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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火月[八月]二十六日 15∶27
把老婆婆送到家以後賽巴斯前往當初預定的目的地。
到達之處是一個有著不斷延伸的長長牆壁的地方。
牆壁的那頭可以看到三座建成了五層的塔樓。因為周圍沒有比那些塔更高的建築物,所以感覺看起來非常高。
在塔的周圍有許多建成了雙層的細長建築物。
這里是王國的魔術師行會。因為要進行對新魔法的開發、對魔力系魔法詠唱者的培養之類的工作,因此必須占用很大的用地面積。明明幾乎就沒有受到過國家的援助,卻能有這麼大的用地,應該都是因為獨攬了魔法道具的制作吧。
不久,賽巴斯就看到了結固的大門。格子狀的大門大開著、在門左右兩旁的雙層值班室里可以看到一些有武裝的警衛兵。
賽巴斯並沒有被警衛兵攔下——僅僅是被瞥了一眼——就穿過了大門。
隨後出現在前面的是有著寬闊平緩的台階、連結著讓人感覺到莊嚴的古老的石灰建築的門。當然,這個門也似乎歡迎著來訪者一樣打開著。
穿過門後就是門廳以及後面的前廳。從樓梯井的高高天花板上、垂下了幾盞使用著魔法照明的吊燈。
右手邊是擺放了幾張沙發之類的家具的前廳休息室。有幾個像是魔法詠唱者的人在里面聊天。左手邊安置著一塊告示板。穿著與魔力系魔法詠唱者相稱的斗篷的、或者像是冒險者那樣的人們正在認真地看著張貼在告示板上的羊皮紙。
里面擺放著櫃台、坐著幾個年輕男女。他們全都一樣、穿著胸前有著與進入建築時看到的懸掛著的徽章一樣的刺繡的斗篷。
在櫃台的左右兩旁戰立著的是讓人覺得有如素描里的人偶、既沒有眼睛也沒有鼻子的一般人大小的苗條人偶——木動像,似乎是用來做警衛兵用的。無論外面如何也不在內部安排人類作為警衛應該是作為魔術師行會的門面吧。
帶著“咯咯”的循規蹈矩的腳步聲、賽巴斯走向了櫃台。
櫃台里的青年、投來了少許目光以示招呼、向賽巴斯進行確認。賽巴斯像是對此進行著回應一樣輕輕地點了下頭。因為來訪過多次早已臉熟所以賽巴斯並沒被多問。
青年向站在眼前的賽巴斯露出若有若無的微笑、像平常一樣打著招呼。
【怎麼、歡迎來到魔術師行會、賽巴斯大人。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嗎?】
【是的。我是來買魔法卷軸的。可以先讓我看看平時的清單嗎?】
【我明白了】
青年很快就在櫃台上放了一本厚厚的書,這應該是在看到賽巴斯的身影後就悄悄准備好的吧。
這本書,里面使用的是薄薄的高級白紙、表皮貼著皮革的美觀物品。要是把金絲繡字這點也考慮進去的話,光是這點就已經價值不菲了。
賽巴斯把書接過來拿到手上、然後打開。
盡管很遺憾但書中所用的文字並不是賽巴斯所認識的。不、應該說是“只要是YGGDRASIL里的存在就不認識”吧。就算語言因為這個世界的奇怪法則而能理解,但是文字卻不一樣。
但是,賽巴斯有從自己的主人那里借來的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而存在的魔法道具。
賽巴斯從懷里取出眼鏡盒、打開。
里面放著一副眼鏡,纖細的鏡框部分使用的是銀一般的金屬,而且仔細看的話上面還有細小的文字——也可以認為是花紋的雕刻,鏡片則是磨得薄薄的蒼冰水晶。
戴上眼鏡以後,似乎就能依靠魔法的力量讀懂文字了。
細心而快速地翻著頁的賽巴斯、突然把手停了下來,把視線從書上移開,看向櫃台內部、坐在青年旁邊的位子上的一位女性,優雅地問道。
【請問有什麼事嗎?】
【啊、沒……】
女性臉一紅、低下頭去。
【只是覺得……姿勢非常的漂亮】
【非常感謝】
賽巴斯微微一笑、令女性的臉變得更紅了。
作為白發紳士的賽巴斯、仿佛是只要看到就會被其魅力吸引的存在。並非只有整齊的容貌、四散的氣質也同樣引人注目,只要走在街上,不管年齡多大的女性九成都會回頭。賽巴斯即使受到坐在櫃台里的負責接待的女性忘我地凝視、也是沒用辦法的、經常發生的事情。
明白以後、再次把目光投入書中的賽巴斯在翻到某一頁後再次把手停了下來,然後向青年發出了提問。
【可以讓我聽聽這個魔法——的詳細說明嗎?】
【我明白了】青年開始了毫無停滯的說明。【是制作出半透明的浮游著的板的、第一位階的魔法。雖然板的大小或者最大積載重量會受到施法者的魔力影響、但是用卷軸發動的話則是一米見方、積載重量以五十公斤為限。制作出來的板可以在離施法者最遠五米的距離內進行尾隨。因為只能尾隨的關系、所以無法做出在身前移動之類的行動、要是施法者需要在原地進行一百八十度回轉的話、就只能采取慢慢地後退的形式來進行移動。基本上是作為搬運用的魔法、使用在與土木工程相關的地方】
【原來如此】賽巴斯點了下頭。【那麼請賣一個這種魔法的卷軸給我吧】
【我明白了】
與賽巴斯選擇了並沒有什麼人氣的魔法相對的、青年並沒有露出驚訝的神色。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賽巴斯求購的卷軸大都是這種沒什麼人氣的魔法,而且能夠把積存在庫的東西銷售出去對于魔術師行會來說也是謝天謝地的事情。
【卷軸一個就可以了嗎?】
【是的,麻煩你了】
青年向旁邊坐著的男子輕輕示意。
至今都在聽著的男子馬上就站了起來、打開櫃台後面牆上的門走了進去。卷軸之中也有高價的商品、就算是有警衛兵也好、終究還是不能堆在櫃台那里的。
過了五分鍾左右剛剛離開的男子就回來了,手里握著一張卷好的羊皮紙。
【這個就是了】
賽巴斯把目光投向了放在櫃台上的羊皮紙。卷好的羊皮紙,看起來相當可靠、和這附近可以輕易到手的東西有著不一樣的外觀。上面用黑色墨水記載著魔法的名字,賽巴斯在確認這個名字與自己所求的魔法名字一致以後,才終于把眼鏡摘了下來。
【確實沒錯呢。就給我這個吧】
【多謝惠顧】青年禮貌地低下頭。【因為這個卷軸是第一位階的魔法,所以請付金幣一枚加銀幣十枚】
因為只是作為魔法性質上的手段使用的以同位階魔法制造的藥水需要金幣兩枚,相比之下這可以說是相當便宜的金額了。一般情況下,無法使用同系統魔法的人就無法使用卷軸就是這個情況的起因。也就是說誰都能夠使用的藥水價格更高是不言自喻的事情。
當然、即使便宜也要金幣一枚加銀幣十枚,對于一般人來說也是相當高的金額了,因為相當于一個半月的工資了呢。但是對于賽巴斯——不對,是賽巴斯所伺奉的人物來說並非多大的金額。
賽巴斯從懷里掏出皮袋、松開袋口並從里面拿出十一枚硬幣,並遞給了青年。
【數目確實沒錯】
青年並沒有做出在賽巴斯面前對硬幣做出仔細確認那樣的舉動,因為交易之中賽巴斯早已贏得了這種程度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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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老爺子,非常帥氣呢~】
【嗯!】
賽巴斯走出魔術師行會以後,負責接待的人們、特別是女性陣容就開始議論紛紛。
在這里的已經不是擁有睿智的女性,而是見到了充滿魅力的王子的少女。雖然坐在櫃台中的一名男性露出了稍稍皺了下眉頭的嫉妒表情,但是因為親身感受到了賽巴斯的氣質所以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那個啊、應該是對伺奉大貴族有著相當經驗的人呢。即便說那個人自身就是哪里的貴族的三男什麼的都毫不奇怪呢】
雖然是貴族但無法繼承家族的人成為了管家或者女仆也是常有的事情,“正想雇傭這樣的人物”是只要獲得了爵位以上的貴族都果然會有的想法。賽巴斯這樣的人物那滴水不漏的貴族性、說是貴族出身才更容易被接受。
【那個言行舉止真是太漂亮了呢】
“嗯嗯”地坐在櫃台里的人一起頷首。
【要是受他邀請去喝茶什麼的,絕對要去的呢】
【嗯、去的去的!絕對要去!】
“呀~呀~”地女性們發出了尖叫。側目看著就好像知道了一家十分氣派的店鋪一樣、進行著“完全可以打上S標記”之類聊天的女性陣容,男子們也在進行男子之間的交流。
【看起來非常博學、那個人會不會也是魔法詠唱者呢?】
【到底是不是呢。說不定就是那樣呢】
賽巴斯所挑選的魔法無論哪一個,都盡是些最近才剛剛開發出來的東西。因此可以推斷出,他在魔法方面有著充分的知識。如果是受命前來購買的話、根本不需要看目錄,直接在櫃台那說出所需的魔法名字就可以了。沒有這麼做而是從目錄中進行挑選的話,就是購買的魔法是由賽巴斯挑選的。
單純的老人是絕對做不到的、就是說會把他作為受過魔法的專門教育之人——魔法詠唱者來考慮也是當然的吧。
【而且那個眼鏡……似乎價值很高的樣子呢】
【應該是魔法道具吧?】
【不、說不定只是單純的高級眼鏡呢?矮人族制品之類的】
【嗯、有那麼漂亮的眼鏡還真是了不得啊】
【我好想再會一次那個時候跟他一起來的大美人啊】
從在嘟囔中不禁把想法漏出來了的男子旁邊、響起了反對的聲音。
【哎、那個人感覺只有外表呢】
【嗯、賽巴斯先生還真是可憐的人啊,感覺在被肆意使喚的樣子】
【雖然是個大美人、但性格絕對非常惡劣呢,在我看來是最差勁的那種。要伺奉那樣的人的賽巴斯先生好慘啊】
女性針對同性的批評、讓男性們閉上了嘴巴。賽巴斯的主人是個絕世的美女、有著一瞬之間就能奪走人心的程度。在旁邊的女性陣容雖然也是有著被當做魔術師行會臉面而挑選出來程度的美女、但是與之相比卻有著云泥之別。雖然在男性陣容這邊很想說出“不要嫉妒別人哦”之類的話、但是之後會得到什麼結果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男性之中無論哪一個都不是會那麼做的蠢蛋。因此——
【好了、閑聊到此為止吧】
隨著青年在看到有冒險者走向櫃台時發出的一句話、大家一起連表情帶意識地進行了切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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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火月[八月]二十六日 16∶06
從魔術師行會出來的賽巴斯,稍微抬頭看了看天。
因為送老婆婆回家所以早就超過了預定的時間,天空正在緩緩地披上暗紅的顏色。就連從懷里取出的懷表上,都顯示著已經到了回去的時間。但是、必須在今天處理的事情還沒有完成。因為即便留到明天再做也沒有問題、就應該延後嗎?還是說按照原定計劃,即使超過了時間也應該在今天之內完成嗎?
