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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鯊魚殺手公主是閉月羞花(?)的十七歲少女
「什麼?有人來向龍樹王子提親?」
「古蘭德,你不知道嗎?今天大家都在討論這個話題唷.」
動蕩的夏季接近尾聲,最近也沒有發生會暴露我替身身分的事件.我開始習慣穿著裙子休息,這天晚上也在床上翻著自己喜歡的曆史書籍打發時間.
亞妮絲工作結束之後,像平常一樣沒有換下女仆裝就到我房間來玩,並告訴我目前艾倫國城堡內最受矚目的消息,不禁讓我驚訝地起身.
「對象是歐蘭國大公家的公主,聽說是歐蘭國國王陛下的侄女.」
「歐蘭國!」
說到歐蘭國,不久前才發生了歐蘭國國王贈送的迪克·菲爾摩尼爵士雕像消失的騷動事件.
亞妮絲被冤枉為犯人關進牢里,惡毒的賈斯頓長官則對我提出無理的要求:
『號稱萬能天才的古蘭德小姐,應該有辦法找到真正的犯人吧?』
最後我總算找到真正的犯人,守住了「古蘭德」的名譽,也救出了亞妮絲.真正的犯人是在城堡工房工作的歐蘭國間諜,當中還糾纏著政治陰謀,使得事件更加複雜.
而現在歐蘭國的公主竟然要和龍樹王子談及婚事.
不過席撒爾國王雖然外表溫文儒雅,其實卻擅于謀略算計,因此或許他別有用意吧.
「而且,聽說那位公主今年已經十七歲了.」
「什麼!」
我忍不住又大聲問道.
十七歲?龍樹王子現在才十一歲,也就是說對方比他大了六歲!這樣不就跟我同年了嗎?
話說回來,在我熱衷閱讀的《趣味曆史讀本》當中,五歲就當上國王的盧比尼亞阿斯卡尼奧國王也迎娶了十四歲的碧安卡公主為王後,更厲害的還有北方大國愛托尼亞的十歲國王米哈意爾和三十歲的王後艾卡伽莉娜的配對——而且艾卡伽莉娜王後還是第三次結婚!
自古以來,王族之間的婚事本來就是如此.
然而雖然我只是代替雙胞胎的天才姐姐男扮女裝來當國王孩子們的家庭教師,但想到每天見面授課的男孩子有可能要和與我同年齡的女性結婚,我還是不免感到驚訝.
啊,不過龍樹王子也愛上了「古蘭德」.
我在上初等學校的時候,也曾傾慕在學校附近花店工作的漂亮大姐姐,所以這也不算太離譜吧……
更何況他們應該也不會馬上就舉辦婚禮.照理來說會先訂下婚約,然後等四,五年後龍樹王子成年……
「還有啊!那位公主住在海邊雪白色的城堡里——」
海邊的白色城堡?住在城堡中的高貴公主?想必是那種備受呵護而冰清玉潔的公主,只能透過蕾絲窗簾才能拜見她嬌柔之姿吧?
談到如此充滿少女情陵的浪漫情境,亞妮絲目光炯炯有神地繼續說:
「聽說她在自己的領地被稱作鯊魚殺手公主喔!」
「什麼!」
我啞口無言.
鯊,鯊魚殺手……
我們不是談到住在白色城堡,幽居深閏的公主嗎?為什麼會出現「鯊魚殺手」這種可怕的稱號?
「那位公主是使長槍的達人.當凶暴的食人鯊大鬧領地海域的時候,她親自乘船迎戰,經過三天三夜的格斗終于戰勝了鯊魚!不愧是騎士之國歐蘭國的公主!女孩子還這麼厲害!」
亞妮絲雙頰通紅,講得很興奮,但我內心充滿疑問:使長槍的達人?和食人鯊魚大戰三天三夜的十七歲公主,究竟是什麼樣的人物?
我平日的興趣就是詳讀報紙八卦新聞,針對各國王族的近況加以吐槽,可是我沒聽說過歐蘭國有位這麼突出的公主.
話說,公主們不是都在窗邊刺繡,讀到浪漫小說就會臉紅嗎?怎麼會有拿著長槍對抗鯊魚的公主?
啊,不過我以前居住的維斯多利亞皇國的皇後——歐籣國國王的第一公主——也常有驚人之舉,好像還被稱作火爆公主的樣子.
文化與藝術國度——維斯多利亞皇國——和號稱騎士之國,屬于武斗派的歐蘭國自古就彼此看不順眼.或許也因為如此,到現在皇後只要闖了什麼禍,大家就會皺著眉頭說:「又是那野蠻國家的火爆公主!」
即便如此,皇帝仍舊沒有另娶愛妾,和小他十四歲的皇後之間生了三個孩子,一夫婦感情頗為融洽.
戀愛這種東西,很難說會從什麼樣的契機誕生.或許兩人在一起生活,也能培養出愛情吧.
所以,十七歲的鯊魚殺手公主或許會意外地和龍樹王子情投意合,發展出良好的關系吧.她為了領地民眾對戰鯊魚的勇氣,和總是為國民著想的龍樹王子也有相通之處.即使不在窗邊刺繡又何妨?健康,和善而個性直率的公主或許能夠和龍樹王子成為很匹配的一對.
說真的,如果能夠這樣就好了……
龍樹王子如果一直單戀著男兒身的我,那也未免太可憐了.
我內心誠摯地祈禱.根據亞妮絲興奮地繼續提供的情報,歐蘭國的公主下個禮拜就要來到艾倫國,並且在城堡里住上一段時間.
表面上雖然是私人性質的招待,不過實質上擺明了是要讓公主和龍樹王子相親,接著大概就會簽訂正式婚約.
「真讓人期待!啊,不過古蘭德,你的心情是不是有點複雜啊?」
原本雀躍不已的亞妮絲轉為有些認真的神情問我.
「因為……我聽說龍樹王子好像愛上你了?」
「哇哇!沒這回事!男孩子在小的時候往往會對身旁的年長女性產生傾慕之情,不過這也只是很短暫的現象罷了.」
「古蘭德,你遇到像龍樹王子這樣身分高貴又可愛的男孩子對你一往情深,難道不會心動嗎?」
「這……我想到過去的自己,當然也曾經感同身受,感覺到有些心疼——因為我小時候,也曾經喜歡上花店的大姐姐——啊不是,是大哥哥——我,我我我想到當時的心情……」
我說到一半連忙改口.亞妮絲又說:
「哦,古蘭德個性內向,我還以為你還沒有初戀過呢!好意外～!不過感覺好可愛.」
她的表情變得溫暖柔和.
不,我是個每年墜入愛河兩,三次的早熟小鬼,而且失戀的次數也一樣多——不過這個話題會刺痛我的傷口,所以還是算了.
「所,所以,找也希望歐蘭國的公主是龍樹王子會喜歡的迷人女性.」
「是啊.雖然說是為了國家,不過如果要和自己不喜歡的對象結婚,那也太可憐了.」
亞妮絲感傷地喃喃說完,突然又流露出甜蜜的眼神低聲說:
「我也想要和自己最喜歡的人結婚.」
她說完便紅了臉頰.
「結,結結結結婚?」
我用變調的聲音問她,她的臉變得更紅,羞赧地說:
「討厭!我還沒有這種計劃啦!我只是說,總有一天……」
她否定之後,又扭扭捏捏地問我:
「呃,夏爾在羊毛工廠的工作還很忙嗎?」
我的心髒劇烈地跳動.
糟糕!亞妮絲以為男裝打扮的我是古蘭德的親戚,而且不知為了什麼理由,還喜……喜歡上我,宣稱下次見到我的時候一定要告白……
我當然很高興——非常高興!可是我穿著女裝,身為古蘭德的時候和她是好朋友,換上男裝又要以夏爾的身分成為她的情人,關系實在是太複雜了.而且我現在光是要扮演好老師的角色就已經無暇應付,沒有多余的心力能夠回報亞妮絲的情意.
「夏,夏爾忙到都要噴鼻血了,連做夢都在剪羊毛!」
亞妮絲聽了立即變得垂頭喪氣.
「這樣啊.希望他不要太勉強自己,弄壞身體.」
「謝謝你的關心.不過,他雖然外表弱不禁風,其實遺滿強壯的,所以不用擔心.對了,歐蘭國的公主要來,你們的工作也會開始變忙吧?」
我汗流浹背,努力想要轉移話題.
「嗯,一定會大忙特忙.我得加把勁努力才行.」
亞妮絲恢複她平日的開朗笑容.接著她又以陶醉的眼神說:
「真希望公主的隨扈當中,有很適合國王陛下的迷人男性.這一來他就成為海穆大人的情敵,而身為『受』的國王陛下在敵對的兩個『攻』之間搖擺不定,就會成為很棒的情境,也會讓作品世界變得更寬廣呢!」
這一點也很符合亞妮絲平日的風格.
◇◇◇
翌日,我刻意傾聽周遭的談話,發現大家確實都在談論即將和龍樹王子相親的公主.
「歐蘭國王的那位侄女被稱作鯊魚殺手公主,聽說最近還增加了魟魚殺手和大章魚殺手的稱號,接下來還要挑戰殺鯨魚.」
「聽說她抱住發狂章魚的腳,把它活生生扯下來,這是真的嗎?」
「聽說她在領地內的擲槍比賽和格斗技比賽都獲得勝利.接近公主的男人據說會被公主本人痛打到半死不活,光溜溜地吊掛在海上.」
「聽說被公主瞪上一眼的男人都會被雷劈成黑炭.」
等等!公主的戰斗技能怎麼比我從亞妮絲口中聽來的提升不少?
害我腦中不禁寫實地浮現出抱住章魚腳狠狠扯下來的公主,或是從眼中射出閃電的公主了,
「聽說公主的頭部是狼,肩膀上長了兩條蛇.」
這已經不是人類了!歐蘭國的英雄——老鷹頭的迪克·菲爾摩尼爵士——只是神話中的人物啊!
