

「哎呀,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啊,不……」

士道正琢磨著該用什麼借口來搪塞,卻不由得猛地一激靈——他驚訝于自己的神經竟然已經放松到開起狂三玩笑的程度了.


不,自己應該並沒有放松警惕才對.但是,從商店街到這里的這一路上,確實未曾從狂三的身上感覺到絲毫的敵意和加害欲望,這似乎也讓自己不知不覺間對她失去了警戒心.

是的,今天的狂三,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開心地抱著手臂,愉快地彼此交談,幸福地露出笑容……一切都那樣普通.

這樣的普通——以至于在這短暫的數刻時光里,竟真的讓士道忘記了上個月的那場死斗.

「…………」

士道一言不發地凝視著狂三.

……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麼.是想要讓士道大意然後『吃掉』嗎? 但如果是這樣,狂三有什麼必要做這種拐彎抹角的事情呢?她只要在見面的瞬間把我拉到影子里去就結束了.那樣的話,究竟是為什麼.該不會真的只是想要約會……? 不,這種想法更加愚蠢.既然不惜冒著被<來回奔走的爪牙>發現的風險也要和士道發生接觸,那就一定有什麼目的——

「……? 士道同學? 你怎麼了?」

「啊……沒什麼.咱們進去吧,狂三.」

士道不讓狂三察覺自己心中的疑慮,和她一同朝天象館走了過去.

買了兩張入場券,在座位上坐好.不久後會場的燈光驟然熄滅,導航員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感謝各位今日光臨本天象館.今天的節目是——』

在固定的台詞之後,半球狀倒扣著的天蓋上,無數的星子開始發出光亮.

「哇……」

從身邊的座位穿來這樣的驚歎聲,士道不禁將視線從天花板上移了回來.

在那里,狂三的眼中正閃耀著一顆顆瑰麗的光芒,她目不轉睛,癡迷地仰望著頭頂上一閃一閃的明媚星塵.

「…………」

看到她那純潔無暇的樣子,士道搔了搔臉頰……接著小聲歎了一口氣,又重將視線投向上空.

……看得到星星,卻絲毫看不到狂三的內心.

可與士道心中的茫然無關,天空中的無數星星聚攏在一起,形成了一條壯麗的光帶——那便是銀河.在其左右兩側,又有兩顆星星,散發著傲視群星的耀眼光輝.

『——住在天川水畔的天帝之女•織女,是一位天女,能夠織出美麗的布.

可是,在她與養牛的牛郎結婚之後,便放下工作不管,整天與牛郎游玩嬉戲.天帝見到這種情景非常生氣,于是便將兩人活活拆散,讓他們認真地工作.

從此,二人只允許在一年中見面一次,那就是七月七日的夜晚.但是如果那天下雨的話,銀河就會江水泛濫,無法渡過——』

原來如此,今天上演的是關于七夕由來的節目,確實很符合七月七日的節日氣氛.

士道將視線悄悄向右望去,卻不其然地與狂三投來的視線相互交疊.

「——!」

「……呵呵.」

士道不由得產生動搖,可狂三卻不以為意,露出豔麗的笑容,靜靜地將自己的手與士道的手重疊在一起.手背被柔軟又帶有一次冰涼的觸感包覆,士道的心亦不禁為之一顫.

「狂,狂三……?」

他欲發問,可伊人的視線早已重回星空之中.

狂三對士道的動搖顧若罔聞,緩緩地張開了櫻唇.

「呐——士道同學.」

「什,什麼……?」

「牛郎和織女呀,被銀河阻擋在天空兩側,一年只有一天能夠相會,是吧?」

「……嗯,是啊.」

「但是,如果七月七日下起了雨,那就連這一年一次的機會都將失去.」

「嗯……關于這一點是有種種解釋啦……但大多數傳說中確實是如此.」

聽完士道的話,狂三若有所思地做了一個淺呼吸,然後繼續說道.

「如果……只是如果哦,一年,一年,又一年……七月七日的雨不停地落下,阻隔兩人的銀河一直波濤洶湧……那麼他們兩人,是否仍然會繼續思念彼此呢?」

「誒……?」

對這不其然的發問,士道不由得歪了歪頭.

「你怎麼會問這個?」

「時間比任何事物都要溫柔.即使兩人失去了一年一度的重逢機會,那份悲傷也終有一日會得到治愈.時間卻又比任何事物都要殘酷,即使兩人曾海誓山盟,將彼此的愛視為永恒,那份真情也終有一日會在歲月的洪流中風化成塵.當確認彼此存在的唯一瞬間不斷地不斷地被命運剝奪,他們心中的彼此,又能夠存活幾時呢?」

「確實是……很難回答的問題.」

士道一邊說一邊面露難色.而且說實話,對于這類問題是無法給出什麼確切答案的吧.

但是,狂三卻毫不讓步地與士道對望著,像是在等待著士道給她一個答案.她那認真的眼眸,令士道不由得心生怯意.