猶豫只是一瞬之間。
老婆婆的那件事情只是自己的獨斷行為。即然這樣就應該對自己的任務負責到底才對吧。
【——影子惡魔(Shadow·Demon)】
賽巴斯的影子似乎傳來了摩挲著蠕動的感覺。
【請向索留香傳達。“要稍微晚一點了”,就這麼多】
雖然沒有回應但是有開始行動的感覺,似乎是從影子移動到影子那樣逐漸遠離。
“那麼”地呢喃著,賽巴斯開始移動腳步。
並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地。賽巴斯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將王都內的地理情況完全把握。雖然這並不是被特別命令下來的事情、但是自己自發地將之作為情報收集的一環來進行。
【那麼、今天就到那邊去嗎】
賽巴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撫摸著自己的胡子、同時還單手轉著手上的卷軸。這個樣子,簡直就像是心情大好的小孩一樣。
就像是從王都中心地區治安良好的地方、逐步遠離一樣,賽巴斯舉足前行。
穿過幾條蜿蜒的小巷後、路面逐漸呈現出不太乾淨的氛圍、漂浮著輕微的難聞氣味。那是廚余或者糞便之類的臭味。賽巴斯在這種像是會沾到衣服上一樣的空氣中默默地走著。
賽巴斯突然站定、然後向四周張望。雖說完全是走進了里巷、但是狹窄的道路已經變得讓一部分體型不同的人都無法通過般細窄了。
日落後的細窄道路,因為位于兩邊排列著的沒有人氣的高大建築之後而完全沒有光線進入、人要是在其中行走將會處于十分困難的狀況。但是,對于賽巴斯來說則沒有任何問題。賽巴斯像是融入了黑暗之中一樣、用完全不會發出聲音的腳步靜靜地走著。
轉過不知道多少個角落後、毫無猶豫地向著更加沒有人氣的方向前進的賽巴斯突然停下了腳步。
雖然是毫無目的地走著、隨著心意走到這里,但是已經離作為據點的宅子有著很遠的距離了。憑著直覺對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附近有著大概掌握的賽巴斯、在腦中將“現在的地方”與“據點”進行著兩點一線的連結。
雖然以賽巴斯的身體能力來說這並不是多遠的距離、但那只是按一條直線前進的情況。按照普通的走路方式回去的話還是相當花費時間的。考慮到夜幕已經降臨、應該差不多要走上歸途了才是吧。
賽巴斯並不不擔心同居一屋的索留香。
即使是出現了相當程度的強敵也好、就像潛伏在賽巴斯的影子中一樣、索留香的影子里也潛伏著魔物。以那個作盾應該可以充分地爭取到用于逃跑程度的時間吧。雖然如此——
【……還是回去嗎】
雖然事實上還想再繼續走走、但是在有一半可以說是興趣的事情上花費太多的時間可不是值得誇贊的事情。只是、即便要收兵回營、因為至少也該看看這條細窄道路的盡頭而就這麼走了下去。
黑暗之中、靜靜前行的賽巴斯的面前——十五米的地方、一扇看起來很沉重的鐵門、突然嘎吱作響地慢慢打開、漏出了室內的光線。賽巴斯站定下來、“要發生什麼事情了嗎”地默默看著。一個男人伸出腦袋來回看了看巷子里的情況。但是似乎是沒能發現賽巴斯的樣子、就這樣什麼都沒發生地縮回去了。
“咚”地一個相當大的布袋被丟了出來。透過門內漏出來光線可以看到,收在布袋中的柔軟之物變成了“く”的形狀,
打開門的家伙、那個像是丟垃圾一樣的人應該是暫時回到里面去了吧、之後沒有再繼續進行任何的行動。
賽巴斯的皺眉一閃而過、那是在為該繼續前行、還是改走其他方向而猶豫。這是相當麻煩的事情。
稍微躊躇過後、賽巴斯就這麼向著恢複寂靜的細窄昏暗的路面走去。
【——去吧】
大袋子的口裂開了。
賽巴斯的靴子走在路面上發出了“格格”的聲音、不久就到了袋子旁邊。
賽巴斯做出就像是路過的樣子、停下了腳步。
賽巴斯的西褲、傳來像是被什麼鉤住了那樣的輕微的感覺。賽巴斯把視線下移、發現了在那里所料之物。
抓住西褲的褲腳的,是從袋子里伸出來的像是細樹枝一樣的手。然後袋子里可以看到的是沒穿什麼衣服(注:原文“半luo”)的女性——
袋子的口現在大開著、露出了女性的上半身。
藍色的眼睛無力而且渾濁不清。長及肩膀、雜亂不堪的頭發因為營養失調而變得殘破不已。臉因為被毆打的關系腫成了球狀。在枯木一般的皮膚上還有著無數指甲大小的、淡紅色的斑點。
骨瘦如柴的身體里、似乎連點滴的生氣都沒有殘留下來。
這簡直就是尸體。不過當然、並不是已經死了。抓住賽巴斯褲腳的手遠勝雄辯。但是、只是一息尚存的純在就應該斷言還活著嗎。
【……可以請你把手放開嗎?】
女性對賽巴斯的話毫無反應。一目了然,這並非是聽到以後的無視。因為臉是腫著的緣故而只能稍微睜開一條線一樣、似乎看向半空之中的渾濁眼瞳之中什麼都映不出來。
只要動動腳、就能輕易地甩開這連枯樹枝都不如的手指,但是賽巴斯沒有那麼做,而是再次發問。
【……你有什麼困難之處嗎?如果是那樣的話——】
【——喂、老頭。從哪里冒出來的啊】
覆蓋賽巴斯的話的是被銳利而低沉的聲音。
門里出現了一個男子的身影。手上拿著發出紅色光芒的提燈的男子,有著高高隆起的胸肌和粗壯的兩臂、帶著舊傷的臉上露出了明顯的敵意、向著賽巴斯投來了銳利的目光。
【喂、喂、喂。老頭、看什麼呢?】
男子好像賣弄一樣用力一咂舌、並且抬起下巴。
【趕快消失、老頭。現在的話還能讓你平安回去】
看到賽巴斯完全不為所動、男子走了出來。男子身後的門發出沉重的聲音關上了。像是要做出威嚇一樣、男子故意慢慢地把提燈放到腳邊。
【哦呵。老頭、沒長耳朵聽不到嗎?】
男子輕輕地甩動肩膀、然後轉了轉脖子,慢慢地抬起右手、握起了拳頭。很明顯是對行使暴力毫不猶豫的類型。
【哼嗯……】
賽巴斯微微一笑。可謂是老年紳士的賽巴斯的深情微笑、是讓人感覺非常安心、非常溫柔的表情。但是不知道為何、男子就像是看到眼前突然出現了強大的食肉野獸一樣往後面退了一步。
【哦、哦、哦、怎——】
受到賽巴斯的微笑所壓、從男子的嘴里漏出了不成話的話。甚至連自己的呼吸已經變得急促都察覺不到、男子就在繼續後退。
賽巴斯將至今都單手拿著的印有魔術師行會之印的卷軸夾到皮帶上,然後僅僅是走了一步、像是完全掌握了與男子之間的距離那樣准確地邁出一腳、然後伸出手。對于這個動作,男子連反應都做不出來。一個成聲音的聲音響起、抓住賽巴斯褲腳的女性的手落到了地面上。
簡直就像是以此為信號一樣、賽巴斯伸出去的手抓住了男子的胸襟、然後——男子的身體被輕易地舉了起來。
如果有現場目擊者的話、應該會覺得那簡直就像是開玩笑一樣的情景吧。
僅僅從外表的特征來看,與男子相比,年輕、胸肌、臂粗、身高、體重、然後還有飄溢出來的暴力的氣息、無論哪一樣賽巴斯都完全輸給了對方。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紳士模樣的老人,居然單手就將一個重量級的年輕力壯的男子給舉了起來。
——不、不對。只要看到了這個場面、或許就能敏銳的感覺到兩者之間的“差距”了。雖說人類在生物所持有的感覺——野性的感覺上比較遲鈍、但是看到如此明顯的差距應該也會頓悟到吧。
賽巴斯和男子之間存在著“差距”。那是——
——絕對的強者與絕對的弱者之間的差距。
被完全從地面上舉起來的男子、不斷地雙腳亂蹬、扭動身體。然後在兩手抓向賽巴斯的手之後、像是領悟到了什麼一樣、眼中充滿了恐怖的感情。
男子終于發現,眼前的雖然是個老人、但卻是個與外表完全不一樣的存在,無用的掙紮、只是更加刺激眼前怪物的行為。
【她是“什麼”?】(注:原文“【彼女は『何』ですか?】”)
平靜的聲音、飛進了因恐怖而渾身僵硬住的男子耳朵里。
就如清清流水彙入平靜的小溪那樣的聲音。正因為那是與淡然地用單手將男子舉起來這種狀況毫不相稱之物所以才恐怖。
【她、她是我、我們的員工】
男子拼命地、用與感到恐怖相反的聲音進行回答。
【我問的可是“什麼”。而你的相應回答是“員工”嗎?】
男子心想“我說錯什麼了嗎”。但是在這個場合下、那應該是最接近正確答案的回答才是。男子睜大了的眼睛、像是受驚的小動物一樣東張西望。
【不。在我的同伴之中也有把人當物品那樣使喚的家伙。我以為你也是把她當物品來使喚。因為如果是有著這樣的認知的話、就不會有罪惡感之類的意識了呢。但是你是以“員工”作答,就是說那是基于將她作為人類來認知的情況下而采取的行動了吧?那麼就讓我再進一步問吧。之後她會受到什麼樣的處理?】
男子稍稍考慮了一下。但是——
似乎響起了“格勒”的聲音。
賽巴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讓男子的呼吸一下子就變得辛苦起來。
【——咕!】
因為賽巴斯再次在手上加重力量、呼吸變得更加困難的男子、發出了奇怪的悲鳴聲。其中包含著賽巴斯【不會給你考慮的時間,快說】的意志。
【因、因為病了所以會帶到神殿去——】
【——我很不喜歡謊言呢】
【唏唏!】
賽巴斯臂上的力道又加強一層、男子不但臉色逐漸變紅而且還漏出了奇怪的悲鳴。就算是退一百步來默許把人裝進袋子里進行搬運的行為、也無法從將袋子丟到路上的那個樣子中、感覺到一絲半點“因為生病了所以要帶到神殿去”的關愛。那是丟垃圾的行為。
【住……咕啊】
呼吸困難、感受到生命危險的男子、開始不計後果地撒野了。
瞄著賽巴斯的臉上打去的拳頭、被賽巴斯輕易的用單手化解了。亂蹬的腳踢到賽巴斯身上、弄髒了衣服,但是賽巴斯的身體卻是紋絲不動。
——這是當然的。
單純以人類的腳力、不可能動得了巨大的鋼鐵塊。即便被粗壯的腳踢到、還是一臉淡然、簡直就像感覺不到痛楚一樣的賽巴斯繼續發問。
【老實交代才是明智之舉哦?】
【咕——】
看到已經完全無法呼吸的男子臉上漲得通紅、賽巴斯眯起了眼睛,瞄准了即將完全失去意識的瞬間、松開了手。
男子倒在地上、發出了“咚”的巨響。
【咳哈、哈、哈】
賽巴斯靜靜地低頭看著將最後殘留在肺中的空氣化作悲鳴吐了出來、然後不像樣地發出“嘶嘶”的聲音不斷吸取氧氣的男子,然後向著他的喉嚨再次伸出手去。
【等、請、請等一下!】
身上被烙上恐怖之印的男子一邊忍耐著痛楚、一邊像是打著滾一樣從賽巴斯的手那里離開。
【神、對!本來是打算帶到神殿里去的!】
(在說謊呢。內心還真是令人意外地強硬……)
本以為會因為痛苦或者死亡的恐怖而馬上折服,但是,雖然在膽怯、但是並沒有會馬上坦白的感覺。那也就是說泄露情報的危險性、是與賽巴斯的威脅相當的。
賽巴斯開始謹慎考慮改變攻擊手段的事情。在某種意義上這里是敵人的陣地。男子沒有向門內求救應該就意味著無法期待援軍立刻就能趕到這種事情吧。但是長居于此只會導致更深一層的麻煩。
從主人那里並沒有接受到惹起麻煩事情的命令,而是接受了混入時間靜靜地收集情報這樣的指令。
【如果是帶到神殿去的話,那麼由我帶過去也是沒有問題的吧。就把她交給我吧】
受驚嚇的男子眼睛左右游離,然後拼命地組織著語言。
【……沒有你真的會帶過去的證據吧】
【那麼你也一起去可好?】
【現在還有事情要辦去不了,所以之後會帶過去的】似乎從賽巴斯的臉上感覺到什麼的男子,趕緊把話繼續說了下去。【而且她在法律上、也是我們的人。要是你出手做了什麼事情的話,就意味著你破壞了這個國家的法律!你把她帶走試試看、那可是拐騙!】