相對地,賈斯頓長官則是一看到我就得意洋洋地湊過來,挺著啤酒肚說．
「國王陛下選擇歐蘭國公主當王子妃,這表示陛下終于聽進我的建言,認為艾倫國應該結交的不是送來令人討厭的小妞的某個藝術之國,而是騎士之國歐蘭國.實在是太可喜可賀了.」
不久之前曾發生歐蘭國王贈送的迪克·菲爾摩尼爵士雕像被偷竊的騷動,結果發現是歐蘭國方面策劃的陰謀時,賈斯頓長官還一副很沮喪的樣子,但此刻他卻得意到了極點,彷佛先前的失意只是幻影.他那張越來越肥的臉湊過來,對我說,
「哼!你沒當上龍樹王子的新娘很失望吧?被邪惡母狐狸勾引的吉爾曼也預定要迎娶幼齒清純的新娘了.」
他說完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高聲大笑離開了.
吉爾曼也要娶新娘?
我呆呆地想著.
這時賈斯頓長官的侄子——號稱騎士團第一,頭銜與外表光鮮亮麗,但內在卻極度令人遺憾的帥哥騎士吉爾曼——激動地朝著我奔來.
「古蘭德!」
「哇!」
我驚訝地大叫.他用力抓住我的雙肩,眼中布滿血絲,說:
「我,我只愛你一個人!話說我原本喜歡的是胸部很大的女人.除了你之外,我對平胸的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可惡的伯父!我才不是蘿莉控!」
他吐出意義不明的話語之後,扭曲著無用地帥氣的臉,呻吟著說:
「不論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相信我!」
他說完便飄揚著披風轉眼間就離去了.
剛剛那是……什麼意思?
他為什麼要說「不是蘿莉控」,「胸部很大」之類的?
而且他看起來好像有點憔悴……
這時換成龍樹王子出現了.
「古,古蘭德……!」
他握緊雙拳,咬緊牙關,痛苦地眯著眼睛抬頭注視著我.他的表情和剛剛才走掉的吉爾曼非常相似.
他把雙拳握得更系,以上半身前傾的姿勢走到我面前.這位十一歲的王儲以苦惱而粗暴的聲音對我說:
「我,我想你應該已經聽說,父,父王詢問我,覺得歐蘭國王的侄女如何……之類的話題……然後……他說的『如何』是指,將來成為我的妃子如何……父王非常英明,所以他推薦那位公主應該也是考量國際關系,深思熟慮的結果……這一點我沒有疑問.那,那麼,我身為艾倫國未來的國王,有責任守護國家與人民,是否就應該接受父親推薦的對象為妻……可是,我,我真正的心意是……」
哇啊啊啊.
龍樹王子的眼神和語言過于純潔,害我想要趴在地上磕頭跟他說「對不起」.
這孩子太正直了.
他一定是在聽父王提起婚事之後,在身為王儲的自己與愛上古蘭德的自己之間很認真地煩惱吧.
其實我只是個原本志願當米蟲的重考生,根本就不是值得讓王子愛上的迷人「女性」.
這一點我絕對不能泄漏出去.
與其說我害怕成為國家級罪犯而被絞首,更害怕的是在這位過度正直的王子心中種下「初戀女性是男人」的心靈創傷.
「龍樹王子,請不要太過煩惱.」
盡可能用成熟,穩重而溫柔的聲音勸他.
「這樁婚事還沒有決定,不妨先見個面吧.凡事都是寶貴的經驗.而且國王陛下自己也深愛著王後,絕對不會強迫龍樹王子和不喜歡的對象結婚.」
樹王子抬起紅通通的臉看我.
「的,的確.要成為偉大的國王,必須挑戰各種經驗才行.」
他用雄糾糾的語氣說完,又把視線別開,輕聲問:
「那個……古蘭德,你也比較喜歡經驗豐富的男人嗎?」
他的臉脹得更紅,說完就迅速離開.
不,和經驗豐富的男人比起來,我更喜歡青澀的女孩……
這時我聽到冷冰冰的聲音傳來.
「……父王的確是母後至上主義者,不過為了達成目的,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讓兒子接受政治婚姻吧.」
「哇!」
我嚇得轉頭,看到有著銀色長發,神秘的紫色眼睛,美麗的臉龐和父王一模一樣的小女孩站在那兒,表情宛若工藝品般冷漠.
「聖羅……!」
你到底什麼時候來的?還有,你怎麼可以說這種話——我本來想要擺出老師的架勢訓誡她,但話到了喉頭合說不出口.
唔……的確,那位國王陛下雖然把王後放在第一,而且為了要和王後結婚不惜改變國家規定,但他卻很可能大言不慚地對兒子說「國王的婚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國家和人民」之類的.再加上龍樹王子個性純真,因此很可能會相信他的話.
汗水從我的額頭滴下.聖羅繼續淡淡地說:
「為了不要落到那個地步,希望對方是龍樹哥哥能夠主動愛上的好對象——那位鯊魚殺手,頭部是狼頭,雙肩長出兩條蛇的公主.」
呃,你這樣也算是在替哥哥的幸福祈禱嗎?
我畏懼到連這點也不敢提問.
啊!上帝,我來代替她祈禱吧.
希望龍樹王子的相親對象既美麗又可愛,個性也溫柔,聰明才智足以成為艾倫國王妃並輔助龍樹王子,卻又能夠保持謙恭的態度——總之希望她是個很迷人的女孩子.
最重要的是,希望龍樹王子能夠喜歡那個女孩更勝于「古蘭德」,彼此兩情相悅.
聖羅只是以冷漠的眼神看著我認真祈禱.
◇◇◇
接下來的幾天當中,城堡里為了迎接公主的准備工作而忙碌.亞妮絲每次到我房間玩,坐在床緣聊天的時候,都會累到聊著聊著就睡著了.城堡里陸續傳開歐蘭國國王侄女——敏蒂亞公主——的情報,內容不外乎是:她活吞了釣上岸的翻車魚,她在扯下大章魚的腳之後用銳利的牙齒死咬不放,她到艾倫國不是坐船而是游泳,她的腳上長了鰭……等等,感覺越來越脫離人類的境界,使得龍樹王子的臉色也日益變差.
另一方面,吉爾曼似乎也悶悶不樂.我曾看到他邊走邊低吼:「臭伯父!我要說幾次不要蘿莉新娘他才聽得懂?」
王後有些寂寞地說:
「沒想到有人要來和龍樹談婚事,感覺真不可思議.我還以為這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不過國王陛下說,讓他從現在就認識各式各樣的公主,增加選擇的范圍,對他也是好事.」
被親生女兒評為「為了達成目的,他應該會毫不猶豫地讓兒子接受政治婚姻」的席撒爾國王露出狡猾的笑容說:
「公主十七歲——這一點是決定因素.和古蘭德公主同年的話,龍樹或許也會對她有興趣.」
「古蘭德,你的情敵出現了!」
雙胞胎公主似乎很愉陝地煽動我.
真王子依舊一臉茫然地畫畫或捏黏土.
聖羅則以冷漠的表情低聲說:
「真令人期待那位——鯊魚殺手,活吞翻車魚,緊咬章魚腿,腳上長了鰭——的公主來臨……」
我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麼.
敏蒂亞公主來到艾倫國城堡的日子終于來臨.
我在大廳和國王一家人一起等候公主,心中想著:她一定和傳言不同,是一位嬌柔美麗的公主.她的名字「敏蒂亞」也很可愛——沒錯,什麼眼睛射出閃電,頭部是狼,緊咬章魚腳……之類的,一定是大家開玩笑亂說的……
當我正想到這里,視野中卻映入驚人的光景.
「啊!」
那是什麼?
有個異常魁梧的家伙踏著沉重的步伐接近.
蹬,蹬,蹬.
砰,砰,砰.
光憑那充滿重量感的腳步就不可能是嬌柔美麗的公主了!
她雖然穿著有垂皺設計,藍色光澤布面的禮服,不過她隆起的肌肉和碩大的體型卻將原本應該呈現優雅風格的垂皺拉扯到緊繃的程度,彷佛隨時都會撐破.她的臉孔像岩石一般厚實,脖子粗而健壯,看不出頸部和下巴的分界.還有,她的嘴巴周圍好像長了胡子……是,是我看錯了嗎?
她的雙眼宛若曆經百戰的勇士般射出銳利的目光,像我這種膽小的人如果被瞪上一眼,大概就會嚇死吧.
至于那雙從蓬蓬袖伸出的手臂,簡直就像圓木那麼粗,手臂上也有大塊的肌肉.看那樣子即使不用長槍,她大概也能徒手扳倒鯊魚或大章魚吧!
大廳陷入一片靜默,我和國王一家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位公主,就連平常很冷靜的聖羅也不例外,眼睛睜得圓圓的一動也不動.
席撒爾王毫不顧及對客人的禮節,從頭到腳看了公主好幾次,彷佛在觀賞異國珍獸一般.
「哦哦!」
最後他發出驚歎的聲音,又好似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以爽朗的笑容說:
「歡迎光臨艾倫國,敏蒂亞公主.」
他剛剛說「敏蒂亞公主」?這麼說,這個身材魁梧的人真的就是十七崴的敏蒂亞公主?不是「三十歲,歐吉桑,職業:狂戰士」之類的嗎?
雖然說她確實穿著價值不菲的禮服,但是……但是!
這位「敏蒂亞公主」目露凶光,緊閉著厚厚的嘴唇,雙手拎著裙擺深深鞠躬.
看樣子,這個人果然就是敏蒂亞公主!
「初次見面.這位是卡修大公的長女——敏蒂亞.」
聽到與外表不搭配的洪亮而美麗的聲音,讓我又大吃一驚.
這聲音的確是十七歲的女孩子,
但我馬上發覺到說話的是站在公主後方的年輕女孩.
「敏蒂亞公主生性害羞,無法在眾人面前說話.而且由于卡修大公的領地位于偏僻的海邊,說話有些腔調,公主擔心會讓人聽不懂而造成失禮,因此由我——伊莉·哈德遜——傳達公主的話.」
女孩以明快的口吻說話.
她的年紀大概和敏蒂亞公主一樣是十七歲左右吧?
由于站在魁梧的公主身旁,因此她的身材顯得格外纖瘦,身上穿著軍服,光滑的亞麻色長發綁成一條馬尾.或許是因為職業的關系,她的姿勢非常好.臉孔雖然長得很可愛,但因為表情堅毅,而給人個性強硬的印象.
她那雙毫無畏懼地注視席撒爾王的雙眼,是大海般的深藍色.