「呃——……狂三?」

「嗯.」

「我不是牛郎,更加不是織女.接下來我說的話,希望你只當做是我個人的意見.」

「好的.」

「大概,他們永遠不會忘記彼此吧.」

聽到士道這句話,狂三稀奇地歪了歪頭.

「你為何會這樣認為呢?」

「你想想啊,這兩個人可是因為感情太好以至于忘了工作,才會被拆散的吧? 如果不是發生什麼天大的事情,怎麼會忘記對方呢?」

「…………是嗎.」

狂三消沉的應答聲中參雜著歎息.看來這個答案並不令她感到滿意.

但是,士道的話還沒有說完,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你別急,我的話是有根據的.」

「根據……嗎?」

「是啊.我覺得……這兩個人在背地里,其實經常在見面的.」

「哈?」

狂三倍感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那算怎麼回事? 他們兩人之間不是隔著一條銀河嗎?」

「不,你想想啊,牛郎——也就是牽牛星,它的別名是河鼓二——這可是天鷹座的一等星啊? 既然是天鷹,銀河什麼的扇扇翅膀就飛過去了.這兩個人一定經常瞞著天帝私下密會的.所以,怎麼可能會忘記對方呢.」

「…………」

聽了士道的話,狂三一時之間只是恍惚地睜大著眼睛——

「呵,呵呵……哈哈,啊哈哈哈哈.」

不久之後,便開始難以抑制地笑了起來.

而且並不是至今為止對話中的那淑女般的輕聲細語,而是相當大的聲音.

周圍開始響起人們非難的咳嗽聲,埋怨的目光如針紮一般傾注在他們兩個身上.但即使如此,狂三依然笑個不停.

「喂……狂三,我們還是先出去一下吧,好嗎!?」

說罷,士道拉著狂三站了起來.而狂三雖然依舊被逗得發笑,卻還是很乖地聽從了士道的建議.

士道一邊不斷地對周圍的客人低頭賠罪,一邊拉著狂三離開了陰暗的會場.

在那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狂三終于稍微平靜下來.雖然如此,她依然眼角掛著淚珠,唇角的弧度也沒有消失.

「哈啊——……呵呵,真是笑得我好苦呢.原來如此……確實,士道同學說得沒錯呢.」

「……其實我沒打算逗你笑的.既然你笑完了,那咱們回去吧?」

面對士道的問題,狂三卻搖了搖頭.

「已經足夠了.比起這個——我還想要寫短箋呢.好像只要把願望寫在那上面,然後掛在竹子上,就能夠實現吧?」

「雖然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的效果……嗯,短箋啊.那個的話,會商店街就可以了,那里好像插著巨大的竹枝.短箋也是免費贈送的,一起去吧?」

「嗯,真令人期待呢.」

狂三露出了可愛的笑容,再一次抱緊了士道的胳膊.

「喂,喂……」

士道雖然有一瞬間試圖抵抗……但馬上察覺到抗議也是沒有意義的,便任她抱著自己的手臂,一起離開了天象館.

緊接著,向著來時的路走去.

離開建築物時看了看表,時針剛剛經過晚上六點.天空開始染上赤霞,兩人的身影在地面上畫得長長的.

……差不多到准備晚餐的時間了,肚子空空的十香肯定已經在五河家里嗷嗷待哺了吧.可是目前又無法從狂三的控制下逃脫.而且更重要的是——對于這個和上次見面時明顯感覺有所不同的狂三,士道不知為何無法棄之不顧.

就在正將走入商店街的地方,狂三突然「啊」地小聲驚呼,然後停下了腳步.

「呃……怎麼了?」

「士道同學,你看那個.」

士道向狂三指著的方向望去.

在那里,有個小小的婚禮場地,看板上還寫有『免費試穿婚紗!』的字樣.

「我好想有機會穿一次那個呢.在回到商店街之前,可以稍微去那邊看看嗎?」

「這……可是我還是高中生啊.話說為什麼你突然對那種東西……」

「…………」

聽士道這樣說,狂三頓時失語,流露出了一抹寂寞的神情.

「……因為我想要擁有更多同士道同學在一起的回憶.同時——希望士道同學也能夠帶走同我在一起時的一份回憶.」

「誒?」

聽到狂三說出這種一點也不像她的軟弱話語,士道不禁挑起了眉毛.

「……不可以,嗎?」

「唔……」

看著狂三濕潤了的眼眸,士道實在無法說出拒絕的話語.

「我,我知道了啦.那就去問問好了.如果不允許的話,你就要放棄,行嗎?」

「! 嗯,嗯! 太高興了呢!」

狂三的表情瞬間晴朗起來.

那過于純淨的面孔,令士道毫無招架之力,只得同狂三一起向婚禮場地走去.

「士道哥哥……你在哪里啊?」

傍晚.在夕色的光芒籠罩下,四糸乃正走在商店街上.

少女小小的身體藏在一頂寬沿的草帽下.藍寶石般美麗動人的雙眸,以及左手上戴著的外表滑稽有趣的兔子型手偶『四糸奈』是她的標志.