動作突然一頓、賽巴斯首次皺起了眉頭。
事情變成了最最難辦的情況。
(譯者注:第三章非常奇怪,表示“節”的數字只有145頁的“1”以及171頁的“4”,中間也只有兩個“●”,而後面一直到第三章結束,用的也只有“●”,估計是編輯的失誤吧。翻譯的時候會按照原文標示,請大家就不要追問本人第2、3節去了哪里了。)
雖然主人也說過“在某種程度上會引人注目的行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但那是因為有著飾演“有錢人家的千金及其管家”這一偽裝的必要。
觸犯法律的話,就有可能因為進入司法程序而導致偽裝被識破。就是說不能把事情鬧大、變成主人所不希望的“引人注目的行動”。
雖然並不覺得這個粗魯的男子是受過教育的樣子,但是他的話里卻充滿了自信。這麼說的話就是應該有傳授他們相關法律知識的人在吧。如果是那樣的話,作為武器的這個理論就很可能是真實的了。
如果是在沒有目擊者的現在的話事情是很簡單的。用腕力進行解決就可以了,只是在這里增加一具脖子骨折的尸體而已。
不過,那是最終手段、是關乎到自己主人目的時才可以采取的最終手段,並不是為了這個毫不相識的女性而使用的。
那麼把這個女性棄之不顧才是正確的行為嗎。
男子沒品的笑聲、刺激了猶豫著的賽巴斯。
【優秀的管家先生瞞著自己的主人惹上麻煩的事情真的好嗎?】
對著齜牙咧嘴地笑著的男子、賽巴斯首次清晰而明顯地皺起了眉頭。會有那個態度應該是男子覺得自己掌握了對方的弱點了吧。
【雖說不知道你是受雇于哪里的貴族,不慎重的話不就給自己的主人惹麻煩了嗎?啊?而且說不定還是跟咱們有著良好關系的不是嗎?會被斥責的哦?】
【……即使這種程度的事情對我的主人來說“什麼都不算”也會嗎?規矩什麼的可只是為了被強者打破而存在的哦?】
是因為有什麼印象嗎、男子臉上似乎閃過一絲膽怯的神情,但是很快又取回了自信。
【……那你要試試看嗎?嗯?】
【…………哼】
對于賽巴斯的虛張聲勢、男子並沒有退縮。男子的後盾應該是有著相當程度的掌權者吧。做出在這個方面上無法進行有效攻擊的判斷以後、賽巴斯開始從其他方面展開攻擊。
【……原來如此。在法律層面上、確實會變成麻煩的事情呢。只是、同樣在法律上、只要是處于被求救的場合之下、即使強行救出也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我只是遵從她的意願而采取行動罷了。首先、因為她還沒有恢複意識、所以不是有必要先去神殿進行治療嗎?】
【呃……不……那是……】
男子發出了似乎很困窘的嘟囔。
原形畢露了。
賽巴斯為男子沒有演技力、而且腦子轉速低而安下心來。賽巴斯所說的是個大謊話。只不過因為對手拿出了法律所以自己也說出了一番像是真有那樣的法律的話罷了。
如果男子用法律來進行反擊、即便那是假的也好,對缺乏這個國家的法律相關知識的賽巴斯來說,應該也會不知如何是好吧。結果,因為沒有完全掌握法律相關的知識僅僅學得一些皮毛而落得如此下場。
不但如此,正因為一知半解,所以反而因為被反擊而迷惘。而且男子應該是下層人員吧,因此自己無法做出決斷。
賽巴斯不再看著男子、並抱起了女性的頭。
【想要援救嗎?】
賽巴斯發出了提問,然後把耳朵靠近了女性干裂的嘴唇。
耳朵里傳來的是輕微的呼吸聲。不、那該說是呼吸的聲音、還是該說像是從癟掉的氣球中流出最後的空氣那樣的聲音呢。
沒有得到回答。賽巴斯輕輕地搖了搖頭、再一次詢問。
【想要援救嗎?】
救助她,和幫助老婆婆的時候是完全不同的狀況。雖然想援助在援助范圍內的什麼人、但是救助她的話就會有極高的可能性惹上相當麻煩的事情。“那是能被至尊所原諒的事情嗎?”“那不是違背了禦意的行為嗎?”這樣的考慮不斷在賽巴斯的心中吹著冷風。
果然還是沒有回答。
男子微微地露出了下作的笑容。
只要知道了女性所生活的有如地獄一般的環境的話,就會覺得那是必然的。因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就不會被像是廢棄了一樣、丟到外面來了。
可以稱為“真正的幸運”的事情應該是不會連續發生的才是。要說為什麼的話,那是因為能夠頻繁發生的那種程度的事情里不可能有“幸運”。
是的、之前她的手抓住了賽巴斯褲腳、如果那是幸運的話、應該就不會有第二次的幸運發生了。
——對于她來說幸運的事情就是賽巴斯走進了這條小路、僅止于此。之後的全都是她求生的意志所引起的行為。
那些事情——絕對不是幸運。
——輕輕地。
——是的。女性的嘴唇真的只是輕微地動了動。並不是像呼吸那樣的無意識動作。而是可以讓人感覺到明確的意志的行為。
【——】
聽到這話的賽巴斯、用力地點了一下頭。
【……雖然並不想援助像是植物一樣只是祈禱著有誰像是從天而降的雨水般來到自己身邊進行援助的人,但是……如果是自己掙紮求存的話……】賽巴斯用手慢慢地像是蓋住女性的眼睛那樣移動著。【請忘卻恐怖、安心地睡吧。你已經得到了我的庇護】
似乎感受到了溫柔而溫暖的觸感一樣、女性闔上了渾濁的眼睛。
覺得無法相信的是男子那邊,因此做出了像要從口里說出理所當然的台詞的樣子。
【騙人——】
“聲音什麼的完全聽不到”正想一吐為快的的男子僵住了。
【你是說騙人……嗎?】
不知道什麼時候站了起來的賽巴斯的眼光射穿了男子。
那是“凶眼”。
眼光就像是兼具捏住心髒的物理性的壓力般讓男子的呼吸都停了下來。
【你,想說我會向你這樣的家伙說謊嗎?】
【啊、不、啊……】
喉嚨發出“咕嘟”一聲、男子用力咽下積存的口水,移動著眼睛、然後盯住了賽巴斯的手臂,再次回憶起因為過于得意而忘卻掉的恐怖。
【那麼我就把她帶走了】
【等、等等!不,請等一下!】
賽巴斯瞥了一眼出聲大喊的男子。
【還有什麼事情嗎?打算拖延時間嗎?】
【不、不是。那個、帶走那家伙會惹麻煩的。就算是你、應該也不想給你的主人惹麻煩吧?你應該知道吧?“八指”的事情】
賽巴斯記得在情報收集的一環聽說過,那是在王國的背地里領軍的犯罪組織。
【所以、對吧?就當做什麼都沒看見吧。如果你把那家伙帶走了的話、我也會因為工作的失敗、而受到懲罰啊】
賽巴斯用冰冷的視線投向領悟到在力量上毫無勝算的男子那獻媚一般的臉、丟下了同樣冰冷的話語。
【我把她帶走了】
【饒了我吧。我會被殺的啊!】
“要在這里把他殺掉嗎?”賽巴斯考慮著。就在賽巴斯于腦中計算著殺掉男子的得失的時候,男子繼續哭訴著。
考慮到是否存在拖延時間等待援軍的可能性時,賽巴斯從男子的態度中做出並非如此的判斷。但是還完全想不到理由。
【為什麼、不去叫援兵?】
男子的眼睛變成了點狀然後很快就做出了回答。
簡要來說就是如果在叫援兵的期間被兩人逃掉了、自己就會被同伴知道自己犯下了致命的錯誤。而且就算叫來了援兵也完全不覺得在力量上可以取勝。因此就變成了為改變賽巴斯的想法而進行說服的情況。
對男子那丟臉到家的態度、賽巴斯覺得十分脫力、殺意也完全消失了。但是,即便如此賽巴斯也完全沒有把她交給男子的意思。既然如此——
【……那麼逃跑的話會如何?】
【別胡說了。逃跑的話哪有錢哦】
【雖然並不覺得比命更貴……我來出吧】
賽巴斯的話對男子來說就像是點了一盞明燈。
雖然說不定把男子殺掉更安全,只要他拼命逃跑的話應該可以爭取時間才是。只要在這期間里把她帶到可以進行恢複的安全場所就行了。
而且就在這里把他殺掉的話、很可能就會開始對失蹤掉的她進行搜索。
因為不清楚她會變成這種狀況的理由、無法斷言沒有“萬一給認識她的人造成麻煩”的可能性。
思索梭巡到這里,“為什麼、即便犯險也要渡過這條危橋呢?”賽巴斯不禁想到。
這是因為對在心中的某處產生的“去救助這個女性吧”的波紋,實際上完全不能理解所致。如果是其他納薩力克的存在的話、應該大都會為了避免惹上麻煩的事情而無視吧,應該會甩手不理,就這麼直接離開才是。
——路見不平,當然要拔刀相助。
(注:這里引用的是台版第一卷第三章安茲回想中塔其米救他時所說的話)
賽巴斯在即便自己也無法進行說明的內心悸動之上,扣上了“這不是現在應該考慮的事情”的蓋子、回答男子。
【請用這些去雇傭冒險者、拼命地去逃跑吧】
賽巴斯取出了皮袋子。男子的眼中露出了訝異的神色,應該是對那個小小的皮袋子能拿出多大的金額沒底吧。
男子在下一個瞬間,視線就牢牢地釘在了掉落于地面的硬幣之上。硬幣反射著類似銀色的光芒。那是通用于交易之中的白金幣。地上一共掉落了十枚、有著金幣十倍價值的那種硬幣。
【請用盡全力去逃跑。明白了嗎?另外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有回答的時間嗎?】
【啊啊、沒問題。因為是要把被處分……啊、不、把她帶去神殿而外出的,所以即使稍微晚一點應該也沒有問題】
【我明白了。那麼走吧】
賽巴斯這麼說完,努了努下巴示意“跟著過來”,然後抱起女性、邁步而行。
(第一節完。另,後面緊接著的就是第四節,請不要問我原因,原文即是如此)
4
中火月[八月]二十六日 18∶58
賽巴斯現在所滯留的房子,是在王都之中都能劃分進治安良好的、也就是高級住宅街中的一座。
雖然比起周邊林立的宅子小得別具雅致、但是只住著賽巴斯和索留香兩人還是顯得太大了。
會租用這麼大的宅子當然是有理由的,因為既然是以“來自遠方的大商人”為偽裝為前提,那就當然不可能去住寒磣的宅子了。為此要在出租方的建築行會那里以零信譽度的、數倍于市場的價格進行全額預付,變成了一筆巨大的開銷。
到達了這樣的宅子、進入房子的門以後,馬上就有人出來迎接了。出來迎接的人是穿著白色禮服、直屬于賽巴斯的戰斗女仆索留香·愛普史龍。雖然還有作為其他的居住者的影子惡魔和惡魔之像之類、但那是作為警衛兵設置在這里的、終究是無法出來迎接。
【您回——】
索留香的話頓住、正往下低垂的頭也停止了動作,並朝著賽巴斯胸前所抱之物投去了比平時更加冰冷的視線。
【……賽巴斯大人。那個究竟是?】
【我拾到的】
索留香沒有對如此簡短的回答再發一語,只是、空氣開始變得沉重起來。
【……是這樣啊。雖然並不覺得是給我帶回來的禮品、但是要如何處理那東西呢?】
【說的也是呢。可以先幫我治療她的傷患嗎?】
【傷患嗎……】索留香看了看賽巴斯抱著的女性的樣子,搖了搖似乎有所理解的頭以後、直直地看著賽巴斯。【那樣的話丟到神殿去不就好了嗎?】
【……確實呢。我自己的事情卻沒有注意到那點還真是……】
索留香用冰冷的視線盯著完全沒有一絲動搖的賽巴斯、兩人的視線交錯一閃而過。首先把眼光移開的是索留香。
【之後去丟掉嗎?】
【不。都已經帶到這里了,就應該由我們去考慮有什麼可以有效利用的手段】
【……我明白了】
雖說原本就是缺乏表情的類型,但是現在索留香的表情簡直可以說是“能面”(注:眉毛、眼睛和嘴巴根本不能活動的一種面具),而且眼睛里所蘊含的感情之光,就連賽巴斯都無法理解。不過,“對于現在的情況索留香是完全不歡迎的”這種程度賽巴斯還是輕易就能明白的。
【首先能檢查一下身體的健康狀況嗎?】
