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8章 較量(三)

"……走吧~"

武五娘放下車窗簾子,無聲的歎了口氣,對外頭趕車的車夫吩咐道.

雖然她把崔家當成了她的家,但她卻不是這里的女主人,作為一個妾侍,哪怕是立了婚書,死後可以進崔氏宗祠的貴妾,她也只是個妾,斷沒有從正門進府的道理.

"是!"

車夫答應一聲,揚起鞭子,就要趕著馬車往一側巷子里拐.

不想,騎馬在隊列兩側護衛的畢力術卻驅馬來到馬車前,他一伸手里的短鞭,將車夫攔住:"你這是要去哪里?還不停下,伺候武姨娘下車?"

車夫一怔,旋即用看白癡的目光看著畢力術.心道:你丫個胡虜,你腦子有病呀,沒看到這里是什麼地方?還讓武姨娘下車?難道你想讓她從正門進?靠,就知道這些突厥奴不知禮數,連最起碼的規矩都不懂!

畢力術似是沒看到車夫眼中的鄙夷,依然催促道:"你發什麼楞?還不趕緊下來!"

車夫的額角抽搐幾下,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個突厥奴是真不懂規矩呀.

別看他是車夫,但人家也是崔家老資格的家生奴,規矩什麼都是極好的,他實不想跟個野蠻人理論(當然,也不排除他的職位太低,無法跟郎君的暗衛直接對話的原因),車夫直接將目光投向另一側的崔德芳,無聲的詢問:崔小管事,您還不趕緊把這個沒規矩的突厥奴弄走?!

崔德芳也在心里默默歎息,不過下意識的先看了看四周,還好,此時已近宵禁,街上行人很少,暫時尚未有人圍觀.

不過,若是任由畢力術這麼鬧下去,可就不好說了.

打馬走上前,崔德芳拉住畢力術的胳膊,低聲道:"畢力術,你在做什麼?難道你不知道武姨娘的身份?"

畢力術翻了個白眼,涼涼的說道:"我當然知道."

崔德芳點點頭,知道就好,"那你還攔著李大郎做什麼?天色也不早了,武姨娘還要去給夫人請安,切莫耽擱了時辰,走吧!"

崔德芳以為自己已經說得夠明白了,可人家畢力術還是不買賬,他先點點頭,表示理解崔德芳的話,可一轉頭,他又對車夫李大郎童鞋吩咐道:"伺候武姨娘下車!"

這次連坐在車廂里的武五娘都怒了,這貨是故意的吧,故意在大門前弄這麼一出來羞辱自己?!

咬了咬牙,武五娘正欲推開車門訓斥畢力術,結果卻聽到畢力術大聲道:"李大郎,你還磨蹭什麼?我可是郎君派來接武姨娘的,我所做的一切,皆是郎君的意思!"

武五娘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黛眉微蹙,心里嘀咕:郎君的意思?郎君什麼意思?難道他這是要懲罰自己?

崔德芳一臉的不可置信,"什麼?你說是郎君的意思?"

怎麼可能?

郎君最重規矩,且如今他孤身在幾千里外做刺史,京中雖有不少親戚相助,可萬一因'寵妾滅妻’被禦史參了,郎君連親自辯駁的機會都沒有.就算聖人信任郎君,也夠郎君麻煩的了.

依著他對郎君的了解,十年前的郎君可能會這麼做,但現在,哼,郎君絕不會做出自送把柄的蠢事.


畢力術卻得意的點點頭,道:"當然是郎君的意思,你別忘了我的身份!"

他可是郎君最信任的暗衛呀,在崔家,甚至連主母的命令都可以不理.

話說畢力術在半道上遇到崔德芳一行人,又被崔德芳誤認為是'暗衛’,一路同行而歸,他發現,這個'暗衛’的招牌真好使,別說普通的護衛,就是崔德芳這個郎君的心腹之人,見了他也是畢恭畢敬.言談間,竟隱隱有以他為尊的意思.

這讓畢力術得意的同時,也生出了許多念頭.

反正自己是不是暗衛,只有崔幼伯明白,而崔幼伯為了確保暗衛的神秘與安全,曾明令崔家的所有部曲和護衛,告誡他們就算猜到了誰是暗衛,也不許說出來,更不許外傳.

崔德芳是崔幼伯的心腹,最理解郎君為何下這樣的命令,除了確保暗衛的隱秘,安全,也存著不想讓蕭南染指的想法.

崔德芳就算懷疑畢力術的暗衛身份,只要畢力術不做危害崔家的事兒,他就絕不會借用雪娘子向幾千里外的崔幼伯確認.畢竟,一旦動用雪娘子,夫人便能第一時間得知.

到那時,泄露了暗衛的秘密,郎君定不會饒了崔德芳.

對此,崔德芳心知肚明,而畢力術也清楚,所以他才敢如此囂張的冒認自己是暗衛,且頂著這個身份,做一些表面上看無關痛癢,實則會禍患無窮的'瑣事’.

