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夕陽下,張夜走在甯靜的街道上,影子被拉得很長.
這是入主內相以來,第一次得空閑,可以在天亮的時候離開,好久都沒見寶姑娘了,所以張夜即便心里牽掛很多事,也想于這個時候"回家看看".
木昭君老樣子,貴氣優雅,就連走路的每一個細節也會做到最完美,如同尾巴似的跟在張夜的身後.
現在她不理張夜,但是她會盡到做夫人的責任,遇到路過的貴人之類的,她還會代替張夜微笑招呼.但是無人的時候,她又會冷冷淡淡的注視著張夜那顯得單薄的背影……
回到自家院,木昭君徐徐走前,做標准的婦人禮,冷冷淡淡的道:"妾身回屋了,若相公有需要我伺候的,不論何種請求,就來找我."
張夜點點頭,自己走向後院,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碰這個夫人了,由她去吧.
去後院給師父師伯請安,譚思師伯老樣子,連門也不開,不見張夜的面,女大王師父則是恰好相反,才回來的她把張夜抓進去,擁抱了好些時候.
告別師父師伯,家里也見不到唐天璐那丫頭的蹤影,想必是跑去玩了.
張夜匆匆忙忙的來到寶姑娘的房間,見著文士衫的寶姑娘端坐,正在提筆書寫,很投入的樣子,而她的整個人也顯得很疲憊.
旁邊的案上,已經放了一堆寫好的文書.
張夜過去拿起來看看,密密麻麻的字看得頭疼.但是排頭的書名張夜卻很喜歡,因為有個夜字,叫做《夜子》.
張夜又往後隨意翻閱了一下,看到了一些故事,卻很短.
張夜就以為寶姑娘又開始折騰了,好奇的問道:"寶姑娘你又開始連載了啊,看起來你最近很賣力,碼了很多字?"
寶姑娘寫完這一段,放下筆,扭頭看著他,微笑道:"不是,而是思想."
"思想?"張夜頓時撓頭.
寶姑娘道:"我的志向是輔佐相公在百年內,完成凝聚無雙民願的壯舉.所以他們必須要有一個核心,一個信仰,這就是我最近抽空,著書立的用意."
這下張夜也不傻,明白這算是寶姑娘第一次開始立道,傳道.
張夜點點頭道:"這我不管你,可你應該用你的名字,為何用我的叫《夜子》呢,你知道我粗人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著書立不是讓人笑話嗎?"
寶姑娘道:"相公雖事糊塗,大事卻曆來不差,一路走來至今,相公的作為和信念,足以用于著書立,開一派之宗.足以影響幾代人的信仰,我用的是你的精神,你的思想,只是我代筆整理而已,所以當然叫《夜子》."
"?"張夜撓頭道:"你的核心是什麼呢?"
"愛國,忠君.這不正是相公的核心嗎."寶姑娘笑道.
張夜老臉微,又岔開道:"可這你怎麼傳道呢,咱們總不能強迫每一個人去閱讀啊."
寶姑娘道:"無需強迫,也無需每個人閱讀.無雙的棋社,經堂數不勝數,都是些紈绔,才子,佳人在經營管理.他們就是主流,有影響力.現在時機已經成熟了,我打算讓他們在那些的基礎之上開設'書院’,用于講書,討論,布道.需要的只是時間而已,慢慢的影響一些人,那些人又影響另外的人,舅舅影響孩子,孩子學了之後影響母親和同伴.如此,只要有個三十至五十年,深入人心後,我寶姑娘就為相公培養出了一代可用之才.那一代人,就真正是相公建立霸業的基礎,他們受到的教育和觀念,會改變他們的一身,于他們的心里,會真正有國家利益高于門閥利益的概念."
寶姑娘接著道:"記得我曾經告訴過你嗎,一個階級的沒落,就代表另外一個階級的崛起,書院的興起,將為往後的引入外族,科舉,士人的崛起,奠定基礎.這是唯一能消除門閥族群影響力的方式."
張夜不去想那麼遠,只是也頗不好意思,之前還一直擔心寶姑娘整天在外面玩,接觸各種俊男才子紈绔子弟,現在想來,倒是錯怪寶姑娘了,她這哪是玩,是拉人脈,給那些家伙洗腦呢.
呵呵,也虧得寶姑娘魅力無限,才華卓著,才能降得住那些人.換個人都不行.
想著,張夜還是擔心的道:"那些紈绔子弟影響力的確龐大,只是我擔心的在于,他們會擁護你,受你擺布嗎?他們會願意讓書院流行嗎?"
寶姑娘哈哈笑道:"他們會的.控制別人最好的辦法,是讓他們和你有一樣的目標.先不他們敬我,愛我,只我現在是當朝相爺的第一夫人,只憑此點,他們也會擁護我.倘若在此基礎上,我有策略讓他們開書院的同時能賺錢,還能帶來其他棋社經堂更多的人氣,那他們有什麼理由拒絕?"
張夜道:"對,此點最重要,對于他們都是賺錢賺人氣賺吆喝,書院只要有好處,就只算做他們的一種經營.但我擔心的在于,他們成為喉舌,成為士人的核心之後,對國家的影響力加重後,會取代門閥,成為左右朝廷的新勢力."
寶姑娘點頭道:"此點毋庸置疑,必然會發生.這也就是青出于藍的釋義.是天地交替之道.但是相公記住,門閥非同可,若不如此,不能對抗門閥.能對抗門閥的,永遠只有門閥自己,也即是,只有這群來自各門閥的紈绔子弟,這群懷有新夢想新思想的新一代,能對抗他們自己的長輩,從而不生出亂子.否則就是流血千里之舉.固然,千百年後,這個崛起的士人階級羽毛豐滿後,又會開始威脅政權,對抗王權,帶來許多毒瘤,尾大不掉.所以在那之前,又必須再次改革,推倒重建,再用另外一個階級,取代士人."
寶姑娘淡淡的道:"這其實就是相公的種植法:無形留根,保留根部,不斷的抹去重來.這同時也是陰陽變換,五行交替.這亦是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大道至簡,其實,天地就是這樣的簡單."
張夜不能完全聽懂,只是喃喃道:"大道至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