「嗯,是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哼,大概只是在店門口煩惱著晚飯該做什麼好吧.快點找到他,一塊回家吧.」

像是在回應四糸乃的自言自語般,走在前面的兩位少女也緊接著說道.

其中一人是有一頭暗夜般深邃的黑發,以及水晶般的眼瞳的少女——十香.另一個是黑色絲帶綁起兩條馬尾,滿臉不遜的少女——琴里.

沒錯,今天原本要一起在五河家享用晚餐,但前去采購的士道卻遲遲不歸,同時又失去了聯絡.于是四糸乃就和同樣感到擔心的十香以及琴里一同到商店街來找人.

「嗯?」

突然,十香的眉頭一抬,然後啪啪地拍著琴里的肩膀問道.

「琴里,琴里.」

「嗯?怎麼了? 發現士道了嗎?」

「不,那倒不是……只是想知道,那是什麼啊?」

說著,十香伸手指著大街的方向.

在那邊,沿街排放著數量眾多的竹子.而且不知為何,所有的竹枝上都密密麻麻地掛著小紙片一樣的東西.

「哦……那是許願短箋.這麼說,今天是七夕來著呢.」

「短箋? 七夕?」

「嗯.七夕的傳統是將願望寫在名為短箋的紙條上,再掛在竹葉上,這樣願望就能實現了.」

「! 什,什麼……!」

聽了琴里的說明,十香的雙眼開始放射出光芒.

「琴……琴里!」

「……好啦好啦,沒關系,你去寫吧.」

「嗯,嗯!」

琴里像是看穿了一切一般表示了肯定,而十香則是重重地點了點頭,然後向竹子的方向跑了過去.

看著十香的身影,琴里又將目光投向四糸乃.

「既然這樣,四糸乃也去吧.」

「誒……我,我也,可以嗎……?」

「嗯,當然了.雖說能不能實現是另一回事,但這種機會一年只有一次,就去感受一下吧.」

「好,好的……!」

于是,四糸乃隨著琴里一起走到了大道上,取了兩枚免費贈送的短箋,拿起主辦者准備的筆,和『四糸奈』一起寫下了願望.

「哦哦,大家都寫了什麼願望呀?」

這時,先一步寫完願望的十香探頭望向了琴里的短箋.

「……唔!」

于是,琴里突然緊張起來,忙不迭地把寫到一半的願望塗掉了.

「唔? 怎麼了,琴里.」

「沒,沒什麼.寫錯字了而已,寫錯字了.」

丟下這句話的琴里,開始在空余的地方重新寫下了願望.

「嗯? 這和剛才的願望好像不太一樣哦?」

「! 是你的錯覺啦錯覺! 行,行了,四糸乃也寫好了嗎!? 快點去掛起來,然後去找士道吧!」

「嗯? 哦,哦……」

「好,好的……」

被琴里的氣勢壓倒的十香和四糸乃趕緊點了點頭.

然後在所有人都掛好短箋後,她們鑽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呼……但是,在如此多的人之中,找士道可要費一番功夫了.沒辦法,咱們就分頭找吧.我去商店街的北側,十香去南側,四糸乃就在商店街的外圍找找吧.30分鍾後如果沒有找到的話,就回到這里來集合,了解了嗎?」

「嗯,明白了!」

「好,好的……我們知道了.」

『OK——! 就交給我們吧——!』

十香,四糸乃,以及『四糸奈』都點了點頭.

「很好……那麼,搜索開始!」

隨著琴里一聲令下,三人一只分散到了商店街的各個方向.

四糸乃負責的區域是商店街外側的商業圈.和商店街大道比起來,這里的人數較少,也不太容易遇到分發手紙的打工者,或者和路人撞到肩.琴里一定是專門為四糸乃考慮過了.

在心中默默地對琴里道謝後,四糸乃開始尋找士道.

「……士道哥哥,但願沒有遇到什麼危險的事情.」

四糸乃如此自言自語般地說道.而這時,左手上的『四糸奈』突然意味深長地發出「哦—呵呵呵」的笑聲.

『這個嘛——比起危險嘛——倒搞不好是遇上了那個哦——?』

「那個……?」

『就是女人啊——女•人•啊. 呀——士道君真是個色魔!』

說罷,『四糸奈』用雙手遮住了臉,故作羞態地來回扭動著身子.


「怎麼會呢,士道哥哥才不……」

四糸乃露出了苦笑,可是話才說了一半——

「誒……?」

下一個瞬間,她睜大了雙眼,愣在當場.

理由很簡單.她看到士道和一個不認識的少女一起親熱地走在街上.

「那,那是……」

『是士道君呀——嗚嚯——好女人! 士道君真有一套哦!』

「怎,怎麼會……」

四糸乃的聲音開始顫抖.而士道和少女卻徑直地走向了一座建築物.

——那里竟然是,婚禮場地.