【我明白了。那麼馬上開始】
【那實在是……】
對于索留香來說那個女性可能只是這個程度的存在,是不該進入玄關之內進行治療的吧。
【應該還有空著的房間,可以拜托你在那里進行嗎?】
索留香不發一語地點頭。
在把女性從玄關送去客房期間,賽巴斯和索留香彼此之間並無對話。雖說兩人都是天性不愛說廢話的類型,但是兩人之間蔓延著在這之上的微妙氣氛。
客房的門,由索留香代替兩手都無法空出來的賽巴斯打開。雖然因為厚厚的窗簾讓房間顯得很暗、但是完全沒有被長時間閑置的感覺。房間因為細致的掃除顯得很整潔,而且因為被多次打開,所以空氣還是新鮮的。
從窗簾的縫隙之間漏進的微弱月光照亮著房間。走進房間之後、賽巴斯在鋪著清潔的床單的床上輕輕地放下女性。
只是進行過維持呼吸的最低限度治療、連抽搐都做不到的那個樣子看起來簡直就像是尸體一樣。
【那麼】
站在旁邊的索留香隨意地把包卷著女性身體的布扒開之後、露出了殘破不堪的肢體。雖然那是應該可憐的悲慘的樣子、但是索留香的表情並沒有變化、眼睛里蘊含的是完全不感興趣的暗淡的目光。
【……索留香、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賽巴斯僅僅這麼說完這些就退出了房間。開始對女性進行觸診的索留香,完全沒有要阻止他的樣子。
退出到走廊上以後,賽巴斯用房間內的索留香聽不到的聲音小聲嘀咕著。
【愚蠢的行為】
嘀咕的話語馬上就消失于走廊之中、當然也不會有任何人會進行回應。
賽巴斯無意識地摸著胡子。為什麼會去救助那個女人呢。賽巴斯自己都說不出一個明確的理由。該說這是“即使是獵人也不會殺入懷的窮鳥”那樣的事情嗎。
不對。為何會去救助呢。
賽巴斯是做著納薩力克總管工作的管家、是向四十一位至尊——全體奉獻忠誠的存在。現在則應該是向將“安茲·烏爾·恭”之名寄于己身的、公會長的他奉獻自己全部來侍奉的存在。
那份忠誠毫無虛偽、賽巴斯原本就有著奉獻出“只要被命令下來,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能毫不猶豫地輕易舍棄”的忠義的打算。
但是、只是——如果假設、如果只能向四十一位至尊的其中之一盡忠的話、賽巴斯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塔其·米”這個人物吧。
那是創造出賽巴斯的“安茲·烏爾·恭”(注:這里是公會名)里最強的存在,有著被稱為“World·Champion”的職業的超規格人物。
因為行使PK為代表的行為,而變得更加強大的公會,即便說其前身是他作為“最初的九人”之一被聚集起來,為了對弱者進行救濟而建立的,應該也沒有任何人會相信吧。但是那卻是事實。
他拯救了因為遭遇到連續的PK,對游戲感到氣不打一處來而准備放棄游戲的飛鼠,並且向泡泡茶壺打招呼說發現了一個外表看起來是在跟災難一起進行冒險的對象。
那樣的人物所留下來的意志、化作看不見的鎖鏈纏繞著賽巴斯。
【這是詛咒嗎……】
應該是胡說吧。要是被其他安茲·烏爾·恭所屬的存在——由四十一位至尊所創造的納薩力克成員——聽到的話、可能會被抨擊為不敬吧。
【安茲·烏爾·恭所屬的存在持有憐憫的感情是不正確的】
賽巴斯不斷嘀咕著。
那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
納薩力克除了一部分的例外——被四十一位至尊設定的存在、比方說女仆長佩斯托婭·艾斯·沃克那樣的家伙——之外、安茲·烏爾·恭所屬的家伙們都淨是些相信“將之舍棄掉的行為才正確”的存在。
比方說、從索留香那里曾經聽到過有關在卡恩村里的一個少女和其中一名戰斗女仆、露普斯蕾琪娜關系很好的報告。但是、賽巴斯明白,根據情況露普斯蕾琪娜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馬上就拋棄掉那個少女吧。
這並不是因為她冷酷無情。
被至尊命令去死就該去死、即便是朋友也好,要是被命令殺掉的話、也必須馬上殺掉。這才是真正的忠義。相反,對此無法理解的家伙,應該會受到同胞們同情的目光的注視吧。
以人類的——無聊的感情進行判斷的自己肯定是錯誤的。
那麼自己改如何是好——。現在自己所采取的行動是正確的嗎。
就在賽巴斯咬唇苦惱之際、索留香從門里出來了。她的臉上果然沒有感情。
【如何?】
【……梅毒以及另外兩種性病。內髒的功能似乎也很糟糕。還有肛門破裂。可能還有某種藥物中毒。因為身上還有無數的瘀傷或者裂傷之類的傷口、雖然我想對她的現狀說明還是說到這里就算了……還需要其他的說明嗎?】
【不、應該沒有那個必要。因為重要的只有一點。——能治好嗎?】
【很簡單】
這個速答賽巴斯也預料到了。
只要使用了治愈的能力的話,即便是缺胳膊少腿也能回複。因此,只要賽巴斯使用氣功的話、要完全治愈身體上的損傷是很容易的。實際上、如果不是處于非常時期或者對泄露情報有所警戒、而不得不溫存這個技能的話、那個老婆婆的扭傷的腳當場就可以治愈。
但是雖然氣功可以回複體力、但是中毒和病症的回複還是做不到的。因為賽巴斯並沒有連那樣的技能都掌握下來,因此這方面的治療必須求助于索留香。
【那麼、拜托你了】
【如果是要施行治愈的魔法的話、把佩斯托婭大人叫來應該比較好】
【那就來不及了。索留香、你帶著治愈系的卷軸吧?】
確認索留香點頭示意之後,賽巴斯繼續說。
【那麼請使用那個吧】
【……賽巴斯大人。那個卷軸可是至尊交給我們的東西。屬下認為不該把它用在人類之流身上】
這是正論。應該要考慮別的手段吧。首先把她的傷治好使之遠離死亡、期間對毒和病進行治療。但是、不知道是否真有那樣的時間。如果因為毒或者病而逐漸接近死亡的場合、變得只能無限地持續回複體力就沒有意義了。
賽巴斯思索過後、用絕對無法察覺其內心的鋼鐵一般的聲音向索留香宣告。
【請照做吧】
在索留香把眼睛眯細的同時、眼睛的深處似乎有什麼紅黑色的東西在搖曳著。但是、那個變化因為索留香低下了頭而被隱藏起來了。
【……我明白了。讓那個女性回複到無傷的狀態——是的,回複到在被施行那樣的行為之前的身體狀態就可以了嗎?】在得到賽巴斯的首肯之後,索留香恭敬地低下頭。
【馬上就開始進行】
【那麼治療結束以後、可以燒些洗澡水為她擦拭身體嗎?我去買點吃的回來】
這個宅子里不管需要吃飯的、還是會做飯的家伙都沒有。而且也沒有准備不需要進食的魔法道具,既然如此,就有必要為她准備食物。
【……賽巴斯大人。雖然身體上的治療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要我治療精神上的創傷也是不可能的】索留香在這里把話斷開、緊緊盯著賽巴斯問道。【雖然我覺得要治愈精神上的創傷的話聯系安茲大人是最好的,不過……需要呼叫嗎?】
【……並非是需要請安茲大人前來的事情。精神方面就這麼維持原樣應該也沒有問題】
索留香深深地施了一禮後,一言不發地打開門,走了進去。賽巴斯目送著她的背影、然後慢慢地靠上身後的牆壁。
該如何處置她呢——。
在某種程度上治愈之後——男子逃跑期間、把她解放到她所期望的地方應該就是最好的辦法了吧。最低限度也要遠離王都比較好吧。就在這里丟開她不但很危險、也很不人道。那就不是救她了。
但是、作為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管家、賽巴斯·蒂安,那真的就是正確的行為了嗎?
賽巴斯大大地歎了一口氣。
如果這樣就能把積郁于內部的各種各樣的東西吐出來的話,將會變得多麼輕松啊。但是、什麼都改變不了,不但內心依舊混亂、思考也夾雜著噪音。
【真是愚不可及的事情。我居然會對那樣的一個人類……】
不再尋求一直無法得出結論的答案、暫時應該先從簡單的事情開始解決。雖然說到底那不過是拖延時間,但是對于賽巴斯來說那就是現在能得出的最佳方案。
●
索留香改變著手指的形狀。纖細的手指更加延伸、直到變成了直徑幾毫米的細長管子那樣的形狀。原本索留香就是不定型的史萊姆,可以對外表進行相當大的變化,只是改變指尖的形狀之類是很容易的事情。
索留香往門那邊一瞥、敏銳地察覺到外面已經沒有了賽巴斯的氣息後、往躺在床上的女性身邊悄悄地靠近著。
【既然已經得到了賽巴斯大人的許可、就讓我快點把這麻煩的事情解決掉吧。你也覺得那樣比較好吧。再說也察覺不到吧】
索留香張開沒有變形的那只手,“滋溜”一聲取出收于體內的卷軸。
索留香收藏的可不單單只有卷軸,從卷軸為代表的消費系魔法道具開始、到武器或者防具之類的為止的當然也有。如果是人類的話,可以吞下好幾個,所以應該並沒有什麼不可思議吧。
索留香看著失去了意識的女性。
索留香對外表並沒有興趣,對她所抱有的感想只有一個。
只有“看起來是相當美味的人類”這個而已。
這個就像是去掉了殼一樣的身體、即便被酸溶解掉,也應該無法愉快地鬧騰吧。
【雖說如果回複以後可以作為我的玩具的話、賽巴斯大人的對應也就可以理解了,不過……】
索留香清楚作為戰斗女仆上司的賽巴斯的性格,他是絕對不會認可那種事情的人物,因為在旅行途中,除去被襲擊的場合以外,捕食人類的事情是絕對不允許的。
【雖然如果賽巴斯大人是遵從至尊所給予的指示、執行救助她的命令的話就只能認可了,不過……。人類之流,真的有不惜使用至尊的重要財產也要進行救助的價值嗎】
索留香搖了搖頭,排除了這個想法。
【……在賽巴斯大人回來之前吃掉嗎】
索留香切開封條、展開卷軸。卷軸中收錄的魔法是(Heal)。那是第六位階的高位治愈魔法、可以大量回複體力、甚至可以治療疾病之類負面狀態的魔法。
通常、沒有施展那個魔法的對應職業的話是無法發動卷軸上的魔法的。就是說要使用神官那樣的信仰系魔法詠唱者的卷軸的話、不是神官系的職業持有者就無法做到。雖然更准確點說就是如果不是存在于那個職業的可習得魔法菜單之中的話就無法發動、但是一部分盜賊系職業的技能可以對此進行偽裝、進而“欺騙”卷軸。
而索留香作為暗殺者就習得好幾個盜賊系職業的技能。索留香能夠使用原本應該無法使用的卷軸,也就是屬于這種情況。
【首先為防萬一先讓她進入昏睡狀態、然後……】
索留香通過技能將有睡眠效果的猛毒和肌肉松弛系的毒進行調和之後、像是要覆蓋住女性那樣移動著。
●
中火月[八月]二十六日 19∶37
賽巴斯購買食物回來的幾乎同一時候,索留香正好從房間里出來。索留香的雙手提著兩個裝有冒著蒸汽的熱水、里面放有幾條毛巾的水桶。
不但兩邊的熱水都呈現著汙色、而且連毛巾都很髒,不管是哪一點都說明她是生活在不衛生的狀況之下。
【辛苦了。看來……治療方面的問題是妥善解決了呢】
【是。沒有發生任何問題地結束了。只是、因為似乎沒有替換的衣物,所以隨便給她穿了些衣服,這樣可有問題?】
【當然沒有】
【是嘛……現在、睡眠系的毒效應該已經過了。……如果沒有其他需要做的事情的話,請允許我告退】
【辛苦你了,索留香】
索留香點了下頭後,從賽巴斯的身旁走了過去。
目送索留香離去之後、賽巴斯敲了敲門。雖然沒有聽到回應、但賽巴斯感覺到房間內有人動了動、于是靜靜地把門推開。