不過,她說公主很害羞……
公主看起來一點都不害羞啊!反而一副很不爽的樣子,好像隨時會發出怒吼撲過來!
席撒爾國王笑盈盈地說:
「我知道了.不過在住宿城堡的這段期間,如果敏蒂亞公主習慣了,我很希望能夠聽到她的聲音.相信一定就如迷惑船夫的海中妖精賽倫的聲音一般美妙吧.」
他面不改色地說出即使是奉承也未免太誇張的台詞.
一旁的龍樹王子面色蒼白,似乎隨時要昏過去,低聲喃喃說道:
「這,這也是學習經驗……」
哇啊……怎麼辦?
第二回 女人的戰爭? 不,只是很普通的騷擾
「太誇張了!這樣下去,龍樹哥哥好可憐!」
在大廳沖擊性的會面之後——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因為過度沖擊而虛弱無力,這時更紗公主和織繪公主哭喪著臉闖進來.
「雖然說歐蘭國本來就不以生產美女著名,他們贈送的雕像和圖畫格調都很低級,衣服和珠寶飾品跟海穆送的維斯多利亞最新流行比起來也完全沒有品味可言,我們也一點都不期待敏蒂亞公主會是個美女,可是沒想到來的卻是那種大猩猩!」
「更紗說得沒錯!我才不要讓不是人類的野獸當我的嫂嫂!」
兩人坐在我的床上,一邊跳動一邊訴苦.
「父王似乎很喜歡敏蒂亞公主,不打算拒絕這門婚事.」
「什麼?他,他喜歡……那位公主?」
我嚇得發抖.
「父王雖然喜歡美麗的東西,但也喜歡『稀奇』的東西.」
兩人板著臉孔斷言.
「龍樹哥哥個性太老實,所以會努力滿足父王的期待.剛剛他還蒼白著臉說『這也是經驗』,主動和那個大猩猩公主交談.」
「唔……」
是我勸告龍樹王子「凡事都是經驗」,因此我不禁被罪惡感剌痛胸口.
雙胞胎公主蹲在床上,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同時湊向我.
「古蘭德,拜托!幫我們趕走那個大猩猩公主吧!」
「龍樹哥哥如果和那大猩猩公主訂婚,古蘭德就會失去金龜婿,對你也很不利吧?」
「這,我……我並不想要金龜婿……」
「那麼你身為老師,也應該幫忙保護可愛的學生!」
「龍樹哥哥喜歡的是古蘭德!他如果被迫和那大猩猩公主訂婚,古蘭德也會良心不安吧?」
「這,這個嘛……我由衷希望龍樹王子能夠和可愛又溫柔的女孩子結婚.」
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也確實覺得那位公主太誇張了一點.
「可是我是老師,不能幫忙趕走身為重要貴賓的高貴公主,也不能坐視這樣的計劃不管……」
「那麼你什麼都不用做也沒關系,就交給我和織繪去對付那個大猩猩公主吧!你只要對龍樹哥哥說:『請你不要訂婚.難道你已經厭倦我了嗎』.」
「啊?我我我才說不出那種話!」
「那麼你只要哀怨地從樹後方或建築的陰影默默地凝視龍樹哥哥就行了.這樣你應該辦得到吧?」
「啊,這點子不錯!龍樹哥哥看到心愛的古蘭德含情脈脈地看著他,一定無法和大猩猩公主結婚!真不愧是更紗!」
「等,等一下!我……」
我怎麼能玩弄純情少年的心靈呢!而且這兩個女孩年僅八歲,竟然就能輕易地想出這種計劃,我實在為她們的將來感到憂心.
公主們已經不聽我的回答,只說:
「古蘭德,拜托你了!」
「在凝視哥哥之前,你可以憋住呵欠,累積足夠的淚水,或者也可以偷偷把切碎的洋蔥帶在身上———不過要小心別被發現氣味才行!」
她們喋喋不休地說完,晃動著綁成兩條辮子的金發跳下床,跑出房間.
「來吧,織繪!我們去打倒大猩猩!」
「好的,更紗!」
兩人還彼此互相打氣.
◇◇◇
第二天開始,雙胞胎公主就開始執行趕走敏蒂亞公主的計劃.
一開始她們采取的是把蚯蚓,水蛭,青蛙等丟到公主房間的初步手段,但這一招失敗了.
如果是普通的公主,看到沙發上的蚯蚓或潛藏在床中的青蛙,應該會嚇得哭出來,但敏蒂亞公主看到沙發上蠕動的蚯蚓,卻完全面不改色.
「那個大猩猩公主竟然徒手把蚯蚓抓起來!」
「而且連眉毛都沒動一下!真不敢相信!」
「床上的青蛙也被她一腳踢開!」
「青蛙擅在牆壁上發出壓扁的聲音,然後那個大猩猩公主就呼呼打鼾睡著了.」
更紗公主與織繪公主全身戰栗地說著.
不過她們似乎仍舊持之以恒地進行蚯蚓攻擊與青蛙攻擊,而那些蚯蚓和青蛙的下場,則是被裝進盒子,綁上緞帶送到我的房間.
穿著軍服,海藍色眼珠,個性顯得很倔強的陪侍女孩——伊莉——恭恭敬敬地雙手捧著盒子交給我,說,
「敏蒂亞公主吩咐要奉還給古蘭德小姐.」
我一開始完全摸不透這是什麼意思.
奉還?敏蒂亞公主連吃飯都是在自己的房間解決,所以自從在大廳自我介紹以來,我幾乎都沒有見到她.
伊莉回去之後,我狐疑地打開盒子,看到盒子里蠕動的蚯蚓中間有只壓扁的青蛙.
「哇!」
我嚇得往後倒退,一屁股跌在地上.
看來敏蒂亞公主似乎誤會是我命令雙胞胎去騷擾她的.
也因此,擔任陪侍的伊莉每天都會來找我一,兩次,有時甚至三次,並慎重其事地留下綁了緞帶的盒子說:
「這是敏蒂亞公主奉還的物件.」
即使我哭喪著臉說,
「請,請聽我說!這不是我送的,所以我不能收下.」
然而她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卻閃爍著威嚇的目光,說:
「不可能.公主確實吩咐我,要把盒子交給古蘭德小姐.」
「可,可是里頭……」
「那麼要不要當場打開盒子請您確認內容呢?這樣就知道是不是古蘭德小姐的東西了.」
「唔……」
我很清楚盒子里裝的是青蛙,蚯蚓加水蛭.
在公共場合打開盒子,如果引發騷動,那就麻煩了.
對方也了解這一點,因此才會用更加高壓的態度說那些話.
她大概和我同年齡,臉很小,五官也很端正,長得非常可愛,然而一雙大眼睛卻有震懾對方的力量,使我不禁退縮.
「那,那我暫且收下吧.」
我卑屈地收下盒子.
接著我膽顫心驚地打開盒子,里頭的小動物如果還活著就放到院子里,已經仙逝的則埋葬在院子.
「古蘭德,你好像突然變得好憔障.」
亞妮絲結束女仆的工作來到我的房間,用柔軟的手捧著我的臉盯著我說.
「沒,沒這回事.」
「你果然是為了龍樹王子的婚約大受打擊……」
「才,才不是.而且他也還沒有和那位公主訂婚!」
「說得也對.那公主實在是太誇張了.」
亞妮絲感同身受地說.亞妮絲的同僚們似乎也受到敏蒂亞公主強烈的沖擊.
「原本以為是狼,沒想到卻是大猩猩.而且敏蒂亞公主的食量很大,不論端上多少料理都不夠.」
「這樣啊.」
憑她那副體格,應該可以吃下無限多的食物吧……
「今天我看到敏蒂亞公主和龍樹王子在庭園散步.」
「什麼?」
我忍不住驚呼.
「他他他他們感覺怎麼樣?」
亞妮絲似乎覺得我果然很在意龍樹王子,用同情我的眼光說．
「龍樹王子蒼白著臉,努力和敏蒂亞公主攀談,像是:『海邊的生活是什麼樣子呢?我也想要體驗看看.』可是敏蒂亞公主卻臭著一張臉——」
「她回答了?」
她的聲音到底如何?
「沒有.陪侍在她旁邊的女孩回答:『海風會讓頭發和肌膚黏黏的.公主認為軟弱的少爺絕對無法忍受.』語氣雖然客氣但是卻很咄咄逼人,然後敏蒂亞公主也板著臉點頭.」
「是,是嗎?」
我開始流冷汗.
怎麼會有這麼不愉快的對話!想到身為王儲努力要招待敏蒂亞公主的龍樹王子的心情……!嗚嗚嗚,讓人好心疼啊.
「我覺得古蘭德比較適合當龍樹王子的王妃.」
「亞,亞妮絲,你在說什麼?我只是以老師的身分關心龍樹王子罷了.」
「你其實不用在意年齡的差距,畢竟這世上也有『正太控』這種范疇喔.我雖然還沒有涉足這方面,不過我朋友里也有此道中的專家.下次我可以幫你問問有什麼推薦書籍.」
「真的不是這樣啦!」
正太控的專家……感覺有犯罪的味道!而且基本上除了年齡差距之外,還有性別的問題——可是這一點絕對不能告訴亞妮絲.如果告訴了她,她或許會興奮地追問我:
『誰是攻?』
實在太可怕了.
「你真的不用多費心思替我找什麼正太控的書啦!」
「唉呀,你太見外了,古蘭德.」
亞妮絲不滿地抱怨,接著又緊緊抱住我說:
「可是古蘭德如果當上王妃,我會好寂寞喔～～!」
「哇啊,亞妮絲!」
亞妮絲的身體很有女人味,到處都軟軟的,尤其是胸部更像大型的棉花軟糖,飄散著慣用的化妝水與乳霜的甜味.
紅色鬈發要碰不碰的絕妙觸感搔著我的脖子附近,而她又用鼻子磨蹭著我的臉頰說:「不要那麼早嫁人啦:!」害我照例腦部充血,幾乎要暈過去.
亞妮絲以為我是女孩子,所以這樣的舉動也無可厚非,但她的肢體動作實在是太親昵了.