「誒……!?」

『咻——』

四糸乃也不知道具體是怎麼回事,但她聽說過,所謂的結婚,就是兩個人發誓永遠愛著對方,並且從今以後一生相伴.

——難道說,士道他真的……?

「……嗚.」

四糸乃屏住呼吸,一邊在角落里躲躲藏藏,一邊靠近了兩人進入的婚禮場地.

從入口處向樓里望去,看到士道正在和接待處的人交談著什麼,而那位少女則在他身後等待著.

如絹的黑發,端莊的儀容,這位女子美得令人感到恐怖.

「士,士道哥哥……為什麼,會這樣.」

「……哎呀?」

而就在四糸乃難以置信地注視著這位少女時,少女竟察覺到了四糸乃的目光,並向她走來.

「你好呀,找我有什麼事嗎?」

「咿……」

突然被陌生人搭話,令怕生的四糸乃雙肩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但是,現在不是膽怯的時候,四糸乃像是榨干了身上所有勇氣一般,撐開了顫抖的喉頭.

「那,那個……請問您和士道哥哥,是什麼關……」

聽到四糸乃說出士道的名字,少女感到很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你認識士道同學麼? 哎呀……? 話說,我和你是不是在哪里……?」

少女像是若有所思般嘀咕了一下,並在幾秒後像是想到了什麼一樣稍稍點了點頭.

「……?」

「啊啊,請你不必在意.比起這個,你不是想知道我和士道同學是……怎樣的關系嗎?」

「是……是的……」

四糸乃輕輕點了一下頭,于是少女嘴角露出了一抹陰邪的笑意.

「關于這個嘛,該如何說明才好呢.該說是有著剪不斷的緣分,分不開的情意吧……總之,是濃厚到任何人都無法插足置喙的特殊關系哦?」

「誒? 誒……?」

少女的話驚得四糸乃直翻白眼.而少女卻像是以四糸乃這樣的反應取樂一般繼續說了下去.

「我了解士道同學直至他身體的每一個細節,因為我已經像是舔遍了他全身上下一般仔細調查過了呢.啊啊……尤其是上個月見面的時候,真是共度了一個火熱的夜晚呢.正和士道同學互訴衷情時,突然間一條火熱的異物便插入了我的身體……呵呵呵,這可要讓他好好負起責任來才行哦.」

「這,這……」

「啊啊,對了對了.我此刻正穿著的內衣,也是士道同學親自為我挑選的哦.若蒙不棄,要不要來欣賞一下呢?」

說罷,少女伸出手指撚起紉著蕾絲邊的裙角,緩緩地掀了起來.

「……!?」

四糸乃完全陷入了混亂,眼前變得天旋地轉,還來不及思考,身體已擅自奪路而逃.

「呵呵呵,祝你愉快.」

少女打趣地笑了笑並如此說著,可四糸乃已經無力回頭.心中亂成一團的思緒完全來不及整理,此時的她只顧著一個勁地抱頭逃竄.



「總覺得……令人好不自在呀……」

在婚禮場地的更衣室中整理衣領的士道,此時如此小聲念叨著.

但這也難怪他,有生以來頭一次穿上白色晚宴服的男人,大多數都會有如此感想的吧.

沒錯,從結果上來講,雖然士道和狂三是高中生的情侶,但仍然獲得了試穿婚紗的許可.

不,更准確地講,其實一開始,接待處的女職員也是面露難色,但狂三貼著她的耳朵不知講了些什麼,她的態度馬上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顯得相當合作.具體來講……甚至給新郎也准備了試穿用的白色晚宴服.

「狂三這家伙,究竟說了些什麼……?」

士道大口歎氣——卻突然想起了什麼.

「啊……這麼說來,現在不就可以用手機了嗎!」

一直都被狂三牽著鼻子走,連思維都有點凝滯了.士道從衣架上的衣服口袋里拿出了手機,打開一看,畫面上顯示出許多的未接來電通知.看來家里的人果然都在擔心了.

「總之,還是先聯系一下琴里吧……」

但是,正在士道打算開啟通信記錄的一瞬間,更衣室的門磅!地一聲打開了,之前坐在接待處的女性闖了進來.

「來吧來吧,新娘已經准備完畢了! 新郎官請到這邊來!」

說完,干勁十足地拉住了士道的手.

「哇,等等?」

因事出突然而無法反抗的士道,還沒來得及打電話就被拉出了房間.

然後就這樣穿過了走廊,直到另一間更衣室的門口,女性才終于松開了手.

「來,請進吧.」

「哦,嗯……」

士道無精打采地回答,然後抬起手來打開了門.

接下來的瞬間.

「————」

佇立在更衣室正中央的狂三直入眼簾,令士道頓時語塞.

與平日里的印象截然相反,一件純白的婚紗覆蓋在狂三那精致窈窕的身體上,面孔上施了一層淡妝——在如此驚為天人的美貌面前,士道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言語來面對.