果然,一聽畢力術這麼說,崔德芳頓時啞了聲,已經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畢力術更加得意了,似是解釋的又補了一句:"武姨娘可是郎君最心愛的女人,豈能從角門入府--"怎麼著也要從正門進去呀.

只是他的後半句話還沒有說完,門口便響起一個清脆的嗓音,"那就從側門進來吧!"

眾人齊齊循聲望去.

只見高高的台階上,一個身著碧衣的小婢俏生生的立在大門外,小婢年紀年紀不大,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她看到眾人紛紛轉頭,便沖著崔德芳微微屈膝,"雨水見過崔小管事!"

崔德芳一看是蕭南身邊的二等丫鬟雨水,頭頓時大了一圈--夫人已經知道了?

糟了,依著夫人眼里不揉沙子的脾氣,絕不會讓武姨娘從正門進來,可畢力術又堅持,到那時,豈不是要鬧起來?

此事真的鬧開,那,那郎君的名聲豈不--

不過人家小丫鬟這般規矩,他還是強作鎮定的點點頭,"雨水,無需多禮.對了,我等奉郎君鈞令,送武氏回府,還請小娘子代為通稟夫人!"

雨水卻微微一笑,搖頭道:"不必了,夫人已經知道了,幾日前郎君便給夫人寫了信,將武氏之事詳細告知了夫人.夫人已經命人准備好了宅院,丫鬟婆子也都配備齊全,武姨娘趕了這麼遠的路,定是累壞了,還請姨娘進府吧."

一邊說著,她一邊伸出手,素白的手指往東側的巷子指了指,很明白的告訴崔德芳,武氏等人要從哪里進去.

畢力術方才聽到崔幼伯已經給蕭南寫信的時候,心里打了個突,但緊接著,他又挺起了腰身--崔幼伯雖信任妻子,但事關暗衛,他定不會將自己的安排一字不漏的告訴蕭南.

只要崔幼伯對蕭南還有一絲的戒備,他畢力術便有機可乘.

思及此,畢力術插嘴道:"哼,郎君可不是這麼吩咐某的,郎君說--"


雨水定定的看著畢力術,毫不客氣的打斷道:"郎君說,留你在京城是好好服侍夫人,可夫人有事尋你時,你卻總也不在.畢力術,我且問你,你口口聲聲'郎君說’,你可曾真的將郎君說的話放在心上.還有,前一段時間,你竟私自出府,接連數--"月不見人影.

畢力術一陣心慌,唯恐雨水點出他已經好幾個月不在崔家的事實,忙打斷道:"郎君有要事吩咐,某急著趕來,一時竟忘了回稟夫人,是某之過,還請小娘子在夫人面前幫某說幾句好話.那什麼,既然武姨娘已經順利抵京,某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說著,畢力術扭過頭,對崔德芳道:"崔管事,接下來的事兒就交給你了."

靠,不帶這樣的,你丫把好好一件事弄成這樣,見夫人那兒不好交代了,自己就溜了,把這麼一攤子爛事兒甩給我,你當咱是啥?

專門打掃垃圾的粗婢嗎?

崔德芳沒有立時回答,只是木著一張臉,似是沒聽到畢力術的話.

畢力術心知崔德芳這是生氣了,不過,他還有殺手锏:"我還要給郎君寫信'彙報’此事,一切就勞煩崔管事了!"

他故意加重了幾個字的讀音,崔德芳聽了,腮幫子突突直跳.

娘的,這厮是暗衛呀,就算再混蛋,自己也要負責幫忙圓場.尤其是在夫人或者她的人面前.

咬著牙,崔德芳忍著滿肚子的抱怨,僵硬的點點頭:"……既然還有正事,你只管去,剩下的有我."

說罷,他不肯去看畢力術,直接扭頭對李大郎道:"愣著做什麼,沒聽到小娘子的話嗎?還不趕緊送武姨娘回府?"

李大郎快冤死了,又不是他在鬧事兒,怎麼一個兩個的都沖自己來了?

幸好他也有個出氣筒--

啪~~

李大郎用力一甩馬鞭,趕車的馬吃痛不過,嘶叫著猛的往前一沖,馬車搖搖晃晃的朝小巷奔去,而坐在車廂里的武五娘一個不妨,一頭撞在了車廂壁上,白皙的額頭竟撞出了一塊烏青.

"畢力術……蕭氏……"

捂著生疼的額角,武五娘那個恨呀,直接把畢力術也恨了進去,當然,她的死對頭蕭南也躺了回槍.

不過武五娘畢竟不是普通女子,罵完了人,她又開始思索接下來該如何行事.

很顯然,她把方才在門口的一幕當成了蕭南給她的下馬威.

"來而不往非禮也,蕭氏,你既這麼對我,那就別怪我反擊了……"

坐在左右亂晃的馬車里,武五娘的雙手握成拳,透過撩起的車窗簾子,她目光灼灼的盯著越來越近的側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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