「我,我不會當艾倫國的王妃——我敢對上帝發誓不可能!所以你,你快放手.」
「真的?」
「嗯.所以快點放手吧!」
「好高興喔～!」
她非但沒有放手,反而還更用力地抱緊我.我感到一陣頭昏眼花.
「只要有古蘭德在我身邊,即使見不到夏爾,或許我也不在乎了.」
她這句話讓我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接著她又紅著臉強調:
「啊,剛剛那句話不可以告訴夏爾喔.這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秘密.」
最後在離開之前,她又羞澀地說:
「你說你不打算當王妃,我真的好高興.不過你如果喜歡上某個男生,一定要告訴我喔!雖然我一定會感到寂寞,可是我絕對支持你.」
亞妮絲……我想我應該不會喜歡上「男生」吧.
「對了,敏蒂亞公主和龍樹王子的事情怎麼辦?」
席撒爾王應該不會強迫龍樹王子訂婚,不過如果他真的如雙胞胎公主所說的看中敏蒂亞公主,那麼至少有可能會如此建議龍樹王子.這一來,龍樹王子想必也沒辦法拒絕.
除此之外,敏蒂亞公主把我當成騷擾計劃的主謀,也是個很大的問題……
我盤腿坐在床上抱著手臂沉吟苦思,這時有人敲了門.
這麼晚了會是誰?難道是亞妮絲忘了什麼東西嗎?
我連忙拉平裙擺站起來開門.
站在門口微笑的是敏蒂亞公主的陪侍——伊莉.
哇!
她雖然五官英挺,長得很可愛,但海藍色的眼睛卻全然沒有笑意.看到這副威脅般的笑容,我不禁嚇得想逃.
我看到伊莉手中捧著綁緞帶的盒子,背脊感到一陣冰涼.
「很抱歉在這種時間打擾你.敏蒂亞公主吩咐我把它奉還給古蘭德小姐.請你收下吧.」
「呃……辛,辛苦了.」
唉,里面不知道是水蛭還是青蛙.希望不要是蛇——我雙手捧著盒子這麼想.
「我已經確實轉交給你,那麼我先告辭了.」
伊莉鞠躬之後轉身要走.
「等一下!」
我叫住伊莉.她警戒地眯起眼睛.
唔……面對這麼可怕的表情,我實在很難開口,可是身為龍樹王子的老師,我還是得說出來.
「那個……龍樹王子雖然才十一歲,但是他非常替國家與人民著想,是個誠實而努力的男孩子.龍樹王子很用心地試圖和敏蒂亞公主拉近關系,所以希望身為陪侍的你也能夠從旁幫忙.」
不知為何,伊莉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嚴厲.
她的眼尾吊起來,板著臉孔,咬住可愛的嘴唇.
接著她張開嘴巴,用帶刺的語氣說:
「你是認為龍樹王子深愛著你,所以很有自信他不會喜歡上那個岩山一般毫無魅力的女人嗎?」
咦?怎麼搞的?她的口吻怎麼突然變得……
「雙胞胎公主說過,她們的哥哥和古蘭德已經訂下山盟海誓.」
那兩個公主實在是……
她們一定是對敏蒂亞公主說了『古蘭德是龍樹哥哥的情人』之類的.怪不得她會誤解是我利用雙胞胎公主進行騷擾.
「沒這回事.我只是維斯多利亞派遺來的老師,絕對沒有和王子約定終生.」
這是事實,所以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回應.
然而伊莉卻以懷疑的眼光看著我,以尖銳的語氣說:
「你還真會裝傻.不愧是擅長謀略的維斯多利亞人.」
維斯多利亞皇國和歐蘭國之間的關系並不和睦.維斯多利亞的人民把歐蘭國貶為不懂藝術的粗俗鄉巴佬國度,歐蘭國的人民也很討廠維斯多利亞人,把他們當做是菁英主義又黑心的嘴炮集團.
也因此,敏蒂亞公主她們在受到雙胞胎公主煽動之後,對代表維斯多利亞來到這個國家的我抱持格外的敵意,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我正感到沮喪,不知該如何回應,伊莉又說:
「其實我本來……有一點尊敬你.」
「什麼?」
我為這個意外的發言感到驚訝.她的表情變得更為嚴峻,繼續說:
「我曾聽說萬能的天才——古蘭德·道伊——雖然是年輕的女性,卻一再完成連男人也無法辦到的工作,是一名堅強,才華洋溢而了不起的人.但是沒想到你卻為了攀上金龜婿而和十一歲的王子談戀愛,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更何況你還利用王子的妹妹進行陰險的騷擾活動.」
唉,她果然還是誤會我了.
我該如何說明呢?真正的古蘭德光是站在原地就會讓人相信她果然是特別的人物,是孤傲的天才,但我是不可能發出任何天才光芒的.
伊莉不耐地咬住嘴唇,藍色的眼睛狠狠地瞪我.
「我最討厭像你這種當男人的寄生蟲,嘻皮笑臉生活的女人!我輕蔑你!」
她如此大喊,接著便踏著重重的步伐離開了.
我目送著她光澤亮麗的亞麻色辮子在背後如馬尾一般甩動,歎了一口氣.
唉,我被剛認識的女孩子批評「最討厭」了.
「……這是你自作自受.」
我聽到低沉的聲音,轉頭看到聖羅在睡衣上披著外套站在那兒.
「聖羅!你怎麼會在這里?」
聖羅低下頭,突然顯得有些扭捏.
然而她立刻又抬起頭,神秘的銀色長發微微搖晃.
「……我看到伊莉拿著綁緞帶的盒子經過走廊,所以就過來看看.」
她用冷峻的聲音回答.
「你在替我擔心嗎?」
「……」
她沒有回答,只是緊緊閉上嘴巴,再度低下頭顯得局促不安.她輕輕用左手握住右手的手環,以幾乎聽不見的微弱聲音說:
「夏爾老師……你人太好,卻又太輕率了.」
她的聲音中帶著些許責難,說完就別開小小的臉,迅速跑走了.
幼小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聖羅會這麼說,是不是代表我又在繞行錯誤的道路呢?
和古蘭德同樣是天才的聖羅眼中,一定覺得我這副德行令人難耐吧……
「為了別讓聖羅受不了我,我得表現出老師的風范才行.」
沒錯.首先我得把從剛剛就在盒子里窸窸窣窣蠕動的東西丟到院子里才行.
◇◇◇
翌日,我在上課之前造訪敏蒂亞公主的房間.
伊莉走出來,看到我便露出驚訝的神情,藍色的眼珠閃爍著光芒,似乎想要詢問我來做什麼.
我在被她趕走之前搶先開口:
「我有事想要拜托敏蒂亞公主.今天上課的時候,是否能夠請她跟學生們談談歐蘭國呢?」
「什麼?」
「了解外國的生活對王子們來說是很好的學習,也能增進兩國之間的友好關系.希望能夠請她幫忙.」
伊莉噘起嘴唇警戒地瞪我,不過最後還是說:
「我去問問敏蒂亞公主.」
說完就關上了門.
「騙人!」
「為什麼?」
更紗公主和織繪公主看到宛若岩石一般板著臉的敏蒂亞公主以及表情冷漠的伊莉並肩坐在前方,都顯得相當驚訝.
龍樹王子發出類似打嗝的聲音,聖羅也稍梢瞪大了眼睛.只有最年幼的真王子和平常一樣,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那麼我們開始上課吧.今天我特別請到來自歐蘭國的客人,請你們自由發問有關歐蘭國的問題.首先請龍樹王子來問問題.」
龍樹王子被點到名,緊張地發言:
「我聽說歐蘭國的男子在成人儀式當中會和五名騎士依序比劍,不過要集結五位著名的騎士會不會很困難呢?」
伊莉代替敏蒂亞公主回答問題.她不肯示弱地挺直背脊,以壓抑情感的公務性質的聲音詳細說明:
「的確.有些家庭會在舉行成人儀式的一年多前就開始尋找人選,集合五位著名的騎士,但那只有少部分的名家才辦得到.大多數的情況都是每年一度在各自的領地內集合十五歲的男孩來完成儀式.在儀式中,五名騎士排成一列,在他們前方則由當年成年的男孩排成一列,與騎士們交劍一,兩次.」
「只是交劍?沒有比劍嗎?」
「有時候也會比劍,不過這些騎士都是領地當中代表性的強者,因此絕對撐不過三招.即使難得能夠打倒第一位,要達成連勝五人的例子遠年來也只有屠龍者——傑拉德爵士.而且傑拉德爵士的出身並不明確,流傳著許多不同的傳說,因此這件事的真假也不明.」
傑拉德爵士以平民的身分成為歐蘭國第一的騎士,獲賜貴族的地位,還迎娶號稱「神秘民族」的梅勒迪斯的長公主,可說是活生生的傳說人物.龍樹王子似乎也對這位英雄抱持著男孩子氣的憧憬,專注而熱切地聽伊莉解說.
「聖羅公主,你有問題要問嗎?」
我接著點名聖羅.她以平淡的語調問:
「歐蘭國的盧克席慕茲大神殿據說收藏了奧菲爾特遺留的半支橫笛,請問你是否看過呢?」
「不,除了神官以外,沒有人能夠進入神殿內部.不過我曾詢問前一任神官有關奧菲爾特遺物的事情.根據傳說,那是一把銀色的橫笛,但實際上卻因氧化而變為黑色,而且也沒有一半的長度.根據傳言,數百年前曾經有人拿走了神殿收藏的半支長笛的一半.」
「是嗎?這個傳言沒有記載于書上,所以我也是第一次聽聞.這件事非常有趣.」
聖羅的口氣很平淡,不過從她微妙的表情變化,可以看出她真的覺得很有趣.
敏蒂亞公主雖然仍舊像石雕一般緊閉著厚厚的嘴唇,目光也炯炯有神,不過伊莉似乎稍稍降低了警戒的態度,表情也變得較為溫和.嗯,感覺不錯.
我正這麼想,就聽到:
「嗨～!接下來輪我發問!」
雙胞胎之一舉手發問:
「聽說歐蘭國到了新年會舉辦女子相撲大賽.敏蒂亞公主有沒有參加過呢?」
天啊!你問這什麼問題?