「呵呵……被那樣死死盯著看,我也是會害羞的呢.」

「! 啊,這個……抱,抱歉.因為你實在是……那個,實在是太美了.」

「是嗎,那真是不勝歡喜.」

士道說完,狂三的臉頰上浮起了一抹淡淡的櫻色,並露出了嫻雅的笑容.不知為何,士道身後的女職員深為感動地吸著鼻水,同時掏出手帕擦拭著眼角.

「……呐,狂三,你究竟對那個人說什麼了?」

「啊啊,那位女士嗎? 也沒有什麼,只是說『我因為身患絕症,已經時日無多了.恐怕難以堅持到能夠與他契訂終身的年齡吧.他為此深感遺憾,所以至少想讓我有身披嫁衣的機會』,于是她就開始很照顧我了……」

「……不,這個根本全都是說謊的吧?」

「呵呵呵,究竟是不是呢?」

士道半睜著眼指摘著,但狂三卻只是打趣地笑了笑.

此時,淚眼摩挲地望著他們的女職員大聲地吸了吸鼻孔後,開始敦促起士道和狂三.

「好啦好啦,准備好了就請到禮堂來吧,我們附贈攝影服務.」

「誒……不,不必了,到這里就足夠了.」

「你在說什麼呀! 這可能是……可能是最後的機會了啊……!」

在激動地大叫之後,女職員用手帕覆住臉部嗚嗚地哭了起來.看來她是比較容易落淚的性格.

「這樣不是很好嗎,士道同學.而且我也……想要和士道同學一起照婚紗照呢.」

「……唔,嗯——」

這樣真的好嗎……雖然士道心里很猶豫,但事已至此從不能說「全都是說謊的」,而且更重要的是,沒必要只因這個理由就違背狂三的意願.

所以,在女職員的催促下,士道與狂三一起穿過了走廊.

最後從建築物的後門出去後,那里是一片庭院般的開闊場地.

這是將街市的喧囂隔離在外的甯靜一隅.而在那中央,建著一座禮堂.在即將回歸西山的夕陽余暉映照下,整個空間皆被一層紅橙色籠罩著.

雖然矮小,卻是經過了精心打掃裝飾的禮堂.打開巧克力色的大門後,赤紅的絨毯在一列列長椅的正中央延伸到禮堂內部,隨之而呈現在眼前的是設置在里側的祭壇,巨大的十字架和光輝明亮的彩色玻璃窗.

「來吧! 站到祭壇前面! 攝影就交給我吧!」

「哦,哦,多謝.」

「呵呵呵,真是有勞您了.」

女職員手里捧著誇張的數碼單反,在她的指示下,士道和狂三肩並著肩站在了祭壇前.

「那麼,請兩位面向這邊.來來再靠得近一點,新郎,笑一笑笑一笑!」

「哈,哈哈……」

被如此要求後,士道擺出了半生不熟的笑容.與此同時,耳邊響起了「啪嚓」的快門聲.



不知在逃離婚禮場地後又跑了多久後,四糸乃不小心咚!地撞上了一個柔軟的東西.

「呀……!」

「四糸乃? 你怎麼了,干嘛這麼慌慌張張的.」

看來她撞上的正好是十香.十香望著四糸乃,一臉不解地歪著頭.

「十,十香……姐.士道,哥哥……要……」

「唔? 士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看著四糸乃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少女——十香微微皺起了眉頭.

「是,是的……其實……」

四糸乃好歹是將呼吸平靜了下來,然後開始對十香說明剛才看到的事情.

「什,什麼……? 士道要和掀起了裙子的女人結婚……?」

十香倍感困惑地挑起了眉毛.

但是這也難怪,即使是目擊了現場的四糸乃,也難以理解那里究竟都發生麼些什麼.

就在這時.

「啊……十香,四糸乃.你們那邊如何了? 找到士道了嗎?」

正當二人正面面相覷,無所適從的時候,琴里回到了她們身邊.

「哦哦,琴里.其實,四糸乃好像是看到士道了……」

「! 真的? 在哪里看到的?」

「嗯,說到這個啊,好像是掀起了可愛少女的裙子的士道,在和她一同度過了火熱的夜晚後,被要求負起責任來結婚什麼什麼的.」

「啊……?」

聽完十香的話,琴里一瞬間顯得目瞪口呆.但轉瞬之間,雙頰便泛起紅潮,憤怒充盈了她的表情.

「那……那是什麼玩意啊! 士,士道要結婚!? 這,這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開什麼玩笑! 哪里來的野女人! 竟敢誆騙我哥哥!」

琴里大吵大嚷,連連用腳踩踏地面.之後以銳利的目光盯著四糸乃.那鬼神般的面貌令四糸乃嚇得發出了「咿」的一聲悲鳴.

「他們在哪里,四糸乃! 快點帶路!」

「是,是……!」

雖然十香的說明和自己所講述的有些微妙的區別……但無論如何,現在的事態依然需要她們兩人趕緊前去幫忙.

四糸乃同十香琴里一起,向來時的方向飛奔而去.



