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曆史重演?

蕭南來到長公主的小院時,長公主正在靜室里誦經,她以及幾位先太後所出的子女是除了皇帝之外,最誠心為先太後祈福的人.

每日齋戒,每日准時誦經,誦經前必要沐浴熏香,一切都力求盡善盡美.

蕭駙馬則一身素白細麻廣袖長袍,坐在廊廡下吃茶賞花.

看到蕭南進來,蕭駙馬笑著沖她擺擺手,"喬木,過來坐."

蕭南看到阿耶這般甯靜,悠閑,紊亂的心緒似是也平靜了許多,乖巧的點點頭,"看來女兒來得正是時候,好久沒有喝到阿耶親手烹的茶了."

蕭駙馬是名士,不止表現在他的言行上,這種名士的灑脫滲透在他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之中.

哪怕是一笑一舉手,都是那樣的灑脫,恣意,就算是給女兒烹茶,他也做得恁般隨性,自然.

蕭南脫掉腳下的翹頭繡花錦履,只著白色錦襪踩在蕭駙馬對面的茵席上,姿態優雅的跪坐下來.

整個動作宛若行云流水,腰間的環佩不動,頭上簪環不響,端得是一派世家貴女的標准做派.

蕭駙馬似是沒瞧見女兒的動作,而是專注與他面前紅泥小爐上的銅壺.

不多會兒,銅壺里的水開了,他也不用下人服侍,自己拿棉布巾子墊著手,親自持壺給蕭南添茶.

一邊到著水一邊笑道,"嘗嘗!"

蕭南直起身子,雙手恭敬的端著茶盞的盞托兒,待蕭駙馬給她添完水,她微微欠了欠身表示敬意.

然後在蕭駙馬期待的目光中,湊近茶盞,抽了抽鼻子,聞了聞茶盞里飄散出來的香氣,她毫不猶豫的說道:"終南山的山泉水,今春新采摘的越州余姚瀑布泉嶺的仙茗."

說罷,她又吹了吹熱氣,輕輕抿了一口,點頭道:"唔,大葉子茶(仙茗的別稱)的味道果然獨特,再有我阿耶的妙手烹煮……嘖嘖,好茶!"

蕭駙馬滿意的點點頭,將小銅壺複又放在爐子上溫著水.

一旁站立的侍婢忙捧上一個托盤,托盤里整齊的疊放著一塊濕帕子.

蕭駙馬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略帶欣慰的語氣道:"世人都喜歡吃團茶,我卻不喜歡,吃茶吃茶,吃的是茶,卻加恁多的作料.這到底是吃茶還是吃調料?!偏他們(蕭博兄弟幾個)都隨波逐流,這家里,也就咱們父女兩個喜歡清淡的茶水了."

說著說著,他的表情有些暗淡,本來除了他們父女,蕭家還有一個喜好清茶的人,只可惜老人家已經仙逝了.

蕭南見父親表有些低落,忙笑著說道:"人常說有其父必有其女,兒像阿耶,阿耶該高興才是呀."

"是呢,為父這麼多的兒女中,也唯有喬木最像我了!"

這個'像’更多的是性格,至少在蕭駙馬看來,他的甯馨兒豁達(比如勸其母將爵位讓給庶兄),灑脫隨心,不拘泥小節,若是個男子,定也能成為一個灑脫的名士呢.

相較于蕭南,其它兒女就不是那麼讓蕭駙馬滿意了.

雙胞胎太小,暫且不提,單說幾個已經成家立業的孩子,在某些方面就不如蕭南了.

蕭博是庶長子,且在長公主的謙讓下,是下一任的宋國公,但就蕭駙馬看來,這個長子敦厚有余,機敏不足,依著他的能力,也就只能做個太太平平的宋國公了.

至于次子,三子,蕭駙馬繼續搖頭,蕭家若只靠他們,很難光耀門楣呀.

而蕭卉這個庶女呢,蕭駙馬都不想搖頭了.


這個孩子,表面上看似懂事,乖巧,可是從她的眼中,蕭駙馬看到了野心和不甘.

蕭駙馬不禁擔心,蕭卉是庶女呀,夫家的門第又不高,有太多的野心很容易惹禍的.

是以,當蕭卉回來求蕭駙馬幫夫君舉薦個差事的時候,蕭駙馬並沒有答應,而是示意蕭博,讓他給妹夫弄個品級看得過去的勳職就好.

蕭博遵從父親的命令,給妹夫弄了個從七品的朝散郎,這個官職是個散階,只有個空官級卻並沒有任何職務和實權.

這就跟後世的軍銜一樣,享受某某待遇,卻不是某某實職.

蕭卉很不滿意,不過也沒辦法,若是沒有蕭家的幫忙,她夫君連個文散官都不是.

事成後,蕭卉夫婦回蕭家跟父母,兄長道謝,她自覺自己表現得很感激,很知足,可她的那點兒道行在蕭駙馬那兒還真不夠看的.

蕭駙馬只瞧了蕭卉一眼,心中便又歎起了氣,唉,這個阿卉,真是不如他的喬木乖巧,懂事呀.

看看他們喬木,每次回家不是給父母送東西,就是給兄弟們送禮物,從來不求這求那.

當年被崔家小子欺負的那樣慘,這孩子也是自己撐著沒回家里哭訴過.(作者吐槽:有長公主這個彪悍阿娘時常打上崔家,哪里需要蕭南自己回家告狀呀?)