接著同樣長相的另一位公主又問:
「我也有問題!歐蘭國的公主是不是都像敏蒂亞公主這樣,屬于壯碩體型呢?」
「聽說歐蘭國會用牛皮來做禮服,是真的嗎?這一來,即使給敏蒂亞公主穿,也不用擔心會破掉了!」
「我聽說敏蒂亞公主是歐蘭國烤全豬大吃比賽的冠軍.請問她吃了幾頭豬呢?」
「等,等一下……」
「更紗!織繪!」
我和龍樹王子想要阻止她們,但面貌可愛的公主們卻以天使的笑臉不斷詢問無禮的問題.
敏蒂亞公主依舊面不改色,只見陪侍的伊莉表情越來越僵硬.
唉,她大概覺得這些問題也是我故意讓她們問的.
她一定會認為我是為了要羞辱敏蒂亞公主才邀請她們到課堂上.
從眼前這種情況來看,即使被她們誤會也理所嘗然.我感到焦慮不安,聖羅則若有所思地看著我,似乎在猶豫是否應該開口.龍樹王子用嚴厲的口吻斥責:
「更紗!你如果再繼續對敏蒂亞公主說出失禮的話……」
幾乎在同一時間,雙胞胎公主之一(大概是更紗公主)也天真無邪地問,
「在場的這位古蘭德被稱作維斯多利亞皇國的至寶,小提琴和鋼琴造詣都是一流,也曾經擔任管弦樂團的指揮.除此之外,她的畫作也和大師作品並列展示在維斯多利亞皇家美術館.敏蒂亞公主也有像這類的藝術造詣嗎?」
啊啊啊啊!那些都是古蘭德的功績.在這里的我樂器只會演奏鈴鼓,畫畫也只有小孩子塗鴉的程度.如果有人提議要讓古蘭德彈鋼琴,那麼我是替身的事實就會露出馬腳了.
在騷亂的教室中,只有睡眼惺忪的真王子一人悠閑地玩著黏土.
伊莉的藍眼睛露出高壓的神情.她用洪亮的聲音說:
「原來如此.古蘭德小姐不愧是來自藝術之國——維斯多利亞——擁有藝術方而的專長.不過歐蘭國重視的不是藝術而是劍.敏蒂亞公主自幼便不斷鑽研劍術,柿且曾經發誓只和打敗自己的男人結婚.因此不如這樣吧:可以請龍樹王子和敏蒂西公主比劍,確定他是否能夠勝任敏蒂亞公主未來的丈夫呢?」
這項突來的提議讓龍樹王子啞口無言.
相反地,雙胞胎公主則拉高嗓門抗議:
「太卑鄙了!這種比賽一定是你們贏嘛!」
「沒錯!兩人體格差太多了!龍樹哥哥會被大猩猩殺死!」
的確如此.怎麼想龍樹王子都不可能會有勝算.
伊莉露出嘲諷的笑容說:
「原來艾倫國的王儲是個不敢接受女性挑戰的膽小鬼.」
啊,糟了.
雖然這是很明顯的故意挑釁,但龍樹王子相當重視身為王子的名譽並為此努力,因此他聽了絕對不可能咽下這口氣.
「我不是膽小鬼!我願意接受挑戰!」
「請等一下!」
我張開雙手跳到龍樹王子前方.
「古蘭德?」
龍樹王子在我的背後驚訝地低聲喊.
伊莉怒視著我.
我不服輸地回看著她,大聲說:
「國王的器度是以臣子的能力來衡量.我平日便教導龍樹王子,國王不需要是萬能的.沒錯吧!龍樹王子!」
那是我在馬拉松大賽背負扭傷腳而無法跑步的龍樹王子跑向終點時說的話.
當時我對他喊:國王根本不需要是萬能的!所以不要什麼事都想要靠自己一個人去做!
龍樹王子本來吵著說,被女人背著回到終點他甯願咬舌自盡,不過聽了我的話之後就停止哭鬧,緊緊依偎在我的背上.
沒錯,國王必須相信臣子,並且把工作放心交給臣子辦理——我希望龍樹王子可以成為那樣的國王.
龍樹王子似乎體會到我的心願,像當時那樣順從地回答:
「嗯,古蘭德說得沒錯.」
我感到胸口一陣溫暖,不過我沒時間沉浸在感動當中.我轉向伊莉繼續說:
「歐蘭國的明君——雷昂一世——有號稱『國王的七支劍』的大臣們;盧比尼亞也有守護一歲即位的幼王——朱利奧三世——的『春夏秋冬四騎士』著名傳說.如果敏蒂亞公主想要挑戰龍樹王子,那麼身為龍樹王子的教師,我提議由本國第一劍士來擔任龍樹王子的代理人.」
希望伊莉能夠就此罷休.
即使敏蒂亞公主長得壯碩巨大,她仍舊是女孩子,要讓她和本國第一的劍士比賽未免太亂來了
然而伊莉卻露出自信的笑容,說:
「好啊.」
「咦?」
「——敏蒂亞公主也這麼說.」
敏蒂亞公主板著臉,脖子——還是下巴——上下晃了晃.
什麼?她真的要接受挑戰?
「那麼就在今天下午,請艾倫國第一劍士和敏蒂亞公主比賽吧.武器可以自由選擇.敏蒂亞公主比較擅長使長槍而不是劍,所以會使用長槍.」
伊莉以充滿自信的表情說完,甩動著亞麻色的頭發,和敏蒂亞公主一起走出房間.
等等,還是別比了吧——當下的氣氛不容我說出這種話.
「……老師,你知道艾倫國第一劍士是誰嗎?」
原本靜默旁觀的聖羅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旁邊,冷靜地詢問.
「是,是誰……?」
我戰戰兢兢地問她.她長籲了一口氣,回答:
「很遺憾……是騎士團的吉爾曼.」
◇◇◇
艾倫國第一劍士竟然是吉爾曼,
這時我才想到吉爾曼常常自誇是「騎士團第一」,不過那麼年輕的吉爾曼竟然是艾倫國第一劍士……這個國家的劍士人才未免也太薄弱了吧?你們不是直到十年前都還在進行鎖國派和開國派之間的戰爭嗎?當年的勇士難道都已經退休了?
城堡的廣場聚集了許多聽到風聲來看熱鬧的人.
「可以看到殺死鯊魚的絕技嗎?」
「吉爾曼那家伙會不會變串燒啊?」
「對手太強了.即使在強者如云,從嬰兒時期就拿劍的騎士之國,那位鯊魚殺手公主也很有名.」
聽大家的談論,敏蒂亞公主似乎占了壓倒性的優勢.
喂!大家應該替自己國家的代表加油吧?怎麼好像一副很期待看到敏蒂亞公主勇猛表現的口氣?
「我相信吉爾曼一定會勝利.身為國王,必須要相信臣子的能力,對不對,古蘭德?」
只有龍樹一人眼神中充滿信心.
「是,是的……」
我點頭用虛弱的聲音回答.
「……只能期待吉爾曼的表現了.」
聖羅在我的另外一邊冷靜地低語.
我阻止了討論著要給敏蒂亞公主下麻藥的雙胞胎公主,以祈禱的心情等候比賽開始.
席撒爾王和王後居然也出現了.情況越加無法收拾.
不久之後,全身包裹在黑色盔甲中的敏蒂亞公主出現了.我實在無法想像城堡里竟然可以立刻准備好符合她身材的盔甲,因此她犬概是特地從自己的國家帶來的.竟然會有帶盔甲來相親的公主!還是說,在騎士之國這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呢?
敏蒂亞公主英姿煥發的身影出現時,廣場上的觀眾都發出「哦哦!」的驚歎聲.所有人都注視著她沉重的步伐.
敏蒂亞公主雙手各拿著一支長槍.
她會使雙槍!
伊莉在敏蒂亞公主耳邊說了一些話,接著看著我,又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心中湧起不安:她該不會是一開始就打算導向這樣的局面,而我們反而中了她的計吧?
不,聽說吉爾曼也曾經和森林里的大熊作戰,即使敗北之後也頑固地再戰,最終打倒了熊.如果他能夠發揮對勝利的執著,那麼一定也能勝過鯊魚殺手公主……
「喔,吉爾曼來了.」
「唔!」
我一看到他,下巴差點掉下來.
吉爾曼拖著他和我比賽時也曾使用的那支笨重的劍.
他自豪的金發失去光澤,紅色的披風像枯萎的葉子纏在身上,貌似筋疲力竭的敗兵殘將.
怎,怎麼搞的?吉爾曼為什麼一副哀愁苦惱的表情?
他還低著頭歎息!平時狂傲不羈的態度怎麼不見了?
就在我焦慮的時候,比賽已經開始了.
敏蒂亞公主雙手的槍宛若閃電一般攻向吉爾曼.她的盔甲和身體都顯得相當笨重,為什麼能夠動得那麼快?
吉爾曼雖然拿著巨大的劍防衛,但明顯地屈居下風.
這位敏蒂亞公主也未免太強了!
至于吉爾曼,你也未免太沒有斗志了!
啊啊!吉爾曼越來越往後退.
龍樹王子也屏息凝神注視.
如果吉爾曼輸了,信任吉爾曼並把比賽托付給他的龍樹王子一定會深受打擊吧.
我心中的焦慮越來越強烈,不禁把雙手放到嘴邊,使勁高喊:
「吉爾曼!加油～～!別輸啊～～!」
原本無精打采,節節敗退的吉爾曼耳朵似乎動了一下.
下一個瞬間,吉爾曼便高高舉起沉重的劍咆哮:
「唔哦哦哦哦!」
他的表情突然變得精悍,原本充滿苦惱的雙眼也變得炯炯有神,全身上下宛若燃燒著狂妄不羈的氣息.
「吉爾曼那家伙突然變得精力充沛!」
「怎麼搞的?」
觀眾掀起一陣騷動,龍樹王子的表倩也亮了起來.
吉爾曼一改先前的表現,勇敢地展開攻擊.這回輪到敏蒂亞公主節節敗退.
「怎麼了?快打倒他啊!」
伊莉焦躁地喊.
這不是陪侍對公主說話的口吻吧?伊莉大概也察覺到敏蒂亞公主處于劣勢,因此被逼急了.
吉爾曼的劍劃過敏蒂亞公主的腋下,隔著盔甲擊中腰部.
隨著「銧!」的聲音,敏蒂亞公主巨大的身軀被彈開.