拍完照片之後,兩人換好衣服,離開婚禮場地.此時四周已經被夜色籠罩.

話雖如此,也不能夠就這樣和狂三干脆利落地道別.狂三所請求的這次特殊的約會,行程還沒有完全結束.

沒錯,士道如今為了滿足狂三想要寫短箋的要求,而走在前往商店街的夜路上.

「…………」

士道默不作聲地看著走在他身邊的狂三.

狂三十分愛惜地抱著之前在婚禮場地獲贈的相片(而且,還像是真正的婚紗照一樣,貼上了豪華的襯紙——這全都是免費的),同時還顯得很開心地哼著歌.

然後,還時不時地打開襯紙,瞧一瞧兩個人在一起拍的婚紗照,露出欣然的微笑.

……這樣的狂三,令士道更加地摸不著頭腦.

對方是最危險的精靈,全天下最需要小心提防的少女.

但是,至少今天的狂三,無論怎麼看都像是真的想要和士道約會而已.

「啊,士道同學,請看那邊.」

像是在阻止士道胡思亂想一樣,狂三對他說道.

「嗯……?」

聽罷,士道抬起了頭.看到許多碩大的竹枝沿著商店街旁的店鋪一字排開,枝葉向著夜空伸展而去.上面已經掛著許多的短箋,呈現出一副花花綠綠的樣貌.

「哇,真的好漂亮呢.」

「是啊……看吧,那里似乎在分發短箋呢.你不是為此才來的嗎?」

「是啊,那麼我就不客氣嘍——士道同學不寫嗎?」

「誒,不,我就……」

「機會難得嘛,來陪我一起寫好不好?」

狂三溫柔地笑著,牽起了士道的手.他就這樣被狂三拉著,走到了竹枝旁邊.

密集的竹葉就像窗簾一般.在它們下面排放著長桌,可以供人們在那里書寫短箋.

士道和狂三一起從工作人員手中取過短箋,從塑料瓶切掉頂部後制成的簡易筆筒中拿出簽字筆,之後開始思忖起來.

「願望……嗎.」

雖然自己並不是沒有願望……但真的要寫時,卻難以決定.

于是,士道自然地想到,其他的人都許了些什麼願望呢,同時抬起頭來.

「嗯……?」

在映入眼簾的幾枚短箋中,看到了熟悉的名字.

『今天的晚飯想吃豬扒咖喱. 夜刀神十香』

「那,那個家伙……什麼時候到這里來的?」

從那很有特點的筆跡上看來,那絕對就是十香本人所寫.士道疑惑地搔了搔臉頰,心里暗暗決定了——回家的時候要記得買豬扒咖喱的材料才行.

然後,在那張短箋旁邊,又看到了其它的短箋.

『希望可以看著別人的眼睛說話. 四糸乃』

『希望四糸乃能夠幸福. 四糸奈』

「哈哈……」

看到這怡人心田的願望,士道不禁露出了微笑.看來,四糸乃和『四糸奈』也和十香一起到這里來了.

「這麼說來,或許……


士道繼續去看旁邊的短箋.

『希望士道變得更好用一點. 五河琴里』

「那,那個臭丫頭……」

這個絕對是士道的妹妹•琴里的短箋.士道的臉部肌肉不由得抽動起來,眉毛也漸漸皺起——忽然,他注意到那行願望的右側似乎有用筆塗掉某些文字的痕跡.

「…………」

很難想象那個妹妹大人會不小心寫錯字.大概是寫了些不能讓外人看到的肮髒咒罵,因此而不得不重寫吧.

士道歎了一口氣,同時用手指抓了抓自己的臉,然後將視線重新投向自己的短箋.

看來,也沒有必要過于認真.士道打算寫下『希望所有的精靈都能獲得幸福』——卻馬上想起『精靈』的存在是個秘密.

「唔……」

所以,他改口寫道『希望空間震不再發生,天下太平』.雖然說法變得委婉了一些,但基本上還是一樣的.

「那就這樣吧……」

言罷,士道轉頭看著狂三的方向.

實話說,對于她究竟會許些什麼願望,不感到好奇那是不可能的.

「狂三寫了什麼呢?」

說著,士道瞧向狂三手中的短箋.可是狂三馬上把短箋翻了過去,不讓士道看到.

「呵呵,這可不行,居然想要偷看少女的秘密,士道同學真是個壞蛋呢.」

狂三露出一個妖豔的笑容,然後豎起了食指,倏地抵住了士道的嘴唇.

「你……!」

「呵呵,士道同學的反應真是可愛呢.」

「不,不要戲弄我了.」

士道用胳膊擦起嘴唇來,而狂三則顯得更加開心地嘻嘻笑著.

「不管了,總之,你也寫完了吧? 那就把短箋掛到竹枝上去吧.」

聽罷,狂三乖巧地點了點頭.