以坐起半身的狀態待在床上的、是露出有如剛剛睡醒的非常呆滯的表情的一位少女。
那看起來就像完全不是同一個人一樣。
雜亂而有些髒的金發如今散發著漂亮的光澤,因消瘦而深深塌陷下去的臉龐、就像在短時間內以不可思議般的速度恢複為了原本應有的樣子,就連干裂的嘴唇也產生了可以發出健康的櫻色光澤的變化。
若以綜合外表來進行評價的話、是一位與其說是美麗、倒不如稱之為可愛還更適合一些的女性。
年齡也能夠大致判別出來了。雖然估計是未滿二十的程度、但是因為經曆了如同地獄般的日常,樣子看起來卻有著年齡以上的沉重感。
索留香給她穿上的是白色的睡衣。只是、睡衣之上的許多褶邊與蕾絲之類的裝飾嚴重地削弱了其質樸的感覺。
【雖然我覺得是完全治愈了、你感覺身體的狀態如何?】
沒有回答。呆滯的視線當中、完全沒有朝賽巴斯移動的意思。不過賽巴斯對此似乎並不在意地繼續說著。不、從最初開始就沒怎麼期待過,因為賽巴斯早已意識到,她那呆滯的表情,就是“內心完全不在此地”之人的表情。
【肚子餓了嗎?我帶了吃的過來哦】
賽巴斯從飯店把食物打包了回來。
盛在木碗中的粥、是加入了帶有些許顏色的高湯制作而做成的,為了增加風味而加入其中的芝麻油、散發著勾引食欲的香氣。
女性的臉對香氣產生了反應、微微地動了動。
【那麼、請用吧】
“看來她並沒有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中的打算”賽巴斯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把放入了木勺的碗遞到她的面前。
雖然女性並沒有動,但是賽巴斯也沒有做出硬性的勸說。
在經過了會使不存在于現場的第三者感到焦急的時間之後、女性的手以像是害怕痛楚一般的僵硬方式、慢慢地動了起來。即便外傷已經完全治愈了、但是烙印在記憶之中的痛楚、至今依然殘留著。
她握起了勺子、從碗中舀起了一點點粥,然後送進嘴里,咽了下去。
粥是五分稀稠。那是受賽巴斯所委托而將十四種材料以無需進行咀嚼的程度細切、再慢慢熬煮而成的。
女性活動著喉嚨、將粥納入胃中。
女性的眼睛只是輕微地動了動。雖然真的只是細微的動作、但那是從精巧的人偶轉變為人類的變化。女性的另一只手一邊顫抖著一邊移動、從賽巴斯那里接過了碗。
賽巴斯就這麼用手幫扶著碗、移動到她想放置的地方。
把木勺插進抱至手邊的碗里、女性以吞灌的勢頭吃起了粥。
如果不是冷卻到適當溫度的話、絕對會因為燙傷而嗆到的那種猴急的吃法。那是即便從嘴邊漏出來的粥把睡衣的前胸部分弄髒了也不去在意,簡直可以稱之為“喝”的勢頭。
女性以之前完全不能相比的速度吃完之後,就這麼抱著空掉的碗,“呼”地舒了口氣。
變為“人”的她的眼臉似乎變得很重而再次閉了起來。
滿腹感、清潔且手感良好的衣服、恢複健康的身體之類的相乘效果緩和了她的精神、睡魔也因此向她襲來。
但是,在眼睛眯成一條線後、下一個瞬間,她就大大地睜開了眼睛、像是害怕一樣縮起了身子。
是因為對閉上眼睛感到恐懼、還是因為害怕現在的狀況有如夢幻般消失掉呢?抑或還有其他原因嗎。在她身旁看著的賽巴斯並不清楚。
甚或、說不定就連她自己自身、都不清楚。
因此,賽巴斯就像是要讓她安心下來一樣、溫柔地對她說道。
【身體很想獲得睡眠吧。無需勉強、只要好好地睡一覺就好。我向你保證,只要是在這里就不會有任何的危險。醒來以後你還是會在這個床上】
女性的眼睛首次動了起來、並從正面捕捉到賽巴斯的身影。
青色的眼瞳里既沒有光芒、也沒有力氣。但是,那已經不再是死者的、而是生者的眼睛。
嘴巴稍稍地張開——合上。然後再次張開——再次合上。這樣的動作重複了好幾次。賽巴斯溫柔地守望著、沒有做出任何焦急的舉動,僅僅是、默默地看著。
【非……】
嘴唇終于分開、漏出了細小的聲音,之後的詞語也變快了。
【非……非常……感……謝】
最先從嘴里說出來的話語,並非是對自己處于什麼狀況的確認、而是感謝。從中掌握了她性格一端的賽巴斯,露出了與平時經常展露的那種故意的笑容所不同的微笑。
【不客氣。既然被我拾回來了,那麼之後我就會在能力范圍之內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女性稍稍睜開了些眼睛、隨後嘴巴就合不上了。
青色的眼睛變得濕潤、“吧嗒吧嗒”地流下了眼淚,之後嘴巴大大地張開、女性像是打開了開關一樣哭了起來。
不久、有詛咒混在了哭聲之中。
詛咒著自己的命運、憎惡著對給與自己那種命運的存在、怨恨著直到現在才來到的援助。就連賽巴斯都是其矛頭所向。
被“如果能早點來救我的話”這樣,怨恨地說著。
因為受到了賽巴斯的溫柔——受到了被當作“人”的對待,不斷忍耐至今的什麼東西崩壞了。不、正因為取回了“人之心”,所以才明白至今為止的記憶是多麼難以承受的吧。
她不斷地撓著頭、扯著頭發,纖細的手指之間、抓著無數的金絲,盛粥的碗和勺子一起掉到了床上。
賽巴斯默默地看著她的狂亂舉動。
她的怨言是完全不著邊際的東西、只不過是找碴罷了。對于她的怨言,視乎不同的人,應該會感到不愉快、或者感到激怒吧,但是賽巴斯的表情沒有怒色、刻上了皺紋的臉上有的只是慈悲那樣的東西。
賽巴斯靠過去抱住了她的身體。
那是有如父親擁抱任性的孩子一般、沒有任何邪念、只存在關愛的擁抱。
雖然她的身體有那麼一瞬間變得僵直、但是感受到了與至今為止都是貪圖她身體的男人所不同的擁抱,冰冷的身體有了微微的放松。
【已經沒事了】
賽巴斯就像是在安慰著哭泣的孩子那樣,一邊像是詠唱咒文一般重複地說著這句話、一邊溫柔地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
瞬間、抽抽搭搭地——就像是之後要對賽巴斯的話進行反駁一樣、她把臉埋入賽巴斯的胸中而且哭泣的聲音更響亮了,不過,那已經與之前的哭泣有了一點點的不同。
●
過了一段時間、在賽巴斯的胸襟被她的眼淚完全弄濕的時候、她的哭聲終于停了下來。她像是要掩飾已經紅透的臉龐那樣俯著身子,慢慢地從賽巴斯身上離開。
【那……對……起】
【請不要客氣。把胸膛借給女性這種事情對男人來說可是件光榮的事情哦】
賽巴斯從懷中取出一條漂亮的、洗得很乾淨的手帕、然後遞給了她。
【請使用這個吧】
【但……這……漂亮的……借……的話】
賽巴斯用手抬起了戰戰兢兢地偷偷看過來的女性的下巴,就在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而僵硬的時候、用手帕溫柔地擦起了她眼瞳中的淚水——以及還殘留在上面的淚痕。
(說起來,在之前,索留香曾經在中與夏提雅聊了很長一段時間……好像是因為得到主人親自為她擦拭淚水而被她炫耀了呢)
主人究竟是在什麼樣的狀況之下為夏提雅擦拭淚水的呢。即使對無法想象夏提雅哭泣的樣子感到困惑,賽巴斯也沒有停下手上的動作、直到把她的眼淚完全擦掉。
【啊……】
【來、請用吧】賽巴斯把微微沾濕了的手帕塞到她的手里。【沒人用的手帕是很可憐的,特別是連眼淚都無法擦拭的手帕呢】
賽巴斯微微一笑,然後從她身邊離開。
【來、請好好地休息一下。起來以後再和你商量關于今後的各種事情吧】
魔法是萬能的東西、因為得到了索留香的魔法治療,不但身體回複了、精神上的疲勞也完全消除了,所以現在就應該已經能夠進行普通的行動了吧。然而就在幾個小時之前,她還身處于地獄之中,精神上的傷疤恐怕會因為長時間的會話而被再次揭開吧。
實際上,就像剛剛的哭泣那樣,她的精神還沒有安定下來。雖然因為魔法的效果可以暫時治愈精神上的創傷、但那並非是從根本上的治療。與身體上的創傷不一樣、無法做到像是治愈看得見的裂開的傷口那樣的事情。
能夠完全治愈精神上的創傷的,就賽巴斯所知而言,就只有自己的主人——再有就是存在可能性的佩斯托婭——了吧。
大概是以為賽巴斯要去休息了吧,她慌慌張張地開口說道。
【今後……嗎?】
賽巴斯思索著是否該就這樣繼續會話,但是既然她本人還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就一邊仔細留意地觀察著她的樣子一邊把會話繼續了下去。
【如果就這樣繼續留在王都之內,你會感到不安吧。有什麼地方是可以依靠的嗎?】
女性垂下了頭。
【是嘛……】
“沒有嗎”這樣的話當然吞回去了。
賽巴斯沒有心中說出“那、就麻煩了”的想法。但是,應該還不至于說不馬上采取行動就不行吧。那個男子應該不會馬上就被抓到才是、找上賽巴斯的門應該還要花點時間吧,雖然不能太過樂觀、不過應該不用那麼著急,至少也能等到她回複體力為止。
【那麼,對了。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啊……我……叫、紫……紫雅……蕾】
(譯注:翻譯第六卷的@橋陽寒輝 用的譯名為“希艾蕾”,但原文為“ツアレ”,“ツ”發音為TSU,近“紫”,而“希”為“シ”,區別在于“ツ”的兩點是平的,最後是一“撇”,而“シ”的兩點是上下微斜,最後是一“提”。因此本人就不沿用@橋陽寒輝 朋友的譯名了)
【是叫紫雅蕾啊?對了對了、還沒說過我的名字呢。我的名字叫做賽巴斯·蒂安。叫我賽巴斯就可以了。我是伺候這座宅子的主人索留香小姐之人】
變成了這樣的事情。
姑且、為了應對突然來訪的客人,索留香平常穿著的都不是女仆服而是白色的晚禮服,但是應該有必要提醒她注意,今後紫雅蕾在的時候就連態度都要表現出像個宅子的主人的樣子吧。
【索……留香……小姐】
【嗯、是索留香·愛普史龍小姐。雖然是這麼說,但是我不太想讓你與她會面哦】
【……?】
【因為小姐是個很難伺候的人呢】
賽巴斯就這樣在幾乎把所有事情都說出來之前關上了嘴巴。靜靜地過了一會兒後,賽巴斯再次開口說道。
【好了、今天請好好地休息吧。關于你今後的事情就等明天再商量吧】
【是……是】
在確認紫雅蕾在床上躺好之後、賽巴斯收起了盛粥的碗,走出了房間。
打開門後馬上就發現索留香跟預想的一樣站在那里。應該是為了偷聽吧,但是賽巴斯沒有責怪她的意思。而索留香似乎也是覺得完全不會受到賽巴斯斥責的樣子。正因為如此,所以她才毫不收斂氣息、也不隱藏身姿地站才這里吧。要是有著暗殺者系職業的她真的是有心要藏起來的話、應該能夠更巧妙地進行潛伏才是。
【怎麼了?】
【……賽巴斯大人。結果、“那個”是要如何處理呢?】
賽巴斯把意識投向了背後的房門那邊。雖然房門做得很結實、但是並不具備能將聲音完全隔斷的放音效果。如果在這里進行交談的話,里面應該多多少少都會聽見才是。
賽巴斯邁步離開、索留香也一言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
賽巴斯在確信紫雅蕾應該聽不到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是關于紫雅蕾的事情吧。姑且等到明天、應該就能決定該如何處理了吧】
【把名字……】
雖然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是像是重新調整了了情緒一樣以後索留香再次開口說道。
