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六十六章 陷阱


李俊海悻悻地說:“下午我剛從醫院看金高回來,胡四和林武就每人捧著一大束花來了,問我蝴蝶什麼時候出的院?我就照實跟他們說了。胡四放下花想走,說是要去你家陪陪你爹,一轉身找不著林武了。胡四說,林武這小子又喝多了,讓我派人到處找找,怕他在這里惹事兒。我剛出門就聽見林武在罵街,說滿市場沒有一個好東西,逼著閻坤的一個伙計讓他說出來閻坤藏在哪里?那伙計說不知道,林武就從懷里抽出了一把獵槍,一腳把人家踹倒,朝著棚子頂就是一槍。胡四嚇傻了,拿著一根拖把就上去把林武的槍打掉了,抓起槍拉著他就跑。後來警察來了,調查是誰開的槍。滿市場誰不認識林武?警察直接就去了胡四飯店和林武的家,也不知道抓沒抓著他。晚上,警察又回來了,問我你去了哪里?我說去廣州上貨去了。警察說,讓蝴蝶回來以後去一趟分局。我說,楊遠不是不准備告閻坤嗎?人家說,這個案子不屬于自訴案件,屬于刑事案件,不告也得處理。我估摸著,警察想通過這事兒挖出點什麼來……”

“挖他媽了個逼?”天順跺了一下腳,“人都差點兒讓他給捅死,還想怎麼樣?”

“天順你不懂,”李俊海繼續說,“我就對警察說,人家楊遠都跟閻坤私了了,還處理什麼?”

“你這話不對,”我一怔,“這就證明我見過閻坤了,節外生枝嘛……”

“我那麼傻?”李俊海說,“我說你跟他家里人接觸了,他家里同意,這樣的事不應該再處理了吧?”

“操,”我說,“你還不如說是閻坤正當防衛呢,我傷了他跑了,完事兒。”

李俊海被我逗笑了:“你可真想得開啊,哈哈,行,你自己看著辦吧,這事兒主要在你。”

我拍拍李俊海的胳膊,輕描淡寫地說:“你放心,我懂法律,他們這是在嚇唬我呢,回去吧。”

李俊海邊轉身邊嘟囔了一句:“自己小心啊,這世道吃人呢。”

半夜的空氣很粘稠,似乎不是在流動著,吸進鼻孔像一坨坨的棉花,讓人有一種窒息的感覺。月亮倒是明亮得很,掛在樹梢上像一只鍍了銀的鍋蓋,月光從樹梢上投下來,灑了一地班駁的影子。我低著頭走在月光下,感覺這一地的樹影像是一個個經過偽裝的陷阱,一不小心踩上去會再也爬不出來。“天上沒有餡餅,地上有很多陷阱”,我記得這是在勞改隊的時候,胡四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當時我還笑話他,我說四哥你是不是被人折騰怕了,哪那麼多陷阱讓你鑽呢?胡四說,我還不是嚇唬你,這世上的陷阱無處不在,除非你永遠呆在嬰兒狀態里長不大,不然你就等著鑽吧。現在我可是贊同他這句話了,我感覺我走過的路和我正在走的路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陷阱,邁過去的陷阱有的深有的淺,有的又變化出新的陷阱在前路上等著我往里鑽……月光灑下的樹影越來越朦朧,踩上去軟綿綿的,讓我不得不像受傷的狼那樣一步一跳的走路。天順拉我一把:“大哥,練舞蹈啊,當心讓人家把你當神經病抓起來。”

我的心情他怎麼會理解?我懶得跟他解釋,繼續跳我的舞,感覺自己輕得都要飄起來了。

天順好象覺得很寂寞,拉拉我說:“遠哥,我老是在琢磨這事兒,得想辦法把廣元給運回來,不能埋在外面。”

我早想過這事兒,可是眼下怎麼運?找死?以後再說吧,我看看他,沒有說話。

天順還在絮叨:“要不咱們去把他挖出來,就地燒了,把骨灰拿回來,給人家送到祖墳里去。”

這話說得太讓我不快,我站住了:“順子,我希望你別在我跟前提這事兒了,我有我的打算。”

“那好,”天順垂下了腦袋,“我就不管了,我只負責給廣元報仇。”

“你是越來越不聽話了,”我郁悶地說,“你的眼里還有我嗎?廣元不是我的兄弟?還需要我說多少遍?”

“我就不是廣元的兄弟了?”天順也上火了,“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我必須親手殺了殺廣元的那個人!”


“好了好了……”我無力地歎了一口氣,“你厲害,你厲害,你去殺吧,別被人家殺了就行。”

“那你告訴我,是誰殺了廣元?”

“兄弟,我跟你說實話吧,”我拉著他慢慢往前走,“小傑和常青正在辦這事兒,已經差不多了,不需要你。”

“這話我不愛聽,”廣元一把將我拽到了一棵樹下,“我在你們的眼里是個膿包?為什麼不需要我?”

這小子的腦子太亂了,我必須好好跟他說。我拉他蹲下,拿出小時候我爹教育我的口吻,苦口婆心地開始了說教,我說,我的好兄弟啊,咱們在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能毛楞,你想想,孫朝陽既然敢派人去殺廣元,就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准備。小傑、常青,甚至我,都在他殺之列,那天他們為什麼沒有殺了小傑和常青?因為他們沒有機會,也就是說,小傑和常青比他們要厲害那麼一點兒。他們只成功了一半,但是也給自己的腦袋上立了一把刀,小傑和常青是不會放過他們的。知道他們為什麼不殺你?因為他們不知道還有你也參與了這件事情。這麼一來,就可以分析出來,孫朝陽根本就沒抓到大牙他們,如果抓到了,大牙是抗不住折騰的,他立刻就會把你供出來。所以,你在這個時候冒冒失失的去報什麼仇,那就等于一下子把自己暴露在他們的眼前,你總不可能一次就把仇全報了吧?只要你一次不成功,就有可能反被他們抓了,那樣就全亂了。兄弟,聽我的,你傑哥他們現在成了亡命之徒,什麼都不在乎了,他們在暗處,孫朝陽在明處,要報仇很簡單,根本不需要你的幫助,你應該老老實實的跟著我做生意,等咱們賺了大錢,我敢保證他們跟咱們一樣能過上好日子,無非就是輕易不敢回家罷了,這有什麼?好男兒志在四方……

天順被我說得暈頭脹腦,一個勁地掰指頭:“很亂啊,很亂啊……我就這麼閑著?”

掰指頭的聲音很難聽,我拉開他的手說:“閑不著,咱們在明處跟姓孫的干。”

天順似乎有些明白:“那我就聽你的。”

我放心了,拉他站起來,用力抱了他一把:“這幾天別出門,還是在家等大牙的消息,一聯系上就告訴我。”

“還在家里啊,”天順皺起了眉頭,“我都快要憋死了,你不是說讓我跟著你嗎?”

“我改主意了,”我笑道,“革命戰士是塊磚,哪里需要哪里搬,在家里呆著也是革命工作。”

“那就這樣吧,”天順邁不動腳步了,不停地打哈欠,“我想回家,太困了……”

“行,你回去吧,千萬聽我的,你哥哥擔不起心事了。”

天順走到往他家方向走的路上,大聲說:“遠哥,你多保重,也替我問候金哥!”

我擺擺手讓他走,轉身走上了通往醫院的路,眼前老是晃動著金高那張冷峻的臉。

月亮已經偏到了西邊,又高又遠,像是一面沒擦乾淨的鏡子。