「嗯,那麼要掛到哪里去呢?」

「這個嘛……有種說法是,掛得越是接近天空,願望就越有可能會實現……」

「接近天空……那就是說,那邊吧?」

狂三指向上空,在那里,有一株高度超過了屋頂的巨大竹子隨風搖曳著.那樣的高度,人們都夠不到,所以上面也沒有掛著短箋.

「嗯,確實是很高啦……但果然還是太危險了.你看,那邊的竹子上還有空地呢,就掛在那里吧.」

「嗯,可以哦.」

士道和狂三將寫好願望的短箋握在手中,沿著竹葉的屏障向前走.

直到大道稍邊緣的地方,看到那里還留有許多掛短箋的空間.

「嗯,那就掛在這里吧.」

說完,士道伸出手去,將短箋掛在了竹枝上.

可是,狂三卻始終手里捧著短箋,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士道見狀,不由得疑惑地歪了歪頭.

「狂三? 你怎麼了?」

聽到這句話,狂三無力地輕聲一笑,然後緩緩地說道.

「士道同學……你之前說過了吧,牛郎和織女,無論下多少年的雨,也不會忘記對方.」

「誒? 嗯……我是這麼說的.」

聽到這里,狂三宛如想要緊緊地銜住這句話語一般,深深地低下了頭,繼續說道.

「呐……士道同學.無論下多少年的雨,士道同學都不會忘記我嗎?」

「誒?」

這突然的問題,令士道有些茫然.

但是,狂三看上去並沒有戲弄自己的意思.

于是,士道在思索了幾秒鍾時間後,對狂三點了點頭.

「是的,我不會忘記你.而且……存在感如你這般強烈的女子,就算想忘也忘不掉啊.」

士道苦笑著回答.

「是嗎.」

聽罷,狂三露出了心滿意足的微笑.

「干嘛啊……真是個奇怪的家伙.好了,快把短箋掛上去吧? 如果不想讓我看到你寫的內容,我也可以稍微回避一下——」

「不.」

可是,狂三卻默然地搖了搖頭.

「看來……時間已經到了.」

「時間……到了?」

聽到狂三這別有深意的話語,士道不禁皺起眉來.

而在下一個瞬間——

「——終于找到你了呢,『我』.」

從狂三的身後——被隔絕在街道喧囂之外的陰暗小徑之中,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什麼……」

然後,在看到突然間出現在那里的人影後,士道霎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位美麗的少女,身穿血一般的深紅與影一般的漆黑交織而成的長裙,黑發綁成左右不均等的兩束,以及顏色各異的雙眸.而且,那張臉——

毫無疑問,正是狂三本人.

沒錯,在狂三身後,出現了穿著靈裝的另一位狂三.

這個站在影子里的狂三,微微地張開了櫻唇.

「你還真是做了些相當隨意的事情呢……但是,一切都到此為止了.不肯遂我意願的分身,即使存在也只會妨礙我而已.」

「分,身……!?」

士道頓時瞪大了眼睛,看著手中握著短箋的狂三.

狂三能夠將從自己的過去之中抽離出來的分身全部隱藏在影子之中,這是上個月已經了解到的事情.

——但是,難道說,今天一直和自己在一起的狂三,竟然是個分身嗎.

士道的腦內一片混亂.而站在影子中的——狂三的『真身』則撚裙屈膝,對士道行了一禮.

「真是好久不見了呢,士道同學.實在是很對不起,我這個不成器的分身似乎給你添了麻煩呢.」

「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士道的困惑之情溢于言表.而聽到這個問題,真正的狂三瞥了一眼分身狂三,懶散地繼續講解起來.

「以前也曾說過吧,我的分身也就是我的過去,我的履曆.站在那里的『時崎狂三』也是一樣,是從我過去的某一個瞬間里抽取出來的,一個疑似人格.只是,抽取她的那個瞬間實在是一個太糟糕的時刻.」

「糟糕……?」

真正的狂三點了點頭.

「那個『我』是在我補充分身的時候……不小心將上個月和士道同學在學校樓頂上交談的那個個體再現出來的產物……真不知道這算不算得上是神的惡作劇呢.」

「什——」

士道為之語塞.

他還記得很清楚.

上個月,在來禪高中的樓頂,士道和狂三確實有過一次對話.

那時的狂三不僅在學校張開了結界,更企圖引發空間震.而士道說服了那時候的狂三,而狂三也即將回應士道的心意——

可就在這時,真正的狂三出現,將那個狂三殺死了.

「那就是說,你是那個時候的,那個狂三嗎……?」

「…………」

狂三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了一個淒然的微笑.

看到她那個樣子,真正的狂三顯得很不耐煩地歎了一口氣.

「真是不好意思,不聽從我命令的分身絕對不可以放著不管——尤其是已經對士道同學產生了感情的『我』.」

說完,真正的狂三緩緩地舉起了右臂,然後——倏地攥成了拳.

緊接著,狂三的腳邊冒出了好幾只蒼白的手臂,將她拉入了黑暗之中.

「狂——狂三……!」

士道慌張地伸出胳膊,想要去抓住狂三的手——但已經太遲了.