吉爾曼的劍指著因為盔甲太重而無法起身的敏蒂亞公主的喉嚨.
「怎麼可能……」
伊莉發出絕望的聲音.
她的聲音被贊賞吉爾曼的歡呼聲淹沒.
「……他終于還是贏了.」
我好像聽到聖羅細微的聲音這麼說.
我和龍樹王子一起跑向吉爾曼.
吉爾曼也氣喘籲籲,滿面笑容地跑向我們.
「古蘭德!我贏啦～～!」
他順勢丟下劍,張開雙臂跑過來——
這時突然有人從旁邊跳出來.
「干得好,吉爾曼!不愧是我自豪的侄子!」
啤酒肚的賈斯頓長官緊緊抱住吉爾曼.
被抱住的吉爾曼發出「哇!」的慘叫聲.
「身為龍樹王子代理人的你得到勝利,就表示敏蒂亞公主承認龍樹王子是她未來的伴侶了!」
聽到賈斯頓長官的話,龍樹王子的臉立刻僵住,我也停止呼吸.
呃,有這樣的……意義嗎?
敏蒂亞公主從小就決定只和比自己強的男人結婚.吉爾曼勝過了敏蒂亞公主,再加上吉爾曼是龍樹王子的代理人——能夠任用有能力的臣子,就代表國王的力量——也就是說,龍樹王子勝過了敏蒂亞公主……
這……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來吧,吉爾曼.你也得迎接新娘子才行.」
賈斯頓長官興高采烈地拉走吉爾曼.
「等,等等,伯伯!我已經拒絕過很多次——古蘭德!我是為了把勝利獻給你才贏的啊～～～～!」
吉爾曼邊喊邊被拉走.茫然的我耳中幾乎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伊莉一邊扶起敏蒂亞公主一邊狠狠地瞪著我.
「哼!你一定覺得很得意吧?我絕對不會就此甘休的!」
她帶走敏蒂亞公主,和我擦身而過時,如此對我低語,讓我不禁毛骨悚然.她到底還打算做什麼～～～～?
我身旁的龍樹王子面色蒼白.
先前陷入沉默的觀眾也開始再度議論紛紛.
「賈斯頓長官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好像是說這場比賽決定了龍樹王子和鯊魚殺手公主的婚約.」
「什麼?原來這場比賽還有這層意義!」
「鯊魚殺手公主輸了,就得嫁給龍樹王子.」
「騙人!這一來,那個鯊魚殺手公主就是艾倫國下一任王妃嗎?」
所有人都驚訝不已.雙胞胎公主也高喊:
「我們絕對不承認!」
「沒錯,更紗!現在就來開作戰會議吧!」
龍樹王子的面色越加蒼白.聖羅走過來,以冷淡的表情說:
「……恭喜吉爾曼獲得大勝.龍樹哥哥,你只好放棄掙紮,迎娶敏蒂亞公主為妃了.」
第三回 老師,你太風流了
翌日,我一大早就醒了,在城堡內的森林里邊散步邊想著今後的事情,不禁歎了一口氣.
龍樹王子在比賽後就發燒躺在床上,敏蒂亞公主也在靜養中.伊莉先前瞪著我說『我絕對不會就此甘休』,雙胞胎公主好像也在策劃陰謀詭計,而聖羅的態度又很冷淡……
昨天敏蒂亞公主和吉爾曼離場之後,席撒爾王安撫了騷動的觀眾.
『吉爾曼和敏蒂亞公主的表現都很傑出.今天這兩人交劍之後,希望艾倫國和歐蘭國之間的關系也能夠更加親近.』
他帶著優雅的微笑說.
廣場響起一片掌聲,這次比賽就在還算不錯的氣氛當中閉幕,但問題卻完全沒有解決.
「敏蒂亞公主似乎沒有受傷,不過最好還是去探望她吧.希望龍樹王子的燒也退了.」
這時後面有個急迫的聲音呼喚我:
「古,古蘭德!」
是吉爾曼.
他似乎非常焦急,慌慌張張地東張西望,以樹木為掩護接近我.
「吉爾曼,昨天很謝謝你.」
雖然就結果來看,吉爾曼的勝利促成了龍樹王子與敏蒂亞公主的婚約,不過這並不會改變吉爾曼付出努力的事實.
吉爾曼聽到我道謝,激動地緊緊握住我的雙手.
嗯!
「沒錯,古蘭德,我是為了你才取得勝利的!是因為你拚命對我喊:『別輸啊!』絕對不是為了伯伯,也不是為了九歲!」
「是,是嗎?我很感謝你.不過你說的『九歲』是指……」
在清晨小鳥鳴囀的森林里,被一個眼中充滿苦惱神情的男人握住手——這樣的情境讓我感到毛骨悚然.我一邊詢問一邊努力試圖甩掉他的手.
這時吉爾曼明顯地聳起肩膀.
「這,這和你無關!不,和我也無關.全都是臭伯父的陰謀!我壓根不打算……今天早上我也是從伯父家逃出來的……」
他口中吐出一些意義不明的話語.
拜托,別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起雞皮疙瘩的部位不斷擴散.
「一人早就在這種沒人的地方密會,真惡心.」
冷峻的聲音傳來.
我轉頭看到伊莉站在那兒.她可愛的臉孔繃得很緊,藍色的眼中閃爍著強烈的厭惡與敵意.
不僅如此,她的右手還握著長槍.槍尖反射著早晨的陽光,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我不禁嚇了一跳.
伊莉突然將長槍剌到我和吉爾曼之間,說:
「你不僅勾引龍樹王子,還和吉爾曼有一腿.我更加輕蔑你了,古蘭德·道伊!如果是在歐蘭國,你早就因為男女私通的罪名被處分了.」
「哇,這又是誤會呀!太危險了,快點收回去吧.」
「你要干什麼?如果你膽敢侮辱古蘭德,我身為她的武士,絕對不能原諒你!」
吉爾曼什麼時候成了我的騎士?我可不記得參加過什麼宣誓儀式.
在我張大嘴巴啞口無言的當中,伊莉又說:
「那麼為了守護她的名譽,你就在這里跟我一決勝負吧!」
「什麼?」
「伊莉,你,你說什麼?」
「我要為了守護敏蒂亞公主的名譽而戰斗!來吧!」
伊莉把長槍收回之後,再度剌向我們兩人之間.我和吉爾曼都往後倒退.
「哇!太,太危險了!」
「古蘭德!可惡!」
吉爾曼像是要守護我一般站在伊莉前方,拔出掛在腰間的劍.他這回拿的不是那把巨大的劍,而是王宮配給的細劍.
伊莉吆喝了一聲「哈!」把槍刺過來.
吉爾曼躲過這一槍,銳利的槍尖立即朝著他閃躲的方向追來.她使槍的力度和昨天敏蒂亞公主在比賽中展現的幾乎不分上下,而速度則完全勝過敏蒂亞公主.她不給對手喘息的時間,就接二連三發動攻擊,使吉爾曼毫無反擊的空檔.
亞麻色的頭發在早晨冰冷的風中宛若野馬的尾巴般亂晃,長槍劃破空氣的聲音銳利地傳入耳中.
「請住手,伊莉!」
我拚命阻止她,但她的表情和刺槍的動作都更加嚴厲.
「我,我絕對不會輸給男人……」
她邊說邊用力揮下長槍,發出「咻!」的聲音.
她滿臉怒意,那雙宛若映著大海般的藍色眼睛也透出憎惡的光芒.
「吉爾曼,你也收起劍吧!騎士團的規則應該是禁止擅自私斗的!」
「唔……」
占爾曼躊躇了一下.我又繼續說:
「請你不要為了我,傷害到你身為騎士的名譽!」
我隨口說出在報紙連載小說讀過的台詞.
「古蘭德,你對我這麼關懷……」
吉爾曼放下劍,轉向我露出感激的眼神.
就在我松了一口氣的時候——
「我才不會輪給為女人而分心的軟弱男人!」
伊莉朝著背向她的吉爾曼揮下長槍.
「嗚哦!」
「吉爾曼!」
她用槍柄狠狠敲了吉爾曼的頭.
槍柄發出「喀!」的巨大聲響.吉爾曼應聲倒在草地上.
「哇啊!吉爾曼!」
伊莉氣喘籲籲地俯視著四肢張開倒在地上的吉爾曼.
我跑向吉爾曼,跪在地上.
「振作點,吉爾曼!」
吉爾曼閉著眼睛發出「嗯嗯」的呻吟聲.
從我頭上傳來冷淡的聲音:
「我贏了.這就代表敏蒂亞公主贏了.」
我抬起頭瞪著伊莉,斬釘截鐵地說:
「不,你輸了!伊莉·哈德遜!」
我雖然怒火中燒,腦袋卻異常冰冷.
伊莉的臉頰染成紅色.
「什麼?為什麼是我輸了?」
「你沒有經過正式比賽的程序,突然刺出長槍,而且還從背後偷襲已經放下劍的對手,竟然還得意洋洋地發表勝利宣言——伊莉,你身為一名騎士,還沒戰斗就已經輸了!」
歐蘭國是騎士之國.
服侍國王的騎士們都以身為騎士中的騎士為豪,非常重視禮節與名譽.
雖然是女人卻擁有傑出槍藝的伊莉生長在這樣的國家,聽到我指責她『身為騎士已經輸了』,一定會深受打擊.
「歐蘭國傳說中的騎士——老鷹頭的菲爾摩尼爵士——也說過,騎士的本質是高超的靈魂,不論在任何場合都不能做出卑鄙的事情!」
伊莉驚訝地張大眼睛.
看來這段話非常有效果.她可愛的臉上已經顯示出反省的神色.
她似乎已經發覺自己的行為是卑鄙的,並為此感到羞恥而無地自容.她突然改以膽怯而心虛的聲音說,
「可,可是,敏蒂亞公主……她不想要和任何人結婚……」
她的語氣像是在辯解.
我平靜地告訴她:
「席撒爾王不會強迫敏蒂亞公主和龍樹王子結婚.他自己就是深愛太太的人.我聽說這次的相親是國王陛下為了讓少有機會與女性接觸的籠樹王子能夠深化對女性的理解,並增加選擇對象才安排的.也因此,如果龍樹王子和敏蒂亞公主雙方不願意的話,就不可能會訂婚或結婚了.」
聖羅雖然說過,她的父王為了達到目的會不惜讓兒子接受政治婚姻,不過我姑且相信不會有那種事吧.