【雖然多嘴之處十分抱歉、但是我覺得“那個”成為障礙的可能性非常高,應該盡快處分掉】
“處分”這句話里包含的是什麼意思呢。
聽到索留香冷酷無情的話語、賽巴斯心想“果然如此”。那正是作為伺奉納薩力克——四十一位至尊之人、對待不屬于納薩力克的存在最最正確的考量。反而賽巴斯對紫雅蕾的應對方式才是異常的。
【正是如此。如果會對安茲大人所給予的命令造成障礙的話就必須盡快處置掉吧】
索留香露出了“既然知道、那為何還……”的若干不可思議的表情。
【或許她身上還有什麼值得利用的地方。既然已經拾回來了、就不能輕易丟掉。必須考慮下有效的使用方法】
【……賽巴斯大人。雖然不知道您在哪里基于什麼樣的理由把“那個”拾回來、但是既然會身負那樣的傷勢、就說明有造成那種情況的環境。難道您認為制造那種環境的家伙們、會樂于見到對“那個”的繼續存活嗎?】
【關于這方面應該沒有問題】
【……就是說已經把那些家伙處分掉了嗎?】
【並非如此。只是、萬一、有什麼問題要發生話、就會采取某些手段罷了。所以在那之前就請你先旁觀著吧。可以了吧,索留香】
【……我明白了】
看著逐漸離去的賽巴斯的背影、索留香把湧上來的些許不安咽了下去。
既然直屬上司的賽巴斯都那麼說了、即使還留有許多的不滿也索留香無法進行反駁。而且既然沒有發生任何問題,那麼確實只要默認就可以了吧。
雖然是這樣——
【竟然為了人類之流使用納薩力克的財產……】
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所有財產都是安茲·烏爾·恭(譯注:這里指的是公會)的,甚至可以說是至尊的。“未經許可地使用”這種事情能夠被原諒嗎。
不論怎麼想都無法得出答案。
●
下火月[九月]三日 9∶48
賽巴斯打開了家門。今天也是一大早就要去冒險者行會、在冒險者們接受委托之前、對“什麼樣的委托會被張貼出來”一事進行資料收集。
賽巴斯將在王都里所得到的情報、比方說在只要是能在市內造成流言級別的,全都記錄在紙上、然後送回納薩力克。因為情報分析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不過那個任務就交給留在納薩力克的賢人們了。
賽巴斯穿過家門、進入宅子之中。數日之前的話索留香會出來迎接。但是——
【您回……回來……、賽巴斯……人】
現在這個任務、成為了穿著一直覆蓋到腳上的長裙式女仆服、說話口齒不清的女性的工作。
讓她在這個宅子里工作,成為了拾到紫雅蕾的第二天、商量之後的結果。
雖然只要作為客人留在這個宅子里就好,但是紫雅蕾對此拒絕了。
非但得到援救,此外更被當做客人對待這樣的事情還是想要婉拒的。“雖然應該無法作為回報,不過希望至少可以做點什麼工作”,紫雅蕾這麼說了。
在賽巴斯看來,她的想法之中,應該還有著不安吧。
也就是說,正因為明白自己處于一個不安定的立場——對于這個宅子來說是個麻煩事的種子,所以為了不會發生被舍棄的事情,哪怕是一點點工作也好。
當然、賽巴斯早就對紫雅蕾“不會舍棄你的”這麼說過了。如果會舍棄一個可以說毫無去處之人的話、一開始就不會拾回來了,但是那對于還未治愈心傷之人來說毫無說服力卻也是事實。
【我回來了,紫雅蕾。工作上沒問題?】
紫雅蕾點點頭。
和第一次遇見時不同、不但頭發修剪得十分漂亮、輕輕綁著上面的白色發箍也隨之晃動著。
【沒……問題】
【是嘛。那就好】
雖然散發的氣氛還是非常灰暗、表情也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但是大概是因為持續作為“人”而生活下去使得虐待在其身上的產物稍微變得淡薄了一些吧,音量似乎也變大了一些。
(剩下的不安因素就是那個了呢……)
賽巴斯走了起來、紫雅蕾也在他身旁跟著。
本來的話,作為女仆,走在身為管家的賽巴斯——上位者的身旁是不對的,不過因為紫雅蕾完全沒有受過女仆的相關訓練所以這是無意為之的事情,賽巴斯也沒有對她灌輸“成為女仆的思想准備”的打算。
【今天吃的是什麼呢?】
【嗯。是用土豆……做……燉菜】
【是嘛。那還真是期待,因為紫雅蕾做的料理很好吃呢】
受到賽巴斯帶著微笑說出來的誇獎、紫雅蕾垂下了一下就紅透的臉,似乎感到很不好意思似的用兩手抓著女仆服的圍裙。
【哪、哪有……、那……的事】
【不、不。我說的是真的。因為我完全不會做料理所以真是幫了大忙了。另外食材方面有沒問題?如果有什麼缺少的東西需要我去買的話請盡管開口】
【嗯。等……檢查之後會去拜……您的】
雖然紫雅蕾在宅子里、以及在賽巴斯面前可以正常地行動、但還是對外面的世界抱有拒絕感。因為無法把要出外的工作交給她,所以購買食材之類的事情就成為了賽巴斯的工作。
紫雅蕾的料理並非是豪華的東西、而是樸素的家庭料理。
因此,因為不需要高價的食材,所以只要去下市場就能馬上購齊。而且對于賽巴斯來說,這不但是個可以了解市場里的各種各樣的食材、同時也是個獲得關于這個世界的“食文化”知識的一石二鳥之事。
“呼”地賽巴斯突然想到了某個事情。
【……之後要一起去買嗎?】
紫雅蕾臉上露出了大吃一驚的表情,然後很害怕地搖搖頭,不但臉色一下子就變青、而且還冒出了冷汗。
【不、不……了】
賽巴斯沒有把內心的“果然”想法表現出來。
自從紫雅蕾開始工作以來,需要外出的事情都是絕對不會去做的。
紫雅蕾把這座宅子看成了抑制自己的恐懼、守護著自身的絕對保護區。也就是說,她是因為受到與外面的世界——傷害了自己的世界不同的線的牽引,才能夠活動起來。
但是、這樣紫雅蕾就永遠都走不出去了。雖然賽巴斯很清楚,考慮到紫雅蕾的精神狀態,那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多花些時間讓她慢慢習慣才應該是安全的方法,但是、那也得是在時間充裕的場合之下。
賽巴斯並沒有在這里安身、也沒有在這里度過一生的打算,充其量不過是作為一個因為情報收集的任務而潛入此處的異鄉之人罷了。如果從主人那里下達了撤回的命令的話——
為了對那個時候做准備、只要是可以嘗試的各種可能都應該試一下。
賽巴斯停下了腳步,然後正面看著紫雅蕾。雖然紫雅蕾低下了可能是因為害羞而變紅的臉、但是賽巴斯用雙手像是要夾住那張臉頰一樣把臉捧了起來。
【紫雅蕾。我知道你感到恐懼。但是請放心,我、賽巴斯會守護你的。不管有什麼樣的危險向你迫近而來,我都會將之全部打碎,好好地守護你的】
【…………】
【紫雅蕾。請踏出去吧。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話,閉上眼睛也可以】
【…………】
賽巴斯握住還在猶豫的紫雅蕾的手,然後說出了可說是“卑鄙”的話語。
【你不相信我嗎?紫雅蕾】
走廊之上降下了沉默的帷幕、時間緩緩地流逝著。隨後紫雅蕾的眼睛帶著些許濕潤、張開了氣色變好的嘴唇、露出了可以看做是珍珠一般的前齒。
【……賽巴斯大人好狡……猾。那種話根……不可能說……出口】
【請放心。即便是我也是十分強悍的……對了。比我強的除了四十一人……再加少許之外就沒有了哦】
【那……很多……嗎?】
紫雅蕾對那個被她判斷為是“帶著安慰自己的意義而開的玩笑”所說出來的微妙的數字,露出了微笑。對此賽巴斯只是笑著沒有回答。
賽巴斯再次走了起來。雖然知道旁邊的紫雅蕾一直盯著自己的側臉看,但是賽巴斯並沒有說什麼。
賽巴斯知道,紫雅蕾對自己已經產生了“淡淡的愛戀”這種不好程度的微妙感情。不過賽巴斯推測,那個既可以說是從地獄之中獲救而產生的類似洗腦一樣的東西、又可以說是類似對可靠之人的依賴心那樣的東西。
而且因為賽巴斯是個老人、所以紫雅蕾的那種感情說不定是家人之間的愛情、因此可能並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情。
在現在這種做著這種程度的秘密工作、用著不同立場的情況之下,即便紫雅蕾是在真正的意義上愛上了他、賽巴斯也沒有回應的打算。
【那麼在和小姐說一些話之後,我去接你】
【索留……香小……姐】
與之前完全相反、紫雅蕾的表情完全灰暗了下來。賽巴斯在心中“哈”地歎了口氣,然後目不斜視地說道。
【寶石就是那樣呢。相較之下沒有傷痕的比較值錢、也比較漂亮】聽到這麼一句話、紫雅蕾的表情變得更加昏暗。【但是——人並不是寶石】
“呼“的紫雅蕾似乎抬起了頭。
【雖然紫雅蕾你可能被說過自己是不乾淨的,但是人的“純潔”又在哪里呢?如果是寶石的話倒還有著嚴格的鑒定標准。但是人類的純潔——被稱為那個的基准又在哪里呢?是平均值嗎嗎?又或是大眾性的意見嗎?那麼,沒被包含在內的少數人的意見就是沒有意義的了嗎?】稍作停頓之後、賽巴斯又繼續說道。【正如每個人對“美”的評價都不盡相同一樣,如果人類的純潔也存在于外表之外的地方的話、『我』(譯注:原文用的就是“『』”,應該是作強調用)想那一定不是存在于其過去而是存在于其內在。我雖然完全不知道你的過去、但是以這幾天與你相處所感覺到你的內在來進行評價的話,我覺得沒有一絲半點不乾淨的地方】
賽巴斯停下了話語、走廊上只剩下腳步聲這個對世界的改變。在其之中、紫雅蕾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張開了口。
【……如果說……我是純潔的……,就抱我……】
沒等她說完、賽巴斯就已經抱住了紫雅蕾。
【你是純潔的】
被這麼溫柔地宣告之後、眼淚無聲地從紫雅蕾的眼睛中溢了出來。賽巴斯像是哄孩子一樣溫柔地輕輕拍打著紫雅蕾的後背然後慢慢地放開手。
【紫雅蕾、非常抱歉。小姐叫我了】
【明、明白了……】
留下了雙眼通紅、帶著寂寞地鞠了一躬的紫雅蕾,賽巴斯敲了敲門,然後不等回應就推開了門。在慢慢把門關上期間、賽巴斯都對偷偷盯著這邊看的紫雅蕾微笑著。
雖然也有這個宅子是租借而來的原因、大多數房間都幾乎沒有什麼室內家具,但是這個房間還是收集了即使用來招待客人也還不至于出丑的家具。只是、所見之物當中並無讓人感覺到
曆史的東西、應該會被看出是個膚淺的房間吧。
【小姐、我回來了】
【……辛苦了、賽巴斯】
假裝成宅子的主人、索留香就這麼露出似乎沒有興趣的樣子、躺在放置于房間中央的長沙發之上。實際上那個表情不過是演技而已,但是因為紫雅蕾這個局外人在宅子里、所以不得不
戴上“傲慢”這個傻傻的面具。
索留香的視線從賽巴斯身上移開、投向了房門。
【……已經走了呢】
【看來確實如此】
彼此兩人看著對方的表情、索留香一如既往地首先開口說道。
【什麼時候、把她趕出去?】
聽到每次見面索留香都會發出的疑問、賽巴斯也做出了每次見面同樣的回答。
【到時候再說】
以往說到這里,對話就結束了。索留香會故意地歎一口氣並以此作結。但是今天索留香似乎並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而是把話繼續了下去。
【可否請您給“到時候”作一個明確的時間預定呢?就算藏匿那個人類不會造成麻煩的狀況也不該毫無限度。那不是與安茲大人的意思背道而馳的嗎?】