「士道同學.今天——我非常開心呢,真的哦……」

狂三並沒有做什麼反抗,任憑白色的手臂糾纏著自己,直至身影完全沒入了黑暗.

就像是……從一開始就料到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

「狂,三……」

「……將同一個『我』殺死兩次,真是令人感到不太愉快呢.」

真正的狂三如此說罷,同之前一樣撚起裙角,頷首行了一禮.

「今天我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其實本想多和士道同學聊聊天的……」

真正的狂三一邊說,一邊向士道的身後瞥了一眼.

與此同時——

「士道——!」

「快點退下!」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下個瞬間,十香和琴里突然出現,擋在了士道的面前.

「十,十香——琴里?」

士道驚訝地叫出她們的名字.而話音剛落,四糸乃也跑到了他的身邊.四糸乃雖然一時還沒有搞清狀況地瞪大了眼睛,但看到十香和琴里那強烈的反應,便也以保護士道的姿態牽起了他的手.

「狂三……! 決不允許你碰士道一根手指頭!」

「竟然還敢不識時務地現出身來.今天又有什麼事了? 要是打算乖乖投降的話,那就來聽聽你的懺悔也是可以的哦?」

聽了十香和琴里的話,狂三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重新將視線投向了士道.

「——不巧今天好可怕好可怕的炎之精靈前來攪局了呢,我便在此告辭吧——祝你愉快,士道同學.」

說罷,狂三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轉瞬間,支配著這一帶的緊張感也隨之消散了.

與此同時,擋在士道眼前的十香一下子轉過身來.

「士,士道! 不要緊吧!」

「…………嗯,我沒有大礙.」

士道壓低著聲音回答著,然後咬緊了牙關,惡狠狠地抬起拳頭砸向了地面.

「狂三……!」

上個月,被真正的狂三殺死的分身.

不知道她究竟是為什麼出現在士道的面前.

她真正的用意是什麼,事到如今也已經無從得知.

但是——唯一一點可以肯定的是.

那個狂三明知道自己會再一次被真正的狂三殺死,卻依然選擇了來和士道相見.

為了這短短幾個鍾頭的回憶,而忤逆了身為唯一准則的那個『自己』.

「…………!!」

一陣難以描述的情感如奔流一般在心中洶湧著,士道再一次揮下了拳頭.

「士,士道……」

十香滿心擔憂地呼喚著他的名字.

可是,士道的腦中依然亂成一團.各種各樣的感情化作了汙濁的漩渦,將理性的思考一一打散.

就在這時.

「……士道,那是什麼?」

身後傳來琴里的聲音.

聽到這個,士道微微抬起頭來——睜開了眼睛.

在分身狂三被影子吞沒的位置,掉落著包裝了照片的襯紙,以及——一枚小小的紙條.

「短,箋……」

看到那個,士道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短箋.

然後,頷首看著寫在上面的文字.

「…………」

士道狠狠地咬著自己的牙齒,像是要滲出血來一樣.他將這枚短箋握在手中,一言不發地向大道走去.

「啊……士道! 你要去哪里!」

身後傳來十香的聲音,但士道顧若罔聞,在擁擠的人群撕開一條路,不停向前走.

然後,他來到了之前狂三所說的那株最高大的竹子跟前,將短箋銜在嘴里,攀著緊靠在一旁的電線杆,爬到了房頂上.

他的行動馬上就引起了周圍游客的注意,地面上開始傳來人們議論紛紛的聲音.

但是士道對此全不在意,他踩著屋頂,向長得最大的那株竹枝伸出手去.

之後,保持著一種不自然的姿勢,將叼在嘴里的短箋掛在了竹枝的最頂端.

但是,

「哇……!」

在短箋掛在了竹枝上的一瞬間,士道的腳底失去了平衡,從屋頂上墜落下來.視野中的景致劇烈地扭轉,行人們的議論聲也變成了尖叫.

「士道——!」

不過,就在隱約聽到這一生呼喚的同時,士道的身體在接觸到地面的前一秒,被牢牢地接住了.看來是隨後趕來的十香救了自己.

「沒事吧,士道!」

「哦,嗯……得救了呢,十香.」

「你這是怎麼了,突然之間就跑了過來.」

「啊啊……我是來掛短箋的.」

「嗯?」

十香皺了皺眉,然後抬頭向上望去.

在那株長得最高的竹子頂部,唯一的一枚短箋正在那里隨風搖曳.

「掛到那里嗎? 唔,這也太危險了.」

「嗯……抱歉.但是……只有那個願望,無論如何我都想讓它實現.」

說完,士道也隨著十香一起抬頭仰望——在那隨著清風搖蕩的竹影里,一枚小小短箋的影子若隱若現.

『希望終有一日,能夠與士道同學再次相見. 時崎狂三』

「我不會忘記你……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呢.」

士道緊緊地攥住了拳頭,起誓一般伸向了天空.

在那漫天閃爍的群星當中,像是要飛越那條銀河一般,一顆小小的流星,劃過了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