而且那位國王即使要這麼做,也會設法誘導龍樹王子衷心希望與敏蒂亞公主結婚——雖然我也不知道這種奇跡般的情況是否有可能達成.
或許是因為我的態度非常堅定,讓伊莉的心情更加動搖.
「呃……這,這種事……我都沒聽說.我只知道要和艾倫國的王儲談婚事,所以要前往艾倫國,還說這是很大的榮譽,聽起來好像已經決定要結婚了……所以,我……我很惱火,又覺得不甘……」
伊莉在碎碎念的同時,臉越來越紅.
她的臉現在已經和熟番茄一樣紅了,肩膀也縮了起來,態度顯得更加不安.
「怎麼辦?我自己胡思亂想……使勁拿槍打了那個人的頭,害他昏,昏倒了……」
啊!這樣的她感覺好像普通的女孩子.
我的心情也變得溫和,對她說:
「吉爾曼的身體不是普通的耐打.他一定很快就會醒過來的.到時候你就向他道歉,他一定會原諒你.」
「道,道歉?」
伊莉似乎深受打擊.她睜大眼睛,態度顯得比先前更為慌亂.
「我,我從小連一次都沒有向男人道歉過.我的自尊心不容許我……向男人低頭……可,可是,是我做了卑鄙的事情……菲爾摩尼爵士也會……啊嗚嗚～～」
她紅著臉左顧右盼,一會兒絞著雙手,一會兒又發出呻吟,然後輕輕跪在吉爾曼身旁,戰戰兢兢地想要碰他的肩膀.
「唔唔……」
「啊!」
她一聽到吉爾曼發出聲音,單薄的肩膀便聳了起來.吉爾曼在昏迷中翻了身,側躺在地面.他閃耀的金發披在額頭上,伸出的手臂剛好落在伊莉的腳邊.伊莉嚇得跌坐在草地上,癱在原地無法動彈.等到她確定吉爾曼還沒有恢複意識,才深深吐了一口氣.
這樣看起來,她簡直就像個幽居深閏,不習慣面對男人的大小姐.
她紅著臉,膽怯而警戒地觀察著吉爾曼無用地俊美的側臉,以及披散的金色頭發.
「這個人……原來是長這樣.」
她似乎現在才察覺,感慨地喃喃低語,接著小小的臉上又浮現罪惡感與羞恥.她開口說:
「對,對……」
她似乎是打算趁吉爾曼暈倒的時候趕快道歉.可是她停頓幾次之後,倏地站起來,大喊:
「我還是沒辦法向男人道歉啊啊啊啊!」
伊莉晃動著亮麗的亞麻色頭發,以驚人的速度跑走了.
◇◇◇
這天我在走廊的轉角或庭院的樹木後方,三次看到伊莉紅著臉注視吉爾曼.
當我想要對她開口,她便像個羞澀的少女,紅著臉以小鹿般的速度逃走了.
順帶一提,吉爾曼在那之後一醒來,賈斯頓長官就不知從哪里出現,邊斥責邊拉走他:
「你竟然丟下新娘子來見維斯多利亞的母狐狸!快去好好招待公主!」
「古蘭德～～～～!我永遠都是只屬于你的騎士～～～～!」
吉爾曼大喊.
伊莉從建築的陰影以苦惱的眼神注視著吉爾曼,無奈地歎息.
情況好像越來越奇怪了.
而且吉爾曼脫口而出的「九歲」也讓我很在意.
「九歲不就和聖羅同年……」
聖羅今天下課後,來到我面前欲言又止.
「夏爾老師……」
她小聲地呼喚我之後,低下頭,用左手緊緊握住右手的手腕.
「我只是想叫一下你的名字.」
她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就走掉了.
她現在腦中大概縈繞著種種想法吧……聖羅這邊我也得想想辦法.
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先到龍樹王子那里吧.
「拜托,古蘭德,去龍樹哥哥的房間鼓勵一下他吧!他以為他和敏蒂亞公主之間的婚事已經決定了,受到很大的打擊.請你親口去告訴他沒有這回事.」
雙胞胎之一以認真的表情央求我,我聽了之後也很擔心.
◇◇◇
「——就是這樣.敏蒂亞公主似乎沒有結婚的意願,那場比賽大概也是她為了拒絕婚約而想到的藉口.只是違反她預期的是,吉爾曼竟然獲勝了.」
下午又下了一陣雨.雨停之後,我和龍樹王子兩人並肩走在午後的森林時,我對他如此說明.
龍樹王子已經完全退燒了.他露出安心的表情,接著立刻羞愧地把嘴角往下彎.
「這樣啊……我為了對敏蒂亞公主表示親善而去找她聊天,可是對于不想結婚的敏蒂亞公主而言,大概也覺得很有壓力吧.我……不太懂女性的心情,或許讓她感到不愉快,所以她才被迫采取那樣的手段.」
這孩子真是老實過了頭.他自己的處境也很困難,卻能夠站在對方的立場思考——這是他最大的優點.
我不禁露出微笑,告訴他:
「敏蒂亞公主得知席撒爾王的想法之後,也已經在反省了.」
正確地說,反省的人不是敏蒂亞公主,而是她的陪侍——伊莉.
龍樹王子似乎又松了一口氣,說:
「是嗎?雖然不能娶她為王妃,不過我希望敏蒂亞公主能夠喜歡上艾倫國,也希望她對于造訪艾倫國感到開心.」
這段話再度使我感到溫馨.
「的確,正如你說的.」
我對他微笑.
龍樹王子的臉頓時紅了,然後低下頭緊張地說:
「我……其實比較想要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
啊,不妙.
雨過天晴的森林里,空氣清爽而新鮮.透明的陽光從交錯的樹枝之間灑下,營造出甜美的氣氛……
「古蘭德,等我到了能夠娶妻的年齡……」
他該不會是要求婚吧?
不不不,這也未免太早了!王子殿下!站在你面前的是個女扮男裝的家伙啊!
就在我急著想要轉移話題的時候,從草叢後面傳來一陣啜泣聲.
這個聲音聽起來年幼而脆弱.我和龍樹王子面面相覷,接著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
我看到草叢側面探出兩條長長的白色物體.
咦?這是兔耳朵嗎?
每當這對耳朵無助地搖晃,嗚嗚的啜泣聲就拂過我們耳邊.
「喂,怎麼了?為什麼在哭?」
龍樹王子開口探問.
這時耳朵突然「噔!」地跳了起來.
不,跳起來的不是耳朵,而是抱著兔子布偶的小女孩.
她的年紀大概比八歲的雙胞胎公主還要小一些,一頭輕柔的淡色金發,手腳纖細到好像要折斷了,身高也比雙胞胎矮.
她整個人又瘦又小,肌膚白皙而柔弱,穿的衣服看起來頗為昂貴.不論從年紀或服裝來看,都不像是在城堡工作的孩子.
這個小女孩在草叢後方站起來之後,立刻畏懼地逃跑.
「等等!」
龍樹王子拔腿追那女孩.
我也追在龍樹王子後方.
被雨打濕的地面相當泥濘,奔跑時濺起泥巴,弄髒了我的裙擺.為了避免弄髒衣服,我必須盡量避開泥地,實在很麻煩.唉,女孩子原來都這麼辛苦.
到後來,我實在是不耐煩老是要避開泥地,便用雙手高高拉起裙擺.可惡,高跟鞋的鞋跟陷到泥巴里了!好煩.
我因為服裝問題而落後的當中,龍樹王子朝前方喊:
「等等!我是這座城堡的王子,不是可疑的人!不對,事實上你才可疑!你是哪一家的女兒?停下來說清楚!」
他邊喊邊縮短距離.
女孩子抱著巨大的兔子布偶拚命奔逃,但卻被泥巴絆住了腳,身體往前傾倒,臉部直接栽入泥水里.
泥巴激烈地濺起.
「哇!」
我忍不住大叫.
「哇啊啊!你,你不要緊吧?」
龍樹王子也連忙跑過去問.
女孩子全身汙泥,怎麼看都不像是「不要緊」的樣子.龍樹王子越加慌亂,拉起她的手想要扶她起來.
然而女孩子突然縮起身體,像是要躲開龍樹王子的手一般拚命爬起來,抱著沾滿泥巴的兔子布偶再度奔跑,然後又往前傾倒,滑入另外一灘泥水中.
「喂!」
龍樹王子伸出手想要扶起她,但她明顯畏懼著龍樹王子的手,縮起全身表示拒絕.
「你不要緊嗎?」
我總算追上他們.女孩聽到我開口說話,抬起滿是泥巴的臉看我,接著就湊到,我身邊抓住我.
接著她就發出足以撼動樹木的巨大哭聲.
「哇!已經不要緊了,別哭.乖,乖乖.」
我摸著她沾滿泥巴的頭和背部拚命安撫她,一旁的龍樹王子則慌慌張張地問:
「這,這是我害的嗎?對,對不起.」
女孩每當聽到龍樹王子說話,就縮起身體,更用力地抓緊我,哭聲也更大聲了.
真傷腦筋.
這孩子是從哪里來的?
從她的服裝來看,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不過她本人這副樣子應該沒辦法好好說話,也許只能在城堡里呼叫家長來接迷失的小孩了.
就在我如此思索的時候——
「波拉蘿絲公主!」
尖銳的嗓音傳來.沒想到出現的竟然是驚慌失措的賈斯頓長官.
波拉蘿絲公主?
賈斯頓長官認識她嗎?
賈斯頓長官張大嘴巴,渾身顫抖,有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不久之後,他豎起粗粗的眉毛,張大鼻孔,怒氣沖沖地走向我.
「你對珍貴的公主做了什麼?」
他厲聲質問我.
「唉,被弄到全身泥巴,還哭得這麼大聲,真可憐.」
他擺出一副充滿同情的表情把臉湊向小女孩,但女孩似乎很討厭賈斯頓長官接近她,把滿是泥濘的臉貼在我的裙子上,繼續哇哇大哭.
賈斯頓長官再度挑起眉毛,大聲怒吼:
「喂!波拉蘿絲公主的侍女在干什麼?」
這時看似女孩陪侍的三名女性飛奔而來.