阿卉怎麼就不能跟著喬木學一學呢.

這次蕭駙馬卻是失算了,蕭南來看他,還真是有事兒相求.

喝了一盞茶,蕭南組織了下語言,委婉的將自己名下的山莊被盜的事兒告訴了父親.

然後又道:"就在方才,兒聽說武庫也被盜了.阿耶--"

蕭南抬起頭,雙眼略帶迷惑的問:"您說,這兩者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聯?這事兒,兒,兒該如何處理?"

蕭駙馬聽了這話,輕輕放下茶盞,雙手交叉的抵在下巴,思索良久,道:"武庫的事兒,我也聽說了,據前來報信的人說,看守的庫丁確實是被火器所傷--"

沉吟片刻,蕭駙馬道:"我雖一時猜不透其中的關節,但這件事的內情絕對不簡單!"

蕭南點點頭,猶豫片刻,又把蘇氏提醒她的事告訴了蕭駙馬,而後道:"蘇氏這麼說,顯是也猜到了此事另有隱情.阿耶,您說兒,兒要不要做些准備?"

"准備是肯定要准備的,"蕭駙馬眯起眼睛,想了想,道:"那件事,你和女婿商量了沒有?"

蕭南一怔,旋即就明白了,她咬了咬牙,艱難的點點頭,"我與郎君商量過了,雖然有些不舍,但火器乃國家重器,我們雖然拉著幾位舅父,姨母和表妹一起做,但,但一個不慎,還是會引起聖人的誤會."

武器什麼的,在古代屬于違禁之物.

一家有個一兩把刀劍的屬于正常,可若是弄來一大批,那就麻煩了--你丫私藏這麼多武器,是不是想造反呀?!

火器是崔家搗鼓出來的,就是皇帝也不好明搶,饒是如此,還是用軍器監與崔家作坊'合作’的名義拿走了一半的所有權.

剩下的一半,蕭南也不敢獨自享用,而是以股份的形勢,分別送給了幾位姓李的舅父姨母和表姐妹.

即便這樣,蕭駙馬還是覺得不安全,他早就勸蕭南,做事就做得漂亮些,進獻一半算怎麼回事?

既然要獻出去,索性就全都獻了,以免日後為自己引來禍事.


蕭南和崔幼伯知道蕭駙馬說得有理,可,可他們真心舍不得呀.

在冷兵器時代,火器意味著什麼,能帶來多麼大的利益,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崔家是有部曲(即私兵)的老牌世家,經曆過戰亂,自是明白手中有兵器的重要性.

崔幼伯整日研究祖宗們的筆記,對這一點也非常在意.

夫妻兩個商量來商量去,最後決定:火器作坊,獻,肯定是要獻出去的,但也沒必要太著急,至少要等崔幼伯平安從西北回來再獻.

現在想來,蕭南多少有些後悔,唉,真是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呀.

這不,一個不留神,就惹出麻煩來了.

恰在這時,長公主從靜室出來,聽到父女兩個的談話,毫不客氣的丟給蕭南一個白眼,無聲的笑罵道:活該,讓你不聽你阿耶的?!

蕭南連連苦笑,暗道:我聽,我這次一准按照阿耶的話去辦.

傍晚,蕭南回到自己的小院,也顧不上用飯,先命人取來筆墨紙硯,給皇帝寫謝罪折子.

在奏折中,蕭南將自家儲存的火器被盜事件一五一十的稟明,然後萬分誠懇的謝罪,直說不管打劫武庫的匪人是不是用了崔家的火器行凶,她沒能看守好火器,並任由它落到歹人手中,這本身就是對聖人,對京城百姓的不負責任,是重大的罪過.

蕭南還表示,她不敢奢求聖人寬宥,只求聖人將崔家火器作坊收歸朝廷,並將庫房里收藏的成品也都收走,以防再落入歹人手中.

蕭南的奏折寫得情真意切,誠意十足,且認錯態度非常認真,相信只要皇帝看了,哪怕心中有怒氣,也會消散一二.

但,這封奏折還是晚了一步.

當它被送到皇帝的案頭時,平安已經在皇帝跟前告狀了.

這次平安告狀頗有技巧,沒有張嘴就說蕭南這里不好,那里不對,而是直接將一件件事擺在皇帝面前:

首先,蕭南在城郊私藏大量火銃和彈藥,結果被盜了;

其次,打劫武庫的歹人正是搶劫崔家山莊的那伙人;

第三,武庫的總頭子正是崔家的崔嗣伯,雖然分家了,但一筆寫不出兩個崔字.

最後平安狀似無意的提醒了一句,"這也太巧了吧?那些歹人哪里不好搶,非要打武庫的主意?嘖嘖,崔家,崔家還真是--"

越是這種似是而非的提醒,越能引起人的疑心.

若不是皇帝及時看到了蕭南的請罪折子,沒准兒還會再審問蕭南一次呢.

不過,皇帝雖然沒有明著為難蕭南,但還是給了懲罰:蕭氏純孝,自願在大慈恩寺為先文德太後祈福一個月.

名曰祈福,實則關禁閉呀,接到聖旨的那一刹,蕭南的身子宛若浸入了千年寒潭中,腦中只有一句話閃現:命運的軌跡竟又與前世重疊了,難道,悲劇真的無法避免?!

PS:二更.謝謝RachelLeung,曉慜親的小粉紅,謝謝親們的訂閱,謝謝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