【至今為止還什麼事都沒發生。……我並不覺得,對于區區人類所引發的事情感到畏懼、慌張什麼的是伺奉安茲大人之人所該做的事情】
兩人之間靜寂了下來、賽巴斯輕輕地吐了口氣。
這個狀況非常糟糕。
雖然索留香的表情上什麼感情都沒有浮現出來、但是賽巴斯能夠很明顯地感覺到她受到了自己的刺激。雖然這個宅子是偽裝的據點、但是索留香是把這里當成納薩力克地下大墳墓的出
差之處的、有人類在沒有主人的許可之下留在這里讓她感到了無法抑制的厭惡。
雖然因為賽巴斯的強力牽制、索留香至今都還沒做出加害紫雅蕾的事情、但是看來照這個樣子下去、很快就會抑制不下去了。
已經拖不下去了。賽巴斯對此只能狠狠一咬牙地死心。
【……賽巴斯大人。要是變成了安茲大人下令殺掉那個人類的場合——】
【——那就處分掉】
沒有讓索留香繼續說下去、賽巴斯就把話說死了。索留香沉默了下來、用無法看出感情的目光看了看賽巴斯、然後垂下了頭。
【既然如此,我就沒有什麼要說的了。賽巴斯大人。請不要忘記剛剛您所說過的話】
【當然不會、索留香】
【……但是】索留香那不過是呢喃程度的話音里包含的強烈感情、有著正好留住賽巴斯腳步的力量。【……但是、賽巴斯大人。關于“那個”(譯注:原文大字寫作“紫雅蕾”,讀作
上標小字“那個”)的事情,不向安茲大人進行報告真的好嗎?】
賽巴斯沉默了、過了幾秒之後才回答。
【應該沒有問題。我覺得不該因為那種程度的人類的事情而浪費安茲大人的時間】
【安特瑪那邊每天都會在固定時間用魔法與賽巴斯大人進行聯絡才是。只不過是在那個時候多說一些事情而已不是嗎。……難道您是故意隱瞞下來的嗎?】
【怎麼可能、沒有那樣的事情。對于安茲大人來說那樣的事情是——】
【如此說來……並非是利己的判斷……是這樣吧?】
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索留香稍微擺了擺架勢、賽巴斯明白、並強烈地感覺到了自己立場的危險性。
對存在于納茲力克的所有人來說,必須對【安茲·烏爾·恭】——各位至尊——獻上絕對的忠誠。即便斷言以守護者們為首,沒有不這麼認為的人也毫無問題。即便是企圖“把納薩力
克地下大墳墓納入手中”的、管家助手艾克雷亞、也對四十一位至尊懷有毫無虛偽的忠義與敬畏之心。
當然的、即便是賽巴斯、也是其中一員。
只是、就算是這麼說、賽巴斯認為,只是因為存在可能就對可憐的存在見死不救這種事情果然是不對的。但是這樣的想法、對于絕大多數從屬于納薩力克的人來說、是既不贊同也無法
理解的。
或許該認為他們是理解的。那樣的想法是有多麼的天真,就在幾秒之前的索留香的對應就已經很明確地表示出來了。
索留香是認真的。那是對作為管家——也就是納薩力克內部管理的上層人員、近戰的最高戰力之一的賽巴斯、無法做出妥善回答的時候可能發生的事態所做的防備。雖然賽巴斯並不覺
索留香會認為為了解決問題必須做到這個地步就是了。
——賽巴斯微微一笑。
看到這個微笑、索留香的眼睛里混入了驚訝。
【……當然。沒有向安茲大人進行報告並非出于利己的理由】
【可以請您提示一下根據嗎?】
【我非常看好她在料理方面的能力】
【料理?是嗎?】
似乎在索留香的頭上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沒錯。而且住在這麼大一個宅子里的卻只有兩個人、多多少少都會被投以奇怪的目光不是嗎?】
【……並非沒有這個可能】
關于這點索留香也只能表示同意了吧。因為與宅子的大小或者說花費的資金量相對的、沒有傭人絕對是很奇怪的事情。
【我覺得應該保有最低限度的人數在這里。萬一需要在宅子里招待什麼人、連一個料理都拿不出來的狀況不是很糟糕嗎?】
【……就是說“作為偽裝工作的一環而使用那個人類”這個意思嗎?】
【正是如此】
【但是那個人類身上的必要性是……】
【紫雅蕾對我很感恩。那麼即便有什麼感到不對勁的地方、也絕對不會對外泄露出去吧。不對嗎?】
索留香稍作深思、然後【確實】地點點頭。
【就是這樣。沒有必要連偽裝的一環都要從安茲大人那里求得許可吧。關于這點、連這種程度的事情都不會自己考慮可是會被惹怒的哦】
賽巴斯靜靜地向默默無語的索留香說道。
【可以接受嗎?】
【……明白了】
【那麼、暫時就到此為止——】
說到這里、因為耳朵里飛進了硬物相撞的聲音,賽巴斯把話停了下來。
聲音非常地小、如果不是賽巴斯的耳朵的話應該就聽不到了吧。
沒有規則地重複著的那個聲音、毫無疑問是什麼人故意造成的。
賽巴斯打開了房門、向走廊那邊集中精神。
然後在發現那是玄關傳來的敲門聲後,兩人定住了。自從到了王都以來、就沒有人敲過這個宅子的門。進行交易之類的事情的時候也是這邊到對方那里赴約、絕對沒有把誰叫到過宅子
里來。這也是不想因為這麼大的宅子里只有兩個人住而惹人起疑的苦肉之計。
這樣的宅子今天竟然會有來訪者,足以說明來者非善。
賽巴斯把索留香留在房內、走到玄關、然後抬起了門上窺視窗口的蓋子。
通過窺視窗看到的是個斯文的男子、以及伺候于他身後兩旁的王國的士兵。
斯文的男子穿著還算漂亮、制作得還不錯的衣服,胸前懸掛著看上去有點沉的有著銅色光澤的紋章。血色很好、長滿了肉的臉上、大概是因為所食之物的緣故而泛著油光。
而最後——是一個異樣的男子。
有如完全沒有照過陽光一般的青白色皮膚,銳利的眼神、結合瘦削的臉頰就像是猛禽——而且是以死尸的腐肉為食的一類——那樣,穿著寬松的黑色衣服、當中絕對藏著武器。
那個男子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和怨念刺激著賽巴斯的第六感。
不采取一些適當應對的話、賽巴斯也無法對這一行人的身份或者目的進行判斷。
【……請問閣下是什麼人?】
【我是巡查官斯達凡·海威修】
站在前頭的胖子、用多少有些跑調的尖銳聲音、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巡查官是維護王都治安的官員。其職位可以說是在都市里進行巡邏的衛士們的上司、負責的工作范圍非常廣泛。為此賽巴斯對想不到這個叫做斯達凡的男人的來由感到了困惑。
見賽巴斯想要無視的樣子、斯達凡又繼續說道。
【我想你也應該知道、王國里有著禁止進行奴隸販賣的法律。……以拉娜公主為首立案、並通過了表決的那個。這次來就是有人懷疑這個宅子里的人觸犯了那個法律,因此要求我來進
行調查的】
然後、“可以讓我們進去了吧”斯達凡在最後問了這麼一句。
賽巴斯猶豫了,討厭的汗水流個不停。
雖然想到了各種各樣拒絕的理由、但是萬一被反過來進行追問的話、說不好會讓麻煩的事情一口氣增多。
無法保證斯達凡是否真正的官員。雖然王國的官員也像斯達凡那樣身上掛有紋章、但是並不能保證他就是真正的官員。紋章並非沒可能——雖然那是重罪——是偽造的。
但即便如此、放幾個人類進入宅子里、會引發什麼問題嗎。如果發展成為暴力行為的話、賽巴斯應該能毫無問題地解決吧。相反,如果是偽造的話,在賽巴斯看來反而是正中下懷。
不知道對于在賽巴斯思考期間所產生的沉默作了什麼樣的理解,斯達凡又再開口說道。
【首先、雖然很抱歉,但是可以讓我們見見這個宅子的主人嗎?當然了,如果不在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我想不會發生讓來這里進行調查的我們空手而回的太過可喜可賀的事情吧】
斯達凡笑了,表情之中完全沒有歉意,當中帶著的是驅使名為“權力”的力量的恐嚇之意。
【雖然在此之前想先進行請示,不過在你們後面的男人是?】
【嗯?他叫薩奎隆多。是我們帶來的與這個案件有關的店家代表】
【我叫薩奎隆多。初次見面】
與淺笑著的薩奎隆多目光相交之後、直覺告訴賽巴斯,自己輸了。
浮現出來的那個笑容是殘忍的獵人對中了陷阱的獵物進行嘲笑時所露出的笑容。應該是做好了所有准備之後才到這里來的吧。如此想來,恐怕斯達凡是真正的官員的可能性很高,而且
就連在這里被拒絕的場合的對應措施也已經做好了。既然如此,稍微了解下對方打什麼算盤比較好。
【……明白了。我這就向小姐傳達。請在這里稍微等一下】
【好好、就在這里等、就在這里等】
【只是、希望盡快哦。因為我們也不是這麼有空的呢】
薩奎隆多哂笑著、斯達凡則是聳了聳肩。
【我明白了。那麼請稍候】
賽巴斯放下了窺視窗的蓋子、然後開始返回索留香的房間。只是、在這之前必須先告訴紫雅蕾,讓她藏起來吧——。
讓帶來的士兵在房門外等候、被帶到房間里的兩人——斯達凡和薩奎隆多、在見到索留香之後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那是“從沒想過可以遇到這種程度的美女”的表情。慢慢地、斯達凡的表情變得越來越下流、視線不斷在臉和胸脯之間來回,眼中浮現出不堪的欲望、咽了好幾次口水。與之相對的、
薩奎隆多的表情反而是慢慢回複了正常。
對哪一邊才是應該警戒的對手、得到了顯而易見的答案之後,賽巴斯催促著兩人到索留香對面的沙發里就座。
坐著的索留香、直不起腰的斯達凡以及薩奎隆多,互相報上了名字。
【那麼究竟是什麼事情?】
對于索留香的提問、斯達凡做作地咳嗽一聲之後開口說道。
【我從某個店家那里得到舉報,說是有人把店里的員工給帶走了。而且聽說那個時候還把不正當的金錢交給了另外的員工呢。雖說法律上明文禁止奴隸販賣,不過……那個行為簡直就
是在違反這條法律不是嗎?】
對似乎逐漸興奮起來了一樣不斷加強著語氣的斯達凡,索留香似乎完全不感興趣地回了一句。
【是嘛】
這句話讓兩人驚訝不已。索留香所表現出來的那個態度,看起來就像是完全不吃威脅那套一樣。
【麻煩的事情就找賽巴斯吧。賽巴斯,之後就交給你了】
【這、這樣好嗎?視乎情況、你可能會成為犯罪者也說不定哦】
【哇、好可怕啊。那麼賽巴斯、要是有我會成為犯罪者的跡象的話就來告訴我】
索留香露出滿臉笑容地說著“那麼,貴安”,站了起來。對于走出房間的她,誰都說不出話來。這是一個證明了美女的笑容有著多大威力的瞬間。
在門關上、發出“乓”的聲音之前、大概是待在外面的士兵驚訝于索留香的美貌吧、傳來了驚愕的聲音。
【那麼就由我來代替小姐,聽兩位說說吧】
賽巴斯一邊微笑著、一邊向兩人彎下腰。看到賽巴斯的笑容,斯達凡似乎感到相當掃興,但是薩奎隆多像是要對此進行袒護一樣插口說道。
【說得沒錯呢。那麼就請賽巴斯先生聽聽吧。就如海威修大人在玄關時所說、我們……那個、我們的員工失蹤了呢。追問了某個男的之後不就得出“收了錢就讓對方帶走了”這樣的交
代了嘛。隨後發現這在王國里是違法的奴隸販賣行為了呢。雖然完全沒想到我們店里的人會做出這種事情,但是即便無奈也必須舉報了哦】
【沒錯。奴隸販賣之類的肮髒的犯罪行為、是不能饒恕的!】斯達凡用力一捶桌子。【所以、無懼于對自己的店面造成惡評而進行舉報的薩奎隆多、簡直就是市民的榜樣】
對夾著著唾星四濺之勢的斯達凡、薩奎隆多低頭行禮。
【多謝誇獎、海威修大人】
賽巴斯一邊心想“這個鬧劇是想干嘛”一邊轉動腦筋,眼前的這兩個人肯定是一伙兒、那麼毫無疑問是做好相當的准備才來進攻的、因此自己的敗北已經可以確定了的吧,不過、怎麼
做才能把傷害減少呢。