「公主!」
「唉呀,怎麼全身是泥巴?」
「快點去清洗穿體,換衣服吧.別擔心,你的好朋友儂儂也會變得干乾淨淨的.」
她們圍繞在女孩身邊七嘴八舌地說話.女孩總算放開我,依偎著她們當中最豐滿,年紀看似最大的女性,點了點頭.
「好了,你們快點帶走波拉蘿絲公主.古蘭德小姐,波拉蘿絲公主是歐蘭國侯爵家的公主.如果你對她做了什麼壞事,可是會成為國際問題的!」
他用一副好像我對她做了什麼壞事的口吻說完,隨同公主的侍女們一起離開.
看樣子他應該沒有注意到龍樹王子站在我旁邊.
龍樹王子似乎因為害了比自己還小的女孩子跌得全身泥濘而感到自責,面帶苦惱地問我:
「是不是因為我突然叫住她,才嚇到了她呢?這件事會發展為艾倫國和歐蘭國之間的國際問題嗎?」
接著他又遺憾地低語:
「我都沒有好好道歉.」
「以後一定還會有道歉的機會.看樣子她應該是賈斯頓長官的客人.」
「嗯……」
龍樹王子又憂郁地點點頭.
咦?昨天比賽之後,賈斯頓長官來迎接吉爾曼,好像說過要迎接新娘子之類的話.當時吉爾曼說他對蘿莉新娘沒興趣,還提到什麼九歲之類的……
可是那孩子看起來比九歲更年幼.
吉爾曼的新娘……?
哈哈,不會吧.
我立即拂去腦中浮現的念頭.
接著我再度低頭看自己的模樣,不禁皺起眉頭.
哇啊,都是泥巴.
◇◇◇
城堡里除了個人的浴室之外,還有可以容納許多人的大浴場,不過我因為擔心被看到裸體,因此平常都在自己房間的浴缸洗澡.
可是在日頭高照的現在,大浴場應該沒人.老實說我從以前就想去體驗一下,于是我就偷偷前往大浴場.
就如我所預料的,更衣間和浴室都沒有人影.
趁現在進去吧.
或許是因為我最近遭逢太多事情,因此想要在短暫的時間內享受開放的氣氛,重新振奮精神吧.
我脫下滿是泥巴的衣服,取下束腹,回到剛出生時輕盈的姿態,泡在寬敞的浴池中
「哇啊.好舒服!」
我伸長手腳,盡情地享受.
來大浴場果然來對了.今後我也要挑沒人的時候偷偷來泡澡.
我用香氣宜人的肥皂徹底地洗了頭發和身體,又泡到熱水里,正在享受至高無上幸福時刻的時候,突然聽到更衣間傳來聲音.
哇!
誰來了……?
我的心髒一下子縮了起來.更衣間的人似乎沒有離開.
不僅如此,我還一直聽到衣服窸窸窣窣摩擦的細微聲音,接著有人進入浴室.
「啊!」
「唔!」
我用手臂抱住身體縮在熱水里,表情僵硬地面對闖入者——這個人竟然好巧不巧是敏蒂亞公主的陪侍——伊莉.
而且伊莉沒有穿衣服.
這里是浴場,所以沒穿衣服也是理所當然的.她把光豔的亞麻色頭發盤在頭上,手上拿著毛巾.
嬌小但勻稱結實的美麗身體以及意外豐滿的胸部立刻映入我的眼簾.我全身發燙,連忙把臉別開.
哇啊啊啊,怎,怎怎怎,怎麼辦?我,我看到了.雖然只有一瞥……哇啊!哇啊啊!
冷靜點!女孩子的裸體,之前我也看過哈侖的.
可是即便是第二次看到,還是感覺很新鮮.她和秾纖合度的哈侖又有不同的魅力.而且這回我也是裸體——這才是大問題.
對了,現在不是驚慌失措的時候.我得趕快離開這里.
我摘下包住頭發的毛巾,在熱水里裹住身體,牢牢按住胸口與胯下.
「我,我洗好了,請你別在意,慢慢洗吧.」
我堆起笑臉准備離開浴池,沿著牆壁緩緩地橫向走路.
正當我要直接沖出浴場的時候——
「不要走.」
細微的聲音阻止了我.
咦?我剛剛聽到的是儼莉的聲音嗎?她好像叫我不要走.
我,我聽錯了嗎?
不能轉頭!只要一轉頭,伊莉的裸體又會映入我的眼簾——可是,我想確認.
一下下就好……
我梢稍回頭,看到伊莉把毛巾拿在胸口,紅著臉垂下睫毛,以脆弱的表情低著頭.
接著她又說了一次．
「請,請你留在這里.」
她這次以稍微強硬的聲音有些粗魯地說.
沒想到我竟然有機會和女孩子一起泡澡!
這是天堂?不,是上帝的考驗?還是拷問?
我把毛巾緊緊裹在身上,幾乎壓迫到內髒,並且整個人脖子以下都泡在熱水里,因此熱昏了頭,意識也變得朦朧.
啊啊,身體感覺好像要融化了.拜托——拜托,不要被她發現我是男人.
伊莉在我旁邊低聲說話.聲,聲音好近.非常近.
「我之前從來沒有向男人道歉過……因為男人都是我的敵人……而且我絕對不想輸給男人……到,到現在,我光是想到要對男人道歉,腦袋就會發燙,心跳也會變得好劇烈.」
的確如此.我的腦袋也好燙,脈搏大概有平常的兩倍吧.
側著身體紅著臉說話的伊莉,雪白的頸部和一半泡在熱水里,富于彈性的胸部映入我的視野邊緣,害我連忙把視線移開.
這個場面果然還是太危險了!啊啊,我快要流鼻血了.
「可,可是,我一直思考你今天早上說的話……然,然後,我還是只能承認,有失騎士道的人是我.所,所以,我想要向那位叫吉爾曼的騎士……道,道歉.可是,當我要開口的時候,雙腿就會失去力量,聲音也出不來……即使面對鯊魚和大章魚的時候,我都沒有那麼緊張.」
這種事情和鯊魚或大章魚比較也未免太誇張……
不過伊莉似乎是真心在煩惱.
她雖然容易暴走,但應該不是個壞孩子.
我相侰,能夠承認並反省自己過錯的人是很了不起的.這不是簡單的事情.
我對這名來自騎士之國,個性認真而有潔癖的女孩子開始產生好感.
不過,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不是在大浴場里彼此都處于剛出生時赤裸裸狀態的時候對她重新評價.
「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對男人開口……也不知道該如何道歉……所以為了讓腦袋清醒一下,我才想要來洗澡,剛好碰見你……」
其實我也是男人.
在彌漫的水蒸氣中聽到她苦悶地喘著氣說話,會讓我忍不住想歪.可是如果我對她說:『這樣太危險了!你不要那麼性感地說話!』應該會有生命危險吧.
「我,我知道了.如果你需要的話,我非常樂意提供意見.所,所以……不要越來越靠近我!」
最後伊莉紅著臉反覆聲明「我,我會努力.我會向吉爾曼道歉……」並且先離開了浴室.直到更衣間完全聽不到聲響之後,我才能夠在快要噴鼻血之前離開浴室.
我身上仍舊包裹著毛巾,像一只水母一般軟弱無力地走到更衣間,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禁嚇了一跳.
更衣間的地板上不知為何排列著撲克牌.聖羅面無表情地蹲在地板上,正在翻這些牌.
「啊!」
有一瞬間,我還以為更衣室與浴室之間的門連結到怪異的空間去了.
眼前的光景就是如此異常.再加上聖羅冷冰冰的表情,更增添恐怖氣氛.
銀色的長發,神秘的紫色眼睛,端正的五官構成的超凡美貌在擺出如此冷峻的態度時,更增添其異質性.
我想起之前沙漠之國的哈侖王子向我求婚的時候,聖羅曾經對我絮絮叨叨地介紹後宮殘酷史.即便我剛剛泡完熱水澡,仍感到背脊發涼.
當時聽她講那些故事真的很恐怖.
聖羅和當時同樣地散發著黑暗陰慘的氣息,以白皙的小手一張張翻開撲克牌.
她,她在做什麼……?
我雖然想問,但聲音卻哽在喉嚨里.
我全身只包著一條濕毛巾,滴著水滴站在原地.聖羅以冰冷的聲音對我低語:
「……夏爾老師出現了女難之相.」
「唔!」
她知道我和伊莉兩人一起泡澡的事了嗎?
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監視的?
聖羅從以前就討厭看到我和其他人親近或是講悄悄話.
雖然說這是很孩子氣的獨占欲,但因為聖羅的腦袋不是小孩子的等級,再加上倫理觀有嚴重偏差,所以會構成很大的問題.
聖羅的側臉越加冷峻,散發的氣息也越加黑暗,看樣子情況不妙……
我大聲喊:
「你絕對不可以對伊莉下毒,詛咒或是送水蛭或蚯蚓!這是不對的事情!」
之前聖羅對吉爾曼做出這些行為的時候,我被嚇到不敢說出來.
後來我深刻反省:身為聖羅的「老師」,我應該明確教導她什麼是壞事,什麼是不該做的,阻止聖羅繼續暴走.
所以這回我要講清楚,說明白.
聖羅仍舊蹲在地板上.她停下翻撲克牌的手,抬頭注視著我.
先前彌漫的陰郁氛圍消失了.她露出非常無助的表情.
在這里的不是天才少女也不是暗黑少女,而是理所當然需要大人庇護的九歲女孩……
她顯得稍稍沮喪,哀戚而斷斷續續地低語:
「我不會那麼做……因為我不想被討厭……」
她低下頭.原本我以為她會一直低著頭,但她又輕輕抬起頭.
「……夏爾老師,你太風流了.」
她低聲說完,咬住珊瑚色的嘴唇,丟下排在地上的撲克牌就跑走了.
她確實理解我的勸戒了……嗎?
我怎麼覺得胸口好像被刺了好幾刀?
為了避免碰到其他人過來,我連忙穿上衣服並整理好紙牌,回到自己的房間.
接著我盤腿坐在床上哀歎:
「我竟然被九歲的學生罵太風流……」 最新最全的日本動漫輕小說 () 為你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