反過來說,賽巴斯的勝利條件又是什麼呢。
對納茲力克的管家賽巴斯而言,勝利條件就是在騷動變得更大之前吧問題解決掉,絕對不是保護紫雅蕾這種事情。
但是——
【我認為說是收了錢的那個男的有可能是在做偽證。那個男的現在何處?】
【他被作為奴隸販賣的嫌疑犯拘捕、進了看守所了哦。然後作對他進行審問、詳細調查之後——】
【——得出的調查結果就是,從我們那里把員工買走的人、就是你哦、賽巴斯先生】
那個男的被逮捕後、應該把一切都交待了吧。那個時候、也很可能會被強迫說出一些對對方有利的口供。
賽巴斯對是否該做出“顛倒黑白”、或者“那不是真的”、又或者“別受騙了”那樣的反駁感到猶豫。
雖然想到了無數種方案、但是可以蒙混過去的可能性很低、對方應該不會輕易上當的吧,而且在此之前還有需要知道的事情要問。
【但是憑什麼判斷是我呢,有什麼證據嗎?】
這就是賽巴斯的不解之處。既然自己沒有在那個地方報上名字或者留下提示身份的物品、那麼應該是沒有任何證據的才是。但是為什麼會查到這個地方來了呢。賽巴斯在外出的時候一
直都對是否有人跟蹤一事進行著警戒,但是不認為這個都市里存在著可以做到讓他感覺不出來地進行跟蹤的人。
【是卷軸】
賽巴斯的腦內出現閃光。
——是在魔術師行會那購買的卷軸。
那個確實跟一般的卷軸不一樣、是非常用心制作之物。如果是認識那個包裝的人的話、就會知道那個是在魔術師行會里購買的東西了吧,之後再花費些腳力就能調查到某種程度了,而
且如果是拿著卷軸的管家裝束的人的話還特別顯眼。
但是、即便如此也不能成為紫雅蕾就在這里的證明,可以推說是“可能碰巧有著極為相像的其他人”。
但是,萬一這個宅子被進行調查的話就麻煩了。是的、“這麼大的宅子里只住著包括紫雅蕾在內的三個人而已”的這個事實就會被查出來。
這部分的事情就只能承認了吧。賽巴斯死心了。
【……我的確把她帶走了。這是事實。不過正是因為那時候她身負重傷、性命垂危,所以我才出此下策】
【就是說你承認用金錢對她的人身進行了交易這個事實了呢】
【在此之前能讓我跟那個男的進行對話嗎?】
【很遺憾那是不行的。因為要是你們對口供就麻煩了呢】
【那個時候——】
——就算要旁聽也沒問題。本想這麼說的賽巴斯還是把嘴閉上了。
最終那也是徒勞的。就算去到了男子那里、也很難讓狀況變得有利,在這條線上展開攻擊只是浪費時間。
【……在此之前、能夠允許讓她全身受到那種程度的重傷的工作存在,對于國家而言不是很糟糕嗎——】
【因為我們的工作是相當嚴格的呢。會受傷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哦。你看礦山之類的也會發生各種各樣的事情吧。和那些一樣的哦】
【……雖然我不認為會受到那樣的傷呢】
【哈哈哈。因為雖說是接客服務行業、但是客人之中也是有著各種各樣的人呢。如果不小心的話。不過賽巴斯先生的話我也明白了。以後會稍微——對、稍微注意一下的】
【……稍微嗎?】
【沒錯。再多就賺不到錢了、各方各面來說呢】
對于賽巴斯的問話、薩奎隆多露出了只是提起一邊嘴角那樣的哂笑。
相應地、賽巴斯也露出了微笑。
【——到此為止】
斯達凡“呼”地歎了口氣。就像是面對著愚蠢的家伙一樣。
【我的工作是來調查是否有進行過奴隸販賣、至于員工待遇的調查則是別人的工作了。只能說那是和本次案件無關的事情了呢】
【……那麼可以請教一下專門負責這方面事情的有關部門嗎?】
【……嗯、雖說想告訴你的地方有很多、但是都有著各種各樣的難言之處呢。盡管很遺憾,但干預別人工作的人可是會被討厭的呢】
【……那麼,就請以後再說吧】
斯達凡賊笑著。那個態度好像是就等著這句話一樣。
而且薩奎隆多也好像同樣在等著一樣哂笑著。
【……真是的。雖然想以後再說的事情多了去了,但是對于我們來說,既然店家已經提出了書面要求、即便是要采取把你們強行關押的手段、也不得不盡快調查清楚呢】
就是說沒有時間了。
【就現在而言。雖然你犯了罪的事情已經確鑿無疑、但是店家那邊也說過“這件事情並非不能以寬大處理進行解決”了哦。當然,要調停就得出撫慰金了呢。而且消除記錄了質疑奴隸
販賣的相關文件也要多少花點錢哦】
【具體來說一共有哪些呢?】
【這個嘛。首先想請你交還我們的員工呢,然後再把員工被你帶走的期間,原本可以賺到的錢給填上吧】
【原來如此。這個金額是多少?】
【用金幣來說……是吧。也罷、便宜點吧。一百枚。然後追加三百枚作為撫慰金一共四百枚如何?】
【……雖然金額非常高,不過那是因為有著什麼內情在嗎?每天要在什麼樣的項目,做到什麼樣的程度才能有那麼多?】
【等、等一下】斯達凡像是要把話藏起來一樣插嘴進來。【這樣下去就沒完沒了了、薩奎隆多】
【哦喲、說的是呢。而且既然已經遞交了受害報告、即便要在內部進行收拾、也要在消除費用上花錢呢】
【就是啊。薩奎隆多、要是你忘了可就麻煩了哦】
斯達凡賊笑著。
【……但是】
【嗯?】
【不、什麼事都沒有】
賽巴斯微笑著、小聲說道。
【那個、實在是很抱歉呢、海威修大人】薩奎隆多向斯達凡低頭道歉說。【因為銷案費用按照撫慰金的三分之一來算比較妥當所以就是金幣一百枚。總共就是五百枚了呢】
【我把她帶走的那個時候也是付了錢的,那部分也算進去了嗎?】
【怎麼可能呢。你,聽好了。剛剛說的調停完成的話就會變成“你沒有買過奴隸”這種事情了。就是說,在那里花費的金錢沒有了,變成你在哪里把錢遺失了的這種事情了呢】
就是說要當成遺失了整整一百枚金幣這種事情嗎。得、實際上應該已經對半分掉並收入懷中了吧。
【……但是、她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治愈。現在帶走的話可能會再次複發。而且根據之後的治療情況,她說不定會死掉。難道不認為交給我們會比較安全嗎?】
薩奎隆多的眼中產生了異樣的光芒。
察覺到這個變化、賽巴斯強烈地感覺到了自己的失誤,自己對紫雅蕾的執著已經暴露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確實是這樣呢。雖然要是她死掉的話我們當然也會要求金錢賠償、但是直到她的治療結束期間、就把這個宅子里的小姐借給我們如何?】
【哦哦!確實是那樣。既然挖了坑、那麼把坑填上也是理所當然的!】
斯達凡的滿面笑容之中、浮現著顯而易見的不堪欲望。在他腦中所想的應該是索留香一絲不掛的樣子吧。
賽巴斯的臉上不再有微笑、變得木無表情。
薩奎隆多說的話應該不是認真的吧、但是有這邊要是露出破綻的話硬來的打算還是有的吧。
【……夾雜過度的私欲沒問題嗎?】
【不許胡說!】
斯達凡紅透了臉、大聲喊道。
就像是被宰掉之前的的豬那樣的叫聲。帶著這種想法、賽巴斯什麼都不說地看著斯達凡。
【什麼私欲!這是出自“為了對遵照拉娜公主的禦意所設立的法律進行捍衛”這種心情而采取的行為!居然說這是私欲!無禮也要有個限度吧!】
【好了好了,請冷靜下來、海威修大人】
怒吼著的斯達凡、在薩奎隆多插嘴之後馬上就停止了發火。這種急速收斂法、暗示著剛剛的發火並非真心、而是恐嚇的其中一環。
好爛的演技。賽巴斯在心中嘟囔著。
【但是呢、薩奎隆多……】
【海威修大人、姑且我們這邊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我想後天再來聽答複、這樣可以吧?賽巴斯先生】
【我明白了】
以此話作結、賽巴斯把所有人領到了玄關,然後送出門外。這時,留在最後薩奎隆多一邊笑著一邊對賽巴斯說。
【不過必須對成為小妾的她表示感謝呢。“沒想到廢棄處理品居然能下出這樣的金蛋”,某位大人這麼說了哦】
最後留下了這麼一句話、門就“碰”地一聲關上了。
賽巴斯看著門,簡直就像視線可以透過門看出去一樣。賽巴斯的臉上沒有浮現出任何特別的感情,一直都是冷靜的樣子,然而眼睛的深處、明顯浮現著什麼。
那是怒火。
——不、“怒火”這種簡單的辭藻無法把這種感情表現出來。
憤怒、激怒。這樣的辭藻才貼切。
薩奎隆多之所以會在離去的時候把真意說出來、是因為他對賽巴斯的退路被完全堵截、已經沒有任何對應之術——勝利已經確信無疑。
【索留香。現身如何?】
對賽巴斯的話產生反應、像是從影子之中蠕動著出現一樣,索留香現身了。之前索留香用修得的暗殺者系列的職業能力溶入了影子之中。
【都聽到了吧】
賽巴斯的話只不過是確認而已。然後索留香當然地點了點頭。
【那麼要怎麼處理呢?賽巴斯大人】
這個問題賽巴斯沒有馬上回答。見此,索留香投去了明顯的冰冷視線。
【……把那個人類交出去不就完了嗎?】
【我不認為這樣就能解決問題】
【…………是嘛?】
【抓到弱點之後就會連骨髓都不剩地啃食殆盡吧。他們就是那一類的人。即使把紫雅蕾交出去我也不認為可以解決問題。而且問題是他們在對我們進行調查的過程之中、掌握到了何種
程度的情報。雖然我們是以商人的身份進入王都的、但是仔細調查的話就會敗露——識破我們偽裝】
【那麼、該怎麼辦呢?】
【不知道。我想稍微到外面走走同時考慮一下】
賽巴斯推開閉上的門、走了出去。
沉默之中、索留香僅僅是默默地看著賽巴斯慢慢變小的背影。
如果沒有把那個人類拾回來的話就不會發生這一連串的事件了。雖然話是那麼說,但是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沒用了。現在重要的、是之後應該怎麼做。
雖然作為賽巴斯的部下、無視上司之言擅自行動很糟糕、但是索留香覺得就這樣什麼都不做地把事情丟到一邊更加糟糕。
(只要讓幺妹出動的話……、明明只要以昂流星團的名義進行調動就沒有問題了……)
猶豫。
可以說是至今都沒有過的猶豫。
不久終于下定決定、抬起並張開左手。
就像是浮出水面一樣、一個卷軸以突起的形式出現在手中。那是保管于體內至今的卷軸。原本那是在發生緊急狀況的時候用于聯絡——雖然現在因為迪米烏哥斯的功勞有了制作低位卷
軸的頭緒、但是因為在索留香出發的時候還沒有頭緒、所以這個卷軸是作緊急之用——而交給她的東西,但是索留香判斷現在的事態已經到了該使用它的時候了。
索留香打開卷軸、解放寫入其中的魔法。使用過後的卷軸像是變脆了一樣散裂開來、化作灰燼落于地板之上、最終消彌于無形。
隨著魔法的發動、感覺到了某種像是什麼絲一樣的東西與對方連接上的感覺後、索留香開始說話了。
【請問是安茲大人嗎?】
『索留香——嗎?究竟、有什麼事情?從你那里進行聯絡就是說發生了什麼非常事態嗎?』
【是】
索留香的話有一瞬間的停頓。那是產生了對賽巴斯的忠誠、自己是不是想錯了之類的想法的時間。但是,沒有什麼比對安茲的忠誠之心更強。
而且明明不但應該以納薩力克、更應該以四十一位至尊的利益為最大考量去采取行動、賽巴斯現在卻對此無視掉了。
為此必須請主人進行判斷,索留香開口說道。
【賽巴斯大人可能叛變了】
『哈!……唉?!……不、怎麼可能……咳哼。……不能胡說、索留香。雖說毫無證據就做此發言是不可原諒的,不過……可有證據?』
【是。雖然不知道算